重温包豪斯精神

吴文治

(常州工学院艺术与设计学院，江苏 常州 213002)

一、包豪斯的诞生

(一)时代背景

对于工业革命，有诸多专业领域的学者从不同角度进行过研究阐述。从其对生产方式带来的改变而言，以劳动力为主的手工艺生产逐渐转变为大工业机器生产，社会的重新分工也由此越来越细致明显，这对于现代设计的产生、发展和演变是一个关键的转折点。新的分工形式必然对原有的生产分工方式带来冲击，真正现代意义上的设计师也是自此才出现的。

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是，工业革命初期由于工业生产的水平还很低，技术也不成熟。从哲学原理上来讲，任何新生事物在初期阶段总是稚嫩和脆弱的，但新事物符合事物发展的必然趋势，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远大的发展前途。虽然当时生产的产品多为粗制滥造，艺术与技术对峙的矛盾显得十分突出。尽管如此，工业化大生产的趋势却是历史发展的必然选择。

包豪斯正是在这种由生产方式急剧变化所带来的一系列思想观念变革的时代背景下产生和发展的。作为上层建筑的设计思想观念的革新，总是在相应的经济基础和技术环境中孕育、产生、发展和更迭的。包豪斯作为一个设计教育和设计实践机构，也是时代政治、经济、技术等条件变化发展的产物。

(二)思想沿革

人类文明源远流长，前人的智慧和功绩得以传播并影响后世，是他们立德立言立行之果。没有前人的筚路蓝缕、披荆斩棘，就没有后来的累累硕果、兴盛繁荣。一切形式都可能过时，一切主义都可能异化，唯有精神可以永世流传、催人奋进。重温包豪斯精神，正是出于对人类设计史上一所伟大的、具有革新精神和开拓意义的设计学校进行“温故”“回眸”的过程，在继承前人精神衣钵的同时以求“知新”“创新”，最终达到人们生活品质的永续提高和环境可持续发展的目的。包豪斯及其领导者正是站在先辈的肩膀上，批判地吸收了前人的优秀思想和经验，在历史上确立了自己不可替代的地位。

“沃尔特·格罗皮乌斯在1924年的一篇文章《国立包豪斯的观念与发展》中承认，包豪斯是博取众家之长的产物。其中有自英国工艺美术运动开始的关于工艺和工业化、艺术家和工匠之间的全面讨论，还有更具体的如第一次世界大战前众多小型艺术学校的改革以及德意志制造联盟、彼得·贝伦斯、亨利·范·德·维尔德等机构和个人的思想。他们全部‘苦心探求，并且最先找到了一些方法，重新把劳作的世界与艺术家们的创造结合起来’。”①

(三)历史影响

包豪斯(Bauhaus)，设计界一个如此重要的名字，以至于任何设计师都不陌生，任何设计史都不能不提。包豪斯顺应时代而生，也因当时的政治、经济、社会等因素而被迫关闭。包豪斯虽然已经不复存在，但包豪斯精神却从未消逝，它的影响深刻而久远，并通过各种形式流传到世界各地。

包豪斯的三位校长沃尔特·格罗皮乌斯、汉斯·迈耶和密斯·凡·德·罗带领包豪斯经历了三个不同的发展阶段。格罗皮乌斯的理想主义、迈耶的共产主义和密斯的实用主义的设计教育思想串联起来，使包豪斯兼具知识分子理想主义的浪漫和乌托邦精神、共产主义的目标、建筑设计的实用主义方向和严谨的工作方法特征，也造成了包豪斯精神内容的丰富和复杂②。

“20世纪30年代末，包豪斯的主要领导人和大批学生、教员因为逃避欧洲的战火和纳粹法西斯的政治迫害而移居到美国，从而把他们在欧洲进行的设计探索、把欧洲现代主义设计思想也带到了新大陆。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终于把包豪斯的影响发展成一种新的设计风格——国际主义风格，从而又影响到全世界。因此，包豪斯对于世界设计的影响不仅仅局限在教育领域之中。”③后来成立于1953年的乌尔姆设计学院(首任校长正是毕业于包豪斯的马克斯-比尔)，正是在包豪斯的基础上对设计的发展进步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形成了所谓的“乌尔姆哲学”，甚至可以说成就了德国设计在世界的口碑。

二、包豪斯的精神

(一)精神领袖

在时代的洪流面前，总会有一些兼具学识勇气、责任担当和雄心抱负的时代英豪和领袖出现。一群在设计各相关领域有独特建树和能力的人，通过一个站在时代前沿具有创新精神和伟大信念支撑的领导者的号召和带领，开创了一个设计的新时代。这个领头人就是沃尔特·格罗皮乌斯(Walter Gropius)，在他的号召与影响下先后有众多各怀所长的专业教师前来包豪斯任教，那是一战刚结束后的1919年。有军旅生涯的格罗皮乌斯带着自己的使命感出任魏玛艺术与工艺学校校长后，将该校与魏玛美术学校合并为一所专门培养新型工业日用品和建筑设计人才的高等学院，取名为魏玛公立建筑学院(Des Staatlich Bauhaus Weimar)，简称包豪斯④。包豪斯精神，直接来源于其伟大的领导者格罗皮乌斯先进的设计教育理念和人才培养思想。作为20世纪初期最著名的建筑师、设计师，格罗皮乌斯当之无愧地成为包豪斯的领袖人物，他的进取精神支撑和感染着学校的每一位教师与学生。

伟大人物要发挥相应的历史作用，实现其价值，离不开相应社会条件的支撑。包豪斯从魏玛、德绍到柏林，从格罗皮乌斯、迈耶到密斯·凡·德·罗，无论是地点的变化还是校长的更迭，都是社会时局条件的改变所促成的。为设计的发展创造良好的社会环境和制度条件，让有才能的设计教育家能够有用武之地，是设计发展的基础和成长的土壤，在当今的中国还有很多工作等着我们去做。

当然，包豪斯在其存在的14年中后继的两任校长迈耶和密斯·凡·德·罗在不同程度上也延续并促进了包豪斯的发展和成功，但包豪斯这座“大厦”的设计创立者——格罗皮乌斯——毫无疑问更加举足轻重，这也是本文重点讨论的对象。

(二)精神体系

包豪斯的精神体系是与其领导者的个人经历和学术背景分不开的，是由其所确定的教学宗旨和提倡的设计原则所具体体现的。包豪斯精神体系的核心观念就是结合时代要求和国家社会的需要，鼓励创造和创新，反对墨守成规和因循抄袭。具体表现在：将手工艺与机器大生产结合起来，提倡掌握手工艺的同时，了解现代工业的特点；强调基础训练与各类艺术之间的交流融合；实际动手能力与理论素养并重，培养素质全面的设计人才，将学校教育与社会生产挂钩，拓展教学途径。具体而言，包豪斯的精神体系集中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为社会大众而设计的“民主精神”。

(2)艺术与技术的新统一的“设计精神”。

(3)为生活而设计的“务实精神”。

无论从上述哪一点来看，包豪斯的精神都昭示着现代社会的价值发展方向和主流，到今天都是我们为之努力和奋斗的目标。循着这种主流价值的方向走去，我们将很容易预想到一个更加平等、民主、和谐、幸福的社会景象。从这一点来讲，包豪斯精神无疑是意义非凡的。

(三)精神泽被

包豪斯在存在的14年中所建立的教学模式和设计精神，在世界范围内得到了长期有效的延续和发展。

包豪斯所确立的现代主义设计原则，在约100年的时间里仍深刻地影响着我们生活的世界，依其原则设计的建筑、产品等只要我们眼球所到之处便能发现。包豪斯的精神美学，在当今设计飞速发展的时代仍然是重要的风格取向。当然，世界是永远向前的，事物的发展也是永远向前的。随着时代的进步和时间的推移，也许，包豪斯精神也会变成一种传统，一种历史。但正如李允龢所言：“事实曾经告诉我们，为传统而去继承传统是一个失败的经验，离开传统而去盲目地创新也是一个失败的经验。”⑤无论如何，包豪斯精神都将泽被我们设计活动的各个方面。

“美国纽约现代艺术馆馆长小阿尔弗兰德·巴尔(Alfred Barr Jr)在评价包豪斯为什么重要时，曾列举出9点：1.它勇敢地接受机器为艺术家有价值的工具；2.它正视大规模生产的优良设计问题；3.它在教员中比我们时代任何其他学校聚集更多有突出才能的艺术家们；4.在艺术家和工业系统的鸿沟之间起了架桥作用；5.它打破分离“纯艺术”与“应用艺术”间的等级制度；6.它区别哪些可以传授(工艺或艺术上的技巧)，哪些不能传授(创造性发明)；7.在德绍的学校建筑是1920年代建筑上最重要的房屋；8.经很多不断探索，它创造了一种新的、现代的美；9.它的影响扩展到全世界，在英、美尤其强大。”⑥

三、包豪斯的启示

(一)由博反约，取精用弘

包豪斯的教学注重对学生基础知识和综合能力的培养，在传统基础上的创新、手工艺与机器生产的结合、艺术与技术的统一等，都体现了格罗皮乌斯兼收并蓄的办学思想，注重以解决社会实际问题来满足更广大民众的生活需求。

包豪斯的教师都是实干的艺术家和设计师⑦。他们在其各自的领域都有卓越的建树和成就，这与他们的广博的知识和术业的专攻是分不开的。即使在包豪斯解散后，他们也都在美国取得了很好的发展并且影响甚大。如格罗皮乌斯任教于哈佛大学，约瑟夫·艾尔伯斯任教于美国的黑山学院，密斯在芝加哥为伊利诺伊工学院建了一个新校区等等。

当前我国的设计教育由于多方面因素的影响，与国际上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主要存在以下问题：1.严重的行政化，缺乏真正的设计教育家；2.财政拨款的办学方式让高校办学缺乏自主性、独立性；3.高校设计教育功利化，课程设置目光短浅，急于求成；4.高校扩招导致学生、教师素质鱼龙混杂。相比包豪斯的设计教学和课程设置体系而言，我们的课程设置在时代的飞速发展面前，在面对科技成功和文化衰落的社会演变过程中，显得十分落后、机械和浮躁。

(二)包容开放，锐意进取

历史的经验无数次地表明，凡是开放自由、外向宽松、注重交流、差异互补的国家、学校、组织机构或者个人，都是能够促进社会的发展和人本身的进步的有利环境，反之亦然。对于一所设计院校而言，这种包容开放的学术氛围、各怀所长的优秀教师团队和一位具有锐意进取的时代精神和强烈的社会责任感的领导者，是一个学校设计教育成功的重要因素。虽然，包豪斯的这种包容性、开放性、多样性是由于格罗皮乌斯在工业与手工业、标准化与艺术自由的矛盾之间摇摆不定所促成的。然而，正是这种复杂的矛盾，使他足够的宽容，不固步自封并可以随时调整学校的发展策略，包豪斯的理念恰恰在于它理念的流转不定。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或者面对什么矛盾，始终能以一种包容开放的心态来积极探求设计教育的未来和出路，这本身就是一种无比珍贵的精神追求，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精神财富，既是领导者个人魅力的体现，更是这个学校、这个社会、这个国家甚至这个时代的大幸。毫无疑问，包豪斯就是这样一所学校，也具有这样一种气度、胸怀。

在高校的设计教育过程中，对于能者(设计理论、设计实践和教学水平高，受学生欢迎的教师)应该有“上”的鼓励措施，营造一种包容开放、锐意进取的学术氛围；对于弱者(缺乏进取意识和设计理论、实践能力、教学态度与水平日无所进，学生反映强烈的教师)应该有“下”的惩罚措施，不能在一种毫无意义的行政事务中消耗积极的情绪，毁了学生的前途，坏了学校的招牌。

(三)顺应时代，推波助澜

世间万物总是按照其既有的规律发展前进的。社会也是按照其发展的阶段在其规律的支配下曲折地螺旋向上发展。

格罗皮乌斯从一开始就紧随时代的步伐，凭借自己的敏锐觉察力和宽广的专业视野为开创一个时代设计的新局面而殚精竭虑。当然，这与他个人的经历以及战前对机械文明所持的乐观态度进行的全面反思有关。

格罗皮乌斯从青年时代就开始对当时设计凸显的种种矛盾进行思考，并试图作出自己的总结。1907年他获得建筑师资格后，就开始了设计的实践和探索。他与迈耶合作设计的法古斯鞋楦厂，用钢材和玻璃等现代建筑材料代替了传统的承重墙，使其成为战前现代建筑的典范。任职包豪斯校长后，他进一步对设计作出了总结性的思考，并在《包豪斯宣言》(具体内容可参考陈志华译，《现代西方艺术美学文选·建筑美学卷》，春风文艺出版社、辽宁教育出版社，1989版)等纲领性文献中提出了对现代设计的主张，总结而言，就是顺应时代的发展趋势，“逐渐形成重视功能、技术和经济因素的设计实践、创作方法和教学体系”⑧。通过这一系列的设计理论和设计实践的不断深入和展开，包豪斯推动了现代设计的确立和快速发展。

四、结语

包豪斯能够成立并发扬光大以及最后的被迫关闭，与时代环境和当时的社会条件是分不开的。反观制约我国高等学校设计教育发展的因素，有以下几个方面：1.缺乏真正的设计教育家办学；2.设计教育沦落于行政化的苛重；3.设计教育缺乏活力，没有一个民主宽松的学术环境鼓励设计教学的创新和探索；4.设计文化氛围的缺失等。

针对以上问题，结合包豪斯成功的办学经验和蔡元培任北京大学校长时的治校精神，我们认为，设计教育的办学应该鼓励一线教师积极探索教学新模式、新方法，兼收并蓄，让每一位教师都成为其专业领域的专家能手，积极营造充满设计活力的学术氛围和探讨方式，在交流学习中拓展设计更多的可能性。结合时代精神，践行设计服务大众的目标，为社会创造出更多兼具经济价值和艺术审美价值的设计，提升整个社会的审美水平和对艺术的鉴赏力。

注释：

①杭间、靳埭强：《包豪斯道路——历史、遗泽、世界和中国》，山东美术出版社，2010年，第4页。

②⑧方怿、瞿孜文：《世界现代艺术设计简史》，中南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62页，第70页。

③王受之：《世界现代设计史》，中国青年出版社，2002年，第134页。

④罗小未：《外国近现代建筑史》，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4年，第67页。

⑤李允龢：《华夏意匠——中国古典建筑设计原理分析》，天津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446页。

⑥柴常珮：《包豪斯》，《美术》，1981年第8期，第64页。

⑦(美)威廉·斯莫克：《包豪斯理想》，周明瑞译，山东画报出版社，2010年，第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