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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梅、唐文治的大学校歌创作及其人文精神

2013-03-27

东吴学术 2013年4期
关键词:文治吴梅校歌

侯 敏

中国现代意义上的大学,产生于清朝末年。在一百多年的发展过程中,中国大学有过蔡元培那样的卓越校长,有过西南联大那样的辉煌典范。大学的矗立,首先在于大师的引领。正如现代教育家梅贻琦所说“大学,非大楼之谓也,是大师之谓也”。大师是与大学文化、大学精神密切相关的。我们看到,作为大学精神载体的中国近代大学校歌多半是大师所作,大师创作大学之微型“史诗”。故大学校歌是大学文化与精神之诗。吴梅、唐文治两人均是近代出生于东吴的文化大师,他们曾经为多所大学创作过校歌。由于历史的递嬗,这些校歌文本沉潜在历史的档案之中,几乎很少为今人所注视。但是拂去岁月的尘埃,我们当会领略到蜚英腾茂、不同凡响的内质。

一、吴梅的大学校歌创作:典雅的意境

在中国近代文化教育史上,吴梅 (一八八四-一九三九)是著名的词曲学家。曾先后在东吴大学、北京大学、东南大学、中山大学、中央大学担任教授。一九一四年,吴梅的《顾曲尘谈》开始在《小说月报》连载,引起很好的社会反响。既奠定了他在词曲学界的地位,也为他走上专门的戏曲教学研究之路提供了契机。一九一七年,蔡元培出任北京大学校长,锐意于教育和教学改革,倡导成立了艺术美育研究机构,音乐研究会便是其中之一。蔡元培很喜欢昆曲,曾经在上海书肆购得《顾曲尘谈》,阅览之后,颇为赞赏,故在考虑艺术指导教师的聘请时,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吴梅。一九一七年九月,吴梅应蔡元培之聘,担任北京大学昆曲组指导教师,并兼任北大国文系戏曲课教师。吴梅为北大撰写校歌是在一九一七年。这首北大校歌,歌名为《正宫·锦缠道·寄北雍诸生》,采用散曲形式,意境清远。

景山门启旜帷,成均又新,弦诵一堂春。破朝昏,鸡鸣风雨相亲。数分科,有东西秘文,论同堂,尽南北儒珍。珍重读书身,莫白了青青双鬓。男儿自有真,谁不是良时豪俊,待培养出,文章气节少年人。①马军:《近代中国高校校歌选》,第41页,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6。

吴梅所作校歌,优雅细腻,词工境美。作为一代词曲大师,他早年就学于词坛大家朱祖谋、郑文焯门下,“读姜尧章、辛幼安词”,“心笃好之,操翰倚声,就有道而正,辄誉多而规少”。吴梅诸多诗词,大多趋向于婉约。以婉约之风格来为开风气之先的北大作校歌,初看起来缺少雄浑遒劲,但细细咀嚼,歌词婉约与豪放兼而有之,沉潜而不失英锐,雍容而不失激越。歌词凸出“文章气节”,显示了中国文化重视人格情操的特质,虽属于老生常谈,但并未过时。“珍重读书身,莫白了青青双鬓”,是对青年学子的谆谆相告,“读书不忘救国,救国不忘读书”,正是北大的老传统、真精神。据说,在北大百年校庆时,一些青年学子唱着它竟怆然涕下。可见,歌词雅洁慷慨,风骨感人,让人感受到“鹤鸣于九皋”的清音。

从性情上说,吴梅的校歌创作,陶钧文思,澡雪精神,敛激昂于润达,寓浓郁于老淡。吴梅《词学通论·绪论》曰:“作词之难,在上不似诗,下不类曲。不淄不磷,立于两者之间。要须辨其气韵。大抵空疏者作词易近于曲,博雅者填词不离乎诗。浅者深之,高者下之,处于才不才之间,斯词之三昧得矣。”①吴梅:《词学通论》,第2页,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9。吴梅的歌词创作,既紧扣风骚的价值旨归,又蕴含词家的时代体验;既有词家的个人风格,又有时代的共感特色。

深于词作的吴梅,追求“渊深”的词学旨趣。此“渊深”,非“深奥”,亦非深涩。吴梅热衷词作的潜气内转之妙,乃是因为这种情感结构能调和历史的必然要求与传统伦理规范的冲突,适合有感时势变迁的激情与时代呼唤的内在需要。在歌词中,我们可以品味出文本结构的“渊深”趣味,体味出“骚雅”的诗风。当然,吴梅擅长古文,追求格调典雅,“景山门启旜帷,成均又新”,遣词造句看得出古典词曲的痕迹,但更有新的端绪、新的生面,“数分科,有东西秘文,论同堂,尽南北儒珍”,张扬了北京大学宏大的学术格局。

北大另外还有一首校歌,也是由吴梅作词,为纪念北大成立二十五周年而作。歌词如下:

域朴乐英才,试语同侪,追想逊清时创立此堂斋,景山丽日开,旧家主第门桯改。春明起讲台,春风尽异才,沧海动风雷,弦诵无妨碍,到如今费多少桃李栽培。喜此时幸遇先生蔡,从头细揣算,匆匆岁月,已是廿十年来。②马军:《近代中国高校校歌选》,第43页,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6。

吴梅曾在南北学府传道授业。在曲学上,吴梅的实践经验非常丰富。他不仅是著名的词人,而且还是杰出的传奇杂剧作家。他能谱曲,而当时能“据旧律以谐新声”的人,屈指可数。吴梅还能唱曲,师承昆腔正宗,是公认的唱曲大家。幸运的是,他与蔡元培所开创的现代大学体制和精神发生紧密的联系。蔡元培发现吴梅的才艺,把他请到最高学府。

中国古代戏曲一向被视为 “下里巴人”之作,甚至贬低其为“小道”、“邪宗”,极少专人专著予以研究,正是吴梅,才将戏曲首次带到大学讲堂。一九一七年至一九二三年,他在北大先后开设古乐曲及有关词曲、戏曲的课程。吴梅讲课时风度优雅:穿长衫、携笛子,走进课堂,边讲边唱。学界认为,昆曲走进大学殿堂,这是影响中国戏曲学学术史的大事,它使戏曲成为一门学科保留在高等学校学科体系之中。吴梅也许是蔡元培所倡导的“博雅”教育的人选。据说,蔡氏在上海的一个书摊上发现吴梅的 《顾曲尘谈》,颇为欣赏,派人邀请吴梅加盟北大。

同样,蔡元培是吴梅心目中的守正又创新的教育家。蔡元培高标独树,开风气之先。蔡氏出身翰林学士,饱受儒家思想影响,做过注重自由研究的中国传统书院的院长,还曾留学德国,深受德国洪堡的大学理念的影响。正是这些因素在蔡元培身上的综合,使他将注重伦理的中国古典书院理念和立足科学的西方近现代大学理念,在北京大学这个舞台上融合创新,形成了一种新型的人文主义教育理念。一九一六年,蔡元培受命担任北大校长,在就任校长时,他着重阐明了三点:一是抱定宗旨,研究高深学问;二是砥砺德行,力矫颓俗;三是敬爱师长,以诚相待。可以说,蔡元培奠定了北大乃至中国大学的大学精神。

吴梅服膺蔡元培,故歌词中有“喜此时幸遇先生蔡”。“幸遇”两字,大可体味。蔡元培开创了中国现代大学制度,厥功甚伟,其贡献被公认的有以下数端:一是阐明大学教育的宗旨在于培养硕学闳才,以钻研学术为职志,而非升官发财之阶梯。二是主张包容性的学术氛围,给学术研究提供了广阔的空间,特别提倡“兼容并包,思想自由”的原则。三是尊重大学的办学规律,在校内实施“教授治校”的民主管理制度。四是调整北大学科,确立以文、理两科为重点的发展方向。五是奠定了一个融合中西方文化精神的深美闳约的办学传统。美国著名教育家约翰·杜威曾这样评价蔡元培:“拿世界各国的大学校长来比较,牛津、剑桥、巴黎、柏林、哈佛、哥伦比亚等等,这些校长中,在某些学科上,有卓越贡献的,不乏其人;但是,以一个校长身份,而能领导那所大学对一个民族、一个时代,起到转折作用的,除蔡元培而外,恐怕找不到第二个。”①转引自高平叔《北京大学的蔡元培时代》,《北京大学学报》1998年第2期。蔡元培的教育理念是北大引以为豪的宝贵精神财富。吴梅有幸结识蔡元培,在其领导下进行教学和科研,这使吴梅感慨良多。故此,他再一次撰写校歌表达他对北京大学崭新气象的心性感受。

与前一首校歌相比,吴梅的后一首校歌显得更为明朗流畅。既回顾了校史,“景山丽日开,旧家主第门桯改”,又点出了新变,“沧海动风雷”、“多少桃李栽”,象征五四运动锻造了一批人才。胸有成竹的专业储备和潜移默化的学术修养,与出色的文体转换和话语掌控能力结合起来,使得吴梅具有一种“返本开新”的思绪和意趣。吴梅用校歌这种“有意味的艺术形式”,讴歌北大,颂扬北大,不仅从传统中汲取养料,并且在现实中获得力量,彰显他所认同的大学精神。

二、唐文治的大学校歌创作:历史的沉吟

在中国近代文化教育史上,唐文治(一八六五-一九五四)是一位著名的教育家和国学大师。他早年考中进士,步入仕途,清末时期曾任署理农工商部尚书。一九〇六年弃官从教,立志“不为良相,即为良师”,从事大学教育事业四十多年,最大成就是相继主持上海南洋大学(即今上海交通大学)和无锡国学专科学校。唐文治分别为这两所高校撰写校歌。

清朝末年,近代中国掀起实业救国的潮流,洋务派人士盛宣怀一八九六年于上海创办南洋大学。一九〇六年改名为上海高等实业学堂。一九二一年改称交通大学。该校成立之初旨在培养通晓西学的科技人才,以工科为主。一九〇七-一九二〇年,唐文治任南洋大学校长。

唐文治为上海南洋大学(交通大学前身)作校歌如下:

珠光灿,青龙飞,美哉我国徽,醒狮起,搏大地,壮哉我校旗。愿我师生全体,明白旗中意,既醒勿睡,既明勿昧,精神常提起。实心实力求实学,实心实力务实业,光辉我国徽,便是光辉我校旗。②马军:《近代中国高校校歌选》,第57页,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6。

这首校歌创作于一九〇九年。歌词中的“珠光”、“青龙”,叙写清末的国徽和国情。晚清之际,外患日亟,国邦隳落,落后挨打,民族危亡。仁人志士力挽狂澜于既倒,希冀古老中国这头睡狮猛然觉醒,歌词“醒狮起,搏大地”,正是反映了这个振兴民族、呼唤国魂的愿望。“既醒勿睡,既明勿昧,精神常提起”,即是要求国人从麻木中觉醒过来,从愚昧中明朗起来,从懈怠中感奋起来。歌词体现了学府办学的宗旨:“实心实力求实学,实心实力务实业”,唐文治早年秉持“实业救国”的理想,在执掌南洋大学期间,他致力打造这所“实业学堂”,造就专门人才,尤以学成致用,振兴全国实业为主,设立铁路、电机、航海、土木工程等专门系科,将这所工业学堂发展成为真正的工科大学。正是由于这种“尚实”的办学宗旨,加上学校处于对外窗口上海的特殊地理,学校水平迅速提升,博得国外教育界的好评,毕业生甚至可以直接进入美国大学的研究院深造。

唐文治的歌词,古雅大度中见趣味,浩然正气中显风骨。那气宇轩昂的胸怀,浩然正气的雍容,耐人寻味;那铿锵有力的话语,振兴国族的呐喊,令人称奇。

如果说唐文治早年主张“实业救国”,以开风气的话,那么,晚年他倡导的是“国学务本”,以正人心。一九二〇年,唐文治辞去南洋大学校长职务后,在几近双目失明的情形下,创立无锡国学专修学校(简称“无锡国专”),并撰写了校歌:

五百载,名世生,道统继续在遗经;乾坤开辟学说何纷纭,惟我中华教化最文明。上自黄帝迄孔孟,先知先觉觉斯民。大道行,三代英,我辈责任讵敢轻。勉哉勉哉,俭以养德,静以养心;建功立业,博古通今,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①马军:《近代中国高校校歌选》,第233页,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6。

这首校歌,大气凝重,有传统的皈依和人格的彰显,儒学色彩也比较浓郁,旨在激励青年学子对中华文化的敬畏心和责任心。“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具体地说,这首校歌有两个特色:一是遥契前贤,赓续古代的人文教育精神;二是直抒胸臆,在创作上以表达主体心性为务求。唐文治的歌词在一种述说心灵,寄托理想的建构中,积极地走向现代。歌词中“建功立业,博古通今,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其道统意识、人文建构、精神姿态,灿然可见。

与前一首的“立国”(振兴实业)不同,后一首歌词的主题是“立人”(复兴文化)。唐文治博采广纳,延续诗教。歌词中的价值判断、精神取向和人文情怀,所展示的智慧和力量,无疑联结着一个更深远广阔的精神空间。章太炎曾书赠唐文治一副对联:光风霁月之怀,何止吞三万顷;鹿洞鹅湖而后,于今又五百年。对联高度赞扬了唐文治的道德文章与办学壮举。

无锡国专是唐文治晚年所办的具有书院性质的文科大学。学校刚成立时,他参照《白鹿洞书院学规》、《东林会约》,制订了学规,强调“吾馆为振起国学、修道立教而设”,教学宗旨在于拯救人心,复兴中国文化,发扬民族精神为本,研究本国历代文化,明体达用,对世界文化有所贡献。无锡国专办学三十年,培养学生大约一千八百余人,规模虽然不大,但在“厚植基础,博览专精”教学方法指导下,为国家培养了一批研治传统文化的杰出人物,如王遽常、唐兰、饶宗颐、吴其昌、蒋天枢、魏建猷、钱仲联、马茂元、周振甫、吴孟复、王绍曾、冯其庸、姚奠中等,这些文史哲领域的佼佼者,如璀璨的明星光照中国现代人文学术苍穹。这也说明,杏林大业,本是艰苦卓绝之事,非寸积铢累,不足以有所得;非用力之勤,不足以有收获;非守道不渝,不足以有所悟。难怪学界有人惊叹无锡国专是民国时期传统文化教育中的一个奇迹。②谷曙光:《历史与空间:唐文治和无锡国专》,《文汇报》(香港)2011年6月18日。

在办学过程中,唐文治十分重视 “追习经典”,即对古代经典进行心追手摹。据无锡国专的校友回忆,为理解古代经典所蕴涵的“性情”,并获得深刻的感受,唐文治竭力主张读文,讲究读文的方法,要精读、背诵。他列出多种范文,如贾谊《过秦论》、诸葛亮《出师表》、范仲淹《岳阳楼记》、欧阳修《泷冈阡表》、李华《吊古战场文》、岳飞《满江红》、文天祥《正气歌》,等等。要求领会其命意所在,再求其神气。他自己读文凝神练气,抑扬顿挫,如协宫商,令人回味。就这样,唐文治志向远大,崇文重教,执道而行,锐意进取,正如校歌所言“大道行,三代英,我辈责任讵敢轻”,诚然具有“大道”意识和“大诗”气度,持有一种历史责任感以及对精神价值的关注。

从“振兴实业”到“修道立教”,唐文治付出一生实现办学理想。无论是南洋大学校歌,还是无锡国专校歌,两者都表现了一种“振人心,救民命”的主脉。唐文治的大学校歌歌词,爱国情感之笃,实业救国之切、人文张扬之殷,皆跃然纸上。可以说,歌词儒雅,于旖旎处见风骨,未任骚魂憔悴。

三、两位文化大师的创作:学人的本色

刘勰《文心雕龙·风骨》曰:“若夫熔铸经典之范,翔集子史之术,洞晓情变,曲昭文体;然后能浮甲新意,雕画奇辞”。吴梅与唐文治是近现代的名士硕儒。一个是苏州城里人,一个是苏州太仓人。他们均在南北高校从事文教事业,兼具“儒林”、“文苑”之所长,既能从事学术研究,又能擅长艺事,故在邈邈的学思中,见出翩翩的风骨。作为大学校歌的抒写者,他们学富五车,但并不给人以晒学问、掉书袋和钻故纸堆的感觉。他们撰写的大学校歌,文字精美古雅,思想灵动深邃。

吴梅为北大撰写两首校歌,唐文治为南洋大学和无锡国专撰写校歌,不是偶然的,而是反映出他们与这些大学的“缘分”。从人、地、时三方面来说,一是他们才力雄富,气概沛然,性灵、才学、格调,皆卓荦不凡。其所创歌词,格调纯正优雅,具有兴发感动的本质。二是近代南北高校事业的发展,为他们施展抱负,提供了有利的平台。吴、唐均出生在江南,温润的地理气候濡化了他们的性灵,江南的历史文化奠定了他们的学识。故他们后来分别在南北高校执教杏坛,挥洒文字。三是时代精神浇灌了他们的人文智慧。近代中国大学是“西学东渐”的产物,先进的文化(包括人文思想、科学精神)为高等学府增添了活力。他们耳濡目染,感受到了时代脉搏的跳动,与时俱进,抒情言志。于是在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的合力下,展开了“先器识后文艺”之校歌创作。琢磨其校歌文本,我们就会发现,学问文章之气,郁郁芊芊发于字里行间。吴梅、唐文治均是文艺宗师,胸次廓然,便能发其机杼,形成一种精心运营的正大气象的架构。

校歌创作,智在启悟,慧在感兴。无高迈之度,则襟怀不旷;无夐远之智,则理智不莹;无专精之才,则词气不纯。吴梅、唐文治的大学校歌歌词,蓄积深厚,敷扬芳润,含吐宫商,情寄有孚,词曲相贯。之所以产生如此效果,恐怕与两位大师长期研究中国传统文化和古典诗词曲赋相关。惟有深厚的积累,方能 “豪华落尽见真醇”。而后,将空灵、活泼的心沉冥到对象世界当中,在灵光乍现间形成一己的感悟。虽然吴梅擅长曲艺,唐文治精通经学,学术专攻有所不同,但他们都追寻传统文化,赓续古典诗意,把大学的精神置于悠远的文化传统之中。这种“慧性”的写作方式,显示了一种有根的、有魂的写作特质,其古典情结和现代意识,都源于本心和本色,是学人本身的生命体验和存在之思。

在五四以来长时期的流行观念中,学界几乎把吴梅、唐文治等坚守传统的学人视为旧式文人。他们创作的古味盎然的诗词,也似乎不被看好。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学术及其创作,既有与古典的相承性,又有与现代的相关性。吴梅的得意门生卢前在二十世纪上半叶曾指出:“现代诗人,尽管使用了旧体,但我们现有的意识与材料和前人不尽相同。只要能以纯熟的技巧选择适宜的体裁,装进丰富的材料,造成活泼的意境,自然成其为我们民族的歌诗。现在我们常用的比喻,叫做‘旧瓶新酒’。”①卢前:《卢前文史论稿》,第281页,北京:中华书局,2006。此话说得极好。吴梅、唐文治的大学校歌歌词正是“旧瓶”装“新酒”,或者“以旧风格含新意境”。正因如此,其文本散发出蕴藉如玉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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