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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珊·兰瑟女性主义叙述视点研究

2013-03-24孙桂芝

关键词:接受者叙事学视点

孙桂芝

(1.山东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济南250000;2.昌吉学院 中文系,新疆 昌吉831100)

兴起于20世纪60年代法国的结构主义叙事学为小说研究提供了重要的模式和方法。其后经历“从发现到创造,从一致性到复杂性,从诗学到政治学,这是对20世纪80年代叙事学理论转折的简要概括”[1]5的转变,也正是在20世纪80年代部分美国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学者尝试利用结构主义叙事学关于叙事作品话语规律、形式技巧的研究模式、方法形成了美国女性主义叙事学文学批评(本文简称为女性主义叙事学)。

一、女性主义叙事学之叙述视点术语界定

苏珊·兰瑟代表作有《虚构的权威》和《叙事行为》,其中《虚构的权威》侧重女性作者文本的具体分析,得到了申丹等学者的译介;《叙事行为》主要围绕叙述视点进行女性主义性别政治意识形态性以及关系论的修正,以使叙述视点成为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工具之一,目前尚未被翻译和充分研究。但“近来的叙事学和女性主义的学术发展已经提高了地位,二者都应该被视作20世纪末明智的力量,女性主义叙事学是包括了对叙述视点进行开发的具有涵盖性的术语。”[2]1叙述视点理论在苏珊·兰瑟乃至整个女性主义叙事学理论体系构建中具有理论推导和论证支撑、铺垫意义。

对苏珊·兰瑟关于叙述视点深入探析前,需要对学界关于“叙事视点”和“叙述视点”基本使用情况进行说明和界定。首先,视点(point of view),有时被称为视角、视点或是观点。热奈特认为,“由于视角、视野和视点是过于专门的视觉术语,我将采用较为抽象的聚焦一词”[3]129,虽肯定视点涉及语态,具有区分叙述者是否在剧情中出现的作用,却主张放弃使用视点或视角,以聚焦和焦点代替之;苏珊·兰瑟以不同的词汇对观点(perspective)、视点和视角(angle of vision)进行分类确认。“观点(perspective)可能变成一个超级综合的关于各种声音和观点们的——视点们的综合体——在讲述中被编码”[4]14,关于视点和视角则是“把视点概念限制到一个技术的‘视角’,……忽视极重要的但更难以理解的常处于移动中的距离、语调及态度元素”[4]14,对兰瑟而言,观点范畴过于综合,是各类视点的结合体;视角却又仅局限于纯技术层面,视点则更能恰当表明叙事技术及性别政治意识形态的结合;同时兰瑟特意用三个不同词汇对这一易混淆术语进行界定,更表明出《叙事行为》一书中应以视点进行翻译。关于叙事和叙述之分,热奈特曾进行解释,“建议把‘所指’或叙述内容称作故事,把‘能指’,陈述,话语或叙述文本称作本义的叙事,把生产性叙述行为,以及推而广之,把该行为所处的或真或假的总情境称作叙述。”[3]7,即叙事是指讲述构成故事的事件的口头或书面话语,涉及句法和语义;而叙述则是与话语相关的或真或假行为,表示讲述行为,指“叙事时的情境”,即叙事仅就文本自身词法、句法乃至表层话语结构或独立于作者、读者的文本进行研究;叙述则需要对讲述过程的真假态度结合语境进行分析。“女性主义理论的框架既不割裂文本的形式主义方式与‘非文学’的语境,又不脱离性别和文化来看待解释、阅读以及性别问题。”[5]4女性主义叙事学研究始终坚持其社会性别政治立场,对文本形式、结构分析也始终是在社会历史语境的前提下展开,关注性别差异结构的社会历史效果,兰瑟对文本视点研究称为叙述视点研究较合适。

二、苏珊·兰瑟女性主义叙述视点策略分析

(一)性别政治意识形态性——苏珊·兰瑟叙述视点修正策略之一

热奈特认为叙事指“用语言尤其是书面语言表现一件或一系列真实或虚构的事件”[6]279,茨维坦·托多洛夫说“形式学派不把叙事当作故事,只把叙事当作话语”[6]75。结构主义叙事学不管叙述的内容,只管如何叙述,倾向于把叙述者放在一个客观的位置,抹杀视点所包含的人对所观看事情的态度,这与他们追求科学性相关。兰瑟指责过去“叙述者的社会性别、说话者的权威基础,叙述者的人格及其价值,作者的环境、信仰与文本叙述结构之间的关系——对大多数当代视点理论是边缘的”[4]5。在《叙述视点》中兰瑟从对叙述视点与社会和性别政治的强调出发,开始对叙述视点理论进行改造,“在《叙事行为》中兰瑟提出异议,作为女性主义者和形式主义者,她要求技巧必须与意识形态一起被理解”[7]87。她强调视点理论需要走出其狭隘的技术限制,也就是叙述视点,必须囊括创作者社会性别、叙述者社会性别,强调对叙述者声音背后的意识形态以及心理环境的分析,强调叙述者如何利用技术达到其叙事,兰瑟女性主义叙事学理论一大长处就在于将“为什么”和“怎么样”两大问题结合起来,既探讨作者为何在特定历史语境中选择特定叙述模式,又探讨作者在文本中怎样利用选定模式达到特定意识形态表达。虽然“女性主义批评家使现存的批评方法政治化”[8]16,但兰瑟并非不追求科学性,她只是强调叙述视点的性别政治意识形态意义应该被纳入视野。在其后,在利用女性主义叙事学理论进行文本分析的著作《虚构的权威》中,兰瑟借助叙述视点性别政治意识形态的丰富内涵对18世纪中叶至20世纪中叶活跃于西方文坛的女性作者文本进行分析,挖掘女性作者“怎么样”又“为什么”通过采用某些间接、迂回的写作策略发出自己的声音、建构自己的话语权威,论证处于西方男性中心主义主导的社会权力压制对女性作者在建构各自话语权威时叙述视点选择的决定性,用具体文本分析证明了“发话者的身份通常先于文本运作并被社会传统和角色在一个给定的文化的社团决定”[4]86,体现出以经过女性主要性别政治意识形态修正后的叙述视点,分析社会历史以及性别政治语境下文学创作“怎么样”和“为什么”的思路,《叙事行为》中叙述视点理论在实质上决定了女性主义叙事学领域的进一步实践延伸的方向。

(二)关系论——苏珊·兰瑟叙述视点修正策略之二

结构主义叙事学从结构主义发展而来,宗旨是将叙事研究系统化和“科学”化,习惯于把视点限制于单一而表层化地对叙述者与叙述事件之间关系的讨论。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已有许多学者认识到仅谈论叙述者却从不涉及话语符号发送者与接受者之间关系是有理论缺陷的。布斯提出以“隐含的叙述者”去描述那由读者与文本相遇,并对文本进行评价的过程中所创造的写作者。格林特提出声音(谁说)和视觉(谁看)的细化分析,声音针对叙述者与故事、与叙述时间及叙述层次展开,但无论是隐含叙述者还是声音与视觉的细化分析,都还是局限于文本自身话语、结构的分析,过分强调信息交流过程中信息的发送者及其技巧选择,无视文本只是一个处于社会交流活动语境中的交流元素,从而未能使文学叙述者、隐含叙述者与总的情境(社会历史、意识形态、审美规范尤其是叙述接受者、隐含接受者、读者等)建立联系,淡化甚至抹杀信息传递的语境、信息接受者所处的社会历史形态及性别差异形成的心理意识形态。“女权主义批评家也同样寻求着文学理论的重新界定,以使其能够提供有关性别差异及其文学影响的整体概说,从而使理论对男女读者、作者之间的性别与文化上的差异作出反应”[9]3。兰瑟坚持视点应该在本质上被视为一个关系,在《叙事行为》第一章介绍了叙事学中关于视点研究的三个要素:身份、交往、立场。指出叙述视点研究必须注意三重关系,包括“叙述者和言语行为之间的关系”,“叙述者与演说内容或信息或被叙述的世界之间的关系”,“叙述者和听众之间的关系”[2]9,前二者主要是从叙述者与叙述视点及叙述语境出发,第三重则体现了叙述交流的关系,均有利于促使叙述视点研究突破纯形式的、一元的文本分析逻辑。

首先,关于叙述者与叙述视点以及叙述语境、社会规约关系的构建,兰瑟认为社会权力这一综合历史语境对创作者尤其是女性创作者叙述视点选择具有规约作用。“视点本质地是一个关系而不是一个有形的、确定的实体”[2]13。叙述视点位于社会地位和文学实践的交界处,体现着社会及经济常规、文学存在状况,其决定因素绝不是某种本质属性或孤立的美学原则。兰瑟以创作者叙述视点与当时社会流行的权威声音关系的贴合与分离切入,对19世纪英国女作家艾略特及奥斯丁在文坛由遭冷遇到备受认可的变化进行比较,指出艾略特后期以隐遁叙述者的方式缩小叙事权威范围的方式创作,《弗洛斯河上的磨坊》逐步得到认可是因为她放弃外在的具有介入性质的结论式话语;奥斯丁首部小说《诺桑觉寺》过多体现作者型叙述者(也就是过多表达了主观意志,没有克制自己的女性自然力量)被出版社拒绝,后来《理智与情感》由于“超越‘来自作者的干预’”[10]69得到布斯盛赞。这样的地位变化源自19世纪现实主义占据文学领域主导地位,女性作家一方面被迫用男性名字为笔名来获得出版的可能性,同时还被警戒要尽量消除女性性别的自然力量而不要“乱用女性性别”。也就是女性作者如果企图发出自己叙述声音、表达自己的视点就是对男性领域的越界,“叙述声音应是强有力的集体性声音……这一叙述声音可能支撑了男性作者的身份,为女性作家被挤出‘严肃’小说家之列提供了合法依据。”[10]102兰瑟将同时代女性作家创作放在由社会权利关系、意识形态、作家经历、读者群体、文学规约等共同搭建的历史语境中比较研究,从她们各自创作时叙述声音和叙述视点的选择形成导致的社会接受差异性入手,明确了社会成规本身身处社会权力关系之中并由之生产出来,作者、叙述者乃至文本的意义无不受这种权力关系的规约,性别隶属于社会权力关系规约,叙述视点就是由这种种关系搭建而成并同时被制约。

其次,也更重要的是,兰瑟不仅意识到叙述视点中创作者、叙述者与社会权力并举的问题,还强调了就阅读批评或理论建构而言,叙事接受者、读者同样处于由叙述视点搭建的关系网中,研究叙述者的问题也可应用于叙述接受者的描绘。修辞性叙事学代表人物费伦认为文类之间的主要差别在于读者的判断,“我所提倡的方法把重点从作为控制者的作者转向了在作者代理、文本现象和读者反应中间循环往复的关系”[11]前言24,费伦的思想得到兰瑟的认可及借鉴。从叙述视点关系论出发,兰瑟认为叙述接受者可以通过一根轴线分为两对组合:零度叙述接受者、消极叙述接受者共在轴线一端为一个组合,个别化叙事接受者、积极叙述接受者在轴线另一端为一个相对应的组合,对这两组组合、四种类型的叙述接受者的区分依据叙述接受者在文本中能提供何种文本视点的描述确定,“任何从零度的改变——任何文本叙述接受者特定的人物或行动功能——提供重要的描述文本视点的信息”[4]180。一方面,兰瑟依据叙述接受者与叙述视点之间亲疏关系对从消极叙述接受者到积极叙述接受者之间差异进行鉴别,认为消极叙事接受者与积极叙述接受者在价值、立场、思想、伦理等层面差异性本身已经传递出各种叙述视点信息。成功的读者通过这些叙述视点信息可以获知作者在价值领域中的位置,而且兰瑟指出读者对叙述接受者的融合与疏离差异反馈最后也将导向作者,任何文本信息的发送与接受判断都无法摆脱意识形态的支配。所以对兰瑟而言,任何恰当的理论或是文本批评都必须考虑叙事接受者、读者、批评者如同叙述者、作者一样始终与总的情境以及叙述视点息息相关。“作为一个正确的阅读,可能它最后必要选择一个人的位置,及我们所能期待的是弄清楚他(或她)是站在什么位置写这所有批评。”[4]5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结构历史语境中,结构主义叙事学倾向于隐藏它自己意识倾向,并使之表现得具有必然性,但纯粹文本结构分析必然使女性受众的判断或选择被湮没,甚至使湮没也呈现出必然性。结构主义叙事学实质仍然是利用表层的技术客观性来使其判断的主观性得以隐秘输送。女性主义叙事学对叙述视点的分析要求对叙述者与总的情境、对叙述视点与叙述接受者的关系、对处于叙述视点关系网络中的作者、读者等各种关系从社会性别政治层面进行观照。就是在这样的政治文化语境中兰瑟将叙事学的叙述视点理论应用于自己的批评实践,从而让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和叙事学取得了双赢的效果。

三、兰瑟女性主义叙事学叙述视点理论的价值

“苏珊·兰瑟所做的最重要的是分析并拓展我们对始终相互依存的诗学和修辞学的理解,她使之实现了对文学批学形式以及对文学历史的社会学和美学的相同观照”[12]233。严格来讲,女性主义叙事学是女性主义文评借用叙事学的技术模式为己服务的产物,终极目的不是如叙事学一样致力于建构具有普适性的形式结构,而是揭示文本中性别歧视的事实进而抗拒乃至颠覆父权话语体系[13]。兰瑟在《叙事行为》中以宽容而富于借鉴的学术精神使叙述视点理论,具有修辞叙事学的风格,又始终坚持女性主义性别政治意识形态立场,借助结构主义叙事学文学批评系列术语叙述视点,以性别政治意识形态以及关系论为基点既借助其他领域新的分析模式和工具,使具体文学批评从关注形式结构转为关注形式结构与意识形态的关联,从作品本身转向了读者的阐释过程;关注社会历史语境如何影响乃至决定叙事结构尤其是叙述视点,“开创一个似乎相互分离的研究的融合,企图达到一个女性主义和诗学分析的综合”[4]10。这本书确实开启了一个处于变动并去改变成规的时刻,从根植于男性中心主义的叙事学传统向一个新的范式出发,“在互相渗透的年代里,单一的叙述学实际上已经分支为多种叙述学;结构主义关于故事的理论构建发展成为叙事分析中的多重模式”[14]1。

总之,作为20世纪80年代的结构主义叙事学和女性主义文学批评交集的女性主义叙事学不仅为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发展提供了新的窗口,也同样给叙事学未来发展以新的理论思维和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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