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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理论与实践的发展

2013-03-23秦凤鸣

东岳论丛 2013年8期
关键词:中等收入陷阱韩国政府

秦凤鸣

(山东大学 经济学院,山东济南250100)

在过去20年中达到中等收入的许多国家有一种普遍的困惑,即所谓的“中等收入陷阱”,尽管这一概念并没有一个标准的和公认的界定,但相关的现象却日益受到学术界和决策者的关注。这种现象被描述为一些早已进入中等收入的国家始终无法跨入高收入国家的门槛。

所有的讨论和争议几乎都集中于探究中等收入国家落入陷阱的原因或阻碍跨越陷阱的因素。为什么一些国家会深陷中等收入陷阱无法自拔?而另一些国家却能成功地跨越这一阶段。这是经济学尤其是发展经济学一直在探究的秘密,也成为当前学术界讨论的重大问题之一。

一、增长驱动力的探索与发展理论的争议

近来,有一种理论观点越来越流行,且引起了激烈的争议,这就是经济结构变动在发展中所扮演的角色,或者说一国结构转换能力的差异。

Felipe et.al(2012)的研究采用了1950-2010年的连续数据,将全球124个国家按1999年购买力平价计算的人均GDP分成4个收入组:2000美元以下的为低收入国家;中等收入国分为两组,一组为低中等收入国,2000-7250美元,;高收入国为7250-11750美元;达到11750美元以上为高收入国。按这样的标准衡量,2010年有40个低收入国家,38个低中等收入国家,14个高中等收入国家,32个高收入国家。并据此计算一国在达到低中等收入水平后需要多长时间和多高的年均增长率才能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所以,避免中等收入陷阱就可归结为一个问题,如何在不同的阶段达到足够高的增长率,以防落入中等收入陷阱。

Felipe等人认为①J.Felipe,A.Abdon & U.Kuma:Tracking the Middle -income Trap:What Is It,Who Is in It,and Why?Asian Development Bank.April 2012.Working Paper No.715,http://www.levyinstitute.org/pubs/wp_715.pdf,对成功越过中等收入陷阱和落入陷阱或处在陷阱边缘的两类国家进行比较,重要的是观察不同国家的生产结构和产品特征。今天的发展问题实际上是如何积累生产能力并拥有更综合的生产能力。这样的发展范式就是要建立起新的生产活动而淘汰另一些生产活动的过程。增长的主要驱动力在于逐渐地建立起能够提高整个经济中实际工资水平的生产能力。高中等收入国家和高收入国家从低中等收入跨入高中等收入并最终跨入高收入水平时都具有更多样化和高端一揽子出口产品的能力。因此,如果缺少一种深思熟虑和精心构思的比较优势,大部分发展中国家的增长和进入高收入的行列是非常困难的,因为并不存在生产结构和能力自动上升的轨道,需要政策的引导和企业的努力。比如,韩国、马来西亚和菲律宾都显示其比较优势,然而,韩国显著的比较优势表现为高端产品,而后两者仅在电子产品上或其他个别产品中有比较优势。所以,重要的事实在于,仍有大批国家落入中等收入陷阱或面临跌落陷阱的风险。

Woo(2010)曾经分析过马来西亚落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原因。1997-1999年,马来西亚经济从亚洲金融危机的动荡中迅速恢复,马来西亚政府由此对其经济前景做出了过于乐观的预测,期望人均GDP年增长率可从1991-2000年的7%提高到达2001-2010年的7.5%。按此速度增长,马来西亚有望转变为知识型经济,全要素生产率(TFP)对GDP增长的贡献率将从前十年的1.8%提高到后十年的3.2%。这种乐观主义的估计不仅在当时并无确切根据,即使到了2008年全球性金融危机到来之前都没有任何改善的迹象。实际上,2001-2007年,马来西亚的GDP年增长率仅为5%。在马来西亚步履瞒珊的同时,周边国家的经济增长都在加速,尤其是中国、印度和印度尼西亚。Woo认为①W.T.Woo:Getting Malaysia Out of the Middle - Income Trap,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at Davis,working papers series.January 17,2010,http://papers.ssrn.com/sol3/papers.cfm?abstract_id=1534454,马来西亚始于1970年的新经济政策是与基础性增长相矛盾的,过于注重收入的重新分配,也没有生成足以增加收入的能力,政府的协调干预不利,从而导致了大量的反生产力寻租行为,引起私人部门投资大幅度下降,从1995年占GDP的32.7%降为2007年的9.3%。此外,新经济政策是反精英的政策,并使种族主义制度化。外籍雇员、所有权结构、股市融资、银行贷款、经营许可、政府合同和雇员升职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不无涉及到种族配额,从而鼓励了非竞争,阻碍了人力资源的全面流动,整个社会充斥着与种族配额相关的腐败现象,甚至为腐败寻租行为提供了所谓公正的社会理由,种族间紧张局势的不断升级侵蚀了投资者的信心,瓦解了高增长的基础。所以,要逃离出中等收入陷阱,马来西亚的政府必须在许多领域进行全面和彻底地改革。

Lin和Treichel(2012)从新结构经济学的方法论角度,讨论拉美地区和加加勒比海地区一些国家如何从中国的崛起中吸取经验,避开中等收入陷阱。这些国家所面临的挑战和机会就是在“增长甄别与因势利导”框架中选择产业升级,从生产低附加价值产品转向生产高附加价值的产品。政府则应按该国的工业比较优势,制定扶持政策和结成紧密的合作联盟,以达到动态的增长,加大教育、研发以及基础设施的投资,避免从私有到公有部门逆工业化化或反工业化的风险②J .Y -F.Lin& V.Treichel:Learning from China’s Rise to Escape the Middle-Income Trap A New Structural Economics Approach to Latin America.2012 Policy Research Working Paper 6165,The World Bank.http://blogs.worldbank.com/latinamerica/learning-from-china-s-rise-to-escape-the-middle-income-trap.。

Lin(2012)应用新古典的分析方法研究一国经济结构的决定因素和它的变迁。“新结构经济学”的基本理论前提是③林毅夫:《新结构经济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5-6页。:任何经济结构都是内生的,即一国受其要素禀赋结构决定。而一个国家的要素结构在任何一个给定的时间都是特定的,如劳动力、资本和自然资源。一个国家的产业结构、经济结构应该由其特定时间内的要素禀赋结构决定。现代经济发展在本质上依然是一个技术、产业、软性制度和基础设施结构不断变动的过程。表现良好的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政府在产业升级和多样化过程中应该积极主动地帮助企业利用市场机遇,重在解决信息、协调和外部性问题。

二战之后发展经济学的第一代流派被归结为强调结构转变的重要性和市场失灵造成结构差异的结构主义,其政策主张是政府干预,通过进口替代和优先发展现代先进产业促进结构转变。而第二代流派针锋相对,强调政府失灵,采取非结构的思路实现经济发展。推行经济自由化和私有化并执行一套严格的经济稳定政策。“新结构经济学”认为,旧“结构主义”经济学的失败在于它建议发展中国家发展远远超过它们发展阶段且不符合它们比较优势的产业;而“华盛顿共识”的失败在于片面强调市场的作用。而有活力的经济增长既需要由市场经济来有效配置资源、促使企业自主创新和跟随比较优势,又需要政府解决协调性、外部性问题和支持基础性研究。这种以市场机制为基础、政府为辅助的“二元系统”可有效地推动经济转型。为此,新结构经济学提出了推动经济转型的六部曲:找出参照模型,通过鼓励民营企业和培育本国新企业以及吸引外资进入所识别的产业,在这一过程中,政府需采取措施消除阻碍新旧企业进入该产业的障碍,提供扶持政策。从以下叙述的韩国发展模式中我们可以看出,与其说韩国发展是新结构经济学理论的最有力印证,倒不如说新结构经济学是从一些国家尤其是韩国发展的成功经验和另一些国家的失败教训中提取了可供参考的实用主义理论。不论从那个角度而言,有关发展争议的一个最佳观测点无疑就是韩国。

韩国1960年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以2000年美元价值计算只有1258美元。而在2004年,这一数据增长到18224美元。韩国令人印象深刻的产业升级以及从外部冲击中快速恢复的能力让它在即使是以可持续高度增长为特点的成功国家里都格外突出。在短短的50年中,韩国从技术输入国转变为技术创新国,从世界银行集团中的捐款受助国升格为捐款国,从极度贫困无望的穷国一跃成为富国俱乐部即经济与合作发展组织(OECD)成员国。韩国目前所享有的人均收入和国民生活的高质量是前所未有的。韩国培育的世界级水平的工业是一些动态发展的制造业和技术部门。韩国在1996年成为OECD的一员后,又向新的目标发起冲刺,欲在10年之后进入OECD属下的发展援助委员会,从而由原来的债务国转变为债权国。目前,韩国又在掌控全局的20国集团中直逼新的国际领袖的宝座。

Cho(2010)在总结韩国案例时指出①Y -J,Cho.Summary on the paper:Joint Discovery and Upgrading of Comparative Advantage:Lessons from Korea’s Development Experience"in S.Fardoust,Y.Kim & C.Sepúlveda eds.Postcrisis Growth and Development:A Development Agenda for the G -20.The World Bank,Washington,D.C.2010,p235.,韩国在短期内跨越了转型过程中所有的障碍。它的发展过程最引人注目的并不仅仅是其高度经济增长和快速的工业赶超,更在于它所经受的挫折和危机。它曾拥有许多国家同样面对的良好国际环境,也曾和很多新兴国家一样遭遇过国际经济动荡的冲击。从这个意义上说,韩国的发展经验对那些尝试刺激经济增长同时又面临社会、政治和国际环境挑战的发展中国家有着重要的借鉴意义。

二、发展辩论中的重要观测点——韩国模式

韩国在1996年成为经合组织(OECD)的一员,无论是学术界或决策者,长久以来一直对韩国模式津津乐道。

韩国发展中心Lim(2010)在韩国-世界银行“后危机时代的增长和发展”高层会议上对韩国的经验作了精到而全面的总结。他认为,韩国在过去半个世纪的发展经验可触发发展中国家的灵感,加入富国俱乐部是韩国几代人的梦想却由一代人得以实现,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是韩国的产业升级和从外部冲击中可快速复苏的能力。多年来,韩国努力通过转变经济结构并系统地增加国内产品的附加价值或出口产品的当地含量,以达到出口导向经济增长的目标,而不仅仅注重出口额的增长。同时,致力于改善农业劳动生产率,劳动力因而得以重新分配,从第一产业转向其他产业②Wonhyuk Lim.:Joint Discovery and Upgrading of Comparative Advantage:Lessons from Korea’s Development Experience"in S.Fardoust,Y.Kim & C.Sepúlveda eds.Postcrisis Growth and Development:A Development Agenda for the G -20.The World Bank,Washington,D.C.2010,pp173-226.。

Lim将发展定义为一种协同效应的结果,即来自强化人力资本和补充物质资本和社会资本所涉及的新知识的协同效应。对于发展而言,富有挑战性的三个要素是创新、协调和以绩效为基础的奖励制度。发展的路径多种多样,取决于国家和非国家的行为体以及与市场的相互作用中如何对待创新和协调的外部性。在面对这些挑战时,政府和非政府行为体以及市场所行使的角色可以随时间而转换,反映了各自的地位以及历史和政治经济因素所发生的变化。韩国之路的实质是出口导向的工业化,人力资源发展蕴含在“所有工业出口化”和“全体国民科学化”之中。

韩国自称为是夹在中国、俄罗斯和日本“鲸中的一只小虾米”。古时的朝鲜可获取的权利来源极少,无论是经济繁荣还是萧条皆出自国家导向,几乎不允许商人或其他社会集团自行投资,被冠之以“中央集权的寡头政治”。在日本殖民统治时期,韩国经济严重依赖于日韩贸易。李承晚执政时期采取了急功近利的做法,由政府控制资源的任意配置方法来保护和供养其权利的拥护者,并没有系统地制定一个基础坚实的发展规划,而是依靠美国源源不断地援助来维持其体制。20世纪60年代的韩国是一个依靠援助生存的国家,也是世界上人均国民收入最低的国家之一。韩国1960年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甚至低于撒哈拉沙漠中的塞内加尔这样的非洲国家,更无法与亚洲和拉美地区的大多数国家相提并论。储蓄率不足国民生产总值的10%,即使以发展中国家的标准来看也是很低的。制造业仅占国民生产总值的10%多一点。失业率大约在8%。李承晚政府的短视政策,将一个贸易型的国家推向依赖援助闭关自守的境地。当时的韩国在世人的眼中毫无希望和前途可言。

通过新的民主选举产生的张相勉政府试图顺应学生运动中提出的各种政治诉求,并制定了相关的促进经济发展大纲。然而,张相勉政府建立促进增长体系的所有努力只是昙花一现。朴正熙通过非流血政变夺取了政权。朴正熙政府曾在1961年1月至2月大幅调低韩元,使官方汇率接近市场汇率。韩国似乎打算采用一种发展为导向的进口替代体制。由于一系列的历史事件如歉收和外汇危机,致使军政府转向出口导向体制。再加上美国施加的强大经济压力,使韩国经济发生了戏剧性转变。朴正熙政府实施了三项相关的经济政策,被后人称为韩国发展模式。一是进行了一系列旨在稳定经济的宏观经济改革。二是韩国政府采取一些重大措施,与私营企业共担投资风险,特别是对私人企业的国外贷款提供明确的还款担保。三是鼓励出口,并以私营企业的出口绩效作为标准,挑选可以成为政企共担风险的合伙企业,此举被认为是“韩国模式”的核心。为了充分利用外资同时又能限制跨国公司的影响,朴正熙政府决定依靠外国贷款,只要能保证按期还款,便可以利用国内外利率差异索取利息剩余。政府决定对私人企业的国外借款提供担保,从而提高韩国公司在国际市场上的筹资信用。韩国通过出口来增加硬通货的收入并按期还款,树立了良好的国际信誉,此后,由韩国国家担保的贷款项目所向披靡,政府提供担保的适用范围进一步拓宽到为韩国企业提供贷款的外国金融机构。这项措施的卓越之处在于政府自行接手解决信息不对称的问题。朴正熙政府实施该项措施的主要目的是向公众传递一种信号,即政府情愿与私人企业结成风险共同体。所有的外债都要经政府授权,按投资项目的政策性优先次序逐一审批。

韩国在20世纪60年代的出口导向工业化似乎是历史的偶然,而不是深谋远虑或事先设计的战略,尽管如此,美国重压下的意外之作和韩国的民族主义回应,对当时历史条件下的韩国而言无疑是天赐良机。以绩效为基础的奖励机制在为国际市场提供产品和劳务的竞争过程中达到优胜劣汰的效果,体现了出口导向工业化战略中其内在的合理性,造就了一个获得广泛支持的经济体系。

由于对外向型战略本身不足以维持增长这一点有着清醒的认识,韩国不仅注重发现潜在的比较优势,而且注重比较优势的升级。韩国于20世纪60年代后半期开始在人力资本和基础设施领域追加投资,有意识地转向高附加价值产业。在70年代中期消除了城乡收入差别,维持了社会凝聚力。为推动工业升级,韩国对如何填补国内价值链中缺失的环节并提高产品质量做了系统地研究,从一开始就瞄准提升国际竞争力这一目标。这是韩国模式与其他许多发展中国家做法之间的重要区别,即在不具备必要的技术积累和经济规模时,并没有热衷于推进上游产业。只有在充分利用自身的比较优势发展劳动密集型下游产业之后,通过进口外国上游产品来获取技术,再来力争中间产品的本地化,同时发掘人力资本,针对世界市场使产量达到最佳规模。

随后的工业升级转向重化工业。韩国提出了“所有工业出口化”的口号,并以提升国际竞争力为目标。通过整合和前瞻性的计划来解决协调和创新的外部性问题,而不是依赖于市场机制。为促进重化工业的发展,政府进行巨额追加投资,提升人力资源的技术含量,使其掌握必要的技能。为达到规模经济,韩国面临的战略选择有两类:一类是保守的选择——以次优规模和根深蒂固的保护主义做代价。满足国内市场需求即可。激进的另一种选择是将重化工业产品推向国际市场,可能面对的风险是产能过剩和金融困境。韩国选择了后者,以图进入一种动态地有效地增长轨道,只要设法在金融困境出现之前掌控超凡的技术能量。韩国政府决定依靠精选的国有企业和大财阀作为中坚力量。政府为这些企业或集团提供大量的资金支持,设定对目标行业的进入限制,采取直接管理而不是竞争的方法提高这些企业的绩效。实际上是通过管制性的垄断或寡占直至市场需求达到足以支撑有效的竞争。1973年12月,韩国政府颁布了《工业综合体发展振兴法》,旨在保证前向与后向产业之间的连接,在昌原市、丽川市和龟尾市分别建立了机械、石油化工和电子设备综合体。韩国通过专业化来改善大学教育,向企业输送工程师,只要有可能,大学通常建在相关的工业综合体毗邻,并对相关的专业进行集中投资,以培养既有理论基础又有实践知识的工程师。这就是当时所流行而今家喻户晓的“集群法”。韩国大力扩展技术与职业培训,强化科学与工程教育,设立国家实验室主导研发。政府为支持重化工业发展设计了雄心勃勃的人力开发计划。并借助于大量的逆向工程来获取军事技术。国内外技术因素相结合,逐渐增强当地的生产能力。

韩国1973年确定重化工业发展战略时,轻工业也具有强劲和上升的比较优势。但是,韩国以自然资源禀赋与韩国相似但技术上先进的工业化国家比如日本作为衡量标准进行比较后,认清了自身在机械设备工业所具有的潜在比较优势,逐开始着手清除达到这一目标的障碍,即技工和工程师的短缺以及精制工业所必须的技能等等。重化工业增长计划的实施过程使韩国发展了一批龙头产业,如钢铁、造船、机械、电子和石化工业等,在很大程度上强化了前向与后向产业之间的联系,也使一些相关产业如纺织业增加了出口的本地含量,同时建立起自己的国防工业。更重要的是,技术与工程教育的推广以及研发实验室的建立,为韩国转向创新驱动型经济搭建了一个更高的平台。采用前瞻性的技术获取战略和技术吸收、消化与创新,形成系统性生产能力。以美、欧、日2006年专利注册数量来衡量,韩国工业知识产权的生产量仅次于美国、日本和德国,排名第四,研发投入的增加功不可没。工业化升级使韩国的比较优势发生了引人注目的变化。韩国出口竞争力最高的产品在1970年代后的几十年中逐渐转向资本和知识密集型产品。在这一转变过程中,市场、政府和非政府行为主体都面临着创新与协调方面的挑战,从而各自的地位与功能都发生了变化。有些变化也有着不确定性,比如,韩国企业与政府权力的平衡与倾斜,控制寻租行为和道德风险等等。但是,韩国政府变1997年的经济危机为契机,重新界定市场、政府和非政府行为主体各自的角色。引入市场纪律,清除巨额不良贷款,采取制度改革措施降低道德风险,改善公司治理,促进竞争,强化社会安全网。

正如Leipziger(2010)所指出的①D.Leipziger:Comment on W.Lim.“Joint Discovery and Upgrading of Comparative Advantage:Lessons from Korea’s Development Experience”in S.Fardoust,Y.Kim & C.Sepúlveda eds.Postcrisis Growth and Development:A Development Agenda for the G -20.The World Bank,Washington,D.C.2010,pp227 -231.,韩国的发展是探索与提高比较优势相结合的一个范例。在这一范例中,有一些属于传统的要素,如高储蓄率,以出口为中心,人力资本与基础设施的投资,强劲的宏观经济政策和政府对长期发展的驾驭能力。另一些是经过识别的新要素,如有效地经济计划,政企之间牢固的纽带,研发投资,财团品牌的全球化,实时的经济政策和强调高等教育,这些要素的结合构成了有助于增长的显著要素。韩国为保护大型企业免于破产而提供隐性担保,并设置了不同的行业进入限制和投资控制,在很大程度上含有道德风险,从而存在着一些非议。争议较多的有直接贷款,工业政策和财阀政策。但是,更多的是一些被广泛接受并认为有复制可能的战略,如强有力的宏观经济管理,强烈的民族意识,定向适当的经济政策,有效地政策实施和对效果的检测。

韩国被誉为从发展中国家的典范到OECD角色转换的楷模。在面对2009年全球经济危机时展露了其典型的管理危机的技巧,敏捷地实施反周期的刺激措施,实施出口多元化战略。迅速动员财政刺激经济需求,减低利率以增加流动性,同时启用其他安全网,无论国际环境如何动荡,国内消费者的信心始终是稳定的。为应对全球环境的变化,韩国早已制定新的绿色增长议程,凭借新的技术、专家队伍和提供就业机会,寻求新的增长机遇。

Rohland(2010)认为②K.Rohland:Comment on W.Lim.“Joint Discovery and Upgrading of Comparative Advantage:Lessons from Korea’s Development Experience”in S.Fardoust,Y.Kim & C.Sepúlveda eds.Postcrisis Growth and Development:A Development Agenda for the G -20.The World Bank,Washington,D.C.2010,pp232-234.,韩国的发展战略是由政府来引导的,但是战略的实施在很大程度上依靠财团这样的私人企业。这与许多发展中国家的社会党政府企图支配经济的做法形成鲜明的对比。韩国发展的历史轨迹生动地体现了与时俱进保持发展战略的有效性。即使这种转变不是源自于韩国自身的经验,而是效法日本的模式(如集中发展轻工业转向重点发展重化工业)。但是对韩国而言行之有效。尽管有风险,但这是一种经计算和研究的可控风险,由此驱动着韩国的发展。韩国于20世纪80年代末期集中发展具有广泛基础的社会保障体系,这是一项很有远见的政策,将增长与公平政策置于现代化框架之中。据此可以预测,在20世纪第二个十年全球性调整时期,韩国在技术与服务业的先见投入将使其更快地达到人均国民收入增长双倍至4万美元的长远目标。

韩国作为1997年危机的一个幸存者和2008-2010年危机管理的典范,在国际经济舞台上赢得了强有力的话语权。

三、发展的多元性和本地化

韩国成功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早已进入高收入国家的行列。韩国的发展经验是否有复制的可能?比如,一国成功的发展经历是否可以在面临不同社会、经济和国际环境的其他国家复制;在发展过程中一些重要的非经济因素如社会保障、文化、区位和领导能力是何种状态。人们有可能确认很多关乎成功发展的重要成分。然而,要完全理解是否一个国家成功发展的经验能在拥有不同社会、政体和经济环境的其他国家里复制,以及非经济因素在发展进程中的重要性问题,尚需时日。在目前情况下,韩国的经济发展经历值得与其他发展中国家分享。但是,必须寻求适合每一个国家发展的最佳方法,结合韩国发展的经验和各个国家独特的政治经济环境,而不是直接照搬韩国经验。

以Lim对本国(韩国)发展经验的认识,无论是用顺比较优势还是逆比较优势这种二分特征来描述韩国的工业政策,都不足以评价韩国在提升比较优势的过程中所付出的努力。韩国的做法是不断培育潜在的比较优势,从而改变、积累与创造新的出口商品结构。经济发展的本质就是结构不断变迁。这里隐含的观点是要素禀赋也可以改变的,换言之,比较优势也是可变的。当比较优势的规模扩大之后,交易就不再是就近的市场,而是全国市场甚至全球市场。

以往的实践中,一些国家的发展有着浓郁的模仿痕迹,比如日本对美国管理方法与技术的模仿,韩国对日本重工业化战略的模仿,都是极其成功的。但是,模仿本身都会带有部分创新的成分,因为,几乎所有成功的模仿都建筑在吸收和消化的基础之上,而发展模式的复制具有完全不同和更复杂的含义。当我们谈到韩国早年的经历时,不得不考虑到,韩国当时所面对的世界市场和当下的世界市场已经完全不同,所以,划定潜在比较优势产业范围,进入世界市场要比上个世纪70年代困难的多,尤其是当一些发展中国家采取同样的战略时,后发优势的形成将需要更高的成本和风险。从这个意义上说,发展模式本身是需要不断创新的,而且必须是扎根本土的。

实际上,并没有任何一种普适的经济发展理论,华盛顿共识所强调的“普适政策”(one size fits all)的失败证实了这一点。方向是应当确定的,而途径可以是千差万别的,所有理论和经验的借鉴都是有条件的,适合于自身条件的选择才是最佳的选择。

Lim在总结韩国发展经验时谈到,从一国发展经验中提取“精华”不仅仅是对智慧的挑战,而且是一步险棋。这与美国国际经济研究所(IIE)Graham对中国发展经验的论述有异曲同工之妙。

Graham(2004)曾撰文分析关于经济特区在中国开放中的作用及其争议。当时,在对中国经济特区及准特区的评价中,一种观点认为,将外国直接投资限定在特区实际上阻碍了中国的发展。只有当这些限制取消之后,外国直接投资才大量流入中国,从而启动了高速增长的时代。经济特区的实践说明中国经济发展走了一段弯路,既没有这个必要,而且最终没有带来经济效益。另一种观点指出:中国1990年代所显示的经济发展植根于1980年代。经济特区经过一定的成长期,最终形成由局部到全国的繁荣之势。据此推论,特区或准特区并没有形成对外国直接投资或更大收益的障碍,反而提供了幼苗成熟的“温室”般的环境。因此,设立经济特区是中国对外国直接投资从封闭走向开放的必经之路。然而,对这两种假设的精确检验是不可能的。实际上,这些措施使中国改变了投资环境,加快了中国的发展步伐,最终展示的是一种观念。回头审视这段经历,其结论是,特区的作用就在于证明这些利益确实存在。即使如此,要从中国经验中提炼出对其他发展中国家的启示是一种冒险①E .Graham:利用出口加工区吸引外资及其效益——中国经验,《东岳论丛》,2004年第2期。。中国在很多方面有着与其他发展中国家不同的特征,而这些特征正是中国如此吸引外国投资者的原因。因此,有意仿效中国经验的国家应当从历史的角度来分析这段经历,而不仅仅是从经济特区这一事物本身轻易得出乐观的结论。显然,这里强调的是各国发展经验的多元性。如果说发展模式有什么成功经验可以复制的话,那就是争取形成一种适合本国特点的可持续经济发展的模式。

四、发展辩论中一个永恒的主题——政府与市场的作用

学术界和决策者一向热衷于解释韩国发展的秘籍。耐人寻味的是,新古典主义学派将韩国经济发展的成功归结为20世纪60年代中期转向以市场导向为主而进行的宏观经济改革,而中央集权论者则认为是政府的干预形成了普遍的微观激励机制,推进了韩国的经济快速增长。对同一个事实形成绝然不同甚至是对立的解释,这可以说明韩国发展经验所具有的独特魅力,同时也表明,实际上,所有有关发展的争议都可归结为一个永恒的主题——政府干预与市场行为的结合点。

发展路径的选择取决于政府、非政府行为主体和市场在处理创新和协调外部性时如何相互作用。显然,工业目标市场的选择与升级要冒很大的风险;但是,对选择和升级麻木不仁同样是一种风险。发展机会的识别涉及到主观因素。甄别本身也隐含着风险,而风险的大小和可控程度取决于政府行使其职能的方式。

如果片面强调政府或市场无疑是循环到了历史的老路,即结构主义或华盛顿共识的片面性的重演。不能因为政府干预可能存在的寻租行为和道德风险而随意断定政府无为,就如同不能因放松管制和自由化之后出现的金融危机而否定市场作用一样。政府和市场的有所为和有所不为都是需要甄别的。急功近利是微观主体或市场参与者必然的特征,是由市场参与者自身而生。而政府的宏观调控需要考虑整体和长远的利益。当然,如果政府行为与政策也成为急功近利和短视的,甚至工业政策朝令夕改,将使国家遭受灭顶之灾。

Lim所提出的观点是发人深思的②Wonhyuk Lim.:Joint Discovery and Upgrading of Comparative Advantage:Lessons from Korea’s Development Experience"in S.Fardoust,Y.Kim & C.Sepúlveda eds.Postcrisis Growth and Development:A Development Agenda for the G -20.The World Bank,Washington,D.C.2010,p226.:经济学界旷日持久的“政府与市场”的争议理应更多地关注实际而少些理想化。知识供给品的外部性和生产活动的协调可以矫正政府干预的失灵。对政府与非政府行为主体以及市场的角色而言,最主要的政策性挑战莫过于在创新与协调外部性方面进行合作的同时,使政府的负外部性最小化。“摆脱政府”无助于解决创新和协调外部性问题,更富有建设性的做法是找到必要的对策,提升协调能力,减少政府在处理创新和协调外部性时可能产生的腐败现象。为此,国家最起码要建立专业机构和有效的监管体系,以防无能和腐败成为自我实现的预言。

新结构经济学主张强政府和强市场,经济发展是一个动态的和不断变革的过程,政策制定者需要根据特定的时期、特定的要素禀赋来动态地决定产业政策取向,政策组合需要有适应能力。市场力量是决定性的,同时,政府有责任将这些力量推向正确的方向。只有这样,贫穷的国家才能通过漫长的努力实现繁荣。

与多年来国际货币基金(IMF)和世界银行倡导的理念一致,新结构经济学认识到企业家无法独力克服经济发展障碍的重要性,从而应该由积极的政府在引导经济、克服经济持续发展之障碍中发挥作用。

结束语

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实践,无论成功或失败,都已经远远超出理论探索的节奏。务实的思想和务实的政府都是可以从发展中国家的成功模式中观测到的,例如韩国。结构主义和华盛顿共识有其失败之处,但是其观点和影响力已经体现在发展中国家的经历之中,因此,即使现在成功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甚至已经进入高收入的国家,他们的发展过程中都曾在一定程度上遵循了包括早期发展理论和政府政策倡导下的进口替代和出口导向战略以及经济自由化或私有化的轨迹。舍弃这些经历,后来的结构升级也很难成立。因此,考察发展模式必须从一国所处的历史条件和国际市场环境的动态变化来分析。要素禀赋和比较优势都应当从动态的眼光去发现,并适时培育和升级。中国的经济发展被认为是跨越了低中等收入陷阱,目前处于高中等收入国家的水平,鉴于国际市场环境的变化,中国增长模式的转型和产业升级的选择面临着比以往更加严峻的挑战。

在这一过程中强调政府作用的前提是:政府的政策是明智和正确的,比如潜在比较优势的识别和培育;结构升级的推进与扶持。否则,政府即使有能力,强行嫁接高收入国家的结构模式,将会付出极高的代价,甚至南辕北辙。政府和市场并不是水火不容,任何一个极端都是危险的。就如同混淆目标与手段一样。如果最终的目标是促进经济增长与发展,提高公众福利,那么,手段和途径可以是多样化的。因此,值得争论的是政府的角色及其采取的行动,难点在于寻求政府与市场之间的平衡。显然,政府和市场都是不完美的,二者应当成为相互检验的工具。重要的是在二者之间取得平衡,而不是在它们之间做出选择。

[1]J.Felipe,A.Abdon & U.Kuma:Tracking the Middle -income Trap:What Is It,Who Is in It,and Why?Asian Development Bank.April 2012.Working Paper No.715,http://www.levyinstitute.org/pubs/wp_715.pdf

[2]W.T.Woo:Getting Malaysia Out of the Middle - Income Trap,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at Davis,working papers series.January 17,2010,http://papers.ssrn.com/sol3/papers.cfm?abstract_id=1534454

[3]J.Y -F.Lin& V.Treichel:Learning from China’s Rise to Escape the Middle-Income Trap A New Structural Economics Approach to Latin America.2012 Policy Research Working Paper 6165,The World Bank.http://blogs.worldbank.com/latinamerica/learning-from-china-s-rise-to-escape-the-middle-income-trap

[4]林毅夫:《新结构经济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5-6页。

[5]Y - J,Cho.Summary on the paper:Joint Discovery and Upgrading of Comparative Advantage:Lessons from Korea’s Development Experience”in S.Fardoust,Y.Kim & C.Sepúlveda eds.Postcrisis Growth and Development:A Development Agenda for the G -20.The World Bank,Washington,D.C.2010,p235.

[6]Wonhyuk Lim.:Joint Discovery and Upgrading of Comparative Advantage:Lessons from Korea’s Development Experience”in S.Fardoust,Y.Kim & C.Sepúlveda eds.Postcrisis Growth and Development:A Development Agenda for the G -20.The World Bank,Washington,D.C.2010,pp173-226.

[7]D.Leipziger:Comment on W.Lim.“Joint Discovery and Upgrading of Comparative Advantage:Lessons from Korea’s Development Experience”in S.Fardoust,Y.Kim & C.Sepúlveda eds.Postcrisis Growth and Development:A Development Agenda for the G-20.The World Bank,Washington,D.C.2010,pp227-231.

[8]K.Rohland:Comment on W.Lim.“Joint Discovery and Upgrading of Comparative Advantage:Lessons from Korea’s Development Experience”in S.Fardoust,Y.Kim & C.Sepúlveda eds.Postcrisis Growth and Development:A Development Agenda for the G-20.The World Bank,Washington,D.C.2010,pp232-234.

[9]E.Graham:利用出口加工区吸引外资及其效益——中国经验,《东岳论丛》,2004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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