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纷呈的芭蕾盛宴
——马林斯基芭蕾舞团的中国演出
2013-03-15欧建平
欧建平
精彩纷呈的芭蕾盛宴——马林斯基芭蕾舞团的中国演出
欧建平
被国际舞蹈界誉为“古典芭蕾博物馆”的马林斯基芭蕾舞团,于今年的9月30日至10月5日,在天津大剧院接连推出了两台世界著名的芭蕾舞剧——一台是首演于2004年、当代风格的《安娜·卡列尼娜》,一台则是首演于1895年,古典风格的《天鹅湖》。令我们始料不及的是,这个世界顶级芭团的此番中国之行,居然仅在天津亮相!这可美了天津芭蕾舞团的演员们和当地喜欢芭蕾的观众们,但却苦了北京、上海、沈阳、广州、苏州、重庆这几个大都市的芭蕾舞者们和铁杆芭粉们——前者首演时,中央芭蕾舞团的前任团长、中国舞蹈家协会的现任主席、国家大剧院的舞蹈总监赵汝蘅到场;后者二演时(因该团挂牌女主演乌里扬娜·洛帕特金娜出演),北京舞蹈学院芭蕾系的曲皓、杨越、林洋、王健、王小明等几代教育家均亲临现场,以便亲睹为快!
追踪来龙去脉
为什么中国芭蕾界的这些权威人士们会不辞劳苦,赶到天津来看这个马林斯基芭蕾舞团的演出?简单地说:中国芭蕾的根是俄罗斯的,而这个团则是俄罗斯芭蕾的根,并且稳坐“世界六大一流古典芭蕾舞团”的行列;精确地说,它的前身是1738年由A.伊凡诺芙娜女皇在圣彼得堡大剧院创办的“帝国剧院芭蕾舞学校”,并因毕业生们的定期演出而于1742年组建起了专业的“圣彼得堡帝国剧院芭蕾舞团”。1783年以来,这个团由于团址的搬迁和历史的巨变,曾先后易名为“圣彼得堡大剧院芭蕾舞团”、“马林斯基剧院芭蕾舞团”、“马林斯基国家剧院芭蕾舞团”、“马林斯基国家模范歌剧与芭蕾舞剧院芭蕾舞团”。1935年,为纪念被暗杀的共产党列宁格勒市委书记基洛夫,它再次易名为“列宁格勒基洛夫歌剧与芭蕾舞剧院芭蕾舞团”。1991年苏联解体后,它还原为“马林斯基剧院芭蕾舞团”,但不少国外舞评家和观众们依然喜欢使用简洁的“基洛夫芭蕾舞团”来称呼它。
275年来,这个芭蕾舞团不仅出色地秉承了意大利与法国“早期芭蕾”和“浪漫芭蕾”的优秀传统,而且在19世纪中后叶鼎力开创了俄国“古典芭蕾”这个芭蕾史上的鼎盛时期,并成为20世纪“现代芭蕾”的母体先声:
《天鹅湖》(1895)二幕中的大群舞
在人才培养上,该团先后造就了M.佩蒂帕、I.伊万诺夫、M.福金、V.尼金斯基、B.尼金斯卡、A.高尔斯基、F.洛普霍夫、G.巴兰钦等芭蕾编导大师,并陆续培育了Y.瓦泽姆、E.索科洛娃、O.布里奥布拉金斯卡等几代芭蕾巨星,由此确保了俄罗斯芭蕾的优秀传统得到发扬光大,而马林斯基剧院芭蕾舞团则成了名符其实的芭蕾星工场。
在剧目创作上,该团接连推出了《舞姬》《睡美人》《胡桃夹子》《天鹅湖》《列宁格勒交响曲》《钦差大臣》《战舰波将金号》等分属于古典和现代时期的大型的芭蕾舞剧经典与中小型的杰作,并且形成了规范严谨、线条纯净、乐舞交融、细腻抒情的美学风格。
与同属俄罗斯流派的莫斯科大剧院芭蕾舞团那雷霆万钧、充满了戏剧张力的风格截然不同,马林斯基芭蕾舞团始终保持了由法国皇家舞蹈学院(即后世的巴黎歌剧院芭蕾舞团)傲然创建的、风格纯正的“学院派芭蕾”,其中包括对腿部、手臂、脖子和头部的协调使用,尤其是对手臂线条流动美感的高度重视,其群舞的严谨规范和优美动人始终带有某种传奇色彩。
1950年代以来,K.谢尔盖耶夫、I.别尔斯基、O.维诺格拉多夫、V.瓦奇耶夫、Y.法捷耶夫先后出任该团的团长,其中数“维诺格拉多夫时期”的改革难度最大,这也是该团向现代化管理体制和国际化发展模式过渡的重要时期,其主要成就表现在四个方面:一是尽力改变“冷战”白热化带来的思维模式僵化、原有风格丢失、演出剧目单调、演出质量粗糙、舞团人心涣散,努里耶夫、玛卡洛娃、巴里什尼科夫等巨星级人才滞留西方不归等弊端;二是尽可能完整地恢复和保持该团作为“古典芭蕾博物馆”的纯洁性,以确保自己在世界芭蕾界中的立身之本;三是大刀阔斧地进行体制改革,对200名舞者这种超级庞大的队伍决不手软——在安排常年无法登台的舞者退休之同时,又对当红舞者实行流动的管理体制,允许甚至支持他们在保证本团重要演出的前提下,积极去海外做签约明星,以便通过他们,及时地带回欧美最新的舞蹈观念、意识、方法和技术,并随时跟进欧美芭蕾发展的最新潮流;四是积极慎重地引进丹麦、法国、英国、美国、荷兰等国不同时期、不同流派、适合自己的代表作,有效地增强了舞团的凝聚力,并极大地丰富了舞团的保留剧目。
点评《安娜·卡列尼娜》
该团在天津大剧院的两台共五场演出中,最让我期待的,当然还是由一号女主演、“俄罗斯人民艺术家”称号获得者乌里扬娜·洛帕特金娜(Ulyana Lopatkina)在9月30日晚主演的《安娜·卡列尼娜》(以下简称《安娜》)!原因很简单:她于10月4日晚主演的《天鹅湖》,可谓其拿手好戏,我们早在她历次的来华演出中领教过、享受过、欢呼过、雀跃过……而《安娜》则不然,洛帕特金娜将要面临的严峻挑战是:要感人肺腑,甚至催人泪下地塑造出这个出自俄罗斯大文豪托尔斯泰笔下,并因倾国倾城之美与刻骨铭心之爱,最终只能自己撞死在火车头下的悲剧人物形象。她需要拥有超强的内心感受力与癫狂的戏剧表现力!而按照以往的惯例,像她这种肢体修长、抒情性的芭蕾女明星,是很难胜任这种戏剧性的角色的,尽管曾有外媒褒奖过她的戏剧表现力。
这部舞剧引人瞩目的原因还在于,同名舞剧早在1971年,便由莫斯科大剧院芭蕾舞团的表演大师玛雅·普里谢斯卡娅(Maya Plisetskaya)自己编导并主演过第一个版本,而作曲家则是她的丈夫罗季翁·谢德林(Rodion Shchedrin)。关于这两个版本的区别,我在今年夏天由国家大剧院举办《第二届北京国际芭蕾舞暨编舞比赛》期间,曾专门采访过洛帕特金娜,随后又查阅了外文工具书,由此得出以下三点区别:
虽然故事和音乐出自同样的作者,但其他方面却迥异不同:
(1)两者的首演时间相距33年,因此,两位编导所处的时代及其风格分属“现代”和“当代”两大时期;
(2)同为编导,普里谢斯卡娅编《安娜》时已是46岁,并且这是她自编自演的处女作,因此,无论在体力上、视角上,还是在经验上,都难免有很大的局限性;而马林斯基剧院芭团这个新版的编导阿列克谢·拉特曼斯基(Alexei Ratmansky)26岁便开始编舞,30岁编的作品获得俄罗斯戏剧联盟颁发的“金面具奖”,36岁编《安娜》时已有11部大中型的成功作品垫底,《安娜》更在首演的第二年荣获了“贝努瓦编舞大奖”;因此,他曾任莫斯科大剧院芭蕾舞团的艺术总监,更是近10年来在国际上炙手可热的俄罗斯当代芭蕾编导家,其舞剧特征被国际评论界概括为“植根于俄罗斯古典芭蕾舞剧的抒情传统,钟情于前苏联现实主义的英雄情怀,并在叙事方式、性格刻画和形象塑造上开创了个性鲜明的当代风格”,其作品魅力则被描述为善于穿越不同时代、整合不同风格,并在不同程度上表现出舞蹈经典必备的四大要素——“炫技、抒情、立意、造型”;
《天鹅湖》二幕中的《白天鹅双人舞》
《天鹅湖》四幕中的群舞
(3)就舞者而言,普里谢斯卡娅的表演生涯一直持续到75岁,因此,46岁时,她的艺术修养和舞台经验均可谓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但体力下降却使她难以支撑高强度的芭蕾表演,因而只能在表演上下更大的功夫;而洛帕特金娜在参与创作并首演这部舞剧时,恰好处在31岁这个芭蕾演员的黄金年龄上,因此,可将其“修长的线条、充沛的体力、到位的表演和出众的乐感”这四方面的优势表现得淋漓尽致。
关于“当代芭蕾”,我曾以30年的研究为基础,做出过这样的阐释:首先可将它划定在捷克编导大师J.基里安1977年坐镇荷兰舞蹈剧院这个“当代芭蕾”开山舞团以来的时间段内,而《安娜》首演于此后27年的2004年,因此,拥有更加显著的“当代”特征,即在古典芭蕾的“条件、能力、技术与流畅”这四大特征的基础上,有机地融合了现代舞的“观念、时代、个性、原创”这四大属性,因此,可以比较全面地满足“当代”观众的各种审美需求。
天津大剧院的舞台上,大幕徐徐拉开,安娜·卡列尼娜直挺挺地躺在灵床上……这种冰冷的倒叙结构本身已将这出两幕芭蕾舞剧,清晰易懂地定位在了“悲剧”之上。前来告别的人们贵气十足,为数寥寥,且表情各异,由此交代出标题女主人公生前的社会地位、遭人冷落的不幸境遇,以及贵族们与她的亲疏关系。
人群中,最引人瞩目的当是这位英气袭人的军官,他就是全剧的第二主人公——刚从军官学校毕业的青年伯爵阿列克谢·沃伦斯基。他对安娜·卡列尼娜一见钟情,随即便像走火入魔似的,无视舆论的压力,在各种场合向已婚的她示爱甚至求婚,并因屡遭拒绝而自杀未遂……这一切,均深深地打动了一直处于冰窖婚姻中的安娜!面对丈夫阿列克谢·卡列宁长年埋头工作,无暇顾及她的感受,她终于接受了沃伦斯基的爱,并在赛马场上为他的安危失声惊叫,更鼓足了勇气,向丈夫坦白了自己的婚外情。为了避免让丈夫成为闲言碎语的对象,两人达成了维持表面婚姻的协议。可是,当她与沃伦斯基携手去意大利旅行时,丈夫却依然心痛欲碎,因而拒绝她与爱子谢廖莎的相聚,并将她赶出家门,而沃伦斯基所处的那个社交圈也对她嗤之以鼻,甚至横眉冷对……这一切,则迫使她走投无路,最终别无选择地冲向了奔驰而来的那列火车……
欧建平与洛帕特金娜的合影
马林斯基剧院的舞台
与洛帕特金娜搭伴跳沃伦斯基的男演员叫尤里·斯梅卡洛夫(Yuri Smekalov),他目前还只是个独舞演员,但论个头、长相、软开度、爆发力,均为世界一流,超长的四肢让他的动作幅度远远超出旁人,足以显示他为了追求真爱而无所顾忌的个性,满脸的稚气则让我们觉得他塑造的沃伦斯基,绝不是个放荡不羁的纨绔子弟。当他三番五次地通过单腿跪地、请求吻手、双臂拥抱、倾情托举,向洛帕特金娜或者安娜求爱,并与她频频共舞时,全身心不断释放出的激情颇具感染力,而洛帕特金娜的反应则更有层次与分寸,从最初的惊诧、羞涩、婉拒和推脱,逐步发展到随后的渴望、接受、顺从,甚至主动地投怀送抱,并露出处女般天真的微笑。
洛帕特金娜与扮演丈夫卡列宁的性格舞演员伊斯洛姆·拜姆拉多夫(Islom Baimuradow)之间,更多的则是戏剧表演,但同样展现出一系列的感情变化:她从面对丈夫冷漠的无奈,发展到孤注一掷的挣脱,最后则将婚戒摘下,还给丈夫,并拒绝他再次给自己戴上的祈求,言简意赅地表现出安娜告别这种“守活寡”生活的决心。为了给安娜不断施压,编导先后两次安排了卡列宁将爱子谢廖莎带到她的身边,却又迅速地将他带走的戏剧场面,由一个方面促成了作为母亲的她从痛不欲生升级到自杀身亡的必然结局。为了让全剧有戏可看,编导还为安娜设计了在病榻上进入梦乡,并亲睹沃伦斯基与卡列宁用慢镜头的方式开枪决斗,并扭打成一团的戏剧冲突。
总体而言,这部芭蕾舞剧属于比较典型的当代风格,虽不乏“炫技”的成分,却只是交织在由“抒情”和“立意”构成的“戏剧”之中,给人“剧大于舞”的印象,尤其是洛帕特金娜与斯梅卡洛夫,或者安娜和沃伦斯基之间的那两段双人舞,虽有感人至深的瞬间,但论时间长度,不及浪漫芭蕾舞剧《吉赛尔》,或古典芭蕾舞剧《唐·吉诃德》中长达10分钟左右的《大双人舞》;论技术难度,则不及古典芭蕾舞剧《天鹅湖》中的《黑天鹅双人舞》,或现代芭蕾舞剧《罗米欧与朱丽叶》中的《阳台双人舞》,故而难以成为技艺俱佳、情舞交融的经典舞剧,其中的双人舞也无法成为技术高难、独立成章的经典好舞。
点评《天鹅湖》
《天鹅湖》(Swan Lake)的爱情故事可谓家喻户晓。作为欧洲童话中的经典之作,它多年来,一直以连环画、动画片等各种艺术样式,广泛地流传于各国的少年儿童中间,并深受各个年龄段读者和观众们的青睐。1895年,它又以芭蕾舞剧的样式,成功地首演于圣彼得堡的马林斯基剧院。118年来,它经受住了长期的历史考验,最终成为所有大型芭蕾舞剧中最负盛名的、经典中的经典,甚至成为“芭蕾”的同义词。
究其原因,舞剧情节中那个“爱情至上”、“善定胜恶”的主题必不可少,而柴科夫斯基那优美动人、感人肺腑的旋律更是功不可没。不过,舞剧、舞剧,它不同于戏剧的最大魅力就在于,它是以舞为主,以剧为辅的,因此,每部经典的芭蕾舞剧中,一定会有着大量能够独立成章的经典好舞。
相对于定位在当代风格之上,布景、服饰等一切从简的《安娜·卡列尼娜》,《天鹅湖》一开场就让人眼前一亮、心头一震:同一个芭团的同一批舞者,穿戴上更加精美的服饰,显然要好看得多,更让观众觉得不虚此行。
扮演齐格弗里德王子的叶甫根尼·伊万琴科(Evgeny Ivanchenko)虽然只是独舞演员,但资历颇深,已获得“俄罗斯功勋艺术家”的称号。他线条修长,贵气十足,“二位转”一撒脚就是六圈,让观众禁不住拍手称快。
这个版本最正宗的《天鹅湖》给我们清晰地提供了许多在其他版本中没有,或者一带而过的细节,让剧情的推进更加顺畅,比如在第一幕中,年迈的宫廷教师一手捧着书本,一手指着天空,给王子讲述《天鹅湖》的故事,而身在成年礼上的王子,一心只想跳舞取乐,并请教师看大家跳舞,由此给我们制造了“戏中戏”的情景;小丑给王子戴上洁白的野花环,既为这个宫廷舞会增添了浓浓的野趣,也让被王子请来共舞的乡村青年男女感到宾至如归,由此塑造出一个颇为亲民的王子形象;王后到场后,见到王子与村民同乐时,并未按照节目单的要求“大为不悦”,而只是问他何故之有,并送给他一把颇具象征意义的弓弩——希望他能尽快地告别这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而进入外出打猎的成年时代;当欢乐的人群离去后,王子一人外出打猎时,只有小丑紧跟,宫廷教师则用哑剧手势比划说:这么晚了,你不去睡觉,明天怎么能好好读书?
王后离去后,舞台上开始了这段一男两女的《农民三人舞》:在第一轮的女变奏中,第一位女舞者闪电般完成的两组双击“交织击腿跳”和第二位女舞者飞也似的足尖平转,以及后者稳稳当当的结尾,为全剧赢得了第一次掌声;而男舞者发达的大腿肌肉与超好的爆发力,则使他在空转720度后,接连完成了六组双击“上下击脚跳”,并最终实现了落地无声的“软着陆”,为观众带来了第二次高峰体验……充分显示出马林斯基剧院芭蕾舞团的技术实力:即使是独舞或领舞演员,也能让你拍手叫好!最后,小丑用一口气完成的33个“二位旁腿转”,将全剧推向了最高潮,而全体民众则以共同举杯,祝贺王子成年,并与他同乐的大群舞来圆满收场。
在《天鹅湖》的剧情中,小丑是王子的朋友,也是我们观众的宠儿,更是整部舞剧的快乐源泉;他通常会由那种论形象和个头,不够王子的级别,但论技术和表演,却胜过王子一筹的男演员担任,因此,总能赢得比王子次数更多的掌声!在马林斯基芭团的这部《天鹅湖》中,跳小丑的舞者叫阿列克谢·涅德维迦(Alexey Nedviga),他已跳到了领舞的级别,动作轻快敏捷,并且擅长表演,虽然没有名正言顺的大段舞蹈,但各种“跳、转、翻”的动作却非常抓人眼球。需要说明的是,扮演小丑的完成的这个“二位旁腿转”,是古典芭蕾男子技术中难度最大的之一,通常能转16圈便为达标,而他翻一番还多一个的超常发挥则让我们大饱眼福!因此,他即使在用“单腿跪”收尾时,重心稍有不稳,也没有减少观众给他的掌声!
第二幕发生在“天鹅湖畔”,是为全剧点题的核心部分,因此,俄罗斯编导大师列夫·伊万诺夫1895年为白天鹅们编排的,也是最能表现芭蕾诗意本质的全部舞段都在此得到了展示:
首先是让整个芭团充分“亮队伍”的《天鹅大群舞》。当24位白天鹅纷纷登场,并且走进了4×6=24的队形时,全场观众随着舞者们一浪接一浪的舞蹈构图,报以热烈的掌声!这些群舞演员普遍年轻,一眼看去,赏心悦目,而天津大剧院观众席的特点是坡度较大,前排不挡后排的视线,因此,我们无论坐在哪一排,都用不着拉长脖子,就能看到每个群舞演员的动作。
接着是深受各国观众青睐的《四小天鹅舞》。老柴的这段音乐不仅迸发着童心童趣的俏皮,而且拥有着个性鲜明的旋律,因此,只要乐队一奏响它,观众们就会不等舞者们出场,便报以热烈的掌声。马林斯基剧院芭团的这段《四小天鹅舞》堪称样板,尤其是动作和感觉的整齐划一,无人能与它相比,但个头偏高则是明显的不足!或许舞者的个头如果太小,会无法胜任其它剧目?
然后是最能展示修长线条与磅礴大气的《四大天鹅舞》。四位大个头的女舞者从舞台的四个角出发,向着同一个圆心翩迁飞舞,其轻盈飘逸的动感让我想起了最早在脚尖上跳舞的法国芭蕾舞剧《仙女》,其抛物线般的轨迹则再次证明了“芭蕾是线的艺术”这个结论。但许多芭团会因为找不出四位大个头且同样高的女舞者,所以,只能改跳“三大天鹅”,甚至“两大天鹅”,而人才济济的马林斯基剧院芭团是用不着为此着急的。
洛帕特金娜主演的《天鹅湖》
“双人舞”模式的形成,代表着俄罗斯古典芭蕾时期的最高成就,并被誉为传统芭蕾舞剧中的“钻石与美酒”。它的基本特征是ABA的三段式,其中的A段总是男女明星的双人合舞,B段则是他们分别炫技的独舞。在《天鹅湖》中,经典的双人舞分别有第二幕的《白天鹅双人舞》和第三幕的《黑天鹅双人舞》;其中的《白天鹅双人舞》属于“内行看门道”的双人舞,而这里的“门道”有三点——第一点是此刻的故事:公主和王子就是在这段双人舞中一见钟情,并且海誓山盟的,因此,需要我们细心去体验两人之间那种相见恨晚的感情;第二点是此刻的音乐:小提琴演奏的是公主的主题,竖琴演奏的是王子的主题,而随后的合奏则表现出了两人的心心相映,因此,需要我们特别安静地去聆听两支旋律之间那种如泣如诉的柔情;第三点是此刻的舞蹈:需要我们特别用心去观看男女舞者之间的配合默契,以及他们同音乐之间的水乳交融。
《黑天鹅双人舞》属于“外行看热闹”的舞段,这里的“热闹”也有三点:第一点是要了解黑天鹅的身份——她是恶魔的女儿,而她的出场则是按其父的旨意,装扮成白天鹅,骗取王子的爱情,以便使白天鹅无法还原为人形;第二点是她要完成的32个“挥鞭转”,是古典芭蕾女子技巧中难度最大的,因此,总能赢得各国观众时间最长的掌声!第三点是王子在这个舞段中的“二位旁腿转”,也历来是各国观众拍手叫好的高难技巧。
洛帕特金娜果然是位经验丰富的表演家,她在二幕的表演中,显然是有意识地保存了体力的,因为毕竟是40岁的“高龄”了!在幕间休息了25分钟之后,她在第三幕中一登台便精神抖擞起来,眼睛里甚至喷射出唯黑天鹅独有的奸诈之火,并且保质保量地完成了32个“挥鞭转”,让我松了一口气。但扮演王子的伊万琴科却将法定的“二位旁腿转”改成了“拉腿蹦子大圆场”,一开始让我非常失望,但他如离弦之箭般的飞奔中,既有高度,又有力度,两腿还能在空中拉成一条直线,很快就让我产生了惊喜,并且意识到,这样的改动避免了与小丑在第一幕中的“二位旁腿转”发生重复。
俄罗斯古典芭蕾时期的第二大成就,是形成了“性格舞”的模式。所谓“性格舞”,就是把不同国家的民间舞加工提炼之后,搬上芭蕾舞台的舞蹈,其基本功能是为整部芭蕾舞剧渲染喜庆色彩、丰富动作语汇。在世界各国芭团的《天鹅湖》中,我们都能看到这样的四段性格舞:意大利的《拿波里舞》、匈牙利的《恰尔达什舞》、波兰的《马祖卡舞》和西班牙的《斗牛士舞》,但先后的顺序会稍作调整;相比之下,马林斯基芭团的这四段性格舞跳得更加风格迥异、酣畅淋漓一些。
评说完了王子、教师、公主、小丑和诸位天鹅们,还有恶魔这个举足轻重的角色必须单独加以点评!在剧情中,他是个蝙蝠精,更是整个“善恶”之争中“恶”的代表。在有些舞团的《天鹅湖》中,恶魔常由即将退休的老演员担任,因此,他们只能做些比比划划的哑剧表演,而在马林斯基芭团的这部《天鹅湖》中,恶魔则是由领舞演员安德烈·叶尔马科夫(Andrey Emakov)担任的,因此,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既能演戏,又能跳舞的恶魔。
感谢天津大剧院为马林斯基芭团主办的这次访华演出,为我解决了一个疑惑多年的重要问题:在第四幕的白天鹅群舞中,那八只刺眼的黑天鹅究竟是何方神圣?尽管我一直觉得她们应该是恶魔派来,与其黑天鹅女儿作伴,甚至为她帮凶的,但却从文献上找不到任何根据!好在该团这次演出的节目单上,清楚地提供了这样的文字:“王子齐格弗里德向奥杰塔奔跑而来,请求她的宽恕,并再次向她表达了忠贞不渝的爱情。恶魔暴怒,他召唤来一群黑天鹅,并且命令她们把奥杰塔和王子分开。”
有趣的是,我在用高倍望远镜观看她们穿插在白天鹅群舞中的表演时发现,她们中间,居然没有一个按照恶魔的旨意,充当面目狰狞的帮凶的!《天鹅湖》“以舞为主,以剧为辅”的特征,由此可见一斑!
欧建平: 中国艺术研究院舞蹈研究所所长、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