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华人非法移民

余廷明

改革开放后的出国热

从近代华侨史的研究可以看出，中国人移居海外，总是和国内的政治经济动荡联系在一起。他们移居海外，是为了寻找一条活路。但是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后，中国驱逐了不愿加入中国籍的所有西方侨民。除了向社会主义阵营国家开放外，中国向全世界关上了大门。以后的30多年中，普通中国人没有了出国的机会。在三年饥荒和“文革”时期，广东发生了数十万人大逃港的事情。“文革”初期，中央音乐学院院长马思聪和夫人坐小渔船偷渡香港，陈独秀的女儿是个医生，不会游泳的她，在40多岁时身绑几个塑料瓶，游过深圳湾去了香港。这两位人士最后都落脚在美国，并在美国度过余生。

当时中国限制移民的政策显现出了许多弊端。重庆一位女士，1946年考进成都的华西大学医学院，读了七年牙科。她的全家在1949年前移民美国。1953年毕业后她开始申请移民去美国，1954年被告知不准移民。不能与家人团聚的她很气愤，痛骂这简直是法西斯专政，结果被判处无期徒刑。1978年，她的家人从美国回来寻人，才知道她被关在监狱里。经过家人的不断努力，她才被释放，由政府安排在重庆一所大学教书。1979年，湖南师范学院的男学生梁恒与年轻的美国女教师夏竹丽谈恋爱。学校当局诚惶诚恐，把这事向上报告，最后转给了邓小平。邓小平大笔一挥，批准了他们的婚事。这对年轻人是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桩中美联姻的婚事。好莱坞曾把这个故事拍成电影，笔者在加拿大读书时看过这部电影。30年的闭关锁国，不少的人已经头脑僵化，不太会思考了。两个普通年轻人的婚事要国家最高领导人批准，在全世界应该都是独一无二的。

改革开放结束了中国闭关锁国的政策。从上世纪80年代初，中国开始外派访问学者和留学生。根据中国官方媒体的报道，改革开放30多年来，中国有100多万人出国学习，但学成归来的人只有30多万。未归者中有不少是政府公派出去的。国外的工作和生活条件使他们作出了留下来的选择。中国的留学热潮几十年不衰，从大学延伸到中学，留学热最后发展成了出国热，其中很多人成了合法的移民。而另一些不甘贫穷的中国沿海农民，则铤而走险，以偷渡的方式出国闯荡。

非法移民为哪般

美国的非法移民人数众多。2001年的人口普查中，美国有1100万非法移民，但绝大多数是来自邻国的墨西哥人，华人所占比例很低。美国政府有关部门甚至拿不出华人非法移民准确的统计数字。2012年3月23日，美国国土安全部公布数据，估计在美国的非法移民人数为1150万，其中华人非法移民为28万。但是在2010年1月，美国国土安全部估计华人非法移民仅为13万。一年中，华人非法移民增加15万人是不可能的。2008年，美国抓捕了79.2万非法移民，其中墨西哥人有69.4万，华人只有1841人，其中大多数来自大陆，还有少数来自台湾、香港和澳门。根据美国媒体的报道，非法移民干着最脏、最累、收入最低的活，从事农业生产的占25％，清洁工占17％，建筑行业占14％，食品行业占12％。

笔者曾受国家教委派遣，去美国从事文化交流和考察美国教育，后来也曾有机会在美国短期工作，有机会接触了一些在美国没有身份或曾经没有身份的中国移民。尽管他们在国内的身份千差万别，但在美国都各得其所，开始了新的生活。下面是笔者收集的若干个案。

某女士，在国内读博士时，去美国做课题。她放弃马上到手的博士学位，留在美国工作。随后嫁给加州一个白人银行经理，成为美国公民。她每年夏天都把上中学的小孩送回北京参加夏令营，学习中文。

某男士，40多岁，在国内是一家国企的处级干部，每月挣人民币1500元。在随一个考察团访美时，他离团留在美国，在一家中餐馆作大厨，每天工作12小时，每月挣5000美元。他在中国买了商品房，孩子高价上了当地最好的中学。他很累但快乐。他表示五六十岁干不动了才回国。

某男士，上海下岗工人，50多岁。他在上海花5000美元找人签证，去美国读语言学校，学习英语。但在美国，他通过关系在一间语言学校交了1000多美元的学费，可以在美国呆一年，但他不上课，去餐馆洗碗，每月挣1300美元。如果不愿被黑了身份，期满再交钱续签证。他来美国前专门去学了烧上海菜，考了二级厨师证。可是大陆中餐和美国中餐完全是两回事。他当不了厨师，只能去洗碗。他在上海有一家老小要供养。

某男士，大学英语系毕业，在政府机关工作。26岁时为一个企业家代表团访美作翻译，把代表团送上回程飞机后，他自己留下来了。以后在洛杉矶的中餐馆作领班，每月挣2700美元。他在国内挣约1500元人民币。

某男士，40多岁，福建农民，偷渡去美国近十年仍然没有身份，但干活努力，与人合伙开餐馆，月入上万美元，养活家里一大家人。同时也在通过合法途径，想方设法把妻儿移民去美国。

某女士，在国内是大学老师，90年代初自费去美国读商务，靠打工挣学费。获得硕士学位后找不到工作，她仍然打蓝领工。工作几年后攒了一笔钱，她自己注册公司做生意，现在大约年收入超百万美元。

鱼有鱼道，虾有虾道

美国历届政府对非法移民的处理非常慎重。美国官员深知，非法移民大多数是强壮劳动力，他们给美国经济带来了繁荣，赶走非法移民会损害美国经济。最近几十年，美国历史上多次大赦非法移民，其时间大约都安排在每届连任总统离任前夕。2006年，小布什总统放宽了非法移民入籍条件。非法移民只要无犯罪记录，有六年工作居留，有纳税证明，学习英语，交纳罚款2000美元，即可获绿卡，不少华人非法移民因此受益。但是这条法令也将很多人排除在外。比如，华人非法移民为了保护自己，又加上收入低，不会主动纳税，当然也就没有纳税证明。这就成为他们入籍的巨大障碍。

当然，除了政府大赦，也有其他途径合法入籍美国。华人非法移民历经千辛万苦，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来到美国，是希望通过合法劳动赚钱并留在美国，只有极个别人打算老了干不动活了再回国。用华人非法移民自己的话来讲，鱼有鱼道，虾有虾道。他们各自大显神通，漂白自己的身份。除了大赦这一途径外，笔者大致观察到了如下几种途径。

婚姻。对于单身女士，嫁给美国公民获得绿卡，这是最简单、最快的途径，并且不用花钱。女方的经济地位提升也快，一下就从社会底层上升到中产阶级。但是对方有可能是被社会边缘化的人士。

假结婚。这种途径也能很快获得绿卡，并且男女都适合。但，这是金钱交易。在上世纪90年代，其行情大约是三万美元，人在中国大陆是五万美元。

聘请律师，走法律途径。这条途径很麻烦，要准备无数文件，等待漫长时间，花费两万美元左右。美国很多律师楼都在中文刊物上打这种广告。但在各种努力和漫长的等待之后，结果可能是失败。

政治避难。笔者从美国报刊读到一则新闻，中国某官方代表团一成员访美时离团，向美国移民局申请政治避难，理由是在国内练法轮功受迫害。这种人获得绿卡的可能性很高。

在美国起诉中国乡政府借计划生育之名迫害老百姓。如果打赢官司，不但自己可获得绿卡，全家还可以移民美国。来自中国沿海的农民，通常采取这种方法漂白身份。这些农民往往有多个子女，因超生被罚巨款。

走这条路的人须准备好证据，如超生罚款单、扒房照片等，并得到美国一些民间组织的帮助。当然，也要花钱和经历漫长的等待。

移民加拿大。上世纪90年代，加拿大的移民政策相对宽松。华人非法移民只要花一笔律师费，都可拿到加拿大绿卡。并且在坐满移民监后，可随时到美国打工。

在美华人非法移民从来没有影响过中美关系的大局。在美国，只要不犯法，非法移民都有生存的空间。同时，没有身份证同样可以办执照经商，有驾照即可。而且在美国很长时间考驾照都不需身份证。

（摘自《世界知识》2012年第1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