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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迪中国社会主义改革的史论力作
——读《苏联兴亡通鉴:六十年跟踪研究评析》

2013-02-15张万杰

探索 2013年2期
关键词:十月革命苏联民主

张万杰

(浙江工商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

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苏联兴亡通鉴——六十年跟踪研究评析》(2011年12月出版)一书是中国人民大学资深教授高放先生的第十部文集。该书在苏联解体20周年、中国社会主义改革深入推进之际适时推出,颇具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

一、积淀厚重、编选独特的文萃

高放教授自1950年执教于中国人民大学,六十多年来发表过400多篇文章,其中近百篇文稿是有关苏共党史和苏联国史的,该文集即是从中精选出66篇汇编而成的。从发表时间来看,收入的文稿最早的一篇是1951年6月刊于当时最权威、最有影响的《学习》杂志,题为《十月革命后苏维埃政权怎样镇压反革命》;最近一篇是刊于2011年3月的《同舟共进》杂志,题为《中间阶层的历史景象与社会主义未来胜境》。从24岁指点江山的青年才俊到84岁宝刀未老的学界泰斗,作者发表的这两篇文稿正好跨越60年,整整一个甲子,厚重而沧桑之感可见一斑。正如该书《序言》中所言,在当代中国学界,能够在长达一个甲子之久的时间内持续发表评析苏联兴亡文稿的,高放教授是唯一的幸运者、幸存者、幸福者。其同时代的一批老战友,迄今许多都已离世,健在的或早已改行或病重不能工作,唯有高老至今仍然奋斗在人民大学教研的第一线,仍然活跃在学术研究的前沿。

该文集的编排特色鲜明。66篇文稿并非像经典作家的全集或选集那样按照写作与发表年月的先后进行排列,而是按苏联建党、建国和社会主义建设盛衰兴亡的过程排列为四编(苏联共产党的建立和成长是苏联兴起的源头;十月革命的胜利和苏维埃国家政权的建立是苏联振兴的起点;苏联社会主义建设的兴衰;苏联灭亡的进程、原因和教训)。在各篇之内,文稿又以逻辑关系为主、写作时间为辅进行排列。如此编排便于读者对百年上下的苏共党史和苏联国史有更为系统的了解,使该文集又恰似一部史论专著。

文集编写、选排的另一重大特色是每篇文稿末尾都写有字数不等的“记事说文”,旨在说明当时写作的缘由,发表及转载于何处,社会反响如何,当今对原文如何评价、又有何补充等。通读每篇“记事说文”,即可窥见高老思想解放、实事求是、与时俱进的治学态度。他对20世纪五六十年代极“左”思潮盛行之时发表的文章每篇都做了自我批评,例如1956年发表的《十月革命是通过暴力革命取得胜利的》文内提到“十月革命所开创的暴力革命的道路乃是全世界无产阶级解放的康庄大道”,高老对此的自我批评“是当时深受极左思想影响的错误结论”,还联系当今现实指出:“迄今我国理论界有人还在强调‘要立足暴力革命’,可见极左思想实难消除。”又如,对于1951年发表的《十月革命后苏维埃政权怎样镇压反革命》一文的观点,他亦在文末补充道:“今天看来,当年对苏联镇压反革命的经验评价过高。十月革命胜利初期苏维埃政权在紧急情况下就犯过镇反扩大化的错误。”这些都展现了一位从特殊年代艰难走来的老学者严于律己、勇于自我批评的风骨。在知识和观点方面,读者也能从“记事说文”中发掘出许多新资料、新见解,亦会获益匪浅。比如,《1986年切尔诺贝利核殇是苏联灭亡的不祥预兆》文后补充了这次核事故爆发后戈尔巴乔夫向当时最权威的苏联科学院院长兼原子能研究所所长亚历山大罗夫咨询的细节;在《重评赫鲁晓夫的“三和”路线》文末对冷战的起源问题作了新的补充,指出:“斯大林当时的言行对于引发冷战也起了催化作用”(斯大林曾于1946年2月9日在莫斯科选民大会上的演说中强调“资本主义的世界经济体系包藏着总危机和军事冲突的因素”),高老认为斯大林对资本主义制度的猛烈批判及其对东欧各人民民主国家的严密控制以及1947年欧洲几国共产党情报局的建立,使英美政要感到东西方已无法继续合作,共产主义还要向西方扩张,因此才挑起冷战。又如,在《苏俄昙花一现的另外两个共产党》文后,高老通过考察苏俄政治史断定,从1918到1920年间苏俄曾经出现过两个、三个共产党联合执政的体制,由此看出“社会主义国家并非注定只能是一个共产党执政的体制”。

各篇文章后的“记事说文”有的还与正文相呼应,针对近几年国内学界一些有违史实的论断进行辨误或考证。针对近几年国内多位学界名人著文赞扬的普列汉诺夫“政治遗嘱”,高老经考察后指明:“其实普氏自3月18日起开始吐血,病情恶化,时常发高烧,到4月间根本不可能与人作长时间谈话。这份‘政治遗嘱’是后人假托他的名义伪造的。”为澄清近几年国内报刊上好几位专家学者著文说十月革命时“阿芙乐尔”号巡洋舰发射炮弹是子虚乌有、伪造历史一事,高老经过细查俄文与中文历史资料,得出了准确而全面的看法:“‘阿芙乐尔’号巡洋舰和彼得-保罗要塞向冬宫轰击的炮声,宣告了新纪元即伟大社会主义纪元的开始”,“阿芙乐尔”号巡洋舰发了空炮是作为信号弹,空炮与实炮的紧密配合起到了既威慑、打击敌人又号召、鼓舞革命群众的作用。

二、对苏联兴亡的独到见解

对于苏联兴亡的主要见解,本书归纳并提出了“十个‘三’”的独到观点。概括言之,在有关苏联兴盛方面,该书充分肯定苏联近百年中的“三大成就”(建党、建国、建设)和社会主义优越性的“三次显示”(30年代社会主义工业化实现,在经济上显出优越性;40年代战胜法西斯,在军事、政治上显出优越性;50年代上半期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欣欣向荣,在与资本主义制度初次和平竞赛的世界规模上显出优越性)。在有关苏联灭亡的原因和轨迹方面,该书鲜明揭示,由于斯大林路线和决策错误,苏联社会长期存在“三大矛盾”(过“左”的路线和过度集权的党政领导体制同社会主义社会要求大力发展生产力、发展自由民主法治的矛盾;党政官僚特权集团同人民大众的矛盾;大俄罗斯主义同各族人民的矛盾),加之斯大林首创的“三制”(个人集权制、职务终身制、指定接班人制)造成“三大缺失”(缺失社会主义自由、民主、法治);在斯大林之后30多年时间内由于一而再、再而三延误改革开放,致使苏联模式的弊病积重难返,终于到80年代末爆发“三大危机”(经济、政治、民族危机);对此苏共领导人分为三派(叶利钦为首的党外民主派、戈尔巴乔夫为首的苏共当权派、利加乔夫为首的苏共保守派),分别提出三种不同对策(激进转向西方自由主义、温和实行民主社会主义、固守苏联模式仅做小修补),都不能对症下药治愈沉疴宿疾,结果造成“三个灭亡”(亡党、亡国、亡制)。

国内学界有关苏联兴亡,尤其是苏联解体、灭亡原因的见解至今争议很大。“每一个历史争论都是围绕主要原因而展开的”[1],对于不同观点,本书也作出了评析和回应。比如,有人把苏联的灭亡归咎于列宁和列宁主义,甚至上推至马克思主义,只要细读书中《列宁主义再认识》一文,就会认识到这种观点显然走向了极端,是不符合实际的。有人著述认为当年普列汉诺夫反对十月革命是对的,而列宁实现十月革命是错的,认为十月革命是“原罪”,本书经考察认为此观点违背历史真相,不能成立,苏联兴盛是起源于十月革命,苏联衰亡并不起于十月革命,而是起于在“二战”胜利后长期拒不进行体制改革。针对当今学界有人硬说赫鲁晓夫的“非斯大林化”导致苏联灭亡,本书认为这完全不符合历史实际,并深刻指出:事实上,赫鲁晓夫对斯大林的错误不但纠正得很不够,而且还承袭了斯大林的个人崇拜、个人集权、急于建设共产主义等体制和路线的错误。还有一种代表性见解认为,苏联灭亡主要是末任总书记戈尔巴乔夫或者再上推至从赫鲁晓夫起推行右倾错误路线,因而造成恶果;要么认为戈尔巴乔夫是坏人、是叛徒,存心下毒药害死苏联,要么认为他是好人,好心下猛药使苏联暴毙。这种看法的缺陷显而易见,仅侧重于从浅层次上强调近因或偶然因素,一个建立93年、执政74年之久,拥有近两千万正式党员的老牌执政党怎么可能因党内出现几个施行错误路线的领导人就灭亡掉了呢?与此种看法相对,本书侧重从深层次探寻远因,认为苏联主要是从斯大林时代起长期推行过“左”的错误路线并实行过度集权体制埋下了病根与祸根。体制问题才是更具有全局性、长远性的原因。针对有关戈尔巴乔夫的“坏人”、“好人”之说,高老认为戈尔巴乔夫是个庸人,私心太重,下错药把苏联治死,他下的错药并非政治体制改革超前,而是政治体制改革改向,不是去发展社会主义民主(包括党内民主和苏维埃民主),而是引进西方的议会制、多党制、总统制,他是个不顾国家兴亡而只图个人权益的庸人。该书归纳并提出的苏联兴亡的十个“三”的见解是实事求是、客观公允的,既充分吸收了众人研究成果的精华,又不是人云亦云、随风转舵,而确是以史实立论、论从史出,有翔实的史料支撑,绝不空发论断。

除对苏联兴亡的总体见解外,作者还在文集各篇中提出了许多经潜心思索、精心提炼的独创观点,在此试举几处。书中提出苏联模式的三大病根是学理教条主义、封建专制主义和军事扩张主义,还从“苏维埃”的开创及运作的视角认为苏联的兴亡是“成也‘苏维埃’,败也‘苏维埃’”。在《苏联开创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崎路》一文中,把苏联现代化之路概括为“崎路”(崎岖曲折之路),后来因各种弊病“崎路”变成了“歧路”,又长期多次延误改革后,终变为“末路”,这些归纳和提法是非常到位的。书中还提出“中间阶层的缺失是导致苏联模式灭亡的重要原因”,从社会阶层结构建构的角度而言,这一观点对当代中国的社会主义实践具有非常重大的启迪意义。《封建社会主义不同于社会封建主义》一文中,提出了“社会封建主义”的新概念,并认为“苏联模式社会主义实为封建社会主义”,而当今称其为“极权社会主义”更为恰当。《戈尔巴乔夫时期关于党政领导人任期的新规定》中提出的“无产阶级还没有出现自己的华盛顿”的看法,是非常值得深思和探究的社会主义民主的重大议题。

三、明鉴苏联兴亡核心价值,启迪中国社会主义改革

文以载道。高老长久持续不懈关注、研究苏联问题的用意,正如他在《自序》中所说,“都不是单纯出于历史癖好,都不仅是为弄清历史真相,而且还旨在明鉴苏联兴亡之道,为振兴中华而借力”,“如能促人思考,增进共识,推进我国的社会主义改革开放事业,则幸甚”。他把自己六十年跟踪探索研究的感悟,从社会主义政党领导、多党合作、执政及过渡、党内民主、制度建设、民族问题、改革开放等角度归纳概括为十大要点,这十条主要历史经验也是后人应从苏联兴亡中引以为明鉴的核心价值之所在。对于当代中国而言,苏联遗产的最重要价值莫过于对中国社会主义改革的启示。一部苏联兴亡史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一部改革与反改革的历史。

中国当下社会流行一种美化、向往曾经的极端年代的“左”倾思潮,往往把“文革”及以前的年代描绘成政治民主清明、道德纯洁高尚的理想时代。这种看法在理论上是一种大倒退,也违背诸多历史事实。应当认清,中国在极端年代的一些做法实际上比苏联更“左”。当代中国社会出现的各种问题、弊病并非是由于对“英明”路线的修正,而恰恰是因为改革不到位,社会主义改革还远未彻底;解决中国现实问题的办法决不能开历史倒车,再回到那个所谓“清明”的年代去,而是要靠理性地推动彻底的社会主义改革,通过政治体制改革真正确立社会主义民主宪政。

中国古人有云:前车之覆,后车之鉴。英国著名历史学家阿诺德·汤因比也指出:“我相信,人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自由地做出选择。我还相信,历史告诉我们,人类可以学会如何做出选择,只要学会与超越人类的现实达成和谐关系,这种选择不仅是自由的,而且是切实可行的。”[2]明鉴苏联兴亡的核心价值,联系中国之现实,当代中国的社会主义改革至少应注重做好如下几方面:

首先,必须把握好改革机遇,适时改革,绝不能错过改革机会。要切实吸取苏联二战后六次错过自我改革机会的教训。如果能够早点推动改革,苏联的体制性弊病是有可能改掉的。中国当前面临着重要战略机遇期,经济社会改革进一步推向纵深、政治体制改革实质性推进的时机业已成熟。

其次,必须充分发扬社会主义执政党的党内民主。苏共的垮台鲜明揭示,党内民主是党的生命。列宁曾对党内民主进行过重大制度探索,被斯大林破坏殆尽后,苏共由民主政党变为极权政党,使党内外都缺少自由、民主与法制。当今中国执政党建设与改革必须汲取苏共缺失党内民主的教训,借鉴列宁对党内民主探索的经验,切实推进党内民主实践。

再次,要通过社会改革加大力度培育壮大中间阶层。正如书中所指出的,苏联模式灭亡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中间阶层的缺失,苏共领导人从20世纪30年代起加速培植起一个党政高薪特权官僚集团,导致出现新的两极分化,社会并未成长起强有力的中间阶层。中国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以后中间阶层才开始起步,当前应加大培育力度,重视并发挥社会中间阶层的调节、缓解和带头富裕的独特作用。

最后,突破苏联模式党主立宪,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民主宪政改革。苏联历史上虽制定过四部宪法,也在实际上实行过宪政,但这种宪政是党主宪政,而不是民主宪政,是权力过度集中于党、在党的主导和严密控制下的宪政。这种宪政的失败证明没有宪政就没有社会主义,没有社会主义宪政,社会主义国家迟早要垮台。中国的宪政改革必须吸取苏联党主立宪的教训,逐步改革成为真正由人民自己当家作主的社会主义民主宪政。

参考文献:

[1][英]爱德华·卡尔.历史是什么?[M].陈恒,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189.

[2][英]阿诺德·汤因比.历史研究[M].刘北成,郭小凌,译.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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