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凶铃

文/魏斌

公路边涵洞惊现高度腐败男尸，他是谁？谁是凶手？一段段凄迷而又曲折的情节让办案警方疑云丛生。

涵洞男尸

50多岁的老杨家在云南云龙县漕涧镇一个地处大山深处的村子里，老杨家的地紧挨着公路边。

2012年8月3日下午五点多，活干累了的老杨坐在公路边一处涵洞口休息，准备再过会就回家吃晚饭。

就在这时，老杨看到，涵洞里好像躺着一个人，老杨蹲下再细看，的确是个人，死了！老杨震惊了，他不敢再继续看下去。老杨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抖抖索索地拨打110，一边撒腿向着公路上跑去。“涵洞里有死人啦，男的，你们快来啊！”老杨说完话，人已瘫倒在公路上。

因为正值雨季，河水猛涨，公安局刑侦人员到达现场后发现，湍急的水流将涵洞内男尸身旁及周边痕迹冲刷得无影无踪，“幸好”男尸在湍急的水流中被几块大石头挡住。经查，死者年约40岁左右，中等个子，穿一身藏蓝色工作服，事发前喝过酒，后脑遭钝器击打，致机械性窒息身亡。死亡约一星期左右，涵洞系第二案发现场。

茫茫人海，男尸是谁？谁把他杀死，为什么？一连串问题让办案民警伤透脑筋。两天后，有消息传来，距离公路边涵洞约五公里地外的一个村落里有人来报告，死者可能是他哥杜学锋。报告人名叫杜学刚，今年38岁，他说，他哥杜学锋今年41岁，联系不上已有多天，嫂子和孩子都急死了。他们家里已找了许多地方。经家属辨认，死者正是杜学锋。

杜学锋妻子羊小妹，今年39岁，她说，自己最后见到丈夫是在7月25日早晨六点左右，丈夫起床，半个小时后离开她，去外镇做工，是在一个工地上干泥水活，每天很晚回家。但7月25日晚上，她等到深夜11点也不见丈夫踪影。其间，她曾多次打电话，无人接听，后来关机。羊小妹后来还找到工地上。和她丈夫一起工作的人说，那天杜学锋晚饭时喝了点酒，喝完酒已是晚上八点左右，他坚持要回家，喝酒的时候感觉他开始还行，后来好像为什么事有些生气，喝了不少酒。工友们担心他会不会是一个人在走山路时不慎摔下山崖？

羊小妹说，他们夫妻感情一直很好，找不到杜学锋，她人都要疯了，两个孩子，一个15岁女儿在读初中，小的儿子才五岁，两个孩子哭着要爸爸。现在噩耗传来，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孩子。

在最后与死者接触的人里面查找疑似凶手，这是办案民警必须得做的事。和杜学锋最后在一起喝酒的人里，大多是当地人，都是本分打工赚钱、在家里称得上顶梁柱的人，性格基本上也都老实巴交。

凶手是谁呢？刑侦大队李大队长分析说，杜学锋死前身上没有被翻过衣物的痕迹，似乎不像是劫财害命，况且当天的工地上也没发放什么钱物。情杀也不像，一直以来，杜学锋在工地和村子里都以本分老实而著称，外面从没有听说他与除去妻子以外的女人有交往。

另外，警察在死者的手机里发现，死者最后拨打的电话是中国移动“10086”，连着打了两个？这是为什么？“10086”一般多用来查询话费或咨询业务，杜学锋死亡时间约在凌晨的0点至1点30分左右，而拨打“10086”时间却在凌晨2点10分和2点24分。拨打“10086”的人是谁？难道死者自己在拨？难道现场勘验有误？死后拨打？拨电话的人与死者是什么关系？他会不会就是凶手？

谁拨打了“10086”

“10086”是谁拨打？暂时不知其中原因。

但就在办案民警对杜学锋之死进行层层分析时，杜学锋村子里传来一个惊人消息，说是一个叫“老虎”的人突然离家出走，去向不明。

“老虎”大名叫杜老虎，今年55岁，他是杜学锋的堂叔，住杜学锋家后门，两家平时来往较多。羊小妹说，“老虎”对他们家一直不错，他为什么会在杜学锋死后突然离开村子出走？从不出远门打工的他，基本上在当地给人做些手工活，修修家用电器或者去镇上帮一些工地看看门，赚得不多，有时也为一些公司牵牵线，介绍个把生意，话挺能说的，人不坏。

办案民警从中国移动公司相关信息中查明，“老虎”有拨打“10086”习惯，从他手机记录上看，他经常喜欢打，有时半夜里也打一下，什么原因不得而知。

三天后，“老虎”突然出走之谜被揭开，此说更加令人震惊！

“老虎”被叫到刑侦大队，在问候室里坐了没多久，40分钟后，几支烟抽完，他突然对办案民警说：“我交代，我说，我说了你们会不会相信我？”“看情况定，你先说。”两位民警到位，手持笔录纸开始录口供。

杜老虎说，堂侄杜学锋是他杀死的。“其他人你们不用去找了，人就是我杀的。”“老虎”的回答令人惊叹！“为什么要杀你堂侄，你们两家平时关系不错的啊。”“老虎”接下去的回答更有些让办案民警吃惊不小，甚至还觉得有些荒诞无稽。

“我是为了还一个亲情和愧疚的债，我只想帮帮我家学锋，也是为了让他做人有所尊严，我就干出了这件蠢事。”

“老虎”说，他开始时根本没想到要杀人，但到后来他急了，因为他办了桩大大错误的事，他没有脸了，对不起杜家的人。事情是这样的，他在镇上给人介绍活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名叫朱家铭的小伙子，大理白族自治州郊区人，32岁，长相不错，嘴还很甜，一口一个叔的叫得很欢，小伙子家里穷，还没娶上媳妇。正好前不久村里要修渠道，他帮小伙子介绍到“老虎”所在村里干活。朱家铭来村子里后，只认识“老虎”，和“老虎”谈得很投机，也经常跟着“老虎”去他后院的堂侄家，即杜学锋与羊小妹的家。大多数时候，就羊小妹一个人在家。

“老虎”说到这里停顿了下。“谁知道麻烦事情来了，这个朱家铭一来二去，和我堂侄媳妇羊小妹搞上了，我发现已经晚了，我太对不起我侄子学锋了，我害怕极了，那晚（7月25日）学锋从外镇干活回家，我和他通了电话，我怕学锋回家见到朱家铭要出事，因为这天说好学锋是不回家的，家铭留在了小妹家，我去路上堵我堂侄，结果我们两人发生争吵，我一气之下把他砸了……”“老虎”说到此，眼里滚出大滴泪珠。

“你说的砸，是用什么东西？”

“我用的是路边石头，砸了一下，不是，是三下，见他还不死，好像是晕了，我就继续砸，直到他死。”

“砸死后，你还干了什么？”

“就是把他拖到公路边上的涵洞里，然后回家。”

“不对，‘老虎’，你没说真话，你根本不知道杜学锋是什么时候回家的，我们在调查中发现，砸死学锋的那天晚上，你分明在村东头阿桂家里打牌，从阿桂家到你说砸死人的地方，还有两三里地，你打牌时候没离开过牌桌，你什么时候跑到外面，还有心思去杀人？你为什么要说是你杀死了你的堂侄？有你这样把杀人的事都给揽下，你是为谁而做？”

杜老虎彻底瘫软下来，两条腿直发抖，嘴也打哆嗦。他不知道，他所叙述的情节，大多数办案民警都已先后进行了调查。证据证明，“老虎”不仅没有作案时间，更不可能有作案动机，那他为什么要揽下这桩面临死刑的罪责呢？

杜老虎号啕大哭！他说，其实他是为别人来顶罪的，以为只有这样才能将心中的负罪感有所减轻。当杜老虎将罪人的名字报出来时，办案民警颇感惊讶！但杜老虎却一再声称，他认为此人绝对就是杀害他堂侄的凶手，这人就是朱家铭。

没有读懂“爱的原谅”的羊小妹向丈夫举起了铁锤并抛尸到路边涵洞

朱家铭和羊小妹好上后，“老虎”特别难受，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堂侄了。当后来得知堂侄突然失踪，后又被人发现尸体时，他断定此凶手不是别人，一定是朱家铭，他恨死朱家铭。后来又听警察说，他们去寻找案中相关牵涉的人员中还真有朱家铭其人。但就在这个时候，办案民警发现，朱家铭跑了。“老虎”说，他是为了让警察早日把案子破出来，也觉得这样做，心里稍稍能对得起杜家和羊小妹及孩子们，他愿意来承担这个杀人罪名，这样他心里会好过点。

“啊，你是替朱家铭来顶罪的，太荒唐了！你知道吗，朱家铭是不是凶手，现在还没结论，你这样做同样是涉嫌犯罪的！”办案警察面对杜老虎的“交代”备感震惊。杜老虎此举大有扰乱公安侦查视线嫌疑，虽说其真正之目的，或出于无知或真的不是故意而为。

其实，朱家铭自案发后，不见人影已有多日。

朱家铭的行踪很快被锁定。他其实没走远，在昆明的一处建筑工地干活。

警方将朱家铭带回警局询问。朱家铭承认自己与羊小妹有关系，也表示自己是杜学锋命案中最值得怀疑的人，所以在杜学锋尸体被人发现后，他就离开了云龙县。但他坚称：“我没有杀人，人不是我杀的，我和羊小妹这样做是不好，但我为什么要杀人呢，杜学锋杀我才对啊，你们说对不对？”

朱家铭言之凿凿。经调查发现，朱家铭没有作案时间，虽说朱家铭同样也有拨打“10086”的爱好。

没有读懂“爱的原谅”的羊小妹，举起了铁锤

朱家铭嫌疑被排除，案情一时又回到原点。办案民警们事后回忆，其实正是在朱家铭凶手之嫌被排除后，真相已渐逼近。

要证明朱家铭无罪，有一个人必须得出场，这就是羊小妹，本案死者的妻子。

羊小妹说，她和铭哥的事是不好，但她其实与丈夫杜学锋的关系向来也不错，这个可以去村里问。民警对此不表示异议。虽然从一般的推定来看，羊小妹不具备杀人条件，一个大男人，又是其丈夫，从被杀死，到被拖到涵洞里，这样一个过程如果仅仅靠一个女人来完成，似乎不太可能。

但羊小妹又无法来证明7月25日晚间，她在9点到深夜11点这段时间干了什么，她说晚上等丈夫回家，但没等到。还有更难证明的事是，他们的两个孩子，暑假期间去了外婆家，她应该是一个人在家，大山深处的屋子里，没有人可以证明她在干什么。

然而，正应了一句俗话“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办案民警与羊小妹多次正面接触谈话时，羊小妹的一个举动引起办案民警小冯的注意。小冯注意到，羊小妹在与民警交谈时，时不时地拿出口袋里的手机，似乎在拨打一个电话，并放在耳边听，小冯隐隐约约地从羊小妹的手机里听到一种熟悉的声音“欢迎致电中国移动10086……”小冯上前拿过羊小妹的手机，“你在拨10086？”“是啊，习惯了，没什么事。”

羊小妹的这一句“习惯了，没什么事”竟成破案之关键。两个多小时后，羊小妹被带回警局问话。这一次，除了小冯，还有李大队长等一干预审专家。羊小妹低头不语，突然她道出一句，眼泪刷刷流出。

“我如果说了，会不会枪毙我？”羊小妹边流泪边说，杀害丈夫杜学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两人夫妻16年，最终走向这种结局，她也不想看到。一切都要从那个罪恶之夜说起。

2013年7月25日晚上九点多，杜学锋回到家，一进门，刚好看到羊小妹在打电话，杜问：“什么人这么晚还在和你通话？”羊小妹一阵惊慌。杜学锋上前抢过妻子手机看，电话挂了，显示一个写着铭哥的电话号码。“铭哥是谁？”羊小妹说是一个来村里干活的人，帮他们家干过活，人挺好的，晚上有些事联系下。杜学锋不信，这么晚，有话不能白天讲。羊小妹无语，去一边洗脸。杜学锋对妻子说：“如果他（铭哥）一定要这样下去，那好，看我不劈了他一家，我说到做到。”杜学锋喝过酒，这最后一句讲得有些狠，声音也很响。说完这一句，杜学锋走了，去门口的茅房方便去了。丈夫去茅房时，她心里在翻腾，怎么办？完了，丈夫还扬言要杀了铭哥一家，这可不得了。她越想越害怕。

阴差阳错的事继续在发生，就在羊小妹怕得要命时，杜学锋却若无其事地蹲在茅房里和弟弟杜学刚在通着电话：“小弟，你给哥说的事，哥知道了，哥今天教训了下你嫂子，吓过她了，其实你嫂子也不容易，她一直带着两个孩子，很辛苦的，说过就算了，我看那个叫铭哥的也成不了气候，我们以后都注意点就是了。”

杜学锋搁了电话上好茅房回家。他绝对没想到的是，这个兄弟间的通话，竟成为他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声音。一回家，他就睡了。

羊小妹却睡不着，她翻来覆去地在想，怎么办？如何来解决问题？丈夫要是杀了铭哥全家，她也会毫不例外地受到牵连，传出去她也同样没办法做人了。丈夫在边上睡得很死，呼噜声震天。

深夜11点50分，羊小妹起床，她来到杂物间，拿出丈夫平日里做工用的铁锤，朝着丈夫的脑袋砸去。一下、两下……足足敲了近十下，丈夫鲜血直流，无声死去。羊小妹赶紧起床擦拭床上和地上的血迹，拿来一块大床单把丈夫的尸体包裹好，塞进床底下，血仍在流出来，她找来更大的布条，撕成碎片，弄湿垫在包裹丈夫身体的床单下。

案发后第二天，因为不断有人出入杜学锋家，羊小妹根本无法将丈夫的尸体转移出去。但房间内的气味已有些让人受不了了，羊小妹不断地在家中喷洒花露水等，但无法抑制。

直到7月27日凌晨0点10分左右，羊小妹把丈夫从床底下拖出来，使出浑身力气，把丈夫尸体装上电动自行车，开往四公里地外的公路边，扔进了一处涵洞内。

而正是在案发当晚，杜学锋被害后的一个多小时里，神使鬼差般的羊小妹，居然若无其事地把丈夫的手机拿出来，拨打“10086”，她连续拨了两次，一次在午夜凌晨2点10分，一次在2点24分，目的就一个，她想问下丈夫手机话费还有多少。然后把手机卡抽出，藏好，手机则在搬运尸体时，扔在了大山里。

午夜死者手机拨打“10086”之谜，终于揭开！揭开这一真相，正印证了此前办案民警之说，已死去的杜学锋没有也不可能拨打“10086”。法医对被害人死亡时间的鉴定也没有失误，死亡时间就是在零点之前。

2013年8月19日，法院作出判决：羊小妹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