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味道（组诗）

■高耀庭

时光的味道

天地开合

我柔韧地容身其间，像一株小草

每天啜饮下山间细小晶莹的晨露

从草根出发，向高处艰难行进

苍穹深邃，白云散淡，鸟群来来去去

夜空密布头顶的星辰

使生命呈现出一种隐秘的快乐，如一件薄纱

将我懵懂的心事轻轻包裹

而那一年冬季，蔚蓝的人生

突然翻脸，将阴湿、残酷的一面

尽情显现。四季轮回中

我竟扶不住一缕旷野苍劲的风

把自己倒伏在地的灵魂站直

生命珍贵，我别无选择

只能像一个手艺笨拙的铁匠

把每一个浸满辛酸的日子

放在生活的砧板上敲敲打打

如今，秋天来临，冬季也在远处起程

而我已咽下所有艰辛，饱尝时光的味道

她要用过量的风雨繁殖的苦难

催我成熟，就像一株摇曳在田园里的果树

把命运中一浪一浪的风风雨雨

吟诵成璀璨的果实

在大地上举起。

它们含糖，也

含铁

低处的阳光

我在低处，身旁众生芸芸，有小草：

车前子、蒲公英、马兰花，狗尾巴草；有小虫：

蚂蚁、蚯蚓、七星瓢虫，和我朝夕相处

阳光有时稠密，有时

稀疏，就如雨水

四季不匀

幸福居于高处，像云朵

优雅地飘过我们的头顶

我们只可仰望

不可触碰

总有轻重不均的苦难，像水流

从不可预测的八方

注入低处，注入内心，紧紧咬住

我们的命运，让我们时而繁茂，时而

泥泞。就如草木

顺从于季节的荣枯

牵着阳光的手，从低处

挣扎着向上，在无处逃避的风雨中

让那些朴素的日子，说出花

说出果实，让低矮的生命

有一茬金色的秋天，也有一种

仰望的高度

苏醒的雨滴

一定是大风，让那些散漫的云朵

有了奔跑的灵性，一定是雷声

把那些雨滴从沉睡中唤醒

一定是闪电，给雨滴们照亮

通往世间的道路

那些苏醒的雨滴

像训练良好的士兵，一队队

钻出云层的营帐，亮出隐形的翅膀

向大地进发

扶住雨滴，庄稼从田间昂起头颅

健步走在季节的大路上

扶住雨滴，大地掏出辽阔的胸怀

给所有的生命以将养

你我干旱良久的心情，突然湿润

那颗尘封已久的种子

在今夜萌动，无限春意

走上彼此守望的双目

而此刻，苏醒的雨滴已退回天庭

以星辰的眼睛，默默地注视人间

——因了它细密的爱，这个婆娑世界

已然生生不息

窗外的鸟鸣

一场接一场的春雨，窗外的鸟鸣

开始发芽，开始茂密，开始

一浪高过一浪。曾经如斧的寒意

并没有伐倒它们苍翠的鸣叫

那些百灵、喜鹊、布谷，还有麻雀

用一缕缕柔软的春风，擦亮自己落满灰尘的嗓子

从内心掏出解冻的音符

开始歌唱。——大地之上

它们是一些飞翔的歌手

给树林安上音乐，给天空

镶上旋律

现在，它们来到我的窗外

栖息在那棵开满细碎白花的梨树上

开始鸣叫。我知道

它们是一些善良的天使，已用自己清浅的歌声

浇灌出庄稼，浇灌出大地上草木的笑容，此时

它们也想用自己深情的鸣叫

给一只伤痕累累的生命

浇灌出灵性的羽毛，让它在这个春天里飞向

阳光地带，让久久不愈的伤口

开满缤纷的花朵

晚阳

春寒虽然料峭，苍茫大地

已然解冻，就如一度收住歌吟的河流

散开凝固的浪花，在峡谷间

哗哗地绽放

绕过亲人的唠叨和温馨的家，你

用七十岁的余热照耀

这片被草木抛弃的荒坡

用铁锹和锄头

奏响人生的晚歌

日子已经简单到几块干馍，和几口

澄澈的山泉水的程度

腰痛了，喝几片去痛片

累了，就扶住几棵干硬的山风

一边擦去汗水，一边

检阅你亲自训练的那些精干的子弟兵

——他们，已经攻陷了几座秃岭，并且

把根留住

春秋几度，古稀之年的虔诚

那些石头开始心软。这个春天

它们开始撤退，把生命的高处

让给满山叮叮当当的树叶，和

滴滴鸟鸣

又一场春雨降临，时间密码

渐次解开，它已经阐释了

生命的真谛。你

怀揣信念的酥油灯

用本该荒芜的晚年

把原本荒芜的河山

一点点涂绿

炊烟的呢喃

黄昏，淡蓝的炊烟再一次覆裹在

村庄的上空，那是茂密的炊烟树

从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长出

此刻，每一棵树的下面

一定有一位勤劳的女人

给这些树木浇水，施肥，为它们的成长

劳作，使它们

长出一种家的温馨

村落之处，总有这样的人间烟火

替我们温暖着每一个日子

把那些生活中的酸甜苦辣，清汤寡水

烹煮成可口的饭菜，延续

我们陡峭的命运，和

简淡而柔韧的信念

而炊烟呢喃的话语

总被我们忽略，它们稀薄的嗓音

往往被匆匆走过的山风劫掠，你看此刻

它们伸出细长缠绵的手臂，还在

向远行未归的亲人招手

生活

就像眼前这枚核桃

坚硬的外壳

缓冲了我急切的欲望

一时间，我竟有些手足无措

找不到一把趁手的钥匙，一条

直达果实的捷径

打开眼前这道木制的大门

就那么点甜，像童年捉迷藏似的

躲在可以预见的一扇门背后

让我们用一生

浪迹，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