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视域下的集体主义价值
2013-02-01赵壮道
赵壮道
(洛阳理工学院 社会科学系,河南 洛阳 471023)
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是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一个流派,它兴起并形成于1970—1980年代。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将马克思主义与当代生态学理论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从生态学的角度批判当代资本主义,描绘了一幅生态社会主义的理想画卷。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不仅为马克思主义的生态理论注入了新鲜血液,也为人类提供了一条用理性的集体主义而非国家主义来化解人类日益严重的生态危机的现实途径。关于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其内容已经十分丰富,但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与集体主义的学理联系尚无人论及,本文拟将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与集体主义结合起来,从人类层面上提升集体主义的价值功能,并尝试揭示集体主义的普适价值。
一、资本主义双重危机及其根源分析
1.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资本主义“双重危机论”
1850年代,马克思一直注视着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发展并十分重视经济危机的理论研究,认为经济危机是资本主义社会基本矛盾日益尖锐的产物,经济危机的频繁爆发,最终必将导致资本主义制度的灭亡。后来,资本主义采取福利政策,并且运用凯恩斯主义对市场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政府干预,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经济危机。20世纪后期资本主义世界表现出来的经济滞涨、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2008年的美国次贷危机、2011—2012年美国的债务风险及欧洲债务危机等,再次证明经济危机是资本主义的不治之症。
1990年代,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领军人物詹姆斯·奥康纳(James O’Connor)在马克思经济危机理论的基础之上,结合经济全球化所导致的全球性生态危机,摒弃“生态危机取代经济危机”的观点,提出了对资本主义危机的新认识——“双重危机论”,即资本主义同时存在着经济危机和生态危机。奥康纳认为,必须对马克思的传统历史唯物主义进行重建,并对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概念重新解释,因为在马克思的理论阐述中自然界内部的生态联系和它们对生产协作的影响被相对地忽视了。所以,资本主义不仅存在第一重矛盾,即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而且还存在第二重矛盾,即生产力、生产关系同生产条件之间的矛盾,第一重矛盾导致了经济危机,第二重矛盾导致了生态危机。根据马克思的理论,奥康纳提出了三种类型的生产条件:外在的物质条件、生产的个人条件、生产的公共条件。生产条件的供给不是无限的,资本主义不能突破生产条件供应方面的瓶颈,如果自然资源、劳动力、基础设施的成本明显增长,就会遭遇第二重矛盾。资本的积累和经济危机会导致生态危机,而生态问题及其社会反应又会导致经济危机,两种危机相互影响。
2.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关于生态危机根源的分析
关于生态危机产生的根源,生态学马克思主义高潮时期(1980—1990年代初)的主要代表人物威廉·莱易斯(Leiss William)、本·阿格尔(Bne Agger)、安德烈·高兹(Andre Gorz)、詹姆斯·奥康纳(James O'Connor)、约翰·贝拉米·福斯特(John Bellamy Fosetr)都作了相关分析,其中既有主观原因,也有客观原因。
首先,人的主观因素引发了生态危机。如加拿大著名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威廉·莱易斯认为,“控制自然”的观念是当代生态危机的深层根源。确立于文艺复兴运动的“控制自然”的观念颂扬人的力量,使人们失去了对自然的尊重和敬畏,人们产生了“一种不断增长的对自然‘奥秘’和‘效用’的迷恋和一种要识破它们以获得力量和财富的渴望”[1](P35),最终导致了对自然资源的滥用。加拿大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本·阿格尔认为,消费观是生态危机的主要根源,“历史的变化已使原本马克思主义关于只属于工业资本主义生产领域的危机理论失去效用。今天,危机的趋势已转移到消费领域,即生态危机取代了经济危机”[2]。资本主义大力宣扬消费主义价值观和生活方式,忽视了地球生态系统资源的有限性,不断扩大的资本主义生产体系必然加剧资源浪费和生态破坏。法国著名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安德烈·高兹认为,资本主义追逐利润的狂热也是引发生态危机的一个原因,这种狂热的经济理性必然破坏生态环境并加剧自然资源的匮乏。这些分析表明,人们的生存观念和生活理念等主观因素是生态危机产生的重要根源。
其次,社会的客观因素引发了生态危机。高兹认为,不同的技术对生态环境的影响不同,如资本主义的核技术带来了核事故、核污染、核垃圾等非常严重的环境问题,属于后工业社会的技术如太阳能、风力、地热等则安全清洁而不会造成环境污染,因此它们具有反资本主义的倾向。奥康纳认为,资本主义自身存在的基本矛盾是生态危机的根源,并指出资本主义生产从生态的角度讲不具有可持续发展的特性。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约翰·贝拉米·福斯特则认为,生态危机的根源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它的目标不是满足人们的生活需要,而是追逐利润的增长,这决定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不可能按照生态原则来组织生产,这种追求资本短期回报而忽视中长期总体规划的生产方式必然超过环境的承载极限,最终引发生态危机。总之,这些学者认为,资本主义的消费观、资本主义的技术理性、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资本主义制度等因素是引发生态危机的根源。
二、解决生态危机的集体主义路径
依据马克思主义的生态理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们提出了生态危机理论,他们剖析了当代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的成因,探求了生态危机的化解之道,其解决方案不是资本主义的而是社会主义的、不是个人主义的而是集体主义的。
莱易斯主张从更新观念入手来重新定位“控制自然”,把它理解为将人的欲望的非理性方面置于控制之下,“即它的主旨在于伦理的或道德的发展,而不是科学和技术的革新”[1](P168)。阿格尔也主张通过批判资本主义的消费观来更新人们的需求观、消费观和价值观。这些新的需求观、消费观和价值观的伦理思想不是为了个人享受,而是旨在人类的生存发展,因此具有人类集体主义的价值倾向。阿格尔提出了生态社会主义的生态政治战略,认为生态社会主义的经济模式既能满足个人需要,又能保护生态环境,是一种和谐发展的经济发展模式。高兹和奥康纳认为,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无法化解生态危机,保护生态的最佳选择是生态社会主义。他们主张复活社会主义的理念,在实践中实现社会主义与生态运动的结合,最终走向生态社会主义发展模式,这种发展模式是自我约束的、节俭的和可持续的。福斯特认为,要化解生态危机必须建立起新的生态文化或生态道德,变革现存的资本主义制度。人与环境相协调的社会发展,“必须以人为本,特别是优先考虑穷人而不是利润和生产,必须强调满足基本需要和确保长期安全的重要性”[3]。要拯救地球,就必须首先变革现存的资本主义制度。
综观西方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解决生态危机的方案,不外乎两点:一是更新道德观念,二是实行生态社会主义。
所谓更新道德观念,无非是要人们站在人类整体利益的角度,约束自己、理性消费,节约资源、保护人类共同的生存环境,树立一种集体主义价值的道德观念,摒弃自我中心主义。生态危机是全球性的公共问题,而全球问题的解决需要全球协作,需要全球人树立全球意识并形成一种全球伦理精神,也需要各国政府承担起相应的道德责任和义务,由各国政府与非政府组织等共同对全球问题进行全球治理。全球伦理的本质是在各民族、国家之间对人类整体利益关系的调整,使各民族、国家都能分享全球利益,也要求各民族、国家为了人类的集体利益而割舍自己的部分利益,从而在一定程度上使各民族、国家相互依存并协调发展,最终形成一种超越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的维护人类共同利益的价值取向——人类集体主义。
实行生态社会主义,是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在否定资本主义制度基础上提出的化解生态危机的政治解决方案。生态社会主义是当代西方社会生态运动与社会主义的结合,虽然它与经典马克思主义尚有一定距离,但它也是站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上,在当代资本主义出现新变化的情况下,对以个人价值为中心的资本主义文化理念的否定,也是对以集体价值为核心的社会主义文化理念的一种弘扬。生态社会主义还表明,资本主义的个人中心主义文化面对全球性的生态危机显得无能为力,而凸显集体主义价值的社会主义文化却有了新的用武之地。
总之,在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化解生态危机的方案中,无论是更新道德观念,还是实行生态社会主义,他们解决生态危机的途径不是个人主义或国家主义的,而是站在全人类立场上的人类集体主义。
三、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为集体主义开辟了新的场域
马克思主义的生态理论是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依据,它本身就蕴含着一种集体主义理念。马克思曾经从人类这个集体出发,系统地论述了人与自然之间相互依赖的关系,它包括三个基本原则。首先是人类要与自然协调发展的原则。马克思说:“人靠自然界生活。”[4](P161)人与自然之间必须进行持续的物质、能量和信息交换。其次是人类要热爱并保护自然的原则。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人应该爱护自然,同自然界共同生长。马克思说过:“不以伟大的自然规律为根据的人类计划,只会带来灾难。”[5]再次是人类要按照自然规律办事的原则。人类只有认识自然,揭示自然规律并按自然规律办事,自然才会向着有利于人类社会的方向发展,否则人类就会受到自然的报复。恩格斯说:“我们每走一步都要记住:我们决不像征服者统治异民族那样支配自然界。”[6]这三个原则本身就蕴含着一种集体主义理念。集体主义不仅是处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一种价值理念,同样也是处理人与自然界关系的一种价值原则。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是一个整体,如果一部分人或一部分国家破坏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从而引发生态危机,就会连累整个人类群体共同品尝生态危机带来的恶果。因此,马克思主义的生态理论三原则是站在整个人类立场之上的一种人类集体主义,是一种包含全球意识和全球伦理的价值原则,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构建提供了可能和依据。
全球化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引发了生态危机,生态危机催生了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而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为马克思主义的集体主义开辟了新的场域。马克思主义的集体主义思想包括两个方面:一是人与人的关系领域,二是人与自然的关系领域。这两个领域的集体主义思想共同构成其对理想社会的描绘:“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之间、人和人之间矛盾的真正解决。”[4](P185)马克思主义集体主义思想的两个领域分别有着不同的现实作用。如果说马克思主义在社会领域的集体主义思想是用来化解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的话,那么马克思主义在自然领域的集体主义思想就完全可以用来化解当代资本主义引发的生态危机。
生态危机危及的是全人类的整体利益,任何民族都不能置身事外,任何国家都不能单独解决这个问题。在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关于生态危机的解决方案中,无论是更新道德观念还是实施生态社会主义的政治策略,都是站在人类整体的集体主义的立场上,要求全人类结成一个命运共同体,树立全球意识,遵循全球伦理,各民族、国家要承担起相应的道德责任,以共同解决生态危机,这就是广泛意义上的集体主义或者人类集体主义。因此,全球化时代的生态危机催生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为马克思主义的集体主义开辟了新的场域。
集体主义精神是人类的古老文明,是一种普适价值。正是这种集体主义精神使人类由弱变强,从自然界里脱颖而出;正是这种集体主义精神使每一个部落、每一个民族战胜了一次次天灾人祸,化解了一次次生存危机。面对当前全球性的生态危机,求助于民族主义、爱国主义等低层次的集体主义不但无济于事,而且还会阻碍这一全球危机的解决,只有站在全人类的高度,用最高层次的人类集体主义道德原则和理性精神来捍卫人类的生存权利,才能真正化解人类的生存危机。
[1][加]威廉·莱易斯.自然的控制[M].岳长龄,李建华,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93.
[2][加]本·阿格尔.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M].慎之,梁树发,黄继锋,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1:486.
[3][美]贝拉米·福斯特.生态危机与资本主义[M].耿建新,宋兴无,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75.
[4]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C].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5]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C].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251.
[6]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C].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