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善民生关乎强基固本

吴忠民

(本文作者 中共中央党校社会学教研室教授 北京 100091)

随着改革发展进程的推进，适应时代变化的趋势以及民意所向，中国共产党已经将社会建设列为五大建设任务之一。而社会建设的基础内容和重点任务，就是要改善民生。时至今日，中国共产党对民生问题予以高度的重视。十八大报告指出: “提高人民物质文化生活水平，是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根本目的。”“加强社会建设，必须以保障和改善民生为重点。”“要把保障和改善民生放在更加突出的位置。”①胡锦涛:《坚定不移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前进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而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日报》2012年11月18日。在十八大报告提出的八个“必须坚持”的基本要求中，有四个与民生问题直接相关，即:“必须坚持人民主体地位”，“必须坚持维护社会公平正义”，“必须坚持走共同富裕道路”， “必须坚持促进社会和谐”。显然，改善民生，已经成为中国共产党主要工作的一条重要主线。

改善民生对于中国改革发展的顺利推进，对于中国共产党执政基础的巩固，具有极为重要的、不可替代的意义。一言以蔽之，改善民生关乎强基固本。

第一，改善民生能够有效地维护社会安全局面。

社会安全是中国改革发展得以推进的必要条件。没有社会的安全局面，中国的改革发展无从谈起。正因为社会安全如此之重要，所以十八大报告重申:要“正确处理改革发展稳定关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最大限度增加和谐因素，增强社会创造活力，确保人民安居乐业、社会安定有序、国家长治久安”②胡锦涛:《坚定不移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前进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而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日报》2012年11月18日。。

经过30多年的改革开放，中国的社会经济取得了举世公认的巨大成就。同时，还需要看到的是，中国出现了大量的社会矛盾。正如中共十七届五中全会公报所指出的那样，我国现阶段“既面临难得的历史机遇，也面对诸多可以预见和难以预见的风险挑战。我们要增强机遇意识和忧患意识，科学把握发展规律，主动适应环境变化，有效化解各种矛盾”。③《中国共产党第十七届中央委员会第五次全体会议公报》，《人民日报》2010年10月19日。

需要特别注意的是，中国现阶段的民众利益诉求主要集中在民生方面，民生诉求型的社会矛盾问题占据了各种社会矛盾问题的主要方面。正如十八大报告所指出的那样:“社会矛盾明显增多，教育、就业、社会保障、医疗、住房、生态环境、食品药品安全、安全生产、社会治安、执法司法等关系群众切身利益的问题较多。”④胡锦涛:《坚定不移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前进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而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全国代表上的报告》， 《人民日报》2012年11月18日。有调查显示，近年来中国民众所关注的前几位问题几乎都是民生问题。比如，2010年，城镇居民关注的前六位社会问题分别是:物价、医疗改革、住房价格、下岗及就业、社会保障、食品药品安全;农村居民关注的前六位社会问题分别是:农村医疗改革、物价、养老制度和相关方案、农民增收、农民就业、农业政策⑤汝信等主编: 《2011年:中国社会形势分析与预测》，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94页。。对此不难理解。一方面，随着以人为本基本理念被人们广泛地接受和认同，中国民众越来越看重自身的现实生活，而且对生活的期望值也不断提高;另一方面，与经济发展的幅度和成就相比，中国的民生问题没有得到同步的相应改善，同民众的普遍期待有明显的差距。显然，民生问题已经成为现阶段社会矛盾问题的重要源头，成为影响社会安全的主要因素。在这样的情形下，只要大幅度地改善民生，就能够从源头上减小社会矛盾产生的机率，减弱社会矛盾的烈度，从而有效地稳住社会的基本面，维护社会的安全局面。从一定意义上讲，在中国现阶段，在改善民生方面的努力程度同社会的安全程度成正比关系。

第二，改善民生能够有效地推动经济健康而持续的发展。

消费内需的拉动对于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尤其是像中国这样的国家的经济发展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对于一个国家来说，经济的拉动力主要是来自三个方面:外贸拉动、投资拉动和消费内需拉动。而对像中国这样超大规模的国家来说，在三项拉动力当中，消费内需拉动是最重要的，其作用要远远超过其他国家消费内需拉动的作用。十八大报告指出:要“加快建立扩大消费需求长效机制”，“扩大国内市场规模”①胡锦涛:《坚定不移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前进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而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日报》2012年11月18日。。而改善民生恰恰能够有效地提升消费内需的拉动力。通过改善民生的一系列措施，比如积极促进就业、实施社会保障政策、推进公共卫生事业、普及义务教育等等，能够大幅度减小贫困人口的数量，增加民众的收入，减少民众的基本生活成本。这一切，无疑会增强民众购买商品的能力，大幅度提升整个社会的消费内需拉动能力，从而为经济发展提供健康的、可持续的推动力量。中国现在的经济拉动过度依赖外贸拉动和投资拉动，消费内需拉动明显不足。2010年，中国的进出口总额为201722.1亿元，国内生产总值为401202亿元，虽然外贸依存度比前几年有所下降，但仍高达50.3%，远远高于美国2002年18.2%的外贸依存度。2011年，中国的投资率达到了自1978年以来的最高点48.3%，而消费率却创下了自1978年以来的几乎是次低点的49.1%②国家统计局: 《国际统计年鉴2011》，中国统计出版社，2011年，第318、33页;国家统计局:《中国统计年鉴2012》，中国统计出版社，2012年，第61页。。消费内需的不足，意味着国内市场的不振，意味着经济动力的不振。中国的消费内需拉动之所以长期偏弱，究其主要原因，是中国的社会建设明显滞后于经济发展，民生问题没有得到应有的改善。显然，这一问题只能通过大力改善民生的举措来予以解决。

第三，改善民生能够使改革得到人民的广泛认同、拥护和支持。

胡锦涛曾经指出:“我国过去三十多年的快速发展靠的是改革开放，我国未来发展也必须坚定不移依靠改革开放。”要“更加自觉、更加坚定地推进改革开放”。③胡锦涛:《全党全国各族人民更加紧密地团结起来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道路奋勇前进》，《人民日报》2012年7月24日。改革开放顺利推进的关键在于得到人民的广泛拥护和支持。而得到人民的广泛拥护和支持的关键又在于改善民生。

改革需要得到人民的广泛拥护和支持。人民能否认同改革，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改革是否使其基本生活状态得到了明显的改善，是否使其切身利益得到了增进。显然，只有通过不断地改善民生，才能够使广大民众的切身利益同改革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从而使改革成为人民的事业，使改革得到人民的广泛认同、拥护和支持。民众理应是改革的受益者，也是改革的推动者。改革能否顺利推进，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民生状况能否得到应有的改善。十八大报告指出:“必须坚持走共同富裕道路。共同富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根本原则。”要“使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体人民，朝着共同富裕方向稳步前进”。十八大报告还提出了10年之内使居民收入“倍增”的具体目标，令人期待。相反，在改革进程中，如果民生状况长期没有得到相应的改善，特别是如果改革只让一小部分社会成员富裕起来，而多数人的基本生活状况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改善，那么，民众对改革的认同、拥护和支持就必然会降低甚至是丧失。进一步的结果是，由于失去了人民的广泛认同、拥护和支持，改革不但会面临越来越大的阻力，而且改革还会由于失去最为基本的推动力量，进而陷入停顿或变形走样的状态。正如邓小平所指出的那样:“如果导致两极分化，改革就算失败了。”①《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39页。

第四，民生问题直接影响着中国共产党的盛衰兴亡。

民生问题对中国共产党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直接影响着中国共产党盛衰兴亡的基本命运。对此，至少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理解。

一是民生问题直接影响着中共的执政基础是否巩固。

中国共产党前途命运如何取决于我们党能否得到人民的支持和拥护。同广大人民群众保持着息息相关的联系，得到人民的支持和拥护，是中国共产党安身立命的基础。而在中国现阶段，中国共产党能否得到人民的支持和拥护，其关键取决于民生状况是否得到了明显改善。

人民支持和拥护与否，决定着中国共产党的盛衰兴亡。十八大报告指出，要“始终保持党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任何时候都要把人民利益放在第一位，始终与人民心连心、同呼吸、共命运，始终依靠人民推动历史前进。”一旦得到人民的支持和拥护，那就意味着中国共产党具有了执政的正当性依据，具有了最为重要的不竭动力，具有了最为广泛的社会基础。是中国人民养育了中国共产党，是中国人民为中国共产党提供了执政的平台。所以，正如习近平指出的那样:“马克思主义权力观概括起来是两句话:权为民所赋，权为民所用。”②《牢固树立正确世界观权力观事业观》，《人民日报》2010年9月2日。十八大报告提及“人民”一词高达140多次，可见党已经充分认识到人民对自己的重要意义。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果得不到人民的支持和拥护，那就意味着中国共产党失去了民心，失去了执政基础，从而无法生存，更谈不上发展，其结果必然是失去执政地位，被人民抛弃。胡锦涛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指出:要“始终保持党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密切联系群众是我们党的最大政治优势，脱离群众是我们党执政后的最大危险。”③胡锦涛:《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1年7月2日。十六届四中全会《决定》也指出:“党的执政地位不是与生俱来的，也不是一劳永逸的。”④《中共中央关于加强党的执政能力建设的决定》，《人民日报》2004年9月27日。苏联的解体以及东欧一些国家的巨变均说明，失去民心、失去人民支持的执政党最终必然会失去执政地位。这一教训还告诉我们，中国共产党不是为了执政而执政，而应当是为了维护和增进人民的利益而执政。党和人民是一个命运共同体，党的事业与人民利益的关系应当是高度契合、共同增进的。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如果一个执政党存在有悖于人民利益的私利，并使之扩张膨胀，那么，用不了多长的时间，这个执政党就会失去人民的支持和拥护，失去执政的基础，进而会失去执政的地位。

大量调查显示，在中国现阶段，民众普遍关心、普遍期待的事情就是民生的改善。改善民生是民心所向，是历史趋势。

在中国现阶段，改善民生对于我们党的重要意义有些类似于当年的土地改革。党在新中国成立初期之所以能够执政，关键一点就在于我们党领导中国人民进行了土地改革。在农业社会，土地对于中国绝大部分家庭来说至关重要，直接影响到绝大部分民众的基本生计问题。通过土地改革，中国民众的基本生计问题得以解决，当时的基础底线民生得到了保障，与此相应，中国共产党也就得到了中国民众的广泛拥护，打下了坚实的执政基础。在中国现阶段，改善民生对于中国民众的极端重要性类似于当年土地改革对于民众的极端重要性。甚至可以这样说，从历史上看，中国共产党是通过土地改革而赢得了民心获得了执政地位;而在改革开放的今天，只有通过改善民生，党才能赢得民众的普遍认同和支持，才能大幅度地巩固执政基础。只要我们拿出类似于当年进行土地改革的劲头改善民生，那么，我国的民生状况就会迈上一个巨大的台阶，同时，党的执政基础就会得到极大的巩固，我们党才能够立于不败之地，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是这样的。

二是民生问题直接影响着党制定重大政策的方法是否合理。

在制定重大政策时，采取什么样的方法，对党的事业会产生重要的影响。如果背离了实事求是和与时俱进的原则，那么重大政策的制定必然会出现重大偏颇，并进而导致重大失误。

习近平在同采访十八大的中外记者见面时指出:“我们的人民热爱生活，期盼有更好的教育、更稳定的工作、更满意的收入、更可靠的社会保障、更高水平的医疗卫生服务、更舒适的居住条件、更优美的环境，期盼孩子们能成长得更好、工作得更好、生活得更好。”他说的关键的一句话是:“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①《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人民日报》2012年11月16日。这段话十分重要，是一个引人注目的亮点，应当引起人们足够的重视。

就目前制定重大政策的方法而言，习近平的这段讲话至少有两点重要启示。

一是应当将人民的所思所想作为中国共产党的所思所想，将人民的具体希望作为党制定重大政策的基本出发点。这是就制定政策的基本立足点而言的。中国共产党的基本宗旨是为人民服务，并且这种职责的履行是通过一系列政策的制定和实施而体现出来的。问题在于，如果政策制定的方法存在着问题，那么相应的政策就难以有效体现党的宗旨。不能否认，在以往，我们在制定相应政策时，有时背离了实事求是的原则。比如，由于种种原因，有时是事先想当然地确定一个目标，认为自己设定的目标自然就是人民的目标，并认为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有时需要人民付出一定的代价，作出一定的牺牲。其结果往往是，由于这种目标脱离了人民的需求，因而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有时甚至是产生了相反的负面效应。而现在，习近平提醒我们，制定政策的基本出发点应当是:“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换句话说，我们应当先弄清人民的所思所想，弄清人民的具体目标究竟是什么，然后以此作为制定政策的基本出发点。这种做法对以往一些习惯性做法是一个很重大的调整和矫正，回归了实事求是和为人民服务的基本原则。

二是应当将民众日常生活的目标作为我们具体工作的重要内容。这是就政策的具体内容安排而言的。与战争年代等非正常时期不同，在和平时期，民众最为关注和所思所想的是自己日常生活的不断改善，是自己切身利益的不断增进，尤其在现代社会和市场经济的条件下更是如此。我们知道，世俗化是现代社会的一个重要特征。所谓世俗化是指，随着现代化和市场经济进程的推进，人们的生活态度越来越趋于现实化、理性化、利益化。从这个意义上讲，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越高，就越重视民众的日常生活。大量社会调查几乎都一致地显示出这样一种情况，在中国现阶段，民众关注的前几位的主要问题多集中在同民众日常生活有直接关系的方面。正是基于这样的时代背景，习近平提醒人们，人民现在普遍希望的，是更稳定的工作、更满意的收入、更可靠的社会保障以及子女更好的成长等日常生活状况的不断改善。所以，我们应当将改善民众现实的日常生活作为我们重要的工作内容。再进一步看，我们不能将那些同民生不直接相关的事情，如豪华型的公共投入、豪华型的城市建设、面子工程和形象工程作为重要的工作目标。重要的是，这一类的事情不但会挤占现有的改善民生的大量资金，妨碍现阶段民生的改善，而且往往还会大量透支未来改善民生的资金，延误未来民生的改善。类似的做法，需要我们进行反思和果断纠错。

综上所述，既然改善民生能够有效地维护社会安全局面，既然改善民生能够有效推动经济健康而持续的发展，既然改善民生能够使改革得到人民的广泛认同、拥护和支持，并且，既然民生问题直接影响着作为执政党的中国共产党的盛衰兴亡，由此不难得出结论:改善民生关乎强基固本，是强基固本之必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