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温克疾病痊愈禁忌的文化阐释

刘荣臻 包 羽 伊乐泰

(1．内蒙古医学院思想政治理论教研部 010059;2．内蒙古农业大学马克思主义教学研究部，呼和浩特 010059;3．内蒙古卫生厅蒙中医药管理局，呼和浩特 010055)

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鄂温克族创造了丰富多彩的民族医药文化。从总体而言，鄂温克民族医药仍处于巫医尚未彻底分离的阶段。其使疾病痊愈的方法除医药外，还包括萨满跳神治病和具有宗教色彩的道穆疗术。在有关使疾病痊愈的探索过程中，鄂温克民间形成了诸多相关禁忌。可称之为“疾病痊愈禁忌”。所谓“禁忌”是指在生产生活过程中所积累形成的对于人们饮食、言行等各方面活动的限制和禁止。而鄂温克民间“疾病痊愈禁忌”是指在使疾病痊愈的过程中对于人们各种活动的限制与禁止，内容涉及患者饮食与言行禁忌、药物的采集禁忌、患者患病期间其他人的禁忌等方面。鄂温克民间疾病痊愈禁忌是鄂温克民族医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有关这一内容的探讨对于了解鄂温克民间医药的特点及其整体内涵具有重要意义。现据相关资料［1］［2］［3］［4］［5］，对鄂温克民间疾病治疗禁忌进行初步探讨，以供研究者参考。

1 患者禁忌

鄂温克民间禁忌对于患者患病期间的饮食和言行皆有所规范。可将这类禁忌称之为“患者禁忌”。这类禁忌包括以下三个方面的内容:①鄂温克民间患者禁忌部分由来于对于教训的总结和记取。这类禁忌在忌口方面有“患有天花、水痘或麻疹的患儿忌食鱼、蛋等食品，忌辛辣味”和“病人禁止吃鲶鱼和狗鱼”，在治疗方面则有“不能在泡泉水期间下河洗澡，否则会有副作用”等。这类禁忌虽然来自于对于教训的总结和记取，但并不排除其遵守者对同一事物产生共同误解的情况。也就是说，这类禁忌虽是在使疾病痊愈过程中所积累的经验教训的概括总结，但并非所有禁忌都是对相关过程的正确反映。这些禁忌的科学性也有待于进一步探讨。

②在鄂温克民间，一些言行因其被视为“不吉利”的行为而被加以禁止。这在患者禁忌中也有所体现。服药禁忌“正月初一禁止吃药，否则一年都会吃药”和“不可在大年三十喝药”等正属于此类。春节是鄂温克人最为重要的传统节日之一。在这一喜庆的日子里，服用药物被认为是不吉利的行为，因而受到了普遍的禁止。这类禁忌还包括“病人回应他人问候时，禁止说‘不好’，否则病情会加重”、“不可服用掉在地上的药物，否则病情会加重”、“不可用有豁口的碗或杯子服药”、“不可将包药的纸完整地丢掉，否则会延缓疾病痊愈”、“腿脚受伤的人在伤愈后不可保留拐杖，应该将其扔在离家较远的路上”、“不可从他人借药锅，否则会把别人的病拿来”和“不可把借出的药锅要回来”等。综上可见，这类禁忌对于患者的服药时间、回应问候的方式、以及治疗辅助器具的使用与处置等皆有所规范。这类禁忌充分体现了鄂温克人趋吉避害的心理和对于健康的向往和珍视。

③鄂温克民间患者禁忌还由来于对神圣对象的敬畏。“有病的人不能做桦皮活”正属于这类禁忌。白桦树被鄂温克人视为神树加以崇拜，并被用于萨满教祭祀仪式之中。鄂温克萨满教认为“污秽之物”(其具体内涵详见后)是导致人患病的原因之一，而禁止患者以桦树皮为原料制作器物等的原因，正是在于禁止患者所携带的污秽之物玷污白桦树这一神圣之物。

此外，这类禁忌还包括，服药禁忌“不可将药放在窗台上，以防丧失药力”。这一禁忌的由来有待于进一步探讨。

2 他人禁忌

除对患者的饮食与言行给予规范外，鄂温克民间禁忌对于除患者之外其他人的言行、饮食也给予了规范。可将这类称之为“他人禁忌”。鄂温克民间他人禁忌包括:

2．1 鄂温克萨满教认为鬼怪、妇女经血、产妇分娩时所流出的血等皆属于“不洁之物”或“污秽之物”，具有导致人患病、死亡、遭遇灾祸或运气不佳等神秘力量，而遭遇不幸的人和妇女皆有携带污秽之物的嫌疑、或其本身即携带有污秽之物。鄂温克民间禁忌认为，携带污秽之物或有这方面嫌疑的人应禁止接触病人或到病人家中做客，以防加重病情或带来不祥。所述这类禁忌包括“守孝的人不可到病人家中做客”、“有人因中风倒下时，妇女不可首先与其接触，以防病情加重”、“不可到中风患者家中，以防因带入污秽之物而使患者病情加重”和“寡妇于守寡期间不可到有病人的家里做客”等。这类禁忌体现了萨满教有关疾病的特殊认识。

此外，鄂温克萨满教在流行天花、水痘、麻疹等疾病时，一般要立娘娘神，以祈求其保佑患儿早日康复。禁忌“因流行天花、水痘、麻疹而立娘娘神位时，禁止大声喧哗、应保持安静，禁止爆炒菜肴，禁止发出葱蒜味，禁止夫妻同床”正是由来于因对神灵的崇拜而引发的对于宗教仪式的遵守。

2．2 与患者禁忌相同，鄂温克民间医药他人禁忌中同样包括由来于对于教训的总结和记取的禁忌。这类禁忌包括“传染病期间禁止割断鹿、猂的关节，禁止切断鹿、猂的舌、肠、肝、食道、生殖器，不可让病人看到生肉，否则疾病会更加蔓延”、“不可让病人看见生肉，否则将延缓疾病痊愈”、“不可让病人看到生肉，否则疾病会蔓延”等。由其内容可见，这些鄂温克民间他人禁忌明显来自于对于教训的误解式的记取。

3 药物采集禁忌

在漫长历史发展过程中，鄂温克民间在药用资源的采集方面形成了诸多禁忌。可将这类禁忌称之为“药物采集禁忌”。鄂温克人以浸泡或饮用泉水的方式治愈各种疾病。而熊胆和男童尿液是鄂温克民族医学中的常用药物。此外，在鄂温克民间，白桦树皮、蒙古柳、山荆子、稠李和白蘑菇在被用于建筑、建材或饮食等方面的同时，也被广泛地运用于医疗实践。因此，鄂温克民间有关泉水、熊胆、男童尿液、白桦树皮、蒙古柳、山荆子、稠李和白蘑菇采集方面的禁忌可被视为鄂温克民间药物采集禁忌的重要内容。受萨满教的影响，鄂温克族形成了万物有灵的传统自然观。鄂温克民间药物采集禁忌与这一独具特色的自然观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

3．1 鄂温克人认为自然界的一切事物皆为神灵的恩赐，因而不能随意索取，更不能过量索取和任意破坏。“在给树木神磕头之前，不可随意剥取白桦树皮”、“不可伐掉整个柳树丛，应该把小柳留下来”、“不可折断山荆子、稠李的树枝”、“不可争抢长在蘑菇圈里的草原白蘑菇，因为那是大家的福分”等禁忌正反映了鄂温克人这种敬畏自然、与自然和谐统一的自然观。

3．2 在鄂温克传统文化中，除自然界的一切事物均被视为神灵的恩赐外，自然界中的一些事物还因其所具有特殊神性而受到顶礼膜拜。这在药物采集方面亦有所体现。鄂温克人因泉水可以治愈各类疾病而对其给予了特殊的崇拜。与泉水的使用相关，在鄂温克民间则有“禁止将喝剩下的泉水倒回，否则会玷污泉水”、“禁止于泉水附近大小便，否则会玷污泉水”、“禁止往泉水里吐吐沫，否则会玷污泉水”、“禁止往泉水里扔脏东西，否则会玷污泉水”等禁忌。这类禁忌皆表现了鄂温克人对于泉水的崇拜心理。

除泉水外，熊在鄂温克族传统文化中也具有特殊的地位。鄂温克人认为熊与人类的祖先同源，因而对其拥有着特殊的敬畏。鄂温克民间禁忌“禁止将未在水中浸泡的熊胆，拿回家中”可能正由来于这类敬畏心理。此外，前已述及，在鄂温克传统文化中，白桦树拥有着特殊的地位。它被作为神树加以膜拜。“不可用沾有油脂、血等物的刀刃剥取白桦树皮”、“剥取白桦树皮时禁止喧哗”、“当因刀钝而难以剥取白桦树皮时，不可发牢骚或发怒”和“不可使用因刀钝而未能顺利剥取的白桦树皮”等这类剥取和使用白桦树皮时所应遵守的禁忌，正由来于这种对于白桦树的崇拜心理。

除上述禁忌外，鄂温克民间药物采集禁忌还包括禁忌“不可饮用男童的尿液，以防其力量会减退”。这一禁忌具有一定的神秘色彩，其由来有待于进一步探讨

4 其他

在历史上，鄂温克人长期信仰萨满教。萨满教曾担负帮助鄂温克人抗击疾病的任务。在新中国成立之前，鄂温克人在患有重病时，一般要请萨满跳神治病。“萨满治病不可杀除白色以外的驯鹿祭神”和“萨满治病不可杀除黑色以外的驯鹿赶鬼”等禁忌正由来于对萨满教治病仪式遵从。

5 分析与总结

综上可见，鄂温克民间疾病痊愈禁忌具有如下特点。

5．1 由来于对灵力的崇拜与畏惧一类禁忌在鄂温克疾病痊愈禁忌中占有主要地位。研究者大致将禁忌的由来概括为对灵力的崇拜与畏惧、对欲望的克制和限定、对仪式的恪守和服从、以及对教训的总结和记取四个方面。［6］由上述分析可见，鄂温克民间疾病痊愈禁忌对于这些禁忌由来皆有所体现。值得注意的是，在鄂温克民间痊愈禁忌中，对灵力的崇拜与畏惧这一禁忌由来占据主导地位。这不仅表现在这类禁忌数量较多(其中患者禁忌中的禁止玷污神圣之物的禁忌、因其不吉利而加以禁止的禁忌、他人禁忌中有关禁止病人接触污秽之物的禁忌、以及因对自然物的崇拜而产生的禁等皆属此类)，而且还体现在其他由来种类的禁忌也与这类禁忌具有密切关系。药物采集禁忌中禁止随意索取和破坏自然资源禁忌的由来大体可归入对欲望的克制和限定。而这类禁忌显然是以对于自然的崇拜为基础的。而虽然本文“其他”一类禁忌和他人禁忌中有关立娘娘神的由来大致可归入对仪式的恪守和服从。但这类禁忌显然也与鄂温克萨满教的神灵崇拜有着密切关系。

3．2 禁忌限制主体复杂多样，且具有特殊性。鄂温克民间疾病痊愈禁忌的限制主体包括患者、除患者之外的其他普通人、药物的采集者以及萨满。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鄂温克民族医药的发展状况。鄂温克民族医药从总体而言，仍然处于巫医尚未彻底分化阶段。所述禁忌限制主体中萨满的存在，正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这一问题。而现有调查尚未发现有关医者行为的禁忌，这或许与鄂温克民族医药尚未真正形成专业化的医生这一社会角色有着密切的联系。此外，禁忌主体中还包括了患者患病期间其他人的禁忌。虽然这类禁忌或是由来于对于教训的误解式的记取、或是由来于以萨满教世界观为基础的对于神秘力量的恐惧、或是来源于对于宗教仪式的遵守，因而缺少科学合理性，但其所表现出的将患者与社会视为统一整体的整体观，在哲学层面却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总之，鄂温克民间疾病痊愈禁忌以生产生活活动为基础，受到了宗教与文化的极大影响，体现了鄂温克人战胜疾病的美好愿望。这些禁忌虽然大都缺乏科学性，但在历史上，于保持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和谐方面却曾发挥了一定的积极作用。

［1］国家民委全国少数民族古籍整理研究室组织编写．中国少数民族古籍总目提要·鄂温克卷［M］．北京:中国百科全书出版社，2010。

［2］吕大吉，何耀华．中国各民族原始宗教资料集成:鄂伦春族卷·鄂温克族卷．赫哲族卷．达斡尔族卷．锡伯族卷．蒙古族卷．藏族卷［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

［3］内蒙古自治区编辑组．鄂温克社会历史调查［M］．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6．

［4］何秀芝，杜拉尔·梅．我的先人是萨满［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9．

［5］奥登托亚等．鄂温克禁忌［M］．待刊稿。

［6］任骋．中国民间禁忌［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