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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联女战士往事

2013-01-18张正隆

共产党员(辽宁) 2013年17期
关键词:女兵抗联敌人

文/张正隆

抗联女战士往事

文/张正隆

自参军后就没脱过衣服睡觉

胡真一老人(1920—2008年),7岁时随父母走北荒到吉林省林口县后刁翎镇(今属黑龙江省)。

1936年秋,庄稼快上场了,抗联五军打下前刁翎镇。前后刁翎镇相距5公里,消息一阵风就过来了。

几天后,五军来了。贴标语,开大会,宣传共产党的主张。让人们感到稀奇又好笑的,是官兵“大叔”、“大婶”叫着,到各家各户动员捐粮。大家都说,这共产党怎么像要饭的呀?

有个谢兴华,和胡真一是干姊妹,前刁翎人,父亲当甲长,一家人都参加抗联了。胡真一跟着她和几个女兵,这跑那颠,成天不着家。父亲暗中和两个哥哥盯着她,怕这个“疯丫头”跟人跑了。

队伍走了,父亲放心了。胡真一早问好了,队伍离开后刁翎,要在许家屯住几天。她跟后院的宫小丫、前街的吴华敏是干姊妹,一商量,约好了,跑。到许家屯10多公里路,快走一半了,路边树棵子里突然钻出一个人,手里拎着根棒子。3个人吓了一跳,再一看不是劫道的,是胡真一的大哥。怎么商量也不放行,3个人就坐在地上耍赖。大哥硬把胡真一拖起来:“爹说了,打断腿也要把你扛回去。”

走到一条盘山道,坡下都是茅草,底下一个半人来深的水塘,边上结着冰碴儿。胡真一给两个伙伴递眼色,宫小丫就说要撒尿,两个人钻进树棵子里。胡真一假装跟大哥说话,冷不防一推,大哥“妈呀”一声,就听叽里咕咚扑通一阵响。跑出老远了,还听大哥带着哭音喊:“你们不听话,枪子不认人呀!”

著名的“八女投江”中,刁翎人占一半。刁翎镇参军的30多个女兵,幸存者只有两个。

胡真一当班长不久,部队深夜进屯宿营,全班十几个人一家挤不下,就自己找人家,看准炕上躺着的是长头发,就上炕躺下了。那个女人浑身直哆嗦,打摆子似的,问一声没回音,抖得更厉害了。她寻思这是病了,伸手去摸人家脑袋,就听“嗷”的一声,那女的一下子跳起来,大喊“救命啊”。一家人嘁里咕咚跑进来,说这小子想糟蹋新媳妇,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胡真一说,俺是个姑娘家,能糟蹋谁呀?

听声音挺水灵,看模样看不出来。谁信女人还能扛枪打仗呀?有人拿着菜刀、烧火棍什么的就往炕上上,有的说揍他,有的说拿他去见官,让当官的收拾他。

胡真一端起步枪,吓唬着大喊:老爷们儿都给俺出去,俺脱衣裳给你们看,看俺是男是女。

自参军后就没脱过衣服睡觉,就脱这么一次,还不是为了睡觉。

“俺叫你‘八嘎’”

胡真一第一次参加战斗,是1937年秋,快割麦子了,在刁翎的黄鼠狼子沟。部队部署在山坡上,山下一片麦地,前边是条河,日军骑兵100多人,半渡时开始射击。

在教导队学习,教员讲射人先射马,她就瞄准最前面的那匹马。枪响了,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明白不是自己打的。就继续瞄呀瞄,右手食指就用上力了。咣一家伙,好像不是枪响了,而是脑袋炸了,眼前一片混沌、空白,后来发现枪也扔了,人趴在那儿傻了似的。

就这么放出第一枪,打了第一仗。之后就行了,瞄准了,一枪,又一枪,有时还告诉自己放近了打。曾亲眼见到打倒一个鬼子,死了伤了说不准。

第二年冬天,在兴隆沟把敌人打垮了,就追。跑着跑着,胡真一发现路边沟里趴着个鬼子,呢子大衣上好多血,还活着。她把枪对着鬼子,四下瞅瞅,寻思这可怎么弄呀?那鬼子冲她瞪眼睛,说着日本话,就听懂两个字“八嘎”。她火了,“俺叫你‘八嘎’”,上去就是一刺刀。

袭击敌人列车前,通常要扒段铁道,然后埋伏在铁路两边。用斧子、锤子、榔头把道钉砸活动了拔出来,用木棒把钢轨撬起来,再按原样摆那儿。女兵和男兵一样干,大冬天一会儿一身透汗。手闷子窟窿眼子的,沾上铁一拽掉层皮。

打伪军,攻警察署,袭击山林警察,有时不让女兵直接投入战斗,让她们唱歌、喊口号,喊“中国人不打中国人”。见有女兵,有的敌人就喊“抓活的”、“抢老婆呀”,大家恨得牙根痒痒,不管三七二十一,往死里打。

五军女兵最多时达300多人,这在抗联也足够一个团的兵力了(有的军也就几百人)。时间久了老百姓也熟悉了,见到女兵就说“妇女团”来了。

“当亡国奴是不分男女的”

林贞玉,1914年生人,和“八女投江”的八女之一安顺福,都是穆棱县穆棱镇新安屯人。新安屯是个朝鲜族聚居的屯子,“九一八”事变后建立党支部、团支部,青少年都组织起来,是个红地盘。邻村反动武装来新安屯抓走一个党员,林贞玉跟住不放,一口一个“他是俺哥”,一直跟到那个村子,硬是把这个党员“要”了回来。附近九站有白俄开设的酒厂,收购山葡萄酿酒。林贞玉把传单藏在装山葡萄的筐里,骗过敌人哨卡,进城散发。

1933年春,出了叛徒,新安屯党团员和抗日群众30多人被捕,包括安顺福的父亲、弟弟在内的7人被杀害。安顺福和林贞玉逃过此劫,一个上队去了四军,一个辗转到了五军。

1934年秋,五军一师为获取冬衣,攻打斗沟子车站仓库。林贞玉所在团负责打援,撤退时她带一个班掩护,中弹牺牲。

林贞玉是五军的第一个女兵,李志雄是五军、乃至整个抗联部队中学历最高的女性。

比林贞玉小1岁的李志雄,吉林省九台县人,1931年毕业于吉林女子中学,1933年考入北平东北大学预科。其父是一正直、爱国的知识分子,1935年秋被日本宪兵队以“思想不良”逮捕入狱。李志雄辍学回家,奔走营救,结果母亲自缢身亡,父亲也死于狱中。她先是参加依兰反日救国会,之后上队到五军,曾在妇女团任指导员,1937年后担任下江联军教导队政治文化教官、吉东省委秘书处秘书。

1939年春,敌人进攻设在富锦的后方密营,李志雄随军转移途中,已经病重难支,左臂又负伤,被临时安置在一个树洞里。几天后部队派人去找她,老远就闻到一股味了。

李志雄因其女大学生的身份,所到之处,受人瞩目。而五军的第一个女兵林贞玉,当初一些官兵和老百姓见到她,情不自禁的问号就是:女人也能上阵打仗吗?

林贞玉道:当亡国奴是不分男女的。

怀抱机枪的“女将军”

抗联11个军中,二军、五军女兵最多。五军汉族人多,二军朝鲜(族)人多,而且老兵多。

许成淑,1915年生于延吉县茶条沟仲坪村,1933年入团,同年参加延吉游击队。从游击队到抗联,机枪都是宝贝,大小战斗中的作用,有时堪称“只手擎天”。机枪手不光要射击技术好,还得政治可靠,而许成淑当机枪手,还因为长得高大、健壮。

1937年6月,千余日伪军从三面将一师一团围在间三峰上。许成淑或长射,或点射,冲在前面的敌人非死即伤。机枪从来都是敌人炮击的重点目标,未等炮弹落下,或者在她刚才隐身的地方爆炸,她的机枪已在另一处开始给敌人“点名”了。此战后,官兵送她绰号“女将军”。那怀抱机枪怒射群敌的样子,也真像大将军八面威风。

1939年8月,魏拯民指挥第三方面军主力打下安图县柳树河子,7辆卡车载着援敌到了。“女将军”抱着机枪,在东大门炮台上掩护部队撤离。先是大腿负伤,接着身中数弹,昏迷后牺牲。

“我看得见你们的灭亡”

崔姬淑和李桂顺是被俘后牺牲的。李桂顺是和龙县金谷村人,受哥哥影响,“九一八”事变后不久即投身抗战。当过交通员、区委书记,做地方工作时间较长,1936年秋到三师八团。1931年入党的崔姬淑,像许成淑一样,是延吉游击队的第一批队员。1937年春,李桂顺在黑瞎子沟密营养伤,被敌人偷袭,突围时被俘。1941年2月,崔姬淑在一次战斗中腿负重伤被俘。

李桂顺被打得遍体鳞伤,敌人仍然撬不开她的嘴。敌人把两颗人头扔在她面前,那是同时被俘的司务长老王和60多岁的老战士老崔头,李桂顺昏了过去。敌人以为得计了,用凉水把她泼醒,这回她开口了,破口大骂这帮畜生。

无论敌人怎样用刑,崔姬淑只是冷笑,敌人受不了她那轻蔑的目光,把她的双眼抠了出来。她吐着嘴里的鲜血,说:“我心里亮堂,看得见你们的灭亡。”敌人又把她的心剜了出来。

唱着《红旗歌》走上刑场

1942年2月初, 五军三师师长张镇华率领的一支小部队,在宝清县炭窑山被敌包围。战至弹尽粮绝,身负重伤的张镇华同或枪伤、或冻伤的6名女兵被俘。

从张镇华口中什么也没得到,敌人就把希望寄托在6个女兵身上。

首先被带上来的,是20岁出头、长得挺结实的朱新玉。伪县长亲自审讯,问她叫什么名字,朱新玉不理。一个汉奸大声道:“你哑巴了?你们的队伍在哪里?”

朱新玉道:“有你们的地方,就有我们的队伍。”

一个叫浅野的鬼子把战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一个汉奸又拿来一把烧得通红的烙铁。

无计可施后,又开始审讯刘英。伪县长问:“你乐不乐意跟你的丈夫过好日子呀?”

刘英的丈夫是三师八团团长费广兆,正在宝清活动,不久前设伏打死十几个日伪军。

刘英道:“那是在把你们这些东西消灭了以后。”

浅野吼叫:“快快地说,费的在哪里?”

刘英怒视着鬼子:“他在俺的眼睛里,就在你眼前!”

浅野嚎叫着:“把她的眼睛挖出来!”

“民众的旗,血红的旗/覆盖着战友的遗体/遗体还没有僵硬/鲜血已染透了旗帜。”唱着赵一曼就义时唱着的《红旗歌》,6个女兵走上刑场。

□本栏编辑/牛泽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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