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收风波凸显法国改革困境
2013-01-08
● 本报驻法国、英国、德国、加拿大特约记者 姚蒙 孙微 纪双城 青木 陶短房●本报记者 王渠 图片说明:德帕迪约6日在俄萨兰斯克市展示新护照。“行使(总统)权力真难!”发出这样一句让人们诧异感慨的人是法国总统奥朗德。对他来说,最新的困境是到底是否还要对富人加税。法国著名演员德帕迪约日前加入俄罗斯国籍,成了近几天法国以及整个欧洲议论的焦点。法国《世界报》称,“200年前法国贵族逃离的是断头台,现在他们逃离的是法国税收。”近年来,法国饱受欧债危机冲击,经济停滞、失业率高企,国内抗议潮此起彼伏,在普通民众不满情绪中上台的奥朗德政府提出一系列打着“社会公正”旗帜的改革措施,争议最多的就是富人税问题。对于众多明星及高收入阶层大量出走,法国两种声音泾渭分明:法国预算部长讽刺称,“为了税收而宁愿去那个东方国家过‘流放生活,这太荒谬了”;而法国前内政部长认为,“其他国家更加欢迎为社会创造财富和提供就业机会的人”。无论如何,法国改革似乎正陷入左右为难的困顿泥潭。“德国之声”称,法国可能是欧洲下一个“问题少年”。“一点点”与“不算多” “哪儿是西方富人的新天堂,或许是俄罗斯?”德国《明镜》周刊6日把刚获得俄罗斯国籍的法国明星德帕迪约称为“税收难民”。 《明镜》称,“一本新护照、一个与普京的拥抱,具有伟大的示范作用。俄罗斯的13%打败了法国的75%”。在德帕迪约不久前曾置下房产的比利时,当地《晚报》称,德帕迪约获得俄罗斯国籍后,在欧洲将引起成为俄罗斯公民的新潮流。虽然比利时的个人所得税也较低,但请求获得比利时国籍的人数远远比俄罗斯要少。据统计,近期有4500多名法国人、4200名德国人、1920名芬兰人和1880名意大利人获得了俄罗斯国籍。俄罗斯副总理罗戈津在推特上称,德帕迪约加入俄籍或许预示着欧洲富人向俄罗斯移民的趋势。 在法国国内,德帕迪约则遭遇“冰火两重天”。整个奥朗德政府几乎都将其视为“叛徒”。美国《华盛顿邮报》称,法国劳工部长称德帕迪约的做法是“自我降格”,文化部长则称他在应对经济危机的斗争中“擅离战场”。奥朗德日前把德帕迪约称为“可悲的人”,认为爱法国的人都应该为法国服务。不过,也有一些法国政治人物认为,德帕迪约改变国籍反映出法国的现实。法国前内政部部长盖昂就称,“其他国家显然更加欢迎为社会创造财富和提供就业机会的人”,他表示德帕迪约的行为只能说明法国当前运行轨迹不当。 巴黎一家加工工业零配件的企业主蒙塞涅对《环球时报》记者忧心忡忡地说,“法国已经得了重病。在法国,你钱挣得越多交的也就越多,让人没勇气创业经营了”。但在法国电力公司工作的工会会员吉拉尔称,“法国应该坚持这样的社会政策,这是与美国、英国等没有摆脱野蛮资本主义体制相区别的基本点”。他失望地说,这些富人更应具有基本的公民素质与社会责任感,面对危机更应同舟共济。但这些明星和富人显然让人失望,没想到他们如此缺乏责任感。 对于德帕迪约改籍,西方世界也是态度各异。德国《世界报》讽刺称,“德帕迪约将来别后悔进了劳改营,因为俄罗斯是著名的关押富人的国家”。英国《经济学家》则称,虽然人们批评这些人“不知道回报国家一点点”,但这些不愿继续待在法国的高收入者们反唇相讥,“国家要的可不是一点点”。德帕迪约说,自己从业以来已经给法国上缴了1.45亿欧元,难道还不算多?“税收难民”与“西方的耻辱” 法国《世界报》日前在社论中称,“200年前法国贵族逃离的是断头台,如今他们逃离的是法国税收。”实际上,法国高收入阶层和明星出逃开始于1981年,执政的社会党密特朗政府开征富人税。当时法国影星阿兰·德龙就移居瑞士。此后,法国摇滚歌手约翰尼·哈里代、歌手查尔·阿兹纳弗、网球明星诺阿等都离开法国,选择瑞士和比利时作为移居地。这一税收尽管备受争议,但一直持续到了萨科齐政府。萨科齐曾经承诺把该税收取消但最终他只是把税率调低了。奥朗德上台后提出把这一税率恢复甚至提高到75%。 实际上,就普通人的民意而言,赞成对极高收入征收高额税占了多数。法新社5日援引一项最新民意调查结果称,60%的法国人赞成高税率,但大多数人认为75%的税率高了点,许多人认为应该在50%到75%之间。而完全反对高税率的人只有19%。一名研究法国的政治学专家对《环球时报》记者称,在法国有强大的左翼基础,不少激进左翼认为,法国当前最严重的社会和经济危机,根源在于贫富悬殊、社会不平等,以及政府赤字过高,要解决这些问题,必须让富人多“爱国”,也就是动用税收杠杆,多从这些人身上“抽肥补瘦”。不过,这种做法可能降低企业家投资和经营的积极性,从而扼杀社会活力,令社会财富总量下降,就业机会减少,实际上是对经济增长和社会平等化帮倒忙。 西班牙《国家报》称,法国的富人税针对的是年收入100万欧元以上的人,涉及的人群大约为60万人,占法国人口的百分之一。他们在2011年向法国缴纳了超过45亿欧元的税收。根据法国财政部2011年发布的数据,近些年来,平均每天都有一名富人税的缴纳者离开法国,这些高收入阶层的出逃给法国带来了很严重的损失:大约有800亿至1000亿欧元的资产被转移到了其他国家。在法国高收入者选择出逃的目的地国家中,瑞士是最受欢迎的,紧随其后的是比利时和英国。 实际上,不仅是法国,像德帕迪约这样从西方向东方反向移动的“税收难民”正在增加。为了应对可能即将增加的5%税收,2012年有8000名美国人放弃国籍,比2011年多出一倍,平均每周有154人放弃国籍。4日,在承认帮助美欧富人借助秘密账户逃税的罪名后,瑞士历史最悠久的银行威格林银行宣布将永久歇业,瑞士“富人天堂”地位遭撼动。 德国《柏林日报》以“索契的大片”为题说,这不仅是移民事件,还是媒体事件,甚至演化为一个制度事件。这是一出喜剧、悲剧、闹剧和丑闻等混杂的戏剧。法国人羞于启齿。该报还说,德帕迪约加入俄罗斯籍似乎是西方的“耻辱”。之前西方还批判普京没有真正民主。现在,西方人挨了一个耳光。 法国成欧洲下一个“问题少年” 这一事件的最大受害者无疑是法国。德国《新奥斯纳布吕克报》称,法国已经成了“世界的笑柄”。这场闹剧的亮点是奥朗德的近视,导致法兰西帝国在与普京帝国的对比中败下阵来。奥地利国家电视台说,德帕迪约使俄罗斯获得了“最佳民主国家(德帕迪约语)”形象的时刻。现在,法国另一著名影星、动物权益保护者碧姬·巴铎也喜欢上了“非常人性化”的俄罗斯。碧姬·巴铎日前在巴黎声称,如果里昂动物园将两头患肺结核病的大象实施注射死亡,她将付诸这一行动。她说:“我请求允许我加入俄罗斯国籍,逃离这个成为动物墓地的国家。我认为,普京是一位十分有人情味的人。每次我向他提出请求时,他基本上都会同意。普京在保护动物方面做得比所有法国总统都要好。” 俄罗斯《消息报》5日援引法国就业协会前会长埃里克的话称,这种现象表明国家的政策存在失误,无法留住人才。这些人的离开极具标志性,因为其离开的原因并非完全是为了避税,也存在一个信仰问题。如果高收入人群只是为了逃避法国的重税,他们完全可以到英国。因此,他们也存在信仰原因。 “德国之声”称,法国将是欧洲下一个“问题少年”。报道称,到现在为止,法国仍然属于欧债危机中的胜者,可以以历史性的低利率借债。但现在奥朗德被逼入绝境,他已经左右为难。20年来,没有一届法国政府能够成功奉行经济结构上的改革,使其更具竞争力。与此相反,该国靠借贷支付许多社会福利政策,12年前开始实行的每周35小时工作制就是其中登峰造极的例子。经合国家组织的数据显示,法国人的工作时间之短,堪称全欧冠军,德国人每年平均比法国人多工作六周。此外,法国的最低工资保障几乎是平均工资的50%,这导致大量工作岗位流失。而且这也部分解释了法国的失业率为何高居不下。从欧盟委员会公布的信息来看,在过去十年里,法国工业损失了75万个就业岗位,导致工业在整体经济总量中的所占比重持续降低,仅为12.5%,只有德国的一半。在政府负债方面,法国政府的债务已经超过经济总量90%的时候,法国2013年的财政预算赤字基本上已无法降至国内生产总值的3%以下,而德国政府却将迎来零赤字的大好局面。 德国《焦点》周刊也说,法国火车跑错了地方。这个遭到重创的国家,连续传出坏消息。不过,很多法国人仍陶醉在文化艺术和美食之中。 即使遇到困难,他们也会散发法兰西浪漫。他们不愿意面对危机。法国改革困境在于保守心态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丁一凡7日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表示,奥朗德上台为兑现选举承诺,对富人征税减赤,这种均贫富的做法让人想起了具有“革命”传统的法国。问题是,现在的主权国家面对全球化,这种劫富济贫式的改革不仅可能于事无补,甚至激化社会矛盾。 丁一凡表示,人们对法国的印象是其浪漫,但法国还是个富于创新的民族,法国人曾经有“欧洲工程师”称号。如电影、照相等很多发明,都出自法国人之手。但近些年,法国社会追求极端平均的“大锅饭”思想甚至比以前的中国还严重,这样的社会氛围禁锢了创造力,以致于法国许多有创造力的人才不惜逃往别国找出路。丁一凡介绍说,不久前他乘飞机去洛杉矶出差,机上的播音服务除了英语外,还有法语,之所以提供法语服务,是因为硅谷里法国科技人员越来越多。此外,很多法国人也去英国金融城谋生。 丁一凡认为,法国的困境或多或少在欧洲都存在,只不过有些国家开始改了,而法国的步伐缓慢。目前很多法国人的这种保护“大锅饭”思想,在当地却被认为是法国不同于其他资本主义国家的地方,并且上升到社会意识层面。这种社会氛围拒绝全球化带来的竞争和冲击,用各种非经济手段来保护。在以前经济增长尚可、债务不重的情况下,法国还可以承受这种压力,但现在经济出现了问题,债务负担目前占GDP的90%,法国处于危机边缘。丁一凡认为,法国需要重新寻找社会发展的动力,更多的应该从发展和供给上想办法,多去从激发创造力上找思路。只有这样,凭借其历史积淀和创造能力,法国才能真正恢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