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易丝·格丽克诗选
2012-12-31柳向阳
长江文艺 2012年8期
露易丝·格丽克(Louise Glück),美国当代女诗人,1943年生于纽约一个匈牙利裔犹太家庭,高中最后一年因厌食症辍学去学习心理分析,长达七年。1968年出版处女诗集《头生儿》,至今著有十一本诗集,包括《野鸢尾花》(1992,获普利策诗歌奖)、《新生》、《七个时期》、《阿弗尔诺》、《乡村生活》等和一本诗随笔集《证据与理论》(1994)。长期在多所大学讲授诗歌创作,现任教于耶鲁大学。2003-2004年美国桂冠诗人。
月光
薄雾升起,带着一点声音。像砰地一声。
那是心脏的跳动。太阳升起,略显冲淡。
似乎是许多年之后,它再次下沉
而暮色泼洒在海岸上,在那儿变浓。
恋人们不知从何处赶来了,
这些人仍然有身体和心脏。仍然有
胳膊、腿、嘴巴,虽然到白天他们可能又成了主妇和商人。
这同一个夜晚也产生了像我们这样的人。
你像我一样,不管你是否承认。
不满足,极其细心。你渴望的并不是体验
而是理解,似乎它可能抽象地存在。
然后又是白天,世界恢复常态。
恋人们抚平头发;月亮继续它空洞的存在。
海滩又将属于神秘的的鸟儿
它们很快将出现在邮票上。
但我们的记忆,那些依赖于形象的人们的记忆,将会怎样?
难道它们就毫无价值?
薄雾升起,收回爱的证据。
失去了这些,我们只剩下镜子,你和我。
画眉鸟
雪开始飘落,在整个大地的表面。
这不可能是真的。但让人感觉是真的,
落得越来越厚,在我能看到的万物之上。
松树因结冰而变脆。
这是我曾给你讲过的地方,
我以前晚上到这儿来,看那些红翅膀的山鸟,
我们这儿叫“画眉鸟”——
正在消失的生命的红色一闪——
但对我来说——我想我感到的罪必定意味着
我还没有活得很好。
像我这样的人并不逃脱。我想你睡一会儿,
你就沉入到来生的恐惧之中
除非
灵魂以某种不同的形式,
或多或少比以前更有意识,
更贪婪。
在生生世世之后,也许有什么变化。
我想最终你可以看到
你想要的东西——
那时,你就不再需要
再次死亡和返回。
海滨之夏
在我们野营前,我们去了海边。
白日漫长,在太阳危险之前。
我妹妹趴着,读悬疑故事。
我坐在沙子里,看着水。
你可以用沙子盖住
你的身体中你不喜欢的部分。
我盖住脚,让我的双腿显得更长;
沙子爬上我的脚踝。
我往下看我的身体,离水远远的。
我成了杂志上说的我应该的样子:
像小马驹。冻僵的小马驹。
我妹妹对这些调整并不操心。
当我告诉她盖住她的脚,她试了几次,
但厌烦了;她没有足够的意志力
去维持一种欺骗。
我盯着大海;我注意听别的家庭。
婴儿到处都是:他们头脑里上演什么?
我无法想象自己是一个婴儿;
我无法描画我不思想的样子。
我也无法想象自己是一个成年人。
他们都有糟糕的身体:松松垮垮,油乎乎,完全
受制于作为男性和女性。
日子总是一成不变。
下雨的时候,我们待在家里。
太阳亮了,我们跟着我妈妈去海边。
我妹妹趴着,读她的悬疑故事。
我两腿摆好坐着,模仿
我头脑里浮现的,我相信那是真实的自己。
因为它是真实的:当我不动时我是完美的。
幸福的缪斯
窗户紧闭,太阳初升。
几声鸟鸣。
花园里薄雾轻笼。
巨大希望的不安全感
突然消失了。
而心依然警醒。
而一千个小小的希望在涌动,
不是新的,但新近才认识到。
思念,与朋友共餐。
以及理清楚某些
成年人的任务。
房屋整洁,安静。
垃圾还不需要带出去。
这是一个王国,而不是想象力的行为:
而依然非常早,
钓钟柳的白色花瓣张开。
或许,我们终于足够辛酸地
偿还完毕?
那种牺牲将不再需要,
那份焦虑和恐惧已被认为足够?
一只松鼠正沿着电话线奔跑,
嘴里有一片面包。
而黑暗被季节延迟。
所以它看起来像
一个巨大礼物的一部分,
再不用害怕。
白日展开,但非常缓慢地,一种孤独
不用害怕,那些变化
模糊,难以觉察——
钓钟柳张开。
有可能
看到它的整个过程。
自传
我小心翼翼地出生,在金牛座的标志下。
我在一个岛上长大,茁壮地,
在二十世纪的下半叶;
大屠杀的阴影
几乎没有触及我。
我有一套爱的哲学,宗教的
哲学,都是基于
早年在家里的体验。
而如果我写,我只有寥寥数语,
这是因为对我来说时间总显得短暂
仿佛每一刻它都可能
被剥夺。
而我的故事,不管如何,并不奇特,
虽然,像其他每个人,我有一个故事,
一种观点。
我需要的是寥寥数语:
养育,承受,攻击。
责任编辑 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