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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小茶诗歌及诗观

2012-12-31巫小茶

诗选刊 2012年11期

魔鬼和女儿

的晚安

脑瓜闭合,你正从

混沌中走来。魔鬼的问题,让我害怕得

想把身上除了骨头的东西

全都交给你。你却说不要:

“你好,魔鬼!

我不会交给你任何我身上的东西。

包括颤抖。”

我假装听雨声,你跟我一起听

这次,我是真的想把身上的东西全都交

给你

除了骨头,我的意思是

狗嘴里的那块

你咯咯直笑,想起全世界的狗都住在你

的嘴巴里

又变成一个充满爱的马桶

此时,它正安静地待在洗手间

并不知道有人正用它来打着一抽又一

抽的比方

当雨全都落在了世界上唯一的歌声中

今夜没有我,真的

从前有个魔鬼,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故 乡

时间在一朵花的体内撑开了她。

我在露水中

度过了春天的一个清晨

那时我正走过另一些花丛

她就突然闯了进来

温柔地占领我的身体

温柔地。天空。

像一朵触手可及的云。

露水在花和我之间的道路上来回走动

即将辞世

空 程

流动的水,在暗礁处徘徊

你往北,他往南

我停留

每天都有叶子从我身边经过

每天都有鱼儿在我怀里断气

还有一些鸟儿

我触摸不及。直到有一天

你们回到了我的身旁

生火、做饭、牧鹅、聊天,顺便老去

直到看不出彼此的模样

而消逝

我们像是在彼此的生命中走过

又似乎从来没有

叶 子

叶子飘零

它不在乎自己

是独自一叶

有人说

风因叶子而成其为风

它浑然不觉

顺着风向上飞旋、向下疾驰

河水中飘满了落叶

叶子却落在岸边

在这里

它可以和其他的叶子紧挨在一起

当它们连成一片

就成了大地

以腐烂奉献着新生

它听见河流在叶脉中涌动的一生

时光中的心

继续下坠

还有什么能阻止一枚叶子的前行?

路过的人说,地心有引力

路过的人说,心中有深渊

蚁 后

连饭都不知怎么吃的蚁后

不停产卵,直到死

成百万生命

从身体的流水线上跌落

没有标签

更无须知道什么是母亲、露水和

山顶上移步的风

时间总会被人装进钟表的滴答里

就像蚁王在蚁后体内不停地制造生命

工蚁是不会让它们死掉的

即便死,也没有用于纪念的坟头

没有一颗用来想念的心

它们寄居在工厂的木头缝里

并不知那曾经绞死打盹女工的机器

已成为废铜烂铁

成百万人还在继续

他们看上去就像毫无差别的卵

当噩梦告别了贫穷的梦想

从流水线上生产出别人的时间

自己的钟表却静止了

它的时针终于可以永远地指向母亲、露水和

山顶上移步的风

死去之后

还会有谁来做客

弥撒不会动人地赶来邀我跳一支忏悔。

佛音不会温暖地赶来为我弹一曲宽恕。

它们往往不会来到这里

只有风

月 光

不敢抬头的人,在夜里,把头埋得更低了。

四季风过

就算龙卷也无法撼动这些

在失去姓名的汗水盐渍里低埋的头颅

它们探入彼此的鞋底,并朝着四面八方匍匐

沿着风吹草动

有时追随一只蚂蚁从垃圾山下挖掘面包屑

可是垃圾塌了

有时跟随一只想吃蜂蜜的熊捅了蜂窝

可熊是假扮的

大多数晴天

它们都能在彼此身上看见月光

它们不能控制被生活压弯的身体就像不能控制土

地的不被失去

它们看着月光遮住彼此的脸庞就像看见自己最后

的模样

它们很快就把目光挪开

仿佛从来都不知道月光还锁着一些自己所牵挂的

什么人

屋顶上的乐队

月亮躬身

散步在破屋洞开的苍穹

屋檐下,有人正为一把想与断弦相爱的二胡

愁白了头

双眼眨出月的白光

遮住睫毛

春在人间拧出水

却不敢停留于这样的眼眶

小屋被邀请到屋顶上听瞎子演奏

他以河为弦。如果可以让音乐穿透人间所有的身体

在春天热恋

如果人们从遥远的睡梦中拔出一个

和平的清晨

他在屋顶上指挥乐队

就像指挥着整个世界无痛分娩、无需哀悼的目光

越来越多的鸭子

在厨房。第十次经过门时

她回过身

看窗外,被山壁和房子夹起的鸭棚

天空蹲在上面

也被看了一下,于是下雨

门指挥着被推开的鸭群

一个挪着一个

从喉管里发出音节

从翅膀中鼓出风声

好让她离开

可她偏不

一旦惊散鸭群

日子就再也不能平静了

木棚漏着雨水

滴落在她的头发上

滴落在她的鼻尖

弄湿她无疾而终的思念

终于可以和那个人在一起了

她可以

安排自己

数着重复的鸭子

当它们一只只消失在夜的门缝里

(选自《广西文学》2012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