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是一次教育
2012-12-29关军
南方人物周刊 2012年26期
2003年至2008年,李红担任国际奥委会(IOC)北京2008代表处首席代表,负责IOC在中国的市场运营、品牌维护、理念传播及与北京奥组委的事务协调,同政府高官、IOC高层、顶级赞助商、知名运动员均有广泛接触,是北京奥运会最重要的见证人之一。
结束奥运使命后,李红创办盛开国际体育,代理奥运会、世界杯、欧洲杯在中国地区的贵宾接待业务,倡导与体育有关的生活方式。同时,她还担任IOC中国事务首席顾问。5年的首席代表之旅,令她刻骨铭心,而4年后,她要重新审视那段特殊的历史。
人物周刊:当北京奥运戛然而止,有过失重的感觉么?
李红:可能是过程太惊心动魄了,我有过大约一年半很逃避的阶段,见到“奥运”字眼就绕着走,去唱卡拉OK,一听奥运歌曲就头疼,那是视觉、听觉的全面疲劳。后来慢慢恢复,发现自己与奥运其实已经不可分割,感情太深厚了。
人物周刊:你现在商业上的很多合作伙伴都是奥运期间结下的友谊?这种友谊有什么特殊之处?
李红:是的,我们之间有非常深的信任,类似于一起插队、一起当兵的感情。那是一种和平时期罕见的生死考验,没听说么,在张艺谋的开幕式团队,10个编导都写了血书。说实话,在最困难的时候,我们都有过放弃的念头。
人物周刊:居然这么悲壮。当初IOC选择派你来中国,你不过36岁,也没有相关经验,他们应该是很松弛的心态吧?
李红:后来回想,IOC胆子真大,我自己也胆子真大。要是预见到使命这么艰巨,我怕是不会来了。当然,奥运在IOC那里本来没那么庄重,它可以锻炼新人,也允许犯错。
人物周刊:在中国,它呈现的是特殊的刻骨铭心。
李红:没错。要知道,北京奥运开始前一个月,一些重要的事情悬而未决,与官方沟通后经常得不到答案,尤其是严苛的安保使得赛事运行打了很多折扣,好多同事都快崩溃了。其实这背后体现了制度差异,北京方面需要一个复杂的行政审批程序,要领导拍板;而IOC对进程的担心是多余的,他们不知道,只要领导做了决策,在中国没有办不成的事。
人物周刊:那么奥运会实现两种文明的沟通了吗?
李红:这无疑是极其难得的沟通机会。而经历过一次之后,中国人对待奥运的心态会完全不同。记得2008年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们要以平常心做让人类振奋的事,有点紧张是可以理解的,那说明你很重视,但是如果紧张过度,那会给人一种你缺乏自信的错觉。
筹备之初的圆桌会议上,中国的官员不习惯在话筒前自由发言,更不习惯提出质疑,总是在说“OK”。IOC的人请我转告那些官员:“我们的计划不是刻在石头上的,是可以协商的。”到后来,我看到官员们可以很流畅地交流了,也知道如何“对付”IOC了。这就是让人欣慰的改变的过程。
人物周刊:当一切落幕,IOC的高层私下如何评价北京奥运?
李红:评价非常高。大家开玩笑说,要是全世界的奥组委都像北京这样就好了。中国人对奥运那么有激情,政府那么支持,甚至,北京方面从来没有以经费不足为由向IOC伸手,这些几乎都是从来没有过的。还有,IOC的人最初到中国来,也是准备听反对声音的,结果,整个过程超乎想象的顺利。他们没法不满意。
人物周刊:回顾的时候我们喜欢谈论奥运遗产,那么属于北京的奥运遗产是什么?
李红:举办奥运会是中国对外开放的一个写照,树立了更清晰的形象。北京奥运之后我去威尼斯,连撑船的船夫都说,我知道北京,奥林匹克,精彩。无论如何,北京这座城市永远写进历史了。北京和中国对世界曾经是个谜,伦敦则对世界没有秘密。奥运对它们的意义肯定不同。你看吧,伦敦奥运完全会是另一种理念和特色。
人物周刊:北京奥运会是否带给中国巨大的改变?
李红:我一直认为,不应赋予奥运太神圣的光环和过高的期待,它只是game,不能指望它改写历史,能有微小的推动已经很好了。比如,伦敦奥运会的目标仅仅是为所在街区带来改善。
当然,奥林匹克是一种教育,文明的教育,规则的教育,从这个角度而言,其潜移默化的影响又意义深远。
人物周刊:从市场的角度看,奥运会“规则的教育”效果明显吗?
李红:当然明显。我担任首席代表的头两年半,80%的精力都要用于宣传奥运品牌保护。后来中国政府出了很多法律法规,我们的工作就好做多了,所占精力慢慢减少到50%直至更少。
很多中国企业会利用奥运会进行隐性营销,北京奥运之前,许多人不觉得这是违法的,现在一些企业为了商业利益也可能还在偷偷搞,但很清楚这是错的。“受过教育”就是不一样,心里害怕了。再比如,我的公司拿到奥运会、世界杯的贵宾接待代理资格,现在起码中国的公司会承认这是有价值的。
前些日子爆出新闻,享有伦敦奥运门票中国区独家代理权的凯撒旅游公司,涉嫌在中国大陆之外售票。一旦查实,他们的余票都要收回,以后也将失去IOC的信任。我们不该给别人提供口实,好像中国企业一涉及奥运就违规。
人物周刊:你现在为IOC在做哪些工作?
李红:我属于那种“一美元顾问”,只拿象征性的薪水。我觉得,奥运改变了我的人生,自己已经与它无法分开。目前中国国际化的品牌还非常少,我的任务是在中国为IOC寻找一个TOP赞助商。
人物周刊:你自己对体育精神的理解有过哪些改变?
李红:现在看赛事,精彩瞬间我会喝彩,见到帅哥我会开心,但不会在乎来自哪个国家、哪个族群。不过,我父母还是很在意中国选手的成绩。体育体制转型后,初期成绩要是有所下降,公众应该予以理解,短暂的低迷之后大众体育会最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