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旧事（组诗）

　　收割后的田野
　　袒胸，露怀
　　既像是一览无余，更像是一
　　无所有
　　秋风带走天空的雁阵
　　亲人回到贫穷的村庄
　　收割后的田野
　　辽阔、虚弱、安静
　　如一位产后的母亲
　　谁在远处堆起两座结实的草
　　垛？
　　大地上，高高耸起美丽的乳房
　　磨镰的父亲
　　收割完稻麦
　　父亲总要拿出那把已经变钝
　　的镰刀
　　深情注视一番 而后轻轻地
　　磨起来
　　这把镰刀
　　安详地躺在父亲的手里 经
　　受着一次次磨砺
　　和磨砺带来的切肤之痛
　　最后终于重新发出本质的光亮
　　镰刀的愿望
　　其实就是父亲一生的愿望
　　永远保持一种
　　闪光的品质
　　剥玉米
　　十一月，我和姐姐手忙脚乱
　　轻轻地为玉米脱去衣裳
　　玉米一动不动
　　像一群天底下最最听话的孩子
　　先是露出一排排整齐的牙齿
　　忽然咬住了手指、秋风和我
　　的整个童年
　　接着我还听到了：一串又一串
　　玉米吐露出的金子般铿锵语言
　　种土豆的人
　　挖一个坑
　　埋下去一颗土豆
　　再挖一个坑
　　再埋下去一颗土豆
　　直到天黑
　　直到把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使尽
　　直到把筐里土豆全部埋到地下
　　直到种土豆的人一起慢慢老去
　　劈柴
　　每天下午放学回家
　　我都要手提柴刀，卖力地劈柴
　　先将截成一段段的树木
　　在地上竖立
　　然后用力挥刀劈下
　　树木立即被一劈为二，并且
　　发出很脆的声响
　　最粗、最坚硬的树木
　　都会在我的刀口下，迎刃而开
　　在冬天到来之前
　　我几乎天天都要不知疲倦地
　　奋力劈柴
　　我想把全家人一个冬天所需
　　的温暖
　　越来越多地积攒起来
　　趁着月色回乡
　　不贪图三千里江山，亦不爱
　　红颜薄命的美人
　　今夜，为独拥一地月色
　　我心满意足，贪心得
　　似一个可耻的饕餮之徒
　　今夜，即使给我一千座繁华
　　城池
　　我也决不会作交换，更不会
　　有一点点动心
　　我还要多此一举地说出：
　　此地无银三百两！然后大笑
　　而去
　　只求怀里能够摸出纹银三
　　两，便已足够：
　　我沽酒，采菊，对饮，醉态十
　　足地衣锦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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