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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饮一江水

2012-12-29泽津

北京文学 2012年8期


  这是一部跨文化生活的历史纪录,它高度浓缩和清晰地呈现了山水相连的黑龙江流域,中俄两国边民一个多世纪以来的生活历史画面。伴随着中俄两国关系的曲折变化,两岸人民生活中不断上演着高度戏剧化的悲喜剧,爱与恨、情与仇、个人与国家、战争与和平、忠贞与背叛,每个真实的故事背后都包含了个人命运与国际风云的交错变幻。今年6月6日至7日,俄罗斯新任总统普京首先选择访问中国,他拒绝了参加美国在戴维营举行的八国峰会而选择参加中国的上合组织峰会,足见他对俄中关系的高度重视。在美国主导世界和国际风云变幻莫测的今天,中俄关系令全球瞩目,人们也不由得重温并审视中俄关系的历史——
  从17世纪开始,俄国武装屡屡入侵中国的黑龙江流域。到了19世纪下半叶,由于清政府的腐败和软弱,大批俄国人涌进中国境内。在大兴安岭北麓、黑龙江上游南岸的漠河,却演绎着一幕幕令人们难以忘怀的故事——
  
  五女望归石
  黑龙江漠河,历史悠久,资源丰富,尤其是黄金开采已有上百年的历史。这里,有一条全长14公里的额木尔河的支流,因盛产黄金而闻名于世,称为“老金沟”。到现在,这里的沙土已被成千上万的人筛淘过几十遍,仍然能淘到黄金。是谁发现了这一天然丰厚的宝藏?
  
  1.拾金狩猎人
  1883年春天的一个早晨。黑龙江边北极村村头一家院门,被一位年仅23岁、肩宽体阔、脸色黑红、浓眉大眼的青年人推开了。他身背一支猎枪,手拿弓箭,腰间插着十把飞镖。他叫扎合台,父母早年去世,现是独身一人,是一名非常出色的鄂伦春族猎手。
  扎合台带着干粮,走进了北极村南面的元宝山,在一株巨大的樟子松下歇脚。随即,他倒在草丛上“呼呼”大睡起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一颗松树籽儿“啪哒”落在扎合台的脑门儿上,滚动了几下,掉进了地缝里。扎合台站起身来,弯腰用手抠取地缝里的松籽儿。突然,他的手指被一个金属般的东西猛扎了一下。扎合台感觉有些怪异——
  金子!是黄金!
  扎合台迅速地用手挖取出一块十足的黄金。当他将这一块黄金放在地上时,似乎感觉这一块黄金的下面还有一件东西。扎合台又在地缝儿里一阵猛挖,还不到两分钟,又挖出同样的一块黄金。扎合台将两块黄金放在自己的狩猎兜里,又将地缝边的泥土覆盖,在巨大的樟子松上用尖刀刻下了一个标记。
  扎合台有一个嗜好,那就是天天、顿顿喝酒。每当扎合台醉酒时,他总想找一个人显摆一下自己的运气。其实,扎合台“显摆”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用两块黄金宝贝证明自己的富有。扎合台将目光盯在了与自己年龄相仿、生性特别贪酒的日阔勒身上。
  日阔勒何许人也?日阔勒的父亲是俄罗斯人,名叫谢列特金,母亲是鄂伦春人。他的父亲早年来到中国做木材生意,这期间结识了日阔勒的母亲。日阔勒十岁那年,谢列特金丢下了他和他的母亲,到欧洲学习勘采金矿去了。
  扎合台特意将日阔勒请来饮酒。席间,扎合台一个劲儿地眨巴着眼睛:“我在元宝山挖到两块十足的黄金!”
  日阔勒笑了:“就你这个样儿的,能有这么好的命儿?”
  扎合台听后,不高兴了:“我可告诉你,我说的有一点假话,那就天打五雷轰!不信?那我和你打个赌,我就赌你那一匹大青马,你敢吗?”
  日阔勒听后,大吃一惊:“你要赌我的大青马?”
  日阔勒的确有一匹纯青色的高头大马。它身长过丈,体高八尺,奔跑如飞,嘶鸣如雷。在平日里,他从不肯让人碰一个手指头,这匹大青马就是日阔勒的命啊!
  向来颇有心计的日阔勒在想,我如果真的与扎合台打赌的话,那不是白白地搭上我的大青马了么?他马上换了一种口气,与扎合台打起了“哈哈”。
  日阔勒回到自己家以后,躺在火炕上再也睡不着觉了:看来,这个扎合台真有两个金疙瘩呀!我必须要用各种手段,目睹一下金疙瘩的“风采”呀!
  有了这一念头之后,日阔勒变被动为主动,有事无事就找扎合台喝酒。有一天晚上,两个人喝得半醉半酣之际,聪明绝顶的日阔勒,眯缝着眼睛,笑嘻嘻地说:“我有一个表妹乌金娜,来到我家已有半年多了,人长得漂亮,心地善良。你如果同意的话,我就给你们俩牵线搭桥怎么样?”
  扎合台高兴得连连点头。
  第二天晚上,日阔勒便将花枝招展、风情万种的乌金娜领到了扎合台家。当晚,这个日阔勒的情妇乌金娜便与扎合台睡在了一起。
  一个满天乌云的夜晚,扎合台喝醉了。在日阔勒的逼问和激将下,扎合台转身钻进地窖。出来后将一个鹿皮包裹轻轻地打开。刹那间,金光闪闪的两个“人”形的金疙瘩出现在日阔勒面前。
  日阔勒张着大嘴,口角流淌着涎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扎合台用手臂触一下日阔勒:“这一次,你开眼了吧?这两块黄金,是不是真的?我扎合台没有骗你吧?”
  就在扎合台和乌金娜如胶似漆、日夜厮守两个月之际,有一天,乌金娜突然不见了。这可急坏了扎合台啊!
  一天夜里,北极村刮起了七级大风,接着便是瓢泼大雨。
  醉意醺醺的扎合台,发现门窗被风雨吹打得“啪啪”作响,不顾一切地去关闭门窗。这时,他依稀看见有一个影子站在屋檐底下。原来,是三个多月没有见面的日阔勒。
  当扎合台还没有喊出声时,日阔勒上前用胳膊勒住他的脖子,并用右手捂住他的嘴巴。在黑暗中,日阔勒用扎合台打猎时用的尖刀,凶狠地捅进了他的胸口,并拼命地用双手拧动着扎合台的脖颈。这个北极村最优秀的猎手,就这样惨死在日阔勒手中。
  2.乌金娜悔恨
  乌金娜,时年20岁,家住俄罗斯西伯利亚地区的一个村镇。她家共有五口人,父母、两个哥哥和她。乌金娜的父亲是一名中学教师,并对汉语颇有研究。在父亲的熏陶下,乌金娜十五六岁时,能流利地说中俄两国语言。次年,她又以优异的学习成绩,考上了圣彼得堡矿产学院。
  有一天晚上,学院的教导主任将乌金娜等10名女学生召集在一起,传达了沙俄政府的“秘密”训令:开赴黑龙江南岸,到那里去勘察地下资源。
  第二天,乌金娜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随着一个名叫谢列特金的男人,乘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摇摇晃晃地在尼布楚火车站下车。一路上,谢列特金对乌金娜提出了几点要求,提供了乌金娜到黑龙江南岸的联络方式、地点和人员。
  几次换车,几经颠簸。乌金娜通过渡船,来到了黑龙江南岸的北极村,找到了北极村村民日阔勒。日阔勒看完父亲的信件以后,马上向乌金娜下达了命令:“从今天开始,你来到这里的任务,就是配合我把扎合台采挖黄金的真假弄清楚,把他挖采黄金的地点弄清楚。然后,你我将扎合台干掉,快速地把我父亲的采矿大队带过来。”
  日阔勒和乌金娜施用了“美人计”,亲眼目睹了那两个金疙瘩以后,日阔勒将乌金娜继续留在扎合台身边。背地里,两个人商议起如何抢夺两个金疙瘩,并将扎合台杀死,逃到谢列特金那里通风报信的行动计划。
  开始,乌金娜很不情愿,哭泣跪求着:“日阔勒我求求你,别杀人了!求求你放了我吧!我要回家!”
  日阔勒用愤怒的目光,扫视了乌金娜一眼:“你别哭了!等你我把扎合台杀了,我带你回国,放你回家,就这么定了!”
  没有任何办法的乌金娜,只好听从日阔勒的指挥,又回到了扎合台身边。
  沉浸在男欢女爱漩涡中的扎合台,看见了乌金娜暗地流泪,觉得很奇怪:“亲爱的!你不要伤心,有什么心里话对我说还不可以么?”
  乌金娜面对着自己已经深深爱慕的人,她不得不用另一种语言来暗示着:“假如你我有一人死去时,活着的人能为死去的人天天祈祷吗?”
  扎合台听后,更加觉得乌金娜说的话特别古怪:“亲爱的乌金娜,你不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从明天开始,我将那两个黄金块分给你一块,我让你永远富有!”
  乌金娜哭得更伤心了:“亲爱的扎合台,你什么都不要说了!凭你这几句话,我乌金娜已经感到特别知足啊!遇到你这样的中国男人,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啊!亲爱的扎合台,我要给你生一个孩子!”
  说完,乌金娜什么都不顾了,扑到了扎合台的身上……
  这时,扎合台用手将脖颈上的房门钥匙取下来,交给了乌金娜:“亲爱的乌金娜,我把这一串钥匙交给你了,那你就是这间房子真正的主人了!”
  后来,日阔勒偷偷地利用扎合台外出打猎的机会,将乌金娜带到了远离北极村上百里的黑龙江江岸一窝棚里。
  当日阔勒已经知道乌金娜怀上了扎合台的孩子时,气得他大打出手。可是,乌金娜不惧日阔勒的淫威,坚决要将扎合台的孩子生下来。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日阔勒开始实施了第二个方案——夺宝杀人,通风报信。于是,日阔勒选择了一个风高雨骤的夜晚,利用扎合台送给乌金娜的钥匙,潜入到了扎合台的家。当晚,在日阔勒的逼迫下,乌金娜和他一起,骑着大青马,逃出了中国。日阔勒带着乌金娜,来到了西伯利亚一家矿产勘察所,找到了矿产工程师谢列特金。他们制定了偷盗中国黄金的一系列措施。
  为了壮大自己的政治势力和经济实力,谢列特金和日阔勒找到了一位名叫谢立对吉诺的朋友。谢立对吉诺是哥萨克一个首领式人物,许多地痞无赖全都投靠其门下。谢列特金就是看中了他手下这群乌合之众,想借助他的力量,达到盗取中国黄金的目的。不到半年时间,他们俩组成了一支上百人的队伍,带上了工具和帐篷,悄悄地渡过黑龙江,来到了元宝山北沟。
  行动之前,乌金娜已将自己和扎合台的儿子生了下来。乌金娜几次欲逃出这一魔窟,却被日阔勒抓回来后严刑拷打,打得她遍体鳞伤。当乌金娜一抱起她和扎合台的儿子时,她的眼泪不流了。留给她的,只剩下咬紧牙关,默默地在心中发酵着无限的仇恨。同时,她给儿子取了一个中国的名字:扎乌。意为扎合台和乌金娜的儿子。
  1884年夏天,由谢立对吉诺和谢列特金组成的哥萨克采金队秘密出发了。出发之前,谢列特金组织了以乌金娜为主的五名俄罗斯女子后勤组,负责采金队的后勤工作。
  元宝山,是一片保持着原始地貌的处女地,到处是荒凉、未被开垦的山地和河谷,还有纵横交错流入黑龙江和额尔古纳河的河流、湖泊、沼泽,以及难以通行的原始大森林。当时的清政府政治昏庸,限制内地向东北地区移民,致使黑龙江右岸人烟稀少。这就使谢立对吉诺一伙人有了足够自由发展的空间。
  这一伙人在日阔勒的带领下,悄悄地来到元宝山北沟那棵巨大的樟子松树下,他手指着被扎合台挖取过的地缝儿,大叫着:“这就是两个金疙瘩的藏身之处啊!”
  谢列特金命令他的队员们架起勘察仪器,发现了在这一片谷地里蕴藏着丰富的黄金,谷地不深之处就是一座天然金矿。
  当日阔勒的匕首刺入扎合台胸膛的那一刻,乌金娜的心早已经清醒了,她已经看清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毒蛇心肠。乌金娜要刷洗自己身上的罪恶灰尘,她要为自己心上人——中国的扎合台报仇,她要夺回本属于自己心上人的宝物,她要将心上人与自己所生的儿子抚养长大,送到中国人手里。
  这就是俄罗斯女人乌金娜此时此刻所要采取的行动!
  终于,乌金娜的机会来了!
  1884年冬,在这个原始荒漠的河床岸边,一个庞大的由不同民族拼合起来的人群,全都聚拢在谢立对吉诺的周围。也就是从那时起,谢立对吉诺狂妄地将这里建成一个名叫“热尔图加共和国”,他招工4000余名,造屋700余间,立窑500余所。
  一天早上,乌金娜带着钱币,准备到北极村附近购买金矿矿长、矿主、矿警的所需食品、粮食和蔬菜。乌金娜快速地走进了她比较熟悉的村民院内。
  屋里走出一个60多岁的老大娘,带着疑惑和不解的目光:“你就是那个专与日阔勒鬼混、后又逃跑的乌金娜么?你来到我家干什么?”
  乌金娜眼泪汪汪地说:“大娘,扎合台是我最亲最亲的亲人,我和他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儿子已经两岁多了,叫扎乌。”
  老大娘摇着头:“扎合台有儿子了?我不信!”
  乌金娜拉着老大娘的手:“大娘,我求求你了,快把扎合台的亲人告诉我吧!”
  老大娘将手一摆:“扎合台有亲人,我也不能告诉你!你是一个不值得我们中国人相信的俄罗斯女人,你快走吧!”
  事隔不到六天,乌金娜和上次一样,赶着马车又来到了北极村。她没有死心,又悄悄走进这位老大娘家。这一次,乌金娜没有直截了当地打听,而是耐着性子,详细地询问扎合台死后的一些细节和活动。
  老大娘流着眼泪愤怒地说:“我们村上人发现扎合台被人杀死以后,猜想你和日阔勒就是我们北极村的敌人!”
  乌金娜一时难以说清,她只能哀求着:“大娘啊!我现在就是有一千张嘴、一万张嘴,也都说不清楚啊!不过,我只有一个恳求,求求你告诉我,扎合台的亲人在哪里?”
  乌金娜“扑通”一声,跪在了老大娘面前,连连磕头:“大娘啊!你就权当给我和扎合台所生儿子一个面子吧!我是上了日阔勒的当啊!他们害怕我说出杀害扎合台的真相,我目前处境非常艰难和危险。我这是趁着给他们办理后勤的空隙,前来恳求你呀!”
  老大娘半信半疑地问:“那你寻找扎合台亲人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呢?”
  乌金娜止住了哭声:“现在谢立对吉诺他们来到这里盗采金矿,早早晚晚要被中国政府驱逐出境的。到那时,他们必然要将我们带走。我怕逃走时,这帮强盗杀害小扎乌啊!为了扎合台,为了永远怀念我和扎合台的爱情,我必须要把我和扎合台所生的儿子小扎乌交到亲人手里。否则,我会愧疚和忏悔一辈子的!”
  老大娘似乎明白了许多:“原来是这样啊!我是扎合台的亲姨姨呀!”
  乌金娜一听,第二次跪在了地上,又是一阵阵地磕头:“扎合台的儿子,我就交给你了!”
  
  3.五女望归石
  一晃两年过去了。谢立对吉诺在中国漠河建立的“热尔图加共和国”,很快被当时的清政府发现了。1884年8月28日,清廷派协领寿庆率领各卡官兵速到漠河口,与先期到达的双福、常云等密切配合,由双福统一指挥,暗暗地切断了“热尔图加共和国”的进出粮道。俄方得到消息后,方知清兵已经开至此处,再也不敢蒙混,立即跑步通知了谢立对吉诺。
  可狂傲至极的谢立对吉诺发疯地躲着脚:“我什么都不怕!我有强大的军队!清兵胆敢前进一步,我让他们有来无回!”
  随后,在谢立对吉诺的指挥下,这帮乌合之众蜂拥至后沟。可是,当这伙俄人一接近后沟边沿时,被埋伏在这里的清兵打得屁滚尿流,东逃西奔。一时间,这个所谓的“热尔图加共和国”武装,土崩瓦解。
  趁这一时机,乌金娜急急忙忙地将小扎乌抱起:“我亲爱的小扎乌啊!现在我必须将你送到北极村,送到扎合台的亲姨那里,你到那里去认祖归宗吧!”
  这时,四位姐妹惊异地喊了起来:“乌金娜!你要把你的儿子送给中国人?”
  乌金娜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抬着头,向屋外的天空张望着:“小扎乌本来就是中国人的后代。眼下,我必须把中国人的后代留在中国,这是我能够洗刷自己罪恶的唯一方式。”
  夜深了。老北沟显得格外地寂静,天空上的繁星一闪一闪的。远处传来一声接一声的犬吠,同时也传来了清脆的枪声。乌金娜在姐妹们的帮助下,化装成当地中国人,身背着一个麻袋,悄悄地从“皇宫”后面的一片荒地里,向北极村快速地走去。
  突然,只听在树林里传来一声大喊:“干什么的?举起手来!”
  清兵的哨兵将乌金娜带到清廷剿匪指挥双福帐下。经过翻译的讲述,乌金娜这才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只身送子的目的,一五一十地述说了一遍。
  乌金娜身背的小扎乌睡醒了,他在母亲的后背上“哇哇”大哭起来。乌金娜带着仅有的一点点希望,“扑通”一声跪在了双福面前,声泪俱下地哀求着:“大老爷,求求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和扎合台的儿子小扎乌吧!”
  双福捋了捋胡须:“你们俄匪在老北沟里还有多少人?一共有多少支枪?挖金的人有多少?他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乌金娜认认真真地回答了双福。随即,双福命令哨兵将乌金娜带到了北极村。敲开了扎合台大姨家门以后,老大娘急忙将小扎乌从麻袋里抱出放在了炕上。母子就要分别的那一刻,乌金娜发疯般地将小扎乌抱起来,拼命地狂吻着小扎乌的额头、脸蛋、脖颈……
  老大娘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了,鼻子一酸,将小扎乌从乌金娜怀来夺过来,摆着手:“乌金娜!你快走吧!千万别让那些俄匪发现了!天也快亮了,小扎乌交给我,你放心吧!”
  9月1日,天刚刚放亮。北沟边上的两路官兵一起冲进金矿附近,一时枪声四起,火光冲天。谢立对吉诺自认为人多枪多,但他不知道附近有多少清军。他走出“皇宫”,命令卫兵把谢列特金叫来。
  不一会儿,卫兵回来报告说:“谢列特金屋子里没人,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
  就在这时,清兵已经攻进金矿,烧毁了一百余个“木刻楞”,老北沟一片火海。接着,清兵继续搜查附近各沟,又把各沟近百个地窨子全部烧毁,并把一千多俄国人和中国人押到漠河。采金俄人大批出山,全都逃回了俄境内。
  乌金娜和她的四姐妹随着撤退逃走的俄匪们来到了黑龙江边。这伙残兵败将们,全都由谢列特金指挥,日阔勒战战兢兢地混杂在中间。这时,从岸边树林深处响起了密集的枪声。谢列特金大惊失色:“不好了!清兵已经追上来了!”
  这时,江心东面慢悠悠地驶来一只渔船。谢列特金一见,拼命地摆着手,扯着嗓子高喊:“船家!快把你的船划过来!我们给你黄金!你要多少黄金,我们就给多少黄金!”
  中国渔民信以为真,便将渔船靠岸。当渔民将锚抛到岸上时,谢列特金举着手枪,两声枪响,中国渔民竟倒在黑龙江里,鲜血染红了一片江水。十几名俄匪纷纷跳到船上。狠心的谢列特金,竟将乌金娜等五名女子抛到岸上。尽管五个女子苦苦哀求,谢列特金却用手枪威逼着她们不许靠近。
  俄匪将乌金娜等五位女人丢弃在江岸上,逃生而去。眼望着这只渔船的离去,五位女人禁不住抱头痛哭。一阵痛哭过后,在她们身后又传来了清兵追剿的枪声和喊杀声,五位俄罗斯女人只好慌忙地隐藏起来。
  五位女人逃到山坡之上望着滚滚的黑龙江,望着对岸的家乡,泪流满面地大声呼喊:“亲人们!你们听到我们的呼救声了吗?”
  过往的渔民们,特意上岸解救她们下山。可她们一见到有人向山上走来,立即逃走。
  还有许多善良的中国渔民,趁着夜黑,偷偷地将食物放在五女藏匿的地方,以此期盼着她们早日返回家乡,与亲人们团聚。可是,当渔民们第二夜再去送食物时,昨夜的食物却原封不动,任凭成群的乌鸦相互争抢啄食。
  七天过后,这里的人们听不见那五女的呼喊声了。渔民们感到十分惊奇,便悄悄地上山沿着山坡寻找,发现五名女子抱在一起,早已经饿死了。
  当地渔民怀着极大的悲痛心情,将这五位俄罗斯女人安葬在山坡上,并用山顶的石块,为这五位女人垒砌了五座石峰。眼望着这五座不大的石峰,人们看到了五位俄罗斯女人的翘首盼归,又似向苍天哭诉。出于对这五个异国女子的怜悯,同时也为了表达中俄两国人民祈盼和平友好的良好愿望,当地渔民便把这五座石峰叫做“五女望归石”。
  1900年7月16日,沙俄悍然出动10多万侵略军,以“保护中东铁路”为名,从五路大举侵入我国东北地区,制造了骇人听闻的海兰泡惨案和江东六十四屯惨案。扎合台和乌金娜所生的儿子、时为沙俄骑兵团军厨的小扎乌,与沙俄骑兵团上尉维克多一起,传递沙俄残杀中国人的情报。维克多命丧骑兵团团长的枪口之下,而小扎乌流尽最后一滴鲜血,将情报传递到江东二十一屯后,便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从那以后,每逢清明节,在江东二十一屯的坟茔地里,人们看到的是,许多中国人和当地俄罗斯人都在祭奠着小扎乌和维克多。后来得知,维克多的尸体已被中国人偷偷地运送到小扎乌的坟茔地里,善良的人们让这一对中俄朋友永远长眠在一起。
  
  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爆发后,在全苏联范围内开展了大规模的农业集体化运动。黑龙江左岸地区的不少苏联农民陆续离开家园,移居到江右岸中国境内。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为了躲避即将到来的战乱,大批苏联人又一次逃往中国边境。于是,黑龙江右岸的中国,成了庇佑苏侨的“世外桃源”——
  
  洋“七仙女”开发李花站
  李花站位于大兴安岭呼玛县鸥浦乡东南部,它紧邻黑龙江。李花站村其实是在20世纪上半期由中国山东、河北闯关东的移民和苏联逃难于此的移民所建立的村落。江对岸七位美丽的俄罗斯姑娘分别嫁给七位中国小伙子,落户李花站,上演了一个个美丽的传奇故事。
  
  4.身世凄惨的“七仙女”
  一提起李花站,人们不得不提起一位叫李花庭的老人。
  那时,黑龙江是繁忙的黄金水道,每天都漂摆着各种各样的船只。黑龙江有很多的江湾和浅滩,除了航标之外,夜里需要灯光指引船只的航行。因此,每隔不远的地方就会有一个灯罩。有了灯罩,自然就有点灯的人。这位点灯的人,就是李花庭。黑龙江当时行驶着一个叫“东方红号”的大客船,李花庭的名字,被印在他所驻守的灯站的客船船票上,站名就叫李花站。
  每到黑龙江封冻之际,李花庭便与别人合伙酿制白酒,在江右岸制作,再到江左岸贩卖。于是,李花庭开始了他的中俄民间贸易,主要是以贩卖白酒为主。走过黑龙江,李花庭来到对岸沿江古尼错沃村名叫奥尼诺娃家落脚住宿。
  皆因李花庭酿酒手艺精湛,并用金属、泥粉、木材和植物茎秆做各种器具,在当地市场卖出特别好的价钱。每一次离开古尼错沃村时,年仅16岁的奥尼诺娃依依不舍地将李花庭送到黑龙江边,小声地问:“庭,黑龙江封冻时,你还会来吗?”
  李花庭笑着点头。
  黑龙江一开江时,李花庭依然点着他所管辖的江灯。黑龙江一封江时,奥尼诺娃偷偷地站在岸边,翘首张望着每一位过江的中国人。当她一眼发现江面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上去,将李花庭迎到自己的家。
  1924年,斯大林已成为苏联最高领导人,推行农村集体化,优先发展重工业的政策。经过三个五年计划,苏联工业取得了巨大发展,但农业生产依然落后。再加上苏联境内连续两年发生了旱灾,农作物几近绝收,大批的俄罗斯人被饿死。
  黑龙江封江后,人们看不到奥尼诺娃盼望李花庭早日出现的身影了。而李花庭还是身背着白酒,走进了奥尼诺娃的家。一进屋,李花庭发现奥尼诺娃瘦骨嶙峋,面色苍白。李花庭的眼睛湿润了,上前拉着奥尼诺娃的手:“你别怕!有我呢,你不会饿死的。”
  这时,奥尼诺娃的父亲哭着说:“你就把我的姑娘带走吧!要不然她就活活饿死了!”
  李花庭流着泪水,点着头。然后,李花庭将背上的白酒卸下,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奥尼诺娃的乱发:“你不用着急,我今天晚上立即过江,我给你做一套衣服,你可千万等着我呀!”
  当天晚上,李花庭急匆匆地通过了黑龙江,在对岸自己的家中亲自为奥尼诺娃赶制了一套毛皮棉衣、棉裤。然后,他又急三火四地将衣服交到了奥尼诺娃手中。李花庭竟用自己臂膀背起了奥尼诺娃,回到了中国黑龙江南岸。
  从那以后,李花庭和奥尼诺娃在这一地带燃起了炊烟,吸引了来自山东、河北等地“闯关东”的光棍们。山东小伙子赵德奎和吴青山是李花站村的第三人、第四人。他们俩各自垒砌了一座小草屋,与李花庭成了邻居。
  每天晚上,赵德奎和吴青山有事无事地来找李花庭聊天。闲谈中,两位年轻人好奇地问:“李叔,你是怎么把俄罗斯大婶搞到手的?”
  李花庭自豪地说:“在江对岸,只要你勤劳肯干善良好客,不愁找不到俄罗斯媳妇的!”
  带着试试看的心理,赵德奎和吴青山也背起了装满了各种商品和白酒的背包,来到李花站村上游对岸的俄罗斯古尼错沃村,在村中间摆起了地摊卖货。
  第一次走到跟前的是四位俄罗斯女孩,她们神色严峻地在地摊上挑选了四个发夹。一位年岁稍大的女孩问:“发夹多少卢布?”
  吴青山伸出五个手指头。四姐妹不舍地将发夹放回原处,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地摊。
  第二天一大早,四姐妹又来了。她们又将发夹拿起来,翻来覆去地赞叹着,就是不掏钱。
  岁数稍大的俄罗斯女孩,涨红着脸:“我们家里很穷,一时没钱,你们能不能赊欠我们几天?”
  当她们的要求得到允许时,她们立即欢呼跳跃起来,围着地摊竟跳起舞来:“中国人,哈拉少!”
  俄罗斯四姐妹认真地一人挑选了一个发夹。那位岁数稍大的女孩,又挑选了三个发夹,拿在手中:“中国大哥,我家还有三位姐妹。我们准备一人一个发夹,你看行不行?”
  随后,她脸色沉重地向赵德贵、吴青山讲述了她们的身世。原来,她们的父母已经过早地辞世,留下了七位可怜的姐妹(其中四个为亲姐妹)。大姐阿普拉谢尼亚,二姐沃西娅,三姐卡芭,四姐笑得拉(小名娜佳),五姐玛丽娅,六姐卡佳,小妹瓦洛佳。因为苏联境内连续两年发生特大旱情,五姐、六姐、小妹的父母饥饿死亡。多亏大姐的父母将这三姐妹收留,时隔不久,大姐的父母因疾病缠身相继过世,扔下了七位姐妹相依为命。
  听完了七姐妹的身世介绍,赵德贵的眼圈都红了。吴青山则背过脸,没让眼泪掉下来,连连地挥着手:“别说了!你们拿去吧!不要钱了!”
  赵德贵和吴青山将手中的商品和白酒卖掉以后,在七姐妹的引荐下,二人留在村子的服装厂里,负责推运原料出库和成品入库的装卸工作。有一天晚下班,吴青山刚从住宿的院子里走出来,赵德贵从远处跑过来:“青山!不好了!沃西娅得了急病,已经送到农庄医院抢救呢!”
  吴青山毫不迟疑地喊着:“那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帮忙抢救啊!”
  赵德贵、吴青山一口气跑出十里地,冲进了农庄医院。沃西娅急需血液,经过化验,赵德贵的血型与沃西娅的血型相符。赵德贵二话不说,挽起衣袖,伸出粗壮的胳膊,将自己肌体内的200cc血浆输进了沃西娅的肌体内。
  经过一夜的紧急抢救,沃西娅从死亡线上被抢救回来。事后,恢复健康的沃西娅,将姐妹们积攒的两包红糖送到赵德贵手中时,却被他婉言谢绝了。
  又有一次,青黄不接的季节,吴青山得知七姐妹每天只吃一顿饭,而且全都喝的稀粥。吴青山便将自己手中的钱拿出来,来到农庄市场,兑换了半袋子玉米面,然后,汗流浃背地将玉米面扛到了七姐妹家。中国年轻人慷慨的帮助和救济,深深地打动了有情有义的俄罗斯七姐妹。
  1929年,俄罗斯远东地区人们SS2QUc4TNQ0DAEqiEA/Y2BAPxnDPilMM28JrJcRHdVU=的生活状况日益恶化。连年的自然灾害侵袭,再加上苏联许多地方盲目地追求农业集体化速度,迫使农民把自己的住宅、小牲畜和家禽全部归为公有。在这种大环境的逼迫下,在古尼错沃村的所有中国人就要回国了。
  俄罗斯的七姐妹听说心爱的人就要离开她们,急得痛哭起来。大姐阿普拉谢尼亚擦着眼泪,劝慰着:“妹妹们,我们光哭带喊的有什么用?还不如找找赵德贵、吴青山商量一下呀!”
  姐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让谁去找呀?”
  大姐阿普拉谢尼亚用手指着沃西娅:“你还在装什么傻呀?你的血管里可流淌着赵德贵的鲜血呀!你和赵德贵的感情那是特别深厚的。你去找赵德贵商议是最合适的!”
  沃西娅点着头:“好的!赵德贵我负责去找。那吴青山那里,谁去商议?”
  大姐阿普拉谢尼亚笑着指着娜佳:“当然是娜佳了!”
  在古尼错沃的村头,沃西娅和赵德贵肩并肩地行走着。沃西娅不无悲伤地说:“赵大哥,你们离开这里,我们怎么办呀?”
  此时的赵德贵已被沃西娅的真情打动了:“沃西娅,我倒是想出一个最好的办法,不知你同意不同意?我们李花站有一位老人叫李花庭,他曾经在你们村卖过酒,将一名奄奄一息的俄罗斯姑娘背到了黑龙江右岸的。”
  聪明的沃西娅已经听出了恩人的“弦外之音”:“赵大哥,你是不是让我跟随你到黑龙江右岸?我跟随你到哪里都可以,那我的六位姐妹怎么办?难道我和你抛下她们不管么?难道我和你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受苦受难么?”
  在这同一时间里,娜佳手拉着吴青山出现在古尼错沃村的村东边。吴青山和赵德贵一样,提出要带领娜佳回到黑龙江右岸。娜佳就像与沃西娅事先串通好似的,提出的问题和沃西娅一模一样。娜佳带着一种难以说清的复杂心情,回到了姐妹们身边。
  沃西娅眨巴着眼睛:“我倒是有一个特别好的主意。我们七姐妹跟随着赵德贵、吴青山一起到黑龙江右岸,怎么样?”
  几位姐妹一惊,后又转为兴奋:“好啊!我们七姐妹要去中国了!”
  
  5.洋“七仙女”的笑声
  在赵德贵、吴青山的带领下,七姐妹喜笑颜开地渡过了黑龙江,他们有说有笑地走进了李花站。恰逢初夏季节,一马平川的小冲积平原面水临江,李子已经是漫山遍野地绽放。空气中弥漫着沁人肺腑的花香,一阵阵微风吹过,把这里的人们包围在花的世界、香的海洋里。
  一路上的欢歌笑语,惊动了寂静的李花站村。当天晚上,李花庭的家被快乐的笑声和融融的中俄民间友谊的氛围笼罩着。李花庭亲自点燃数十根蜡烛,将当地酿制的白酒搬到饭桌上,又和老伴儿奥尼诺娃烹饪了由江鱼组成的“鱼宴”。
  红光满面的李花庭,兴趣盎然地站起来:“孩子们,我们中国有一个神话故事,说的是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有七个女儿,人称‘七仙女’。可我今天说的你们七姐妹,就是那个‘七仙女’,就是‘七仙女’下凡,来到我们李花站村啊!”
  吴青山插话说:“大叔说得对!你们就是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的‘七仙女’。可是,这里谁是玉皇大帝呀?”
  李花庭伸手轻轻地打了吴青山一下:“你小子傻呀!这还看不出来?我李花庭就是这里的玉皇大帝呀!”
  面对着今后的生活道路,七姐妹早已有了新的打算,大姐阿普拉谢尼亚对李花庭老人说:“爸爸,你看,在我们眼前那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荒山、荒沟、荒坡、荒地,我和姐妹们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双手去垦荒呢?”
  李花庭点着头:“从明天开始,我就把铁锹、铁叉子、铁镐、铁犁杖,还有一匹马、一头老牛,全都交给你们使用。”
  第三天一大早,“七仙女”吃过早饭,围在一起,挑试着各自的劳动工具。赵德贵牵着一匹白马,吴青山扯着一头老牛,站在羊肠小道等待着出发。李花庭走到赵德贵和吴青山面前:“你们是男人,是中国男人,可要好好地照顾好俄罗斯的‘七仙女’。否则,别说我这个‘玉皇大帝’对你们不客气。如果‘七仙女’垦荒胜利了,我让你们变成‘牛郎’和‘董永’,听清楚了没有?”
  赵德贵、吴青山连连答应着。
  七姐妹在赵德贵、吴青山的带领下,走进了距离李花站村不足四里地的一片沼泽地带。“七仙女”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围着方圆十里的草地,割断两米宽的蒿草带。刚刚割草时,“七仙女”们还是有一定速度的。时间一久,双手磨出了血泡,连握住刀把的气力都没有了。成群结队的蚊子,铺天盖地地向她们扑来,一个劲儿地往脸上、手上叮咬。
  疲惫不堪的“七仙女”们,足足割了一个月,才将这一片沼泽地围成了长方形地带。紧接着,“七仙女”们将由蒿草变成的干柴进行了大面积“烧荒、放荒”。不到七天时间,方圆十里的沼泽地已经变成了乌黑一片的黑土。然后,由赵德贵和吴青山作为驭手,对这一片黑土地进行翻耕耙压。
  又是一个月的艰苦劳动,这个方圆十里的稻田开始放水了。到了第二年春天,“七仙女”们开始育秧、插秧。夏季来临时,“七仙女”们不停地在稻田四周进行巡逻,驱逐成群结队的鸟类。秋收过后,“七仙女”们端起暄腾腾、香喷喷、白花花的大米饭时,发自内心地大喊着:“乌拉!乌拉!”
  
  6.别具特色的求婚方式
  经过“七仙女”们连续四年的艰难垦荒,方圆十里的稻田飘散着无尽的芳香。而李花站的名字,随着“七仙女”辛勤劳动的歌声,传得越来越远了。五年过后,整个黑龙江左岸、右岸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七仙女”。
  第六个年头刚要开始时,李花庭便把赵德贵找到自己的家里:“赵德贵啊!你是不是着急了?”
  赵德贵故作镇静:“我不着急。”
  李花庭用手指刮了一下赵德贵的鼻子:“你小子那点花花肠子,还能瞒得了我?你现在就向沃西娅求婚,你把沃西娅给我找来!”
  赵德贵连连鞠着躬:“我的玉皇大帝呀!我就盼着这一天呐!”
  李花庭“扑哧”笑了:“你再把吴青山给我叫来!”
  听说“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开口了,吴青山乐得连蹦带跳地跑进李花庭的家。一进屋,他嚷嚷开了:“大叔,是给我张罗办喜事吗?”
  李花庭板着脸:“你听谁说的?我压根儿就没有答应!”
  吴青山哭丧着脸说:“我听赵德贵说的。他说你答应他了,那你为什么不答应我呀?我干的活,不比赵德贵少。我流的汗,不比赵德贵少。你如果不相信,就问问娜佳去!”
  李花庭还是绷着脸:“如果娜佳不说你的好话,尽说你的坏话怎么办?”
  吴青山一拍胸脯:“这不可能!因为娜佳最了解我了,她知道我吴青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李花庭渐渐地松弛了紧绷的脸:“那好吧!你去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你?”
  不一会儿,赵德贵拉着沃西娅,吴青山拉着娜佳,走进了李花庭的家。
  这时,李花庭严肃地盘腿坐在炕头上,嘴里叼着大烟袋,不时地喷吐着“烟雾”:“今天,我和你们的‘王母娘娘’为你们举行婚礼!”
  按照中国的风俗,李花庭用简单的方式,为中俄两对新人举行了婚礼。从那一天起,李花站村村西和村东的两间房屋冒起了炊烟。不到一年时间,村西和村东两处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
  在黑龙江右岸的山村里,许多年轻人总是寻找各种各样的机会和理由,前来李花站村目睹“七仙女”的芳姿。有一天中午,李花站村走来了一位从怀柔村来的小伙子。不一会儿,只听从村外传来了几声狗吠、马的嘶鸣和老牛的低吼。小伙子定睛一望,一大群人有说有笑地朝村子里涌来。
  小伙子第一眼看见了“七仙女”大姐阿普拉谢尼亚走在前面,手里拎着一把镰刀,比比划划地不知说什么呢,他站在路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七仙女”们从眼前走过。
  大姐阿普拉谢尼亚回过头来,朝小伙子扮了一个鬼脸:“喂!瞧什么呢?你是在看我吗?”
  小伙子脸色“腾”地一下红了,尴尬地摇着头:“不是!不是!”
  大姐阿普拉谢尼亚歪着脑袋:“是不是想要娶我呀?那你去找我的‘玉皇大帝’爸爸李花庭吧!”
  小伙子迟迟疑疑地叨咕着:“李花庭?‘玉皇大帝’爸爸?”
  此时,迎面走来了李花庭,他在很远处听见有人说起自己的名字:“小伙子,你是要找我吗?我知道你找我的意图,是不是看中我的‘七仙女’了?”
  小伙子不好意思地用手挠着脑袋:“我看中刚才和我开玩笑的‘七仙女’,我很喜欢她!”
  李花庭微闭着眼睛,用烟袋点拨着:“我的‘七仙女’没有别的条件,那就是你回到自己家乡,在荒山、荒坡上能够垦荒五垧地,我就可以把我的‘七仙女’中的任何一位嫁给你。”
  小伙子似信非信地问:“大叔,你说话算数吗?”
  李花庭将右脚板抬起,将烟袋使劲地磕了又磕:“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小伙子回到怀柔村以后,在村外开垦了八垧荒地。然后,他将李花庭和“七仙女”们请到了现场。李花庭二话没说,当场答应了小伙子和大姐阿普拉谢尼亚的婚事。不到十天,小伙子便将阿普拉谢尼亚迎娶到家。
  接着,鸥浦村的年轻人主动地找到了李花庭,声称一定要赛过怀柔小伙子,答应垦荒十垧地。鸥浦村年轻人说到做到,不到半年时间,十垧地已经翻耕完毕。李花庭看后,高兴地伸出大拇指,立即答应了卡芭与鸥浦村年轻人的婚事。
  有了两位青年人的先例,金山村的小光棍儿焦急万分地找到了李花庭,当着“七仙女”的五姐玛丽娅的面儿,表达要垦荒十垧地的决心。还不到一年时间,五姐玛丽娅风风光光地嫁到了金山村,成了金山村小光棍儿的洋“媳妇”。
  这时,新开基村的小俊哥,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了李花站村,直截了当地向李花庭表白了自己的心意,要用垦荒十一垧地的代价,迎娶“七仙女”的六姐卡佳。当这一小俊哥将十一垧地垦荒完毕,并又插上了水稻秧苗时,卡佳却已经怀上了小俊哥的“种儿”,肚子都“显怀”了。
  六姐卡佳一走,可把小妹瓦洛佳急坏了。你还真别说,又有一位新开基村的愣头青,找上了门:“我也不用去垦荒了,我早在两年前就垦了十五垧地。”
  李花庭听后,喜滋滋地叼着烟袋,答应了将“七仙女”的小妹瓦洛佳嫁给这位愣头青。
  还不到三年时间,“七仙女”们各自领着自己的丈夫,连抱带扯着自己的儿女,看望她们的“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
  1942年4月底,苏德战争爆发初期,为了逃避即将到来的战乱,在怀柔村对岸80公里左右的地方当林业工人的三家俄罗斯人,偷偷地从开化的黑龙江冰排上跑到了中国,慕名来到了李花站村安家落户。从那以后,李花站村比以往的人数增多了,垦荒的地块增多了,收获的粮食增多了,欢快的歌声增多了。
  2009年,李花站被黑龙江省人民政府正式批准为“俄罗斯民族村”。全村的36户74人,也由汉族改为俄罗斯族。村长赵庆敏是洋“七仙女”的后裔,他微笑着告诉作者说:“在鸥浦乡周围,凡是中俄混血儿全都与我奶奶和我姨奶们有关联!”
  中午时分,村长赵庆敏一边劝着喝酒,一边绘声绘色地介绍着李花站村。他说,这个村以突出俄罗斯特色为主,投资20万元建立了肉牛和生猪养殖基地。一年前,村里购买了一台拖拉机、一台拖车,配套了农机具,成立了农机服务队,修建了1000平方米的集体晾晒场。今年年初,建立了200平方米的活动室,一处60平方米的卫生所,一处45平方米的畜牧所。同时,总投资12万元、改造自来水管线2100延长米的工程已经破土动工。
  从1933年到1938年,日军70万人向东北抗联展开“大扫荡”,联军经历了许多困难和挫折,但始终坚持斗争,直到抗战胜利。就在人们打开尘封已久的记忆大门时,谁都没有想到东北抗联竟与洋“七仙女”大姐和她的儿子结下了如此的深情厚谊——
  中俄母子的壮举
  在黑龙江呼玛县境内的兴华乡通往韩家园镇的公路上,有一处林木茂盛的地方,名字叫闹达罕。如果不是竖立在路旁的那块战地碑,过往行人谁都不会想起在69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激战。
  东北抗日联军三路军第三支队是一颗耀眼的抗日火种,在浩瀚的大兴安岭林海中燃起了熊熊的抗日烽火。在王明贵、王均和陈雷率领下,他们挺进呼伦贝尔盟,从甘河出发,直奔呼玛县。1942年2月25日,前往攻打金山镇途中,在闹达罕与日本讨伐队进行了一场激烈的遭遇战。
  
  7.为了抗联,豁出一切
  在闹达罕激战中,抗联战士们奋力还击,抗联参谋长王均身负重伤。他的左腿被日军打断,一时难以坚持,痛苦地躺在一片血泊之中。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经过研究,三支队决定边打边撤退。一连四个小时的还击,三支队顺利地转移到怀柔村外的山林附近。在队伍稍作整休时,他们又作出决定:由支队长王明贵率领20几0Ra3K9NR2cHHrLGyIAgLbw==名战士,亲自护送王均到苏联治疗,因为那里有陈雷同志奉命在苏联伯力地区创建的北野营。
  所有的一切,已经通过地下交通员传到了怀柔村具有正义感的、“七仙女”的大姐阿普拉谢尼亚的耳朵里,她已深深地记在了心上。
  一天,阿普拉谢尼亚将14岁的儿子刘成仁叫到身边:“成仁啊!我听说,这一次东北抗联的伤亡很大呀!你到闹达罕东岗子寻找一下东北抗联,想尽一切办法,利用天黑将他们接到我们家,让他们好好地吃上一顿饱饭。”
  刘成仁骑着枣红马,在山林里足足寻找了一天,没有发现东北抗联的踪迹。第二天,他改变了路线,径直向另一山林深处奔去。当他经过一处幽深的峡谷时,看见了一群抱着枪的人。这些人没有统一的军装,衣服穿什么样子的都有。
  刘成仁又惊又喜:“同志!你们真是东北抗联的部队吗?我母亲是俄罗斯人,她听说你们和日本鬼子讨伐队打上了,让我把你们带到怀柔村,好好地犒劳你们一下。我爸爸都把我家的肥猪杀了ExsBlkIZL2YZOq2rnbaRHg==,等着你们去吃呢!”
  得到了陈雷的确认以后,东北抗联三支队趁着黑夜悄悄地走进了怀柔村。
  你别看阿普拉谢尼亚是一位俄罗斯女人,自从和刘泉结为异国夫妻以后,她的勤劳、美丽、善良,深受怀柔村所有村民的爱戴和钦佩。当儿子刘成仁将东北抗联领进怀柔村里后,阿普拉谢尼亚马不停蹄地为抗联战士安排住宿,烧好开水,端上酒菜,盛满米饭。当时,东北抗联战士们已有一年多没有吃肉了。饭后,他们把肉汤全都喝得一干二净。
  吃完饭以后,阿普拉谢尼亚吩咐各家各户在院子里架起木 子燃起火,为战士们烤着机枪和步枪。然后,她嘱咐各家各户妇女连夜为战士们缝补衣服。忙到第二天天明后,阿普拉谢尼亚和村里的妇女们抓紧时间为抗联战士们赶做军鞋。
  根据支队的决议,王明贵、陈雷等几人必须护送王均过江前往苏联伯力治病。但是,完成任务出现了难题。得知这一情况后,阿普拉谢尼亚主动找到了王明贵:“你们不用着急!明天一大早,我让我的儿子用马爬犁护送你们过江!”
  第三天一大早,怀柔村里的东北抗联分成两支队伍。一支队伍向塔河密林深处进发,另一支队伍,也就是由刘成仁驾驭的一副雪爬犁向东南方向挺进。
  这时,小小的刘成仁已将枣红马套好。突然,他好像想起什么,急忙走进屋里,端出一碗猪肉炖粉条,送到孙晓峰家里。孙晓峰夫人是一位50多岁的日本老太太,名字叫川奈良子。丈夫孙晓峰是被日本鬼子抓劳工,来到日本东京相识的。后来,川奈良子以到中国寻找被日本天皇征兵服役的父亲为名,和孙晓峰回到了黑龙江呼玛的怀柔村。
  对于川奈良子的不幸,刘成仁甚是可怜和同情。自己家一有什么好吃的,刘成仁便送给两位老人吃。无论是春夏秋冬,还是刮风下雨飘雪,刘成仁经常为两位老人担水、扫院子。由此,刘成仁与这两位老人,尤其是川奈良子结下了不是母子、胜似母子的深厚感情。
  一声清脆的鞭响,划破了大兴安岭的寂静,惊动了落在黑龙江冰面上的飞鸟。一路上,刘成仁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前方,不时地环顾着周围岸边、树丛中的动静。当雪爬犁沿着江岸驶到三卡时,刘成仁将雪爬犁快速地从黑龙江边斜穿过去,驶进了一片茂密的山林里。一天的奔跑,雪爬犁通过了桦皮窑、西峰山、上马场,这才靠近了黑河镇。经过刘成仁用三块银元的打点,他们巧妙顺利地通过了黑河镇哨卡。
  从黑河镇走出来以后,又经过一天的奔波,他们来到了朝阳镇外。刘成仁挥动着鞭子:“王队长!我们从朝阳镇过江,那里可有日本鬼子和皇协军重兵把守啊!看来,我们要想从朝阳镇通过,必须来一个突围了!”
  王明贵发出了命令:“我负责前面的日本鬼子,陈雷你负责后路,警卫员负责掩护王参谋长。刘成仁啊!这一次突围成功与不成功,可全靠你了!”
  枣红马四蹄蹬开,雪爬犁风驰电掣。这里的岗哨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呢,王明贵挥枪左右射击,日本兵、皇协兵纷纷倒下。雪爬犁已经驶过了黑龙江,枣红马以满负荷的速度,向着苏联的伊兹韦斯特科维方向奔去。
  
  8.为了抗联,全村遇难
  由于东北抗联进入到了最艰苦的岁月,为了进一步打击日本侵略者,经东北抗日联军三路军决定,派出10名抗联战士到苏联境内整训学习。勇敢的刘成仁和他那深明大义的母亲阿普拉谢尼亚一起商议,再一次冒着生命危险,将这些抗联战士学员用马爬犁护送过江到苏联伯力。可是,刘成仁的义举,却带来了全家人和全村人的灾难!
  1942年2月28日的一大早,太阳还没有露脸,一位骑着大白马、身穿着皇协军军服的人,在刘泉家门口停下了。这位“见风使舵”、专门祸害中国人的瓦洛佳已经查到了一点点“风头”,特意来到姐姐阿普拉谢尼亚家探听一下虚实。
  瓦洛佳是阿普拉谢尼亚的叔伯弟弟,同时还是日本皇协军特务队队长。他一进屋,一眼看见了灶台上放着一个大碗,里面盛着酸菜,还有几片猪肉。这家伙就像长着一副狗鼻子似的,闻了又闻:“姐姐!你们家杀猪了吧?你们家这年不年、节不节的,杀的哪门子猪啊?”
  阿普拉谢尼亚搪塞地回答:“前几天我们家有一头肥猪生病了,喂了不到一天药就死了。没办法,我和你姐夫把这头猪杀了。”
  瓦洛佳还是不相信:“把猪杀了,那些剩下的猪肉还得有吧?你拿出来让我看一看!”
  阿普拉谢尼亚不慌不忙地说:“剩下的猪肉,全都让你外甥刘成仁卖到外村去了!”
  瓦洛佳“哦”了一声,眼珠子还在不停地转动着:“姐姐,我可告诉你,千万别与东北抗联扯上呀!日本人知道了,那可要株连九族的!”
  阿普拉谢尼亚挥了一下手:“你别拿东北抗联来吓唬我们!”
  说完,瓦洛佳又走出院外,发现雪地上有许多杂乱的脚印,还有深深的、宽宽的马爬犁的印迹。
  于是,瓦洛佳飞快地跑到了日本警察队:“报告太君!我有重要情报报告!怀柔村可能有人收留了东北抗联,可能有人将东北抗联送过江了!”
  日本警察队队长龟田次郎眯缝着眼睛:“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
  瓦洛佳喘了一口气:“我的俄罗斯姐姐有重大嫌疑,我的外甥不在家,他家院外有许多脚印和马爬犁的印迹。”
  在瓦洛佳汉奸特务队的带领下,龟田次郎和日本警察队,杀气腾腾地来到了怀柔村。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将全村村民赶到一处场院上。日本警察队燃起了一堆堆大火,两挺机关枪对准了所有的村民。
  龟田次郎探着头问:“瓦洛佳,村民全都到齐了没有?”
  瓦洛佳悄悄地说:“太君!只有孙晓峰和他的夫人川奈良子没有在家。”
  龟田次郎一惊:“怎么有我们日本人?”
  瓦洛佳哈着腰:“川奈良子是大日本帝国的侨民。她和她的丈夫去黑河了。”
  龟田次郎皮笑肉不笑地喊叫着:“支那人都给我听着!前几天,你们村收留了东北抗联,还杀猪招待了东北抗联。听说有人赶着马爬犁送走了东北抗联的伤员和10多名东北抗联学员,过江跑到了苏联。我数三个数。如果不说,我把你们统统烧死、杀死,我让你们怀柔村成为无人区!”
  日本兵和皇协兵挨家逐户地将这里的民房点燃,不到半个小时,怀柔村变成了火海。
  
  9.为了抗联,宁死不屈
  由于刘成仁多次护送东北抗联战士过江,他的去留问题已经成为东北抗联难以抉择的议题。在苏联伯力的北野营里,王明贵和陈雷百般地挽留,可刘成仁执意要走。在陈雷的提议下,王明贵牵出来两匹马,护送刘成仁返回中国黑龙江。
  一路上,除了王明贵和陈雷的千叮咛、万嘱咐以外,刘成仁什么话都没有说。王明贵和陈雷从伯力出发,又将刘成仁护送到比罗比詹。他们又用半天时间,将刘成仁护送到了伊兹韦斯特科维,再往前走就要到中国的朝阳镇了。
  王明贵上前抱住了刘成仁,陈雷动情地搂着刘成仁:“孩子啊!你可多多保重啊!我们东北抗联多么希望能再一次看到你呀!”
  刘成仁淡淡地一笑:“你们放心,只要是我刘成仁活着,我和我的父母就要为东北抗联做事儿!如果我真的死在日本鬼子手里的话,我就有一个愿望,希望你们东北抗联多为我刘成仁杀掉日本鬼子!”
  王明贵和陈雷有力地点着头:“我们东北抗联一定能够做到!”
  刘成仁昼夜兼程地回到怀柔村后,不到半个小时,就被汉奸瓦洛佳带到了日本警察队。然后,又被日本兵推进了警察队的一间小囚室里。
  第二天一大早,刘成仁被两个日本兵和两个皇协兵带进了日本警察队审讯室。审讯他的,就是龟田次郎,而瓦洛佳则站在龟田次郎的背后。龟田次郎慢慢地站起来,走到刘成仁面前:“你说,东北抗联是不是你送到江那边的?是不是你知道东北抗联的老窝?你要说出来,我立即将你和你的父亲、母亲,统统地放走。如果不说,你都看见这些刑具了吧?那可是让你们支那人开口讲话的最好工具!”
  刘成仁摇着头。
  龟田次郎施用了“电椅子”“老虎凳”“灌辣椒水”的酷刑,可刘成仁没有吐出一个字。
  没有任何办法的龟田次郎,只好将刘成仁关进了警察队的小囚室里。
  刘成仁被日本警察队带走后,日本女侨民川奈良子和她丈夫孙晓峰立即采取了营救措施。第二天,孙晓峰来到李花站村,找到了“七仙女”的二姐沃西娅和四姐娜佳。然后,他又到鸥浦村找到了几位亲属和朋友,秘密地嘱咐了一番。
  第三天上午,川奈良子来到了日本警察队,声称“面见龟田次郎”。龟田次郎听后,马上想起来在怀柔村还有一位日本女人呢。
  龟田次郎问:“你是日本什么地方的人?”
  川奈良子回答:“我是日本北海道人。”
  龟田次郎笑了:“哦!我们是同乡啊!”
  川奈良子悄悄地告诉龟田次郎:“你们前天抓来的刘成仁,他是我的义子,我想要保释他出去。”
  龟田次郎摇着头:“那是不行的!因为他是护送东北抗联过江的共党分子,我们要处死他的。”
  川奈良子扬着手:“一个14岁的孩子,他有多大的胆量,能够护送东北抗联过江?你可能被什么人谎报军情,弄错了吧?你们警察队里是不是有一位俄罗斯人,名叫瓦洛佳?这个人对咱们大日本皇军,那可是极不忠诚的。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大大地损坏了大日本皇军的形象啊!”
  龟田次郎问:“何以见得?”
  川奈良子绘声绘色地说:“这个瓦洛佳经常打着大日本皇军的旗号,到处搜刮民财,欺诈老百姓。瓦洛佳前些日子竟敲诈到他的姐姐头上。瓦洛佳想要吃他姐姐家的肥猪,可他姐姐,也就是刘成仁的妈妈,根本不想给他吃,他却用一种最卑鄙的手段整治自己的姐姐。”
  龟田次郎站起来:“按照你说的,瓦洛佳向我谎报了军情,故意说他姐姐家杀猪招待东北抗联,用大马爬犁护送东北抗联不成?”
  川奈良子连连点着头:“龟田君,你说得对!那个瓦洛佳三番五次地逼迫他的姐姐杀猪。他姐姐没有办法,趁瓦洛佳没来之际偷偷地将肥猪杀掉。然后,便让她儿子刘成仁将猪肉用大马爬犁拉到外村卖掉。”
  龟田次郎反复地摸着嘴巴子:“瓦洛佳发现猪肉没有吃成,他向我谎报了军情。然后,我就和他一起来到怀柔村是不是?”
  川奈良子小声地回答:“龟田君说得一点都不错。那天晚上,我和我丈夫没在怀柔村,而是去了黑河镇。”
  龟田次郎眯缝着眼睛:“怪不得呢!大日本皇军的刑具,一个大人连一种刑法都抵抗不住的。可这个小小的刘成仁,却抗过了三种刑具呀!”
  川奈良子抬起头:“龟田君,刘成仁是冤屈的!”
  龟田次郎还是不相信:“川奈良子,你有什么证据来证明瓦洛佳到处敲诈老百姓?”
  川奈良子急忙从衣服里掏出一沓子“证明书”,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大有人证物证啊!”
  龟田次郎接过来一看,一共有五个村200多户村民按的手印,控诉瓦洛佳的罪行。龟田次郎相信了:“川奈良子,我今天特别感谢你对大日本皇军的忠诚。明天上午,如果没有别的差错,我就把刘成仁全家放了。”
  就在川奈良子来到日本警察队之前,通过关系沟通,她将自己的想法和实施营救的措施,利用口信传到了阿普拉谢尼亚的牢房里。当龟田次郎再一次提审她时,她严丝合缝地向龟田次郎讲述了一番。
  这一下子龟田次郎无话可说了,他愤怒地将瓦洛佳押到审讯室里。还没用到第二套刑具时,瓦洛佳屈服了。此时的瓦洛佳,以为顺着说下去,自己是能够保住性命的。可是,瓦洛佳的汉奸特务队的其他队员们,个个恨死他了,趁着这一大好时机,全都来一个“墙倒众人推”。第二天上午,在龟田次郎释放阿普拉谢尼亚、刘泉、刘成仁的同时,日本警察队已将瓦洛佳打死在审讯室里。
  1951年,新中国成立不久,党中央曾派革命老根据地访问团到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地区呼玛县,特意访问了刘成仁。访问团带来了北方革命老根据地的访问信。刘成仁默默地将这封信接过来,镶嵌在相框里,天天瞻仰。1966年“文革”期间,由于刘成仁曾经到过苏联伯力市,他的母亲又是俄罗斯人,因此被批斗为“苏修特务”。为了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刘成仁先后两次来到哈尔滨市,找到了王明贵,王明贵出具了证明材料。1974年8月,刘成仁头顶上“苏修特务”帽子摘了下来,得到了平反。谁都没有想到,平反后的第二年,刘成仁就离开了人世。
  新中国成立之初,中苏关系友好融洽。1958年以后,由于苏联提出有损中国主权的长波电台和共同舰队问题,中苏关系急剧恶化。60年代初中国发表“九评”,中苏之间的裂痕公开化,不可避免地影响着黑龙江两岸中俄边民的友好往来——
  江左岸飘舞着红纱巾
  从1953年起,在中苏两国边民眼前,已经出现了偷渡被击毙、交往被判刑、往来被审查等一幕幕令人悲痛的事情。黑龙江右岸上演了一出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
  
  10.泪水,抛洒在冰封的黑龙江
  1940年6月出生的张大海,家住在黑龙江省抚远县浓桥镇一个偏远的小农村。父母早早双亡,在当地政府的关照下,他从小学念到了中学。正当他准备跨入高中时,政府考虑到本地师资特别缺乏,动员张大海回乡当人民教师。张大海知恩图报,来到了浓桥镇,担任了第一批人民教师。
  1957年底,张大海被评为抚远县教育先进工作者。到了1958年年初,合江地委组织了“优秀先进工作者”代表团赴苏联远东地区哈巴罗夫斯克市参观学习。张大海作为一名教育代表,有幸踏上了异国之地。
  因为张大海属于教育界代表,苏联哈巴市政府接待人员便将他安排到哈巴市第一小学参观。他在那里结识了俄罗斯年轻女教师特拉娜。当年19岁的特拉娜,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白白的皮肤,高高的鼻梁,束式的上衣,散摆的裙子,活脱脱像一只美丽的小天鹅。临别时,特拉娜委托中国翻译将自己的姓名、联系方式和地址交给了张大海。
  半年过去了。有一天晚上,张大海一边备课,一边为一名学生缝补着衣服。突然,学校操场上传来了吉普车的声音。这时,张大海的教室被人推开了,学校校长惊喜地喊着:“张大海!你看谁来了!”
  漂亮苗条的特拉娜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出现在张大海面前:“张大海同志,你好!”
  张大海惊呆地将教科书和学生的衣服滑落下来:“你是,你是,特拉娜?我这不是在做梦吧?你是怎么来到中国的?”
  原来,苏联哈巴市也组织了相对的参观团,来到中国境内指导。特拉娜作为一名成员,来到了中国抚远县。参观团在抚远县招待所下榻,特拉娜马上要求会见张大海。县委、县政府立即派车,将张大海接到县城进行联欢。
  一见到张大海正在缝补衣服,细心的特拉娜试探着问:“你是在给你的孩子缝补衣服吗?你的爱人怎么不为你缝补?”
  张大海笑着回答:“我爱人?我哪有爱人啊!我是在为我的学生缝补衣服呀!”
  特拉娜激动了:“张大海同志,你是最最善良的人!”
  第二天上午,苏联哈巴市参观团继续去往合江地区进行参观指导。临别时,特拉娜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高级派克牌钢笔赠送给了张大海:“张大海同志,我赠送给你的礼物,希望你永远记住我!”
  张大海接过后,从身后拿出一条红纱巾,展现在特拉娜面前:“我张大海是一名最普通的人民教师,我也买不起贵重的礼品送给你。不过,我将这一条红纱巾送给你,特别地希望你永远记住我!”
  张大海与特拉娜分手以后,不久收到了特拉娜从苏联哈巴市寄来的用中俄两国文字写的信。特拉娜在信中写道:
  
  尊敬的张大海同志:
  自我们在抚远县分手一直到今天,我十分挂念你。从你那天为学生缝补衣服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我从内心相信你,你一定是中国最最优秀的人民教师。因为你爱你的学生,你爱你的学校,你爱你的事业。
  在这里,我向你致敬!
  
  接到这封信以后,张大海连夜回写了一封信:
  
  特拉娜同志:
  接到你的来信以后,我一连反复阅读了二十多遍。每一次阅读,我都是在品尝着丰盛的晚宴,我是在欣赏着美妙绝伦的音乐。
  
  随着彼此信件的频繁往来,张大海和特拉娜之间的称呼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特拉娜再也不称呼“张大海同志”了,变成了“海”。而张大海也不称呼“特拉娜同志”了,变成了“娜”。两年以后,特拉娜无限深情地写给了张大海一封热情洋溢的信——
  
  海:
  你知道中国政府和苏联政府开始在搞国际共产运动的大论战吗?不管国际风云如何变幻,不管中国和苏联发生任何事件,我和你的友谊那是不能改变的。海,你送给我的红纱巾,一直戴在我身上。每当我疲惫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仿佛就是你站在我身边。
  
  随即,张大海的信件也寄到了特拉娜的手上——
  
  娜:
  你的信件我收到了。中国政府和苏联政府所发生的分歧,根本改变不了我和你地久天长的友谊。请你相信我吧!你赠送给我最最宝贵的礼物,我舍不得用它。我只能特意在衣服上缝制了一个小布兜,将这一礼物放在里面。我天天戴着它,我月月戴着它,我年年戴着它。
  
  1963年上半年的一天,张大海在学校的时事形势分析会议上,发表“中苏两国不要论争,而要和平、和睦”的建议。学校校长极为震怒,认为他的言论是立场上的“妥协”。后来,经过教育部门研究决定,将张大海分配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改造学习。
  带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张大海背起自己简易的行李,手拎着一皮包书籍,离开了浓桥镇,来到了街津口。情绪低落的张大海,住进了低矮、破旧、透风的临时“教师宿舍”。
  12月的黑龙江,那是冰的海洋,雪的天地,风的王国。
  在朔风怒吼中,从黑龙江左岸的苏联下列宁斯科耶方向走来一位高鼻梁、凹眼睛,年纪大约在25岁左右的俄罗斯姑娘,她就是来到中国街津口寻找爱情的特拉娜。特拉娜利用苏联境内小学放寒假进行社会实践的时机,从哈巴罗夫斯克市出发,乘坐火车,途经比罗比詹,然后在下列宁斯科耶下车。在父亲老朋友的带领下,特拉娜偷偷地走到江边,躲过苏联边防军的巡逻,趁着漆黑的夜晚,渡过了黑龙江。
  特拉娜迈着疲乏的脚步,踏着厚厚的积雪,轻轻地叩响了张大海的“教师宿舍”。张大海打开房门,惊奇地望着满脸挂着霜花的特拉娜,问道:“同志,你找谁?”
  特拉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就是找你,我的海呀!”
  特拉娜的父亲,是苏联哈巴市教育局副局长,她的母亲则是哈巴市第一小学副校长。得知女儿偷渡去中国后,特拉娜的父亲吓傻了:怎么可能?我的女儿怎么能这样做?必须将特拉娜催促回国。
  特拉娜的父亲制定一套“先礼后兵”的方案,迫使特拉娜回国。首先,特拉娜的父母利用书信的方式劝她回来。可是,信件寄出已有十几封,也不见特拉娜的回信。这下子,特拉娜的父母着急了。两个人一商量,准备用“最后通牒”来逼迫特拉娜返回——
  
  亲爱的女儿特拉娜:
  接到我们这封信时,半个月开始行动的话,你仍然是我们的好女儿,你仍然是哈巴市第一小学的人民教师。否则,你将是我们苏联政府的“叛敌”,我们家的大门将要对你永远关闭。
  
  张大海知道以后,劝慰着:“亲爱的娜,你还是回去吧!那里有你的父母,有你的学校,有你的学生,有你的事业。你不要因为我,毁掉了你自己的前途,丢弃了你自己的事业。”
  特拉娜坚定地说:“我留在中国,和我心爱的人在一起,我是铁了心的!”
  张大海再也隐瞒不住了,哭着说:“亲爱的娜,在一个月之前,你的父母已经通过苏联远东地区外事局照会中国驻苏联大使馆,对你来到中国黑龙江街津口小学,提出了遣返申请。后来,苏联驻中国沈阳领事馆已和中国黑龙江省外事局进行交涉,限你在一周之内通过口岸返回苏联哈巴市。”
  特拉娜用手擦了擦眼泪:“如果我不同意遣返,他们会对我怎么样呢?”
  张大海脸色涨红涨红的:“如果你不返回,可能会使中苏紧张局势加剧。那时,中国政府极有可能采取强制措施。到时候,我和你将要受到两国法律的制裁呀!”
  第四天早上,特拉娜起得特别早,她烧好了开水,沏好了茶,贴好了玉米饼子,又熬好了香喷喷的土豆加菜叶子汤。一切收拾利索后,特拉娜便将张大海唤醒。
  放好桌子,特拉娜将两小碗白酒斟满,眼里流着泪水:“亲爱的海,我要离开你了!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的!你我永远都不能分开的!”
  张大海用手抚摸着特拉娜的脸颊:“亲爱的娜,如果有一天你我想要团聚时,那就以红纱巾为号,就选在街津口和下列宁斯科耶的江岸上,你看行吗?”
  特拉娜点着头。
  当特拉娜与当地两位公安同志走出屋门时,她放下提包,飞一样地扑到张大海的怀里,两人紧紧地拥抱放声大哭。
  张大海一手拎着提包,一手拉着特拉娜的衣袖,缓缓来到江岸边防军哨卡,我国边防军升起了中国国旗。不一会儿,对岸苏联边防军也升起了苏联国旗。这就告诉对方,遣返交接仪式开始了。
  当张大海将提包交到特拉娜手里时,小声地叮嘱着:“亲爱的娜,别忘了我们的联络信号呀!”
  特拉娜强忍着悲痛,笑着说:“那个红纱巾永远飘舞在我的心里。亲爱的海,我赠送给你的派克牌钢笔,千万戴在身上啊!”
  张大海用力地握着特拉娜的手:“你放心吧!派克牌钢笔永远戴在我胸前。”
  
  11.思念,惊动了滚滚大界江
  送走了特拉娜,张大海一下子病倒了,五天都没有起床。一天晚上,张大海做了一个特别恐惧的噩梦。在梦中,他梦见了特拉娜被青面獠牙的三个魔鬼绑架了。三个魔鬼将特拉娜抬起,扔进了黑龙江。
  一阵喊叫,把张大海从噩梦中惊醒。当他慢慢地睁开眼睛时,浑身都是湿漉漉的汗水,剧烈的心跳不停地撞击着胸膛:“我这是怎么了?难道特拉娜真的出事儿了?不行!我必须到对岸寻找特拉娜!”
  第二天早上,张大海来到乡中心校,以有病为由离开了街津口,径直向江岸走去。当他一踏上江岸时,发现江面上一切都是那么安静。而江那边,根本没有特拉娜的身影。
  突然,张大海手指着对岸:“特拉娜啊!你不能前来看我,我不能怪罪你。可我张大海,必须要去看你呀!”
  说完,张大海一个跳跃,只听“扑通”一声,江水溅起了浪花。不一会儿,在江面上冒出张大海的脑袋。还不到半个小时,张大海已经游到了对岸。他刚要把衣服脱下拧干,不料遇到了苏联边防军。不由分说,他们以偷渡刺探情报的名义,将张大海押进下列宁斯科耶边防拘留所。一阵严刑拷打,丝毫没有审讯出任何结果,苏联边防军知道这位中国青年人是为了爱情偷渡到这里的。于是,他们将张大海关押了15天,便将其遣返回中国。
  那时,无论是中国人,还是俄罗斯人,谁要是沾上“遣返”二字,那就在人们心目中刻上了永远抹不掉的“叛徒”罪名。也就是从那时起,张大海已经失去了教师的职业,成为街津口的无业乞丐。
  有了第一次偷渡,那就有了第一次遣返。有了第二次偷渡,那就有了第二次遣返。也就有了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就这样,张大海成为两国边防军的“常客”了。每一次的遣返,苏联边防军对他不解地摇着头。而中国边防军不解地在问:“张大海,你这样做图的是什么呀?”
  张大海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回答:“为的是我和特拉娜的爱情!”
  自从特拉娜被苏联边防军遣返回到哈巴市以后,立即被哈巴市警方拘留了20天。当特拉娜的父母开着专车特意将她接回家时,她已经没有了笑声,也没有了哭声。
  在父母的搀扶下,特拉娜简简单单地进行了洗漱。然后,回到自己的卧室,扯起毯子,闭着眼睛,呼呼大睡起来,这一睡就是两天两夜。她的父母慌了,轻轻地趴在她的床前喊着:“特拉娜!我的女儿,你这是怎么了?你醒醒啊!”
  特拉娜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可她死死地盯着她的书桌:“我要书桌里的信件。”
  特拉娜的父亲连连地答应着。
  当特拉娜接过一摞子信件时,大声地哭喊着:“我的海呀!你现在在哪里呀?你每天都在思念我吗?”
  特拉娜的父亲惊奇地问:“我的女儿,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精神上有病了吗?难道你疯了吗?”
  特拉娜从凌乱的衣服里,拿出红纱巾,举起来,用力地抖动着:“你们看!这就是我亲爱的海呀!亲爱的海呀!我想死你了!”
  这时,特拉娜的父母赶紧回到客厅。她的父亲提醒说:“看来我们的女儿精神上受到了一定的刺激!眼下,想让她恢复教学工作那是不可能了!除了进行医治以外,必须将她关锁在卧室里,千万不能让她走出去。否则,你我的麻烦可就大了。”
  一天晚上,为了尽快地见到心爱的张大海,特拉娜将床单一条一条地撕碎,又一条一条地接好,并将这一绳索从二楼窗户坠下。然后,特拉娜穿好了衣服,揣好了红纱巾和张大海寄来的信件。推开窗户,趁着夜色,顺着绳索,滑到了楼下。之后,她跳出栅栏,走出院外。
  特拉娜穿小巷,过短桥,避行人,躲车辆,急匆匆地走出哈巴市。她没有行走乡间小路,而是沿着铁路轨道,从哈巴市郊外出发,向着比罗比詹走去。然后,她又掉转方向奔向下列宁斯科耶。
  这一段路程在地图上看是很近的,可行走起来那是非常的艰难。一路上,特拉娜忍受着风雨吹打,烈日暴晒,黑夜惧怕,狼嗥狗叫。饿了,她就在路过的合作社购买面包。渴了,趴在路边的小溪喝几口。乏了,她随时随地坐在路基上歇一歇。
  凭着这一股子劲头,特拉娜走到了下列宁斯科耶。她头发凌乱,衣服破烂,活脱脱是一个女乞丐出现在大街上。这时,特拉娜看见了这里的人们匆匆忙忙地东奔西走着。
  特拉娜觉得很奇怪,便不声不响地走进一家理发店:“同志,你们慌慌张张地干什么?”
  理发师没好气地回答说:“你还不知道吧?黑龙江要发大水了,说是后天洪峰要过来。”
  特拉娜一听,马上向江边走去:我必须在洪峰到来之前,赶到江边与张大海见面。
  特拉娜没有直接奔向江边,而是绕小路,穿过羊肠小道,走到了江边口岸东面的街津口对面。她选择了一处江岸树丛边,立即将红纱巾挂在了树枝上。
  特拉娜眼望着随风飘动的红纱巾,又望着江对岸的街津口,心想:亲爱的海呀!你现在看见红纱巾了吗?我在这里等着你呢!
  当特拉娜从上午一直等到下午,又从下午等到夕阳西下时,她还没有看见张大海的身影。没有办法,特拉娜只好将携带的皮包打开,取出毯子,铺在草地上,躺在上面睡着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间,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啸,排山倒海般地向东涌来。特拉娜惊醒了,当她抬头张望时,瓢泼暴雨倾泻而下。孤独无援的特拉娜,已将事先准备的雨衣披在身上,蜷缩在树丛下面。此时的黑龙江水面已经溢满,并以人们行走的速度向江两岸蔓延。
  第二天,特拉娜随着退潮的江水,又来到了江岸。她没有忘记挥舞着红纱巾,她没有忘记寻找张大海的身影。望眼欲穿的特拉娜,没有死心,更没有退却,又在江边等待了两天两夜。
  
  12.洪水,吞噬了跨江绝恋
  东方天边的乌云渐渐地向南移动着,江右岸人群中间走过来一个蓬头垢面、手持木棍的青年人。这就是张大海。
  张大海懒洋洋地坐在江岸的石阶上,手拄着木棍,呆呆地望着江左岸。这时,张大海惊叫起来:“亲爱的娜!我在这儿呢!你等着我呀!”
  这时,特拉娜带着极度绝望的心情,又向江右岸挥舞着最后一次红纱巾。特拉娜一眼看见江右岸有人向她招手,并不时地蹦跳着,顿时惊呆了。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手背揉了又揉,努力地睁了又睁,一看:那不是我亲爱的海么!
  特拉娜兴奋地跳了起来,用力地挥舞着红纱巾。
  这时的张大海,在江右岸又蹦,又跳,又喊,又叫,又唱,又哭。“我要——渡江!”
  张大海转回身来,向停靠在岸边沙滩上的船只跑去。他扯住了一名船夫,急促地说:“借我一条船吧!”
  船夫摇着头:“不行!江水这么大,你过不去!”
  张大海“扑通”一声跪在了沙滩上,连连地磕了八个响头。每磕一个头,他的头发沾上一层层湿湿的沙子:“大哥!你行行好吧!成全成全我和特拉娜的见面吧!”
  这位船夫生气了,一把就将张大海推倒了:“你这个疯子,说什么疯话呢!你给我滚!”
  张大海慢慢地从沙滩上爬起来,一步一步地向岸边走去:“借不到船,那我泅水渡江!”
  张大海一边喊着,一边向江岸走去。一个跳跃,江水溅起了一股冲天的浪花。这时,江岸的人们惊叫起来:“不好了!疯子跳江了!”
  只见张大海奋力地游着,奔腾不息的江水一下子将他冲出十几米。一个波浪打过来,张大海沉了一下,又在十几米外的江面上冒了出来。接着,他又在游着,游着,游着……
  当张大海已经游到江心时,他的体力已经渐渐地不支了。可他没有放弃,伸出手来,喊着:“亲爱的娜儿!我在这儿呢!我来了!”
  站在江左岸的特拉娜,拼命地挥舞红纱巾:“亲爱的海!我等着你呢!”
  这时,从江面漂过来一排乱糟糟的木板和窗框,看来好像是从江上游冲过来的。张大海又是一个猛游,他本想将迎面冲过来的木板抓住。可是,飞速行走的江水一下子将他冲撞打歪。张大海瞬间昏迷过去,可他的双手已经抓住了木板。接着,从后面冲过来一个浪花,迅速地将张大海和木板斜冲过去。
  这时,站在江左岸的特拉娜一看,喊叫着:“亲爱的海,你等着我!”
  只听“扑通”一声,特拉娜跳进了黑龙江。特拉娜根本不识水性,几个回合竟被浑浊的江水呛得口、鼻、耳、目,全部出血。还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特拉娜已被缓冲的江水冲到了张大海附近。神志稍清的张大海,顺势将特拉娜的尸体抓住。他来不及呼喊,又一个激浪很快地将他和特拉娜吞没了。
  当黑龙江恢复了往日平静时,在抚远县通江江岸的树丛中,人们发现了张大海和特拉娜的尸体。人们七手八脚地将两具尸体抬到岸上,张大海的左手死死地搂住特拉娜的胳膊,右手又紧紧地掐着上衣的口袋。打捞人员将张大海的上衣口袋打开,发现里面有一支钢笔。同时,人们看见特拉娜的右手,紧紧地缠绕着一条红纱巾。
  为使生者安心,死者安息,打捞人员用一驾马车,将张大海和特拉娜的尸体运到街津口江岸的小山坡上,进行了简易的下葬。黑龙江右岸增添了两座相拥而立的土坟。
  
  1963年8月23日,中国政府向苏联政府提出了关于维持边界现状、避免冲突的六项建议。1964年中苏边界谈判在北京举行,但由于苏联缺乏诚意,谈判破裂,中苏关系进一步恶化。1966年,中国境内掀起了“文化大革命”。就在“清理阶级队伍”运动中,一大批俄侨、俄裔们在黑龙江边程度不同地受到了审查和批斗,安娜列娃就是其中的一位——
  
  “特务村”里的坚守者
  1968年中国的“文化大革命”中“清理阶级队伍”运动的风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全国各地。当然,表现在反修前线——黑龙江沿江地区,自然而然地就是狠挖、深挖、特挖“苏修特务”了。
  
  13.“苏修特务”
  蔡秀芝,1931年出生于俄罗斯,她的俄名为安娜列娃。她的母亲是格鲁吉亚人。苏联十月革命期间,她们家从莫斯科搬迁到西伯利亚地区。原因是,她的父亲是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列为当时苏联政府的肃反对象。苏联肃反时期,全家人不得不逃到了黑龙江右岸。为了维持一大家子人的生活,安娜列娃嫁给了中国农民王春江,生下了一儿一女。
  1968年9月的一天上午,安娜列娃家的院外涌来了近百人的队伍。
  一位红卫兵头头走到安娜列娃面前,举起手臂,高喊着:“打倒新沙皇!打倒苏修特务!”
  安娜列娃迷惑了:“你们搞错了吧?我不是苏修特务啊!”
  红卫兵头头怒气冲天地喊叫着:“你就是埋藏在中国黑龙江边多年的苏修特务!”
  说完,红卫兵头头一声令下,安娜列娃被上百人连推带拥地押到鸥浦村“革命委员会指挥部”。红卫兵头头问:“我问你,你的收发电台在哪里?”
  安娜列娃一脸地无奈:“我哪有什么电台呀?我家只有一台半导体收音机呀!”
  随即,红卫兵头头领着一群造反派,将安娜列娃带到了她自己的家。红卫兵头头如获至宝,快速地将收音机后壳打开,摆弄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红卫兵头头再问:“那你是怎么与那边苏修联系的?”
  有什么办法?安娜列娃只好接着往下编:“我每天晚上到江边站着。江那边一划火柴时,我们就看见了!”
  睡了一下午觉,显得格外精神的红卫兵头头笑嘻嘻地问:“安娜列娃,我听说你的哥哥安德烈在抗日战争期间,第一个将苏军迎接入境的,有没有这个事情啊?”
  安娜列娃慢慢地睁开她那血糊糊的眼睛:“有!”
  红卫兵头头伸出一个手指头:“我听革命群众反映,苏军进入我国境内时,将一辆坦克交给了你们。你说,那辆坦克藏在什么地方了?”
  安娜列娃心想,反正是说假话不挨批斗,那就往下胡诌八扯吧:“在我家园子里埋着呢!”
  红卫兵头头站起身来,命令造反派们带着钩杆铁锹,一窝蜂地涌进了安娜列娃家。他们在房前屋后连挖带刨着,足足将这一片园子挖了一米多深,可连一个轮子都没有看见。不过,经过他们的“努力”,倒是挖出一样东西,那就是断了把儿的铝饭勺子。
  这下子可把红卫兵头头气坏了,当即,对安娜列娃进行了批斗。在批斗会上,这些人在安娜列娃的脖子上挂上近100斤重的驱动轮。在她后面,则是造反派的拳打脚踢。当安娜列娃走进批斗会场时,身穿的是一件白布衫。可她走出批斗会场时,白布衫已经变成了红布衫。
  这时,红卫兵头头皮笑肉不笑地问:“敌台台长,你老老实实地交代,你把苏修送过来的情报转到谁的手里了?”
  安娜列娃用手一指:“我把这些情报全都送给你了!你怎么都忘了呢?这些情报就是我送给你的,你为什么不承认?”
  红卫兵头头狠狠地跺着脚:“你这是造谣!你这是诬陷!我根本就不是你的情报员!”
  说完,红卫兵头头扭头走了。
  这一招,果真特别地灵验,再没有人前来批斗、审讯安娜列娃了。100天关押过去,安娜列娃被释放了。
  
  14.“叛逃者”
  在审讯安娜列娃期间,红卫兵和造反派们,围绕着她和她的哥哥安德烈迎接苏联红军入境一事,轮番地对兄妹俩进行批斗和殴打。为了防止兄妹二人串供,安娜列娃被关押在大队革委会指挥部小屋里,她的哥哥安德烈关押在大队电房子里。
  当天晚上,安德烈胆小如鼠地将同一民族、同在中国境内的同胞们一一地供了出来。安德烈揭发检举的“苏修特务”,在中国,在黑龙江,全都是老老实实的俄罗斯人,没有劣迹,没有反动言论,只因为他们都是正统的、纯正的俄罗斯人。安德烈招认了八个人,有六个人是纯正的俄罗斯人,两位中国人因为娶了苏联女人而受到了牵连。
  安德烈的中国名字叫蔡德昌,曾在呼玛县鸥浦乡担任外事委员职务。因为他的特殊身份和特殊背景,在1958年的两场洪水中,安德烈被县政府聘为临时俄语翻译。同时,安德烈随同中方友好慰问团来到苏联境内,与当时的苏联“老大哥”搞过联欢活动。中苏关系破裂以后,安德烈被鸥浦乡的造反派怀疑为“苏修特务”。为了接受“革命群众”和“革命小将”的改造,安德烈回到了欧浦大队。
  后来,在为这些“苏修特务”、“阶级异己分子”、“地富反坏右”进行好、中、坏排队时,安德烈排在了“好”的序列里。于是,他带着造反派和红卫兵的“鉴定”,重新回到了鸥浦乡担任外事委员的职务。可他不相信眼前的平静,他想要逃避。
  不久,呼玛县召开中苏关系形势分析会议,要求每个公社的外事委员前来参加。接到通知以后,安德烈坐在办公室里,反反复复地琢磨着出逃后的落脚点,又为自己的亲属和同事留下了一封信。
  第二天早晨,安德烈不声不响地离开了鸥浦乡。当他走出鸥浦乡政府驻地后,掉头向正西的江岸走去。然后,安德烈偷渡来到了苏联的切尔尼亚耶沃村。接着,他乘坐当地的客车,匆匆地向特格达火车站驶去。
  安德烈的叛逃,一下子牵连了一大批亲人、亲属和朋友。当天,安娜列娃一家五口人全被抓起来。晚上,造反派头头在大队部里审讯安娜列娃,红卫兵头头则在大队电房子里审讯她的中国丈夫王春江和他们的子女们。
  本来患有严重心脏病的王春江,已经是大汗淋漓,张着嘴:“你们这样打我,这不是要把我打死么?你们这不是要我的命么?”
  红卫兵头头笑嘻嘻地说:“你还知道死啊?给我接着打!”
  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已经奄奄一息的王春江,声音微弱地喊着:“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冤枉啊!”
  说完,王春江闭上了眼睛,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十年浩劫”的年代。
  王春江死后,安娜列娃发疯般地冲出大队部。正当她求生不能,求死不成之际,她猛地将头部撞向了大墙。安娜列娃头部鲜血横流,昏死过去了。
  这时,面对着造反派的批斗,负责大队后勤工作的刘老憨,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毛主席不是教导我们,要文斗,不要武斗么?已经出了一条人命,难道还要再出一条人命么?我可告诉你们,虽然安德烈叛逃了,可安娜列娃对我们欧浦大队还是有一定贡献的!我们中国人是人,那俄罗斯人也是人啊!”
  经过刘老憨的巧妙斡旋,呼玛县公安机关来到鸥浦大队以后,将这几名殴打致死人命的红卫兵和造反派,押送到县城接受处理。呼玛县、鸥浦乡党委决定为王春江平反,召开了追悼会。
  火化安葬过后,日子过得十分艰难的安娜列娃,领着自己的子女们艰难度日。所有这些,刘老憨都在暗中留心着,观察着。安娜列娃上山采集山货时,一到中午时分,刘老憨便将做好的饭菜及时送到山上。安娜列娃来到江岸上捕鱼时,刘老憨亲自将渔船、渔网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方才离岸。安娜列娃走进自留地收割庄稼时,刘老憨宁可放下自己家的秋收,也要伸出手来帮助抢收。
  有一天夜里,鸥浦村的庄稼地里出现了一大群野猪。这些野猪钻进玉米地和谷地、高粱地,践踏和毁掉将要收割的庄稼。村民们知道后,立即组织了“赶猪队”,沿着每片庄稼地的四周,敲锣打鼓地呼喊。到了晚上,他们点燃火把驱赶。当时的安娜列娃,丈夫刚刚死去不久,子女们都才十几岁,无人参加“赶猪队”。
  当天晚上,刘老憨没有向安娜列娃打招呼,将家中的铜盆、脸盆取出,分别将干柴架起了六堆篝火。等到晚八时左右,刘老憨沿着安娜列娃家自留地地边,开始一把一把点火,之后又连跑带颠地敲打着铜盆和脸盆,将安娜列娃家自留地里的两头野猪吓跑了。一直到天亮,刘老憨才倒在篝火旁边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安娜列娃来到山坡上。她一眼看见蜷缩在篝火旁边的刘老憨,眼泪“刷”地掉了下来。安娜列娃悄悄地脱下自己的外衣,轻轻地盖在刘老憨身上。然后,她静静地等待着刘老憨的醒来。
  刘老憨醒了,发现安娜列娃的衣服披在自己的身上,脸“腾”地红了:“这,这多不好意思呀!”
  安娜列娃用手臂掩饰着自己:“你为我们家,一夜都没有睡,我怎么感谢你呀!”
  刘老憨和安娜列娃的谈话,正好被观察附近自留地的、愿意管事儿的王二忙乎听见了。
  晚上,王二忙乎分别来到了刘老憨和安娜列娃的家中,开门见山地将这一“窗户纸”捅破了:“你们二人谁都不要闷着了!一个是刚刚死去丈夫的俄罗斯寡妇,一个是始终没有结过婚的老处男。你有情,他有意,干脆组成一个家庭算了!”
  当时的刘老憨只是憨憨地笑着,安娜列娃脸色涨红低头答应着。就是王二忙乎的一串联,还不到一星期的时间,刘老憨将自己家能过日子的家什、用具、被褥、粮食,用一辆小马车拉进了安娜列娃家里。小马车一进院,村里的乡亲们在王二忙乎的招呼下,立即燃起了爆竹。然后,王二忙乎用当时最先进、最时髦的“革命到底,白头到老”的祝福,你推我拥地将刘老憨拥到这一简易的新房里。
  
  15.“主心骨”
  由于安娜列娃的诚实正直,这个“特务村”里的俄罗斯人,将安娜列娃当成是这里俄罗斯民族的“领袖”,是他们长居久安的“主心骨”。村里一有什么事情,凡是涉及俄罗斯人利益的,他们都来到安娜列娃这里商议,寻求一个最佳方案。
  1969年3月2日到17日,苏联多次派出装甲车和坦克,挑起了震惊中外的“珍宝岛事件”,这不得不引起中国政府极大的愤慨和奋力还击。这时,安娜列娃利用晚饭后的休息时间,亲自将居住在鸥浦村的俄罗斯人召集在一起,发表自己的“演说”:“你们和我都是俄罗斯人,可我们应该从内心里把自己当成是中国人。就在我们被自己的国家赶得走投无路时,是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收留了我们。虽然前些日子这里发动了‘清理阶级队伍运动’,与海兰泡惨案和江东六十四屯惨案比起来,我们所受的这么一点委屈和伤害算得了什么!况且,中国政府已经及时地进行了纠正和平反。眼下,我们的苏联政府还在中苏边境挑起事端,极有可能要发生一场战争。我可把话说在前头,鸥浦村要加强民兵队伍补充人员,我们不能坐而不管啊!”
  话音刚落,院内的几十名俄罗斯人纷纷举起了手臂,高喊着:“为了我们的安宁,为了中苏边境的太平,我们全都参加中国民兵!”
  安娜列娃故意问:“我们参加中国民兵队伍,拿起武器,那是不是成为‘叛敌’了?”
  一位俄罗斯女人不服气:“这算什么‘叛敌’!不管是谁,不想让我们好好地过日子,不想让我们好好地生活,那他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就拿起武器,和他斗争到底!”
  安娜列娃挥起了拳头:“我们都在中国这片土地上生活,那我们就是中国人,那我们就应该拿起武器保卫中国的领土。年轻力壮的明天到大队报名参加民兵,你们要在民兵队伍里学一身中国功夫,学一手百发百中的枪法。”
  在场的俄罗斯人一致同意安娜列娃的建议。
  “文化大革命”期间,鸥浦村的三队和四队原本是一个生产队,名字叫三队。可到“文化大革命”结束后,这些居住在三队的俄罗斯人和混血人,不知什么原因,吵着闹着要分家。同时,这些人还要搬到鸥浦村外面,自己想要单独成立一个屯子和生产队。得知这一消息后,公社和大队领导来到这里进行和解,也没有见效。
  也不知是哪一位汉族人喊着:“你们这帮‘老毛子’和‘二毛子’在这里逞什么凶呀?”
  这一句话,像一根火柴抛进了汽油桶里一样,“轰”地一下炸开了!这些俄罗斯人和混血人冲破了公社和大队领导的阻拦,走进三队的马圈和牛棚里,将膘肥体壮的好马和肥牛抢在自己手中。这一边的汉族村民们,毫不相让地冲过去与他们厮打着、抢夺着,大有誓不夺回决不收兵之势。
  就在这时,气喘吁吁的安娜列娃从家里赶过来。只见她左手拿着铁水瓢,右手拿着铁饭勺子,快速地冲出一条路,站在俄罗斯人和混血人的中间,用力地敲打着铁水瓢:“你们要干什么?想要造反是不是?你们要造谁的反?是不是想要造中国共产党的反?你们都给我住手,把你们的能耐积攒在一起,对付你们苏联政府去!”
  一位俄罗斯男人不服地问:“安娜列娃你是为谁说话呢?你可是俄罗斯人啊!”
  安娜列娃抬起右手,举起了铁饭勺子:“我是俄罗斯人不假,而且还是纯正的、不折不扣的俄罗斯人。你们也不好好地想一想,你们分队就能彻底摆脱中国人的帮助和支持么?没有中国人的帮助和支持,你们就能够单独撑得起一个生产队么?”
  几句话,把俄罗斯人和混血人说得哑口无言了。安娜列娃放下了右手,又扬起了拿着铁饭勺子的左手:“我可真心实意地告诉你们,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我们俄罗斯人寸步都离不G4P/8yt/A3ahqg0vmjxXiw==开中国人。”
  有一位俄罗斯人摇晃着脑袋:“安娜列娃,这已经抢夺过来了,还能送回去吗?”
  安娜列娃用双手同时举起了铁水瓢和铁饭勺子:“从现在起,我们必须要听从公社和大队领导的指挥和安排,把抢夺的马和牛,全都送回去!”
  有一位俄罗斯人手牵着一匹马没有动弹,安娜列娃笑着,用铁水瓢朝着他的脑袋轻轻地砸了一下:“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牵回去!”
  这位俄罗斯人一惊,但马上清醒过来,连连点着头,牵着马向马圈走去。
  安娜列娃回过头来,挥起铁饭勺子直接向一头肥牛猛地连砸了三下:“牵牛的人,你耳朵聋了?快点牵回去!”
  20世纪80年代初期,中苏两国关系已经由对抗趋向缓和。在中国,安娜列娃一家人不但得到了平反,而且中国政府给予了一定数额的抚恤金。那一时期,逃到苏联境内的安德烈也相继得到了平反。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很快地传到了身居苏联斯沃博德内的安德烈那里。
  当时,安德烈什么事情都没有做,甚至连饭都顾不得吃了,坐在书桌旁,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书写着信件。十几天的时间,这封苏联斯沃博德内的信件已经摆在了鸥浦村村委会的办公桌上。
  信封上写着“安娜列娃收”,当时鸥浦村的俄罗斯人,竟然没有一人敢碰这一“祸水”。有一天,刘老憨来到村委会办事,意外地发现这一“天外来客”。
  晚饭后,刘老憨用试探的口吻说:“安娜列娃,村委会有一封寄给你的信,信的地址是苏联斯沃博德内,我估计寄信人好像是你的哥哥安德烈。”
  安娜列娃像被烈火烫着一样:“安德烈这个叛逃分子,他有什么脸面给我寄信?”
  看完这封沉甸甸的信件以后,安娜列娃失声大哭起来,她狠狠地用手拍打着桌面:“安德烈,你是一个软骨头,你把我们全家人害得好苦啊!”
  刘老憨问:“既然你接到了安德烈的信件,那你是不是给他回封信?”
  安娜列娃将眼睛一瞪:“我凭什么给他回信?不给这个‘叛敌’回信!”
  又过了几年以后,依恋中国这片土地的安德烈,回到了中国的塔河县定居。他本想和妹妹在一起,迁到鸥浦村居住。可是,性情刚烈的安娜列娃坚决不同意,并托人转告安德烈:“你死了与亲人见面的心吧!”
  遭到拒绝的安德烈不敢贸然行事,他只能不断地托人给妹妹安娜列娃捎信,送上他的问候和祝福,每一次都遭到了安娜列娃的回拒。没有办法,安德烈只能硬着头皮来到了鸥浦村探亲。一踏进这个村,安德烈通过村主任前往探询,自己则在村委会等待。
  安娜列娃听后,一拍桌子:“我不能见他!这种人怎么能与我们在一起呢?我既不能见他,又不能容忍他叛敌的行为!”
  没有办法,村主任只好向安德烈介绍了实际情况。安德烈一听,“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是一个罪人啊!是我害死了我的妹夫王春江啊!我妹妹不能原谅我,这是应该的!”
  哭完以后,安德烈迈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地离开了鸥浦村。半年以后,安德烈带着极大的遗憾,离开了人世。
  2008年上半年,安娜列娃接受了本书作者的采访。
  作者问:十年动乱,你的家庭和千千万万俄罗斯后裔一样,受尽了折磨和凌辱,那你为什么不离开中国?
  安娜列娃似乎未加思索地说:“‘文革’后,‘四人帮’粉碎了,我的丈夫平反了,每月都有相应的补助。那些搞打砸抢的坏人,全都给了处分,有的判了刑。从那时起,我就感到,一个党敢于承认并纠正自己的错误,这个党就是一个成熟的党。改革开放以后,我对这一认识更加坚定了。我没有先见之明,但我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中国的未来一定是光明的。就连我那居住在俄罗斯的亲属都说,共产党,都是好样的!”
  
  上世纪80年代以后,中苏关系逐步改善。1989年,前苏联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戈尔巴乔夫访华,两国发表了《中苏联合公报》。1991年,苏联解体,俄罗斯成为独立国家。2001年,中俄两国领导人在莫斯科签署了《中俄睦邻友好合作条约》。瓦西里作为纯正的俄罗斯人,亲眼见证了中俄两国人民近一个世纪的友好往来,倍感两国友好的甜蜜——
  
  瓦西里和他的亲人们
  中国黑河市逊克县车路村的俄罗斯人、时年87岁的瓦西里老人,年幼时作为一名孤儿成为中国的无国籍侨民,中国仍然给予享受少数民族待遇。当他加入中国国籍时,将自己登记为汉族。80年代后,中苏关系逐年升温,他又将自己改为俄罗斯族。一口浓重的东北大 子味,道出了瓦西里80年的风风雨雨——
  
  16.无家可归的“孤儿”
  瓦西里的母亲葛金丽娜,出生在一个贵族家庭。她的全家人,父亲、哥哥、姐姐全都是军人,全都参加了苏德几次大规模的战役。后来,葛金丽娜中学毕业后,勇敢地参加了苏联红军,并在军队里结识了上尉军官。战争还没有结束,葛金丽娜便与上尉军官在战争的间隙中结婚。次年,夫妇俩便有了瓦西里。很可惜,瓦西里生下不久,葛金丽娜的丈夫在一次战役中牺牲了。
  战争刚刚结束半年的一天里,葛金丽娜正向自己的军营走去,可黑板报前围着许多军人。葛金丽娜一看,在“大清洗”运动的名单上,竟然有自己的名字。
  葛金丽娜心里特别清楚,凡是被“清洗”的人,不是被枪毙,就是流放到大西伯利亚进行劳动改造。葛金丽娜简单地收拾了行装,急匆匆地从附近的幼儿园将1岁多的瓦西里兜在裙子里,离开了那个城市。
  几经周转,葛金丽娜从冰封的黑龙江江面上走过,流落到毗邻的中国,走进了车路村,敲开了一户村民家门。该村民姓徐,是从山东省闯关东来的。男人56岁,女人52岁。徐老汉凭着一手酿酒的绝技,在车路村扎根落户。徐老汉和徐大婶十分热情地接待了这位落难的俄罗斯女人。一个月过后,徐老汉收葛金丽娜为义女。随着时间的推移,徐老汉觉得应该为干女儿找一个婆家了。徐老汉夫妇选择的目标,就是自己的徒弟刘干巴。
  因为此人长得瘦小,骨瘦如柴,周围的人谁都不称呼他的名字,只管叫他“刘干巴”。此时,徐老汉最担心的是,一旦将葛金丽娜的实情说出来,恐怕刘干巴不能接受瓦西里。
  为了成全这一门亲事,徐大婶想出一个主意:“我们不说干女儿有一个儿子。等到成亲那天,再把瓦西里抱出来。到那时,刘干巴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就这样,在徐老汉和徐大婶的撮合下,刘干巴同意了这门亲事。在十位村民的簇拥下,徐老汉领着葛金丽娜走进了刘干巴家。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刘干巴乐呵呵地将葛金丽娜迎进所谓的“洞房”里。婚后,刘干巴忍气吞声地接纳了葛金丽娜的儿子瓦西里。
  经过一个月的准备,刘干巴偷偷地在现在的同江市临江村开起了“酒作坊”。同时,他又设计了如何将瓦西里“甩掉”的“调虎离山”之计。
  一天晚上,刘干巴告诉葛金丽娜立即搬家,并叮嘱葛金丽娜连夜出走。当他们赶着马爬犁行走时,迎面遇见了一伙匪徒拦路抢劫。可这一伙匪徒只将瓦西里夺走,并朝天空开枪示威。
  当天晚上,这伙匪徒悄悄地将瓦西里放在徐老汉的窗前,并在包裹上放着一封信。匪徒走后,瓦西里被寒冷冻醒了,一声接一声地哭叫,惊醒了徐老汉夫妇。当他们将瓦西里抱回屋里时,这才知道刘干巴已经连夜搬家了。
  在这一时期,日本鬼子侵占了东北三省。在黑龙江边,日本鬼子为了便于统治管理,强行进行并村合屯。徐老汉居住的村子,已被划并到另一村子里。当时,徐老汉坚决不同意并村,因为并村对“酒作坊”势必造成很大的经济损失。就这样,徐老汉一拖就是十天。到了第十一天,日本鬼子来了一个排的兵力,包围了徐老汉的“酒作坊”。
  徐老汉操起一把斧子,与日本猪头小队长拼命。这时,猪头小队长举手就是三枪,徐老汉中弹身亡。闻听枪声的徐大婶,丢下瓦西里,冲出了房屋。猪头小队长又朝着徐大婶连开三枪。
  在大火燃烧之前,小小的瓦西里从房屋的后窗户里逃了出来。然后,他顶着西北风,一头钻进村外的小树林里。
  
  17.命运多舛的“孤儿”
  转眼已经17岁的瓦西里,在村子里既能够种植庄稼,又能够下江捕鱼,还能够进山打猎。在车路村里,瓦西里凭着自己一身的气力,建造了一座草房。
  有一天晚上,闲来无事的徐福子推开了瓦西里的房门,坐在炕头上,为他介绍自己的表妹赵二丫。几天后,在乡亲们的祝福声中,瓦西里和赵二丫结为夫妻。
  一晃十年过去了。正当瓦西里和赵二丫无忧无虑地过着田园生活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赵二丫因患白血病,还不到一年就去世了。瓦西里身背着女儿,和乡亲们一起,将赵二丫埋在村东面山坡的一片树林里。瓦西里对村民们说:“赵二丫活着的时候,经常来这里割草、捡树叶子。把她埋在这里,她能够安下心睡在这里,她能够看到自己家。我一大早出门,也能够看见她。”
  当天晚上,瓦西里在油灯底下,仔细地计算着医治赵二丫欠下的医疗费。算了大半夜,1506元!在那个年代,也就是1956年,31岁的瓦西里欠下了如此的外债,真是天文数字啊!
  在我国农村普遍成立互助组时,身背巨大债务的瓦西里找到了车路村的村长。瓦西里当天将自己家的两匹马、一头牛、一辆马车,还有两垧地,全都献给了互助组。后来,瓦西里所参加的互助组变成了车路村的一个生产队。也就是说,瓦西里正式成为人民公社的一名社员。
  就在瓦西里的女儿上小学之际,和她的母亲一样,也患上了白血病。几经医治,最终还是没有留住这一弱小的生命。可怜的女儿,死在了他的怀里。瓦西里怀着极大的悲痛,和生产队社员们一起,将女儿安葬在赵二丫坟墓的旁边。
  从那以后,在车路村“五保户”的花名册上,又添加了一个人的名字:瓦西里。
  
  18.备受呵护的“孤儿”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在黑龙江右岸,这里的中国人吃糠咽菜,啃树皮,吞棉絮,人人浑身浮肿,个个饥寒交迫,可善良的中国人首先想到了瓦西里和俄罗斯人的生活习惯。
  有一天,生产队长发话了:“瓦西里呀!我已和大队书记商量了,明天向公社打一个报告,准备特批你们四名俄罗斯人一头奶牛,保证你们喝牛奶的生活习惯。在这一困难时期,保护你们俄罗斯人那是我们中国人的责任啊!”
  到了第二天下午,生产队长和会计一起,一个手牵着一头奶牛,一个手拿着一份特批报告,将四位俄罗斯人叫到跟前,宣读了公社的特批报告。
  “文化大革命”期间,有人说瓦西里是苏修特务。在造反派的威逼下,瓦西里被带到大队去交代问题。得知这一消息以后,生产队长不顾一切地推开了审讯室的门,将造反派头头叫到外边问话。
  这个造反派头头是生产队长的亲侄子。生产队长喘着粗气,小声地告诫着:“你他妈的给我听好了!我告诉你,瓦西里和另外三位俄罗斯人根本不是什么‘苏修特务’!一会儿,你马上把他们放了!”
  造反派头头不解地问:“叔叔,这个瓦西里是你什么人啊?你怎么这样保护他们啊?”
  生产队长狠狠地说:“瓦西里是一个好人!那些俄罗斯人全是值得我们中国人同情的!”
  在中国人的庇护下,瓦西里安然无恙地走出了三年自然灾害和“文化大革命”的沼泽。
  1982年,全国农村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此时的车路村,正在解散生产队。可对年事已高的瓦西里来说,也就成了“娘家不疼,婆家不爱”的“孤儿”了。
  这时,已经不是生产队长的老队长,瞪起了眼珠子,大喊着:“瓦西里他是俄罗斯人,他也是中国的侨民。你们应该记得,成立互助组和人民公社时,瓦西里又有马,又有牛,又有车,又有地,他第一个将这些资产献给了我们,献给了新中国。你们手拍着胸膛好好地想一想,我国推行了联产承包制,那我们也不能把自己的良心让狗给吃了吧?瓦西里,你站起来!和我一起走!”
  联产承包制刚一实行时,老队长和瓦西里一起,忙碌于责任田。每天早饭时,老队长就让他的小孙子去唤瓦西里一起吃饭。到了中午和晚上,老队长更不许瓦西里“另起锅灶”。
  有了老队长的“示范”,村民们个个都将目光投到了瓦西里的身上。每年的换季季节一到,有人专门为瓦西里制作棉衣、棉裤和单衣、单裤的。为了使瓦西里走起路来舒坦,有的家庭妇女特意为他纳鞋底。每年的节假日,更使瓦西里应接不暇。不是东家请他吃饺子,就是西家请他吃油饼;不是南家请他吃猪肉,就是北家请他吃炖鱼。当然喽,每顿饭也都离不开当地自酿的“小烧酒”了!
  秋季一到,谁家的果树成熟了,装上一篮子,送给瓦西里尝一尝。谁家的鲜瓜开园了,捧上三四个,送给瓦西里品一品。谁家的蔬菜长大了,捆上几捆,送给瓦西里吃一吃。谁家有什么喜事,提前通知他,使得瓦西里高兴不已。
  这时的瓦西里,已经把自己融入中国大家庭之中了。有时喝得半醉半酣时,瓦西里笑眯眯地问:“你说我是哪国的人?”
  有人被瓦西里问得愣住了:“这个,我们可弄不明白!”
  瓦西里嘲笑着对方:“你可真笨!我是中国人啊!我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中国是我的家!黑龙江,更是我的家!”
  车路村一有什么活动,瓦西里主动地担当起“主持人”,他用那流利的汉语掺杂着半生不熟的俄语,冲着人们说:“我已经是中国人了!那我用中国的风格,为这里的村民们服务。我给你们当‘主持人’分文不取,只要白酒喝!”
  有一天,瓦西里来到老队长家。一进屋,嚷嚷开了:“老队长!我有一个想法,要和你商量一下。你想一想,眼下中俄边贸是多么火热啊!我们把具有俄罗斯风格的活动吸引过来,在这里大搞一下旅游,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么?”
  热情好客、豪爽善饮、能歌善舞,那是俄罗斯人的特色。瓦西里马上组织村民们搞起了俄罗斯的“巴斯克节”,这是俄罗斯的民族节日。节日期间,男女老少穿上盛装,把煮熟的鸡蛋染成五颜六色,互赠或者款待客人。这个“巴斯克节”也就是耶稣复活节,是东正教教徒们为纪念耶稣复活设立的节日。然后,人们唱着喀秋斯克歌,跳起韦桥辽克舞。“巴斯克节”过后,还有柳条节。柳条节这一天,全村人都要带上精心准备的饭菜聚到一起会餐。席间,人人载歌载舞,用新发芽的柳条沾上水,互相精心甩洒,共同祈祝新的一年平安吉祥、风调雨顺。
  在这些节日里,瓦西里是“主角”,他在每一场面上都要唱上一首苏联歌曲。尤其是《喀秋莎》,他唱得令人捧腹大笑。著名相声演员博林和卓林在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上表演的小品,就是从黑龙江边流传的曲段改编的。
  瓦西里一点都不怯场,清了清嗓子,唱起来:“四个萝卜剁吧剁吧,没有了花椒大料,倒点儿醋,酸不拉叽,你就喝了吧!”
  曲调是苏联歌曲《喀秋莎》,歌词全都是东北话。唱完后,引起了村民们一阵阵热烈的掌声。这就是在当时中苏边境建起的“俄罗斯风情一条街”的雏形。
  随着年龄的增大,瓦西里已经进入耄耋之年,行动不方便了,话语也很少了。可他的嗜酒,一点也没有减少。每当喝起酒来,面对着所有中国亲人们,瓦西里一边笑着,一边流着泪水:“我这个人老了老了,还享受这么多的清福。一是粮油补贴得到3800元;二是平时看病医疗有补贴,住院补助70%;三是凡是俄罗斯后裔盖房补助2万元;四是每月享受2000元的养老金。哎呀!我现在真正是掉进福堆里了!”
  说着说着,瓦西里用手指着东山坡上:“如果我的赵二丫,我的女儿,能够活到今天该有多好啊!可惜她们娘儿俩没有这个命啊!哪天我要是死了,麻烦你们就把我埋在她们娘儿俩那里吧!”
  2010年6月的一天,瓦西里静静地闭上了眼睛。村民们按照瓦西里的遗愿,将他葬在赵二丫和他们的女儿墓地里。
  
  后记 不仅仅是友谊
  从17世纪中叶沙俄哥萨克的入侵一直到今天,在长达300多年的历史中,中俄既有友好交往,又有相互对立甚至刀兵相见。如今,中俄关系走出历史阴影,提升到历史最好水平,经济往来飞跃发展。近5年来,仅黑龙江省25个开放口岸的民间贸易额增长了1.7倍。2010年突破200亿美元,2011年接近300亿美元。能源合作已经扩大到天然气、电力、核能等领域,航天、信息、森工、交通、基础设施和环保等领域的合作也有较大进展。中俄经贸发展5年规划定下的双边贸易额600亿~800亿美元的目标被突破,2011年实现了835亿美元,同比增长40.84%,创历史新高。
  发展经贸合作,离不开对彼此国情民风的了解。凡是去过俄罗斯的中国人,见闻的已经不是列宾的油画、乌兰诺娃的芭蕾、歌曲《山楂树》和电影《列宁在十月》,傻大黑粗的商品几近绝迹。同时,90年代充斥俄罗斯市场的廉价低劣的中国商品,以及形象和素质都很“抱歉”的中国倒爷和黑工形象,也已经一去不复返,中国人同健康生活、高档时尚和现代文明挂上了钩。据不完全统计,每年俄罗斯人来中国经商、旅游、打工达到800万人次,而中国人每年到俄罗斯经商、旅游、种地、垦荒的,平均达到900万人次。中俄两国人民的交流和友谊必将越来越密切。
  
  作者简介:
  泽津,男,曾用笔名江海河、秦风。1956年10月15日生于黑龙江省望奎县卫星镇。1980年至今,在中央、省、市各大报刊发表500多篇作品,获省级文学大奖一等奖两次、二等奖一次、三等奖一次。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在本刊发表报告文学《田凤山:一个省部级高官的畸形人生》和《千万里,母亲的呼唤石破天惊》。
  责任编辑 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