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向一体化难解安全结

　　近期，多家制药企业卷入毒胶囊事件，公众激愤，监管究责。面对汹涌舆论，卷入其中的修正药业4月19日表示，计划在未来两年内投资3亿元自建胶囊生产企业，并强调“为了药品的安全，无论付出多大的成本和代价，我们必须整合上游产业链”。
　　 无独有偶，去年3月15日瘦肉精事件爆发后，深陷其中的双汇集团亦公开表示，将加快发展养殖业，完善双汇产业链，“屠宰加工厂建到哪里，养殖场就跟到哪里。”
　　 显然，抛开对违法违规企业的严厉追责和来自外部的更严格监管，从龙头企业内部来看，谋求“纵向一体化”，将生产-加工-销售各个环节整合在同一集团内部，似乎成了各个问题行业应对层出不穷“病从口入”丑闻时的不二法门。
　　 然而，这种“纵向一体化”能否真正解决这些行业暴露出的严重问题？
　　 从产业发展规律来看，“纵向一体化”无疑会促进该链条上下游企业间的业务合作，但由于上下游企业分属不同行业，其管理、技术、经营各有特点，龙头企业介入上下游时管理优势并不明显——例如，修正的主业不是生产空心胶囊，双汇的主业不是生猪养殖。这就意味着“纵向一体化”未必能很好地促进被整合企业的发展。
　　 同时，“纵向一体化”很可能限制了龙头企业寻找上下游最佳合作者的自由度，从而在更大程度上受制于纵向链条上企业表现的影响。
　　 而从整个世界来看，卖方市场正向买方市场转化，“纵向一体化”规模效应的优势越来越不明显，国际上多数成功企业的经验是外包非核心业务，专注核心业务的发展，用不断创新的产品和服务，满足客户多变的需求。上世纪90年代开始的新一轮全球化进程，为这一选择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遇。交通高度便利、信息交换便捷、资本自由流动的今天，企业可以在全球范围内寻找合格的上下游合作者，充分享受全球化红利（参见本期“供应链重组挑战”）。这一切都让“纵向一体化”可能增加的成本要求变得难以忍受。
　　 其实，一些企业之所以愿意斥巨资推动“纵向一体化”，和政府偏好龙头企业模式也有很大关系。这一点在充斥着众多小生产者的农业领域尤为明显。《中国农业产业化报告（2008）》显示，2000年到2005年间仅中央政府就投入了119亿元支持国家级龙头企业。2012年3月，中央政府发布《国务院关于支持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发展的意见》，再次要求从政策和资金上支持龙头企业。
　　 如果“纵向一体化”并非完美方案，我们是否能够找到更好的替代方案？鼓励龙头公司和产业链上下游各环节的专业性自律组织合作，或许是一个好的选择。
　　 这样的自律组织，首先就可以增加其与龙头企业进行业务谈判时的话语权，这在客观上有助于减少这些企业用非法手段降低成本的冲动。其次，为了进一步提高话语权，与同类企业集团竞争，这些自律组织就可能不得不考虑自主地为行业建章立制，以增强自身的竞争力。而相比龙头企业，这些业内企业在定制规范上无疑有熟悉情况的优势。最后，一旦小企业团结起来，也有助于限制龙头企业“纵向一体化”可能带来的垄断弊端。
　　 值得注意的是，在三聚氰胺、瘦肉精、毒胶囊事件爆发后，蒙牛、双汇、修正等大企业无一例外地声称自己也是“受害者”，并分别忙于指责奶农、猪农，和比自身规模小得多的空心胶囊生产者。
　　 这种抱怨并非毫无道理。但无论是想做龙头企业，还是想借“纵向一体化”大规模参与全球范围内的竞争，大企业都不能简单地将责任推诿给上下游，而自己却规避一切法律风险。当下企业在市场上的核心竞争力主要是品牌，虽然产品或许由成千上百个供应商的零部件组装而成，但消费者绝不会把品牌拆开来看。如果拥有知名品牌的企业不愿意承担“连坐”之责，消费者又有什么理由为了品牌支付溢价？
　　 事实上，相比国内这些自认为是“受害者”的企业，苹果和麦当劳等大型跨国企业最有理由推诿，因为它们的生产过程中的不可控环节要多得多。但现实证明，只有勇于承担“连坐”之责，才能成就百年企业，反之，任何的推诿，都会令企业受损。由此我们不难理解，苹果公司为何会主动要求调查供应商中的“血汗工厂”问题。
　　 当然，无论是采取哪种一体化模式，无论企业是否有“连坐”的勇气，法律的有效监督和制衡都必不可少。中国正向法治市场经济转型，但几乎在每一次产品安全丑闻爆发时，我们总能发现有关部门的监管形同虚设，过失问责基本没有，问题企业不担责任，责任相关方违法成本很低。
　　 这都需要加以改善，真正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历史已经证明，市场经济中所有的善，并不必然出于自愿和自律，而要有严厉、清晰且公正的法治。实现法治，是解决诸如产品安全问题的基本保障，在此基础上才有产业的整合优化与企业的伦理合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