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访小叶近丹的孙子小四川省政叶协委员果丹基伍哈

文/济 华 志德 育建 吉明

2011 年12 月1 日，在西昌卫星发射中心同志的陪同下，我们驱车近100 公里，沿着盘山公路弯来绕去，来到了由军委原副主席刘华清上将题写馆名的“彝海结盟”纪念馆。

纪念馆建在半山腰，站在纪念馆前的小广场上举目远眺，群山环绕，丽日晴空，雪山白云，蓝天碧树，环境肃静，馆前有江泽民同志题写“彝海结盟纪念碑”碑名的刘伯承与小叶丹结盟的雕塑，纪念馆所在的山脚下就是彝海。

彝海，原名“鱼海子”，彝语叫“乌勒苏泊”，意即海子，海拔2000多米，是个高山淡水湖，面积约20万平方米，呈元宝形，四周山峦环抱，林木葱茏。 就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举行了举世闻名的“彝海结盟”。

我们参观拜谒了“彝海结盟”纪念馆， 深为彝族人民对红军长征作出的历史贡献所感动，更对彝族首领小叶丹深明大义、全力支持红军北上的壮举油然而生敬意， 自然而然产生寻访小叶丹后人的强烈愿望。

我们一行的丁志德看到一位工作人员， 就问：“小叶丹的后人情况怎样，在哪里？”没想到，这位正是小叶丹的侄孙果基达光。

他热心地告诉我们，小叶丹的孙辈只有两个，一个外孙伍龙在北京全国人大常委会工作， 一个孙子叫果基伍哈，在凉山彝族自治州安监局工作，汉名叫沈建国。

同行的刘济华赶紧让他告诉果基伍哈的手机号码，立即联系安排采访事宜。在西昌的龙州酒店我们集体采访了果基伍哈。看上去有三十七八岁的他，个头中上，精明强干，性格开朗，谦恭随和，黝黑的长圆脸，双眉清秀，两眼有神，尽显彝族人神采。 他听了我们的来意，愉快地接受采访，给我们介绍了小叶丹家族一些过去鲜为人知的故事。

爷爷那辈兄弟姐妹5 个，爷爷是老四。 家中有地租给汉族同胞种植，与汉族兄弟有交流。租种爷爷土地的汉族同胞对爷爷评价很高， 汉族同胞如果遇到自然灾害，或者家里有困难，只要随便找个理由提出来， 爷爷就把当年的租子减免。土改时，专门有一个调查组，调查爷爷过去的情况，调查组的调查结论， 对爷爷的评价是很高的。

当时， 由于国民党反动派和地方军阀的长期压迫， 彝族与汉族的隔阂、猜疑很深，存在着根深蒂固的敌对情绪。 爷爷跟外边交往少， 对共产党、 国民党都不了解。当红军过了金沙江之后，爷爷也了解了一些红军的讯息。 爷爷是果基家支， 家族势力范围方圆100 公里，有几万人口，居住比较分散。从冕宁的大桥水库、大桥镇南北方向作为东边的地界，彝海西边为西界，彝海山脚下都是爷爷的势力范围，在这个范围内，爷爷说了算。

1935 年5 月21 日，由刘伯承、聂荣臻率领的红军先遣队到达了冕宁。过了冕宁就是彝族区了。由于这一地方与外界交流不多，对红军不了解，汉族和彝族都非常担心，非常害怕。 彝族群众知道红军来了，都跑到山里躲起来了。

红军需要粮食， 用了农民的粮食， 按市场价格付钱，家里没人，就把钱放到农民的家里。 有的躲在山里的村民，偷偷地回家看看，看到红军秋毫不犯，用了粮食，照价付钱，感到这样的军队是很好的部队，对红军有了好感，这种信息传到彝族群众中，彝族群众对红军有了好印象。

红军先遣部队到了西昌后有几条路可走， 国民党蒋介石估计红军部队可能走大路，因为，国民党知道少数民族不好对付。但刘伯承司令员却认为，我们一定要出其不意走小路，这样就没有国民党的军队阻挡，少数民族的同胞不会打我们。于是，刘伯承司令员和聂荣臻政委， 给中央军委发了电报。 毛泽东同意按这个方向走。然后，让左权、刘亚楼带第五团走大路，摆出一个走大路的架势，掩护主力部队从小路上快速前进。国民党就叫成都的24 军向大树堡的大路方向集结堵截。

红军来到之前， 国民党为了强化对少数民族的控制，采用“坐质换班”的手段，就是把每个家族有声望的人招到那里去当人质，半年后再派人换，这叫“坐质换班”。过去果基、罗洪、倮伍家族，三家都打国民党。红军到了冕宁后国民党都跑了， 红军把坐质换班的人质全部解放出来。

红军宣传是打国民党的军队，是进行“万里长征”。“万里长征”的概念，是朱德同志在《中国工农红军布告》中第一次提出来的，内容如下：

“中国工农红军，解放弱小民族；

一切夷汉平民，都是兄弟骨肉。

可恨四川军阀，压迫夷人太毒；

苛捐杂税重重，又复妄加杀戮。

红军万里长征，所向势如破竹；

今已来到川西，尊重夷人风俗。

军纪十分严明，不动一丝一粟；

粮食公平购买，价钱交付十足。

凡我夷人群众，切莫怀疑畏缩；

赶快团结起来，共把军阀驱逐。

设立夷人政府，夷族管理夷族；

真正平等自由，再不受人欺辱。

希望努力宣传，将此广播西蜀。

红军总司令 朱德”

这一布告张贴出来，成为安民告示广为散发，并让彝族的群众把布告带回去宣传。 彝族人认为红军与国民党的军阀部队是不同的。

5 月22 日， 红军先遣队前卫连行进到喇嘛房，就被一群彝民堵住了去路，不得不停止了前进。刘伯承就在大桥镇进行了社情调查，问我们红军要从这里过去，谁能做主？ 当时，有一位叫陈志喜的汉族人，他与我爷爷是干亲家，是很好的朋友。 他给红军说，要在这个地方顺利通过， 就要去找小叶丹， 是他做主。 于是刘伯承让陈志喜带路， 安排19 岁的红一军团组织部部长、群众工作队队长肖华 （开国上将），一起到山上去找小叶丹。

在彝海子附近， 肖华和我爷爷小叶丹的四叔果基约达交谈，说明红军是为受压迫的人打天下的，此来并不打扰彝族同胞，红军刘司令统帅大队人马路过此地，只是借路北上。并告诉他，刘司令愿按照彝族的习惯与彝族头人结盟，结为兄弟。 起初，果基约达有点半信半疑，可是当他环顾红军的军纪严明，并不像地方军阀军队那样恶狠狠地涌进堡子烧杀抢掠时，便消除了怀疑，接受了结盟提议。

肖华报告刘伯承、聂荣臻后，刘伯承立即骑马来到彝海子边。 同时，我爷爷果基小叶丹带领当家娃子（从奴隶中选拔出来的管家）沙马尔各也来了，他是我爷爷的贴身管家，精通彝汉两种语言。我爷爷小叶丹见了刘伯承，便要摘掉黑帕子行磕头礼。刘伯承急忙上前扶住说：“大哥不要这样。”我爷爷问：“你是刘司令？”刘伯承答：“我是刘司令。 ”我爷爷接着说：“我是小叶丹，我们大家讲和不打了。 ”刘伯承告诉我爷爷说，红军是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是为受压迫的人打天下的。共产党实行汉彝平等，同彝族是一家人，自己人不打自己人，要团结起来去打国民党军阀， 以后红军回来， 大家过好生活。 这样，通过通司和沙马尔各作翻译，很顺利地达成协议。于是刘伯承和我爷爷小叶丹欣然决定，在彝海子边喝鸡血酒结拜兄弟。

按照彝族的习惯结盟， 我爷爷小叶丹叫人找来一只鸡，但没有酒和酒杯。刘伯承便从红军警卫员皮带上解下两个搪瓷缸，叫警卫员舀来彝海的水，以水代酒。当沙马尔各杀了鸡，将鸡血滴入两个搪瓷缸后，我爷爷小叶丹让刘伯承先喝， 按照彝人的风俗， 先喝者为大哥，兄弟就应该服从大哥。 刘伯承高高地端起搪瓷缸，大声地发出誓言：“上有天，下有地，今天我同果基小叶丹在彝海子边结为兄弟，如有反复，天诛地灭。”说完一口喝下血酒。我爷爷小叶丹笑着叫“好”！也端起搪瓷缸来大声说：“我小叶丹同刘司令结为兄弟愿同生死，如不守约同这鸡一样地死去。 ”说完后也一口喝干。 刘伯承当众将自己随身带的左轮手枪和几支步枪送给了我爷爷小叶丹。 我爷爷小叶丹也将自己骑的黑骡子送给了刘伯承， 在中国革命历史上最著名的彝海歃血结盟就顺利完成。

傍晚，红军先遣部队仍然返回大桥宿营。刘伯承邀请我爷爷小叶丹叔侄一同到大桥，同时，还邀请了罗洪支头人罗洪作一和汉人陈志喜等一同赴宴。 刘伯承对我爷爷说：我们还要回来的，将来让你们自治，彝族人管理彝族人。他代表红军将一面书写着“中国夷民红军沽鸡支队”的红旗授予我的爷爷小叶丹，并委任我爷爷作为支队队长。整个彝族群众到大桥镇联欢，红军把街上所有的酒都买来，又按价钱收下群众送来的猪羊肉，设宴祝贺结盟。刘司令即席讲话，劝解彝人几个家支组织起来，武装起来，内部不要打冤家，汉保彝，彝保汉，团结打刘文辉的军队。 当时就有几十名贫穷的彝族人报名参加了红军。

次日凌晨， 红军先遣部队在我爷爷小叶丹的向导下，通过俄瓦、彝海子向北前进，成群结队的彝族人民热烈欢送。刘伯承在喇嘛房与我爷爷小叶丹分手，红军留下了参谋丁伯霖做后续部队的联络员。 我爷爷小叶丹派弟弟果基尼迫，并派娃子（即奴隶）沙马尔各、沙马巴黑、西基子达、古基特达做向导，带着果基支队护送刘伯承和红军。红军两万人，单行队列，顺利通过彝区，一直护送到筲萁湾，再由果基阿最支送到岔罗，这是离大渡河最近的第一个小镇。红军的后续部队便沿着“彝海结盟”这条友谊之路，经过七天七夜，畅通无阻地通过了敌人估计无法通过的彝区，直达安顺场。

听到这里，我们的心灵受到深深的震撼：红军走小路，顺利通过彝区，为飞夺泸定桥，强渡大渡河，赢得了宝贵时间。 事情不大，意义深远。 可以说对红军胜利完成长征以至对中国革命的胜利， 都作出了不可磨灭的巨大贡献。

这次“彝海结盟”，赢得了民心，密切了红军与彝族人民的团结，是党和红军第一次成功地实施民族政策，是党的民族政策的胜利， 体现了少数民族对红军的爱戴和军民团结。同时，也为我们党对少数民族实行正确的民族政策，提供了可资借鉴的宝贵经验。

果基伍哈继续讲述：

红军在冕宁时，冕宁县成立了抗捐军，国民党回来后，抗捐军也走到大桥镇，追赶红军了。 国民党就来追究、报复我爷爷小叶丹家支。 我爷爷小叶丹没有屈服，一直坚持和国民党斗争。

一次， 国民党拉来两车军队打我爷爷小叶丹果基家支。我爷爷坚决抵抗，事先埋伏在国民党军队必经之路的两旁，突然袭击，打死国民党七八十人，自己只死了两个人。 国民党恨死了我爷爷小叶丹，于是，他们收买其他地方武装，和小叶丹作对，伺机报复，袭击我爷爷。 1942 年农历五月五日，我爷爷与陈志喜一起出去联系，从一家理发店走出来，被两个事先埋伏在暗处的歹徒杀害。

爷爷去世后， 果基家族陆续向国民党赔了很多金银财宝，拉走了几十板车。 因为国民党的残酷迫害，奶奶被迫离开家寨， 东躲西藏。 爷爷曾跟奶奶说， 刘伯承司令说过， 你们一定要等我们回来， 要让彝族实行民族自治， 嘱咐奶奶一定要把刘伯承交给的 “中国夷民红军沽鸡支队” 红旗保管好， 等刘伯承司令员回来， 要亲手交给他。 国民党多次逼奶奶交出这面红旗， 奶奶始终不交。 实在没地方藏了， 奶奶就把红旗缝在她自己穿着的裙子的夹层里， 国民党怎么也没有搜出来。 1952 年， 奶奶把寄托着爷爷小叶丹的深深情感和她用生命保护的这一面极其珍贵的红旗交给政府。 现在这面红旗， 珍藏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博物馆里。

冕宁一解放，刘伯承就指示当地驻军的有关领导：“第一个要找到小叶丹，中央已决定小叶丹参加西南军政委员会。 ”刘伯承司令员一直惦记着我爷爷小叶丹。那时，他还不知道我爷爷已被杀害。党和政府实现了刘伯承的承诺，彝族实行自治，彝族人民自己当家作了主人。

解放后， 党和国家非常关心彝族人民的生产、生活。毛主席说彝族人民对中国革命作出过突出贡献，过去那个“夷”字，有歧视意味，要改为“彝”字，这个“彝”字， 整体上标志着彝族人民顶天立地， 其四个组成部分，分别体现着政治地位，有饭吃，有衣穿，有房子住，幸福地生活。

我们和刘帅家成了亲戚，刘帅的儿子刘太行，经常到我们这儿来走亲戚。刘帅的夫人汪奶奶去世时，我们也去吊唁。

你问我们家族还有什么人？ 我伯爷爷只有一个孙女五十几岁。 我父亲兄妹四个，两个姑姑，大姑家没人了，二姑家有一个孙子伍龙在北京。

1993 年，李铁映同志把我招到中央民族大学上大学， 现在在凉山州安监局行政审批科任科长。 我的小学，是在彝族小学上的，三年级后到冕宁县上学，因为当时我的小爷爷在冕宁县当政协副主席 （84 岁时去世）。 我初中毕业后，到凉山州民族中学读书到高中二年级。我妈一个人带着我，供我上学。那些年，家里十分困难，我妈能凑多少钱就凑多少钱，供我上学，家里没有钱了，我妈就四处找亲戚朋友借生活费，直到供我上了高中二年级。

当时，《凉州日报》的记者了解到我家的困难情况，感到一个对中国革命作出过杰出贡献的小叶丹的后代这种境遇应该得到社会关注， 便撰写了一篇报道刊登出来。 后来，《羊城日报》转载了这篇报道，被时任中央政治局委员、 国务委员兼国家教委主任的李铁映同志看到。他当即作出批示：接小叶丹的后代到北京中央民族大学读书， 同时， 接我的表哥到中国人民大学读法律。因为1993 年我才高二，就安排了一年预科，那年表哥是高三， 直接读的大学。 李铁映同志代表党和政府对我们小叶丹后人的亲切关怀， 彻底改变了我们表兄弟俩的命运。 毕业前， 时任中央政治局委员、 全国人大副委员长、 中国社会科学院院长的李铁映同志请我们吃饭， 希望我回来建设家乡， 我就回到了家乡凉山州工作。

党和人民没有忘记我爷爷小叶丹， 没有忘记小叶丹的后人，我们全家都十分感动。 目前，我被推选为四川省政协委员，我要做好本职工作，努力报效国家，奉献社会，服务人民，像我的爷爷小叶丹那样，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作出自己无愧于祖辈的应有贡献。

采访结束了， 我们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小叶丹的历史贡献， 功不可没。 我们的党、 政府， 我们的各级领导没有忘记他及其后人， 这是令人欣慰的。

刘伯承司令员与彝族首领小叶丹 “彝海结盟”，在中国革命历史上书写了富有传奇色彩的感人篇章。小叶丹就是为了帮助红军， 坚持与国民党斗争， 遭到敌人暗算的， 虽然他没有看到中国革命的最后胜利，没有看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 然而， 他对中国工农红军长征作出的贡献， 为中国革命作出的贡献， 永远镌刻在中国革命辉煌历史的丰碑上。

上世纪90 年代， 在中央、 省、 市、 县党政军的关心支持下， 当地兴建了 “彝海结盟纪念碑”， 碑文最后写道：“彝海结盟是民族团结和军民团结的典范，是中国共产党民族政策的胜利， 是红军长征史上光辉的一页。”

为推动爱国主义教育活动深入开展， 迎接新中国成立60 周年，经中央批准，中央宣传部、中央组织部等11 个部门联合组织开展评选 “100 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和100 位新中国成立以来感动中国人物”活动，小叶丹被评为双百人物中100 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