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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色是大学之魂

2012-12-22黄建海

民主与科学 2012年3期
关键词:特色大学教育

■黄建海

特色是大学之魂

■黄建海

日前,教育部发布了2012年工作要点,要求促进高等教育特色发展,促进高校办出特色、办出水平。前些年高等教育界喜欢喊创办世界一流大学的口号,近一两年又开始喊建设国际化的大学。其实不论是世界一流大学,还是国际性大学,都离不开特色,特色才是大学之魂。只要大学办出了特色,办出了能够经得起时间和历史考验的特色,大学自然就成了世界一流。

然而,缺乏特色却是中国大学的一大“特色”,是中国大学的通病,大学同质化现象十分严重,小而全、大而全的老毛病屡犯不止。高等教育管理体制改革始终没有大的突破,高考改革总是在枝节上修来剪去。近年在更名热、升级热,扩招圈地、大兴土木热,盲目铺摊子、大建独立学院、二级学院和城市学院热,以及科研课题到账竞赛、SCI论文指标竞争,尤其是在行政化、官本位、一切向钱看等功利主义思潮的助推下,高校学术氛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校园里再也安不下一张宁静的书桌。行政通吃、学术冷落,科研受宠、教学清贫,严重的甚至出现了权学、钱学联姻,大学不再是纯洁的象牙塔,正在沦落为一个巨大的名利场。一些教授无心教学,却热衷于申报科研课题、热衷于追逐学术头衔和行政职位,为个人名利忙个不停。一些名校不是静下心来一心一意育人,而是大手笔地经营大学,不论是异地办学、合作办学,还是开办各种名目的总裁班、培训班,其目的都是为了创收。结果你学我的样子,我看你的路数,今天大学校园里飞弛的名车越来越多,大学教授拥有的豪宅越来越多,几乎中国所有的大学都变得越来越势利和雷同,变得越来越没有特色。

原中国科技大学党委书记郭传杰教授,曾接连向千校一面,缺乏特色的中国高教发起攻势,他在“大学文化与思想解放高层论坛”上,对中国高校缺乏特色进行了尖锐的批评:“没有特色几乎成了我国高校共同的‘特色’。”他认为导致中国高校特色丧失的主要因素有三个:一是铁板一块的行政体制;二是整齐划一的评价体系;三是甚嚣尘上的官本位文化。

早在2004年8月举办的“第二届中外大学校长论坛”上,中国人民大学校长纪宝成也曾忧虑地说,中国“现在的大学,喊出的口号都一样,‘综合性、研究型、开放式’,重点大学都这么提;很多学校盲目攀比,追求高、大、全,中专改大专,大专改大学,大学有了本科招硕士,有了硕士招博士,有了博士办博士后流动站;所有的‘学院’都要改名变成‘大学’;所有的学校都是知名大学,都向学术型转变,千校一面的趋同化倾向令人担忧”。纪宝成认为,政府、社会的导向,以及各种有失偏颇的评价体系加剧了这种现象的演化,而并非鼓励大学办出特色。

那么什么是大学特色,大学特色都有哪些特征?笔者以为所谓特色就是一所大学区别于另一所大学,其内在的本质特征,是名校之所以为名校的精神内核。

特色是个很奇特的东西,从量上看它并不起眼,有点像遗传基因,人类同猿猴、大猩猩只差那么一丁点儿,然而正是这微不足道的差异决定了人猿之别。人之所以为人,就在于人具有智慧和思维这个特色。也就是说名校之所以为名校,就是因为其有区别于一般学校的独一无二的名校基因。

虽然我们的文化有着悠久的大一统的传统,但孔圣人也讲过:君子和而不同。“不同”倒成了最可宝贵的品质,美国常青藤大学联盟就是这样一个和而不同的君子团体,彼此的个性、风格与特色区分得是那么鲜明,一眼就能看出哈佛是什么样的,耶鲁是什么样的,特别是从大学的品质上看,就更是如此。联盟校之间,可以互相学习,互相促进,但决不互相攀比,更不会互相模仿。牢牢抓住各自的特色不放,这恰恰是常青藤大学联盟常青不败的秘籍。

比如哈佛大学的校训是“与柏拉图为友,与亚里士多德为友,更要与真理为友”。哈佛一以贯之的教育理念是质疑权威追求真理。哈佛大学教授罗尔斯是当代美国社会学教授,也是《正义论》一书的作者。有学者介绍说,罗尔斯总会在期末最后一节课上告诫学生,课堂上老师讲得只是个人意见,“希望大家不会被我所说的束缚住,而做到独立思考,有自己的判断和见解”。教授的这番话总能博得学生热烈的掌声,这掌声分明是对教授治学风范的赞赏,也是对哈佛追求真理,永不止步教育理念的赞赏。

斯坦福大学的办学理念是大胆冒险、追求新知识,转化新知识。斯坦福大学在追求新知识、传授新知识、转化新知识的道路上从未停止过前进的脚步,总是把自己置身于人类知识探索的最前沿。斯坦福大学大胆探索新知识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知识而知识,而是突出知识的转化和应用。于是创业教育就成了斯坦福大学又一个鲜明特色。据说,斯坦福大学100门课程与创业有关,很多教授都有过创业的经验。也因此斯坦福大学有“创业大学”、硅谷的孵化器之誉。斯坦福大学只以自身为超越对象,从来也不奢望有朝一天变成第二个哈佛大学,或者超越任何一所其他名校,而是一心一意把自己的特色做到最好,做到精致。

麻省理工学院则有着与众不同的鲜亮一面,有人常戏说麻省的老师是傻子,麻省的学生是疯子,不过这倒在一定程度上形象地再现了麻省的另类特色。当然麻省的教学还有一个绝活就是手脑并用,这是任何一间研究型综合大学所无法超越的,麻省的学生几乎有一半时间都在动手,小发明、小创造,对麻省人来说可以信手拈来。

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大门上,镌刻着这样一句话:“我们会找到办法,否则就会创造一个。”这分明是在向学生灌输这样一个信念:方法总比困难多,只要想得到,就能做得到。宾大的学生就是要立志做科学与文明的探路者。

普林斯顿大学则别有洞天,别看他小,却置办得非常精到,小而精就是普林斯顿大学的骄傲。对此,普大现任校长也是普大历史上首位女校长雪莉·蒂尔曼自豪地说,因为不需要什么都做,所以我们可以集中精力和心思做好两件事,“一是非常严格的本科教育,二是非常学术化的研究生教育”。普林斯顿大学做到了,而且把这两件事都做到了极致。

我们常听说有所为有所不为,其实说这句话的目的就是为了强调特色的重要性,不要为了面面俱到把最能赢人的特色丢了,可是每到实际当中,这句话就成了摆设。常常是什么都不落下,你扩招我也扩招、你建新校区我就来个大学城,你办MBA我就来个MPA,你异地办学我就来个中外合作办学,你办总裁班,我就来个国学班。主要心思和精力都没有用在正道上,特色教育成了忽悠人的筹码,也成了年年喊,年年不见成效的老大难。这些年大学之所以这也放不下,那也收不了手,根子就在日趋严重的行政化与功利化。可以说,行政化与功利化一天不除,大学特色就难以形成。

大学彼此之间的雷同与自身特色的缺失是相统一的,也就是说在划一的高等教育管理与评价体制下,大学彼此一定是同质的、难以形成特色,所培养出来的学生也一定是模式化的,缺乏个性与创新能力。我们时常总能听到人们抱怨大学生今不如昔,以至于在国际场合,与欧美日等国家的大学生比较起来,在独立思考、自主探究、质疑与批判以及创造性和创新能力方面,中国学生显然处于不利境地,这是大学教育缺乏特色的必然结果。

近年来一个不争的事实是,越来越多的家庭和学生选择出国留学,一个原因就是人们对中国高等教育现状的不满,对中国大学批评最多的就是学术风气不好,办学缺乏特色。与此同时,有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放弃读大学的念头,认为,目前的大学没有给人带来真正的教育。可见没有特色的大学,最终是会被人们抛弃的。

大学对人才的培养与选拔对基础教育有着直接的影响,甚至是决定性的影响。划一的大学教育,使得基础教育也深受其害,千人一面也是我国基础教育的一大症状。据《新民晚报》消息,日前在复旦附中举行的黄玉峰语文教学研讨会上,专家对“中学生的写作教学在技术主义与功利主义的路上滑得太远了”深表忧虑,齐声呼吁语文老师需要有自主的思想,保护学生的个性和灵性。可是这样的现象决非个案,而是一种普遍的存在,这恰恰是划一的高等教育给基础教育所带来的消极影响。

没有特色,大学教育就失去了应有的魅力,好的特色能使学生受益终身。芝加哥大学哈钦斯校长说:“建立大学是为了给学者们和他们的学生们发展或者施展学术才能提供场所。”他认为芝加哥大学的特色之一就是悉心营造这种有利于师生自主探究学术的文化氛围。在这样的特色育人环境下,芝加哥大学培养出来的学生具有献身真理,追求独立的勇气,以及对新思想强烈的兴趣和对社会强烈的责任感。这一长期凝练而成的特色,既是芝加哥大学的招牌,也是该校制胜的法宝。特色总是大学文化与精神的凝练,能长期持久地作用于身在其中的每一位学子,必然烙下深深的学校特色的印记。美国常青藤大学联盟中的每一个成员,拿出的特色都闪闪发光,这恰恰是因为他们都共同遵循办世界一流大学的规律,那就是营造宽松而优良的校园文化,为有特色的教育教学氛围的形成创造条件。

杨玉良院士赴任复旦大学校长后,曾讲过一段话:“有深厚文化底蕴的大学,每一面墙壁、每一草一木都应当散发着育人的气息。年轻学子进入其中,会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并由此激发对人类、对社会、对国家、对学校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这所大学也就成为了曾经在其中生活、学习过的每一个校友终生的精神家园。”这就是大学特色。

同时特色也是社会认识、了解和选择大学的主要依据。芝加哥大学哈钦斯校长认为,要让公众领会大学的实质,我们就必须坚持特色。其实名校之间最鲜明的区别,并非校园外观而是办学特色,因为有了这样的区别,才为人们认识、了解和挑选大学提供了强有力的依据。正是因为大学特色的存在,才满足了人们各自不同兴趣特长发展的需要,也延伸和拓展了大学所确定的育人目标,实现了教与学的双赢和生源的合理分流。相反,由于缺乏特色,学校之间没有可供选择的特色上的差异,学生只能凭学校名气的大小填报志愿,所选择的学校未必适合自己的兴趣与特长,而大学也难以招到自己心仪的学生,无形之中放大了生源的拥挤效应。显然比起标准化的考核以及为文凭的分数评价,特色才是对大学更内在、更实质的评价。

大学没有特色,就如同一个没有个性的人一样。奥地利作家穆齐尔在《没有个性的人》一书中,通过乌尔里希这个中心人物,表达了他对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奥地利人无个性精神状态的深刻忧虑。乌尔里希作为庆祝奥皇弗兰茨·约瑟夫在位70周年活动委员会的秘书,“由于他在极其技术化的时代再也找不到‘整体的秩序’,他便决定‘休一年生活假’,以便弄明白这个已经分解为各个部分的现实的‘因由和秘密体制’”。这样,乌尔里希便退而采取一种消极被动的只对外界事物起反射作用的态度。他觉得自己是个没有个性的人,因为他不再把人,而是把物质看作现代现实的中心。

今天看来穆齐尔的没有个性的人,同没有特色的中国高校之间有着高度的相似性。目前的中国高等教育体制就是一种官僚的,分解的技术官僚体系,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在强大的教育行政面前,大学只能被动招架和应付,很少有主动、自主创新的余地。大学本该是社会责任的担当者和时代的弄潮儿,却甘愿沦落为外界事物的附庸者,甚至成为功利主义的鼓噪者。一切向钱看,一切向权看就是这种鼓噪的两股思潮。大学在权势和金钱面前,不是保持必要的防范,不是勇敢地抵御各种物质的诱惑,而是积极地附和,主动地献媚。大学一旦丢弃了自主、独立的品格,就失去了特色教育的基础。各种拜物教、官本位思潮、功利主义在大学校园弥漫,极大地挤压了特色教育的空间。

特色的培植靠得是持之以恒的耐力和抵御各种诱惑的定力,因为特色的主要元素是学术探究和追求真理。这就要不为任何外界干扰所动,不为扩招圈地运动所动,不为所谓的学术头衔和行政职位所动,不为论文科研成果评比所动,甘愿坐冷板凳,耐得住寂寞和清贫。其实,今天的大学教授的收入早已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不再为物质生活而发愁,可是恰恰是在当下,中国高校却失去了大学应有的样子,不再有象牙塔般的宁静与圣洁。中国高校特色之所以难以培植起来,就是因为缺乏抵御现实诱惑的能力,反而总是被庸俗的现实和功利主义牵着鼻子走,在世俗面前纷纷败下阵来,最近更是暴出消息说,清华大学校庆居然弄出了万元特供香烟的奇闻,这种躁动的、功利的氛围下何以培植大学特色?

上世纪30年代美国高校也曾刮起过盲目扩招、单纯追求数量的风气,这同当下中国高校所掀起的功利主义思潮何其相似。然而时任芝加哥大学校长的梅森对这种现象提出严厉批评,1927年他严正指出芝加哥大学致力于追求质量而不是数量,鼓励教师做得最好,使其在美国产生真正的影响。

哈钦斯校长更是在“我校的特色”中指出:献身真理是芝加哥大学的特征,事实上,这就是该校建校以来一以惯之的特色。从一开始这种追求学术的精神就不受任何行政的干预,功利主义和官本位思潮也难以在校园形成气候。首任校长更是直言不讳:“只要他还是这所大学的校长,他就不允许干涉思想、言论或者教学的自由。”这就是芝加哥大学的独立宣言。独立性是大学特色产生与形成的条件和前提,没有独立的品格,难以形成独具魅力的教育特色。芝加哥大学“相信独立自主对于个体自身是重要的,也相信它对别人也同样重要”。

大学特色各有不同,但形成大学特色的机制是一样的。那就是大学必须按照现代大学制度办学,拥有高度自主的办学权。就像陈寅恪先生所说的那样大学应该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只有这样,大学才能逐步确立属于自己的品格,并最终凝练成特色。名校共同的特色还在于,他们都是以育人为目的,把人当成是教育的目的,而不是工具。教育的终极目标是通过人才的培养,实现社会的公平与正义,推进人类共同福祉。这才大学特色教育的最高宗旨。

一所大学的特色一旦形成,就像是被赋予了神奇的魔力,依附于大学这个肌体上,流淌在大学的血脉之中,为大学造就了魂魄,大学的生机由此而来,大学的声望与赞美之声也由此而来。

(作者单位:深圳高级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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