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建设“无期大学”型政党思想述论
2012-12-21何景春
何景春 严 煜
(武汉工程大学 湖北武汉 430073)
早在民主革命时期,毛泽东就主张把中国共产党建成一个“无期大学”,要求全党同志都要进这个无期的大学,并先后提出了许多建设学习型政党的理论观点和主张。毛泽东关于建设“无期大学”型政党的思想涵盖了学习型政党建设的指导思想、内容、原则、途径和方法等许多方面,是当时中国共产党人建设学习型政党实践的理论概括和经验总结。今天,重新梳理毛泽东有关“无期大学”型政党建设的理论和主张,对于推进新时期学习型政党建设进程,无疑有着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毛泽东建设“无期大学”型政党思想,主要有如下内容:
一、把中国共产党建成一个“无期大学”
1939年5月,毛泽东在延安在职干部教育动员大会上的讲话中第一次提出了建设“无期大学”型政党思想。他说,“讲到大学,我们这里有马列学院,抗日军政大学、女子大学等等,这都是很好的。在外边有牛津大学、巴黎大学等等,他们都是学习五年、六年便要毕业,叫做有期大学。我们这个大学,可算是天下第一,叫做无期大学,年纪大一点也没有关系,只要你是活着,都可以进我们的大学”;“在座的同志,全党的同志,研究学问,大家都要学到底,都要进这个无期的大学。要把全党变成一个大学校”;在这个学校里,大家“互相做先生,互相做学生,做同学”[1]。建设“无期大学”型政党是毛泽东建设学习型政党思想的典型概括。毛泽东为什么提出这一主张?这一思想主张有何内涵和价值?
要正确地回答这些问题,必须联系毛泽东这一思想主张提出的时代环境和条件。恩格斯在1859年的《卡尔·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评)》一文中曾指出:“在历史上出现的一切社会关系和国家关系,一切宗教制度和法律制度,一切理论观点,只有理解了每一个与之相相应的时代的物质生活条件,并且从这些物质条件中被引伸出来的时候,才能理解。”[2]毛泽东建设“无期大学”型政党思想也是特定历史时代的产物,其思想内涵和价值指向也受制于特定的社会环境和历史条件。深入分析毛泽东建设“无期大学”型政党思想产生的时代条件,是我们科学地分析这一思想内涵和价值,进而把握毛泽东建设学习型政党思想的特征及其对中国共产党政党建设发展影响的基础。
毛泽东建设“无期大学”政党思想诞生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里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实践之中。下述三个方面的建党环境和条件,对于我们解读毛泽东建设“无期大学”政党思想是很好的切入点。
第一,从经济上看,半殖民地半封建中国的社会经济90%左右的是落后的、分散的、与中世纪没有多大的差别的个体农业经济和手工业经济,“这是在中国革命的时期内和在革命胜利以后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一切问题的基本出发点”[3],也是毛泽东提出建设学习型政党思想的出发点。正是社会经济的落后性,决定了马克思主义理论不能照抄照搬于中国,中国共产党人必须实现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即必须善于学习和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要学会把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应用于中国的具体的环境”[4]。建设学习型政党首要的学习任务就是根据中国的历史和特点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以使马克思主义适合经济文化落后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中国革命和建设的需要,指导中国共产党人的实践活动。同时90%左右的是落后的、分散的、与中世纪没有多大的差别的个体农业和手工业经济的国情,也使中国共产党人其他方面的学习任务艰巨而漫长。毛泽东在1956年《论十大关系》一文中指出,由于我们过去是殖民地、半殖民地,不是帝国主义,我国的经济文化还比较落后,是一“穷”二“白”;我们没有理由不去学习,“我们是一张白纸,正好写字”;“一万年都要学习嘛”[5]。
第二,从阶级状况看,由于近代资本主义经济发展不充分,中国工人阶级在中国人口中所占的比例很小,近代中国社会是“两头小中间大”的社会,农民阶级是中国人口的大多数并成为中国民主革命的主力军。近代中国社会是“两头小中间大”和社会主要人口是农民阶级,严重地影响新民主主义时期的中国共产党的建党理论和实践:建设一个什么样的党和怎样建设党的问题就这样发生了。1939年10月中国共产党人明确把“建设一个全国范围的、广大群众性的、思想上政治上组织上完全巩固的布尔什维克化的中国共产党”作为新民主主义时期党的建设的中心目标,实际上就包含着“怎样建设一个这样的党”理论回答:一是中国共产党必须向占中国社会90%以上的农民和小资产阶级群众中的先进分子敞开组织大门,农民及其他小资产阶级出身的党员将占中国共产党队伍中的大多数;一是中国共产党必须将思想建设放在党的建设首位,以提高农民和小资产阶级出身的党员的文化知识和理论水平。怎样开展思想建设,以便把一个以农民和小资产阶级为主要成份的政党建设成为“思想上政治上组织上完全巩固的布尔什维克化的中国共产党”?有着农村革命根据地建党丰富经验的毛泽东,看似感性、实则深谋远虑的思路是开展全党的学习运动。1938年9月中共六届六中全会作出了关于学习运动的决议。1939年5月毛泽东在延安在职干部教育动员大会上的讲话中就指出,我们之所以要开展学习运动,直接原因就是领导革命的需要——中国共产党在全国党员过去是几万个,现在有几十万,将来会有几百万,这几十万、几百万共产党员要领导几千万、几万万人的革命,需要学习,假使没有学问,那是不成的。同时也是克服工作中缺陷的需要——为了克服工作中单纯命令主义的倾向,把工作做得好一点,我们需要学习本领,需要增加知识。最重要的是建设全国性大党的需要——我们要担负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建立新中国的任务,需要建设一个大党。要建设一个大党,特别是建设一个独立的、有战斗力的党,而不是一个“乌合之众”的党,迫切需要开展全党的学习运动[6]。
第三,从历史任务看,1840年鸦片战争后中国社会和中华民族面临两大历史任务,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实现中华民族的繁荣富强和人民的共同富裕。中国共产党作为中国工人阶级的先锋队和中华民族的先锋队,自1921年诞生后,制定了党的最高纲领和最低纲领,坚持革命两步走理论,自觉地肩负起了中国社会和中华民族的这两大历史任务。在民主革命时期,开展学习型政党建设,目的自然是“挽救民族与社会的危机”[7];在1949年新中国建立后,开展学习型政党建设,目的则是学会自己原来不懂的东西,“建设一个新世界”,使“中国人民不但可以不要向帝国主义乞讨也能活下去,而且还将活得比帝国主义国家还要好些”[8]。既要反帝反封建,又要实现从农业国向工业国的转变,历史任务的艰巨性,使得中国共产党人的建设学习型政党实践必然是长期的,而且随着中国共产党领导革命和建设实践的发展,不断增添新的内容。对此,毛泽东早在1939年就指出,开展全党的学习运动,不能半途而废,一定要学到底:对党的建设、联共党史,还有时事问题与党的政策,要长期学下去[9]。
二、全党的同志“都要进这个无期的大学”
1939年5月毛泽东在延安在职干部教育动员大会上的讲话中强调,全党同志“都要进这个无期的大学”。那么,在这个无期大学里,党员们都学些什么呢?
应该说,在学习内容上,毛泽东在领导中国革命和建设的过程中的不同时期提法略有不同。如1939年5月他在延安在职干部教育动员大会上的讲话中提出学习的主要内容就是党的建设、联共党史,时事问题与党的政策。1943年7月《中共中央为抗战六周年纪念宣言》中,毛泽东又号召全党“要虚心学习文化,学习业务,学习政治,学习理论。……在艰苦的长期的革命战争中学出超人的本领来”[10]。1944年5月20日毛泽东在陕甘宁边区工厂厂长及职工代表会议上讲话中又提出新的学习任务:“所有的共产党员都应该学习经济工作,其中许多人应该学习工业技术。我们边区是个大学校,其中有一门课叫工业”[11]。1949年 6月,鉴于“严重的经济建设任务摆在我们面前。我们熟习的东西有些快要闲起来了,我们不熟习的东西正在强迫我们去做”现实,毛泽东再次向全党提出学习经济建设的要求:“我们必须克服困难。我们必须学会自己不懂的东西。我们必须向一切内行的人们(不管什么人)学习经济工作。拜他们做老师,恭恭敬敬地学,老老实实地学”[12]。1958年1月毛泽东在《工作方法六十条(草案)》中,又向中央和地方党委的同志提出了经济建设之外的其他较全面的学习要求:“学点自然科学和技术科学”,“学点哲学和政治经济学”,“学点历史和法学”,“学点文学”,“学点文法和逻辑”,同时“中央和省市的负责同志,学一种外国文。争取在五年到十年的时间内达到中等程度”[13]。
尽管不同时期毛泽东关于学什么的主张略有不同,但纵观其有关学习内容的论述,在学什么的问题上,毛泽东的主张还是一以贯之的,主要就是三个方面的内容:即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国历史和文化、当前运动的特点和规律。1938年10月,毛泽东在中共六届六中全会的讲话中号召全党开展学习竞赛,最早提出全党的学习运动的内容:即“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的理论”、“我们民族的历史”、“当前运动的情况和趋势”三个方面;他认为,“指导一个伟大的革命运动的政党,如果没有革命理论,没有历史知识,没有对于实际运动的深刻的了解,要取得胜利是不可能的”[14]。以后,无论是在民主革命时期,还是在新中国建国后,毛泽东关于学什么的主张,侧重点可能有不同,主要内容是这三个方面,则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在新中国成立前,“当前运动的情况和趋势”主要是指民主革命的特点和规律,而在建国后则主要是指经济建设和科学技术发展的特点和规律;而“我们民族的历史”建国后则拓展为哲学、中外历史、文学、包括农学在内的各种科学技术、自然科学甚至外国语言等方面内容。
在学什么的问题上,毛泽东尤其强调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学习和研究。因为那个时代中国共产党主要是由工人和半无产阶级的贫农出身的人组成的,也有许多党员是地主、富农、资本家家庭出身,或者是富裕中农和城市小资产阶级出身,“他们当中有相当多的人,虽然艰苦奋斗多少年,有所锻炼,但是马克思主义学得不多”[15]。譬如,解放战争时期毛泽东发现,有一个候补中央委员,看见土改中打人、杀人的现象,他不赞成,“但是他讲不出一篇道理来,没有那一股神气”[16];而一些基层党员干部理论水平则更低。如华北第二兵团“营连干部中有人认为共产主义社会全国人都成为共产党,过了长江还过黄河”[17]。再加上党内的教条主义不同程度的存在,使毛泽东感到,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学习确实是一个持续不断的过程,“从什么年月学好了,或者什么天才,都是骗人的”[18]。所以当他成为中共领导集体核心之后始终不遗余力地在全党范围内提倡要加强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学习活动。如1945年在中共七大上他向全党推荐《共产党宣言》《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在民主革命中社会民主党的两个策略》《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联公(布)党史简明教程》五本必读书[19],在 1949 年中共七届二中全会又规定了12种马列主义的干部必读书,毛泽东说,“积二十多年之经验,深知要读这十二本书”[20]。社会主义改造完成后,毛泽东多次建议党内干部读《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论共产主义社会》《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政治经济学教科书》等马列理论著作。甚至他建议人们读一读康德和黑格尔、孔子和蒋介石等人的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的书,认为:不懂得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没有同这些反面的东西作过斗争,“唯物主义和辩证法是不巩固的”[21]。
三、“读书是学习,使用也是学习”
“无期大学”在什么地方,校址在哪里?1939年毛泽东曾明确地指出,“我们这样的大学,是延安独创”,在华北、华中、华南各地,都可以进这个大学;中国共产党“各地方党部,八路军、新四军、游击队,都是这个大学的分校”;有形、有址的大学当然也很重要,但那“只是进一个门而已,要求得更进一步的学习,一定要在学校外边学习,要长期地研究”[22]。也就是说“无期大学”实际上没有固定校址,要说校址,它就在革命工作中,在革命实践里。正如毛泽东一贯强调的,“读书是学习,使用也是学习,而且是更重要的学习”[23]。
强调在实践中学习,是毛泽东建设学习型政党思想的一个最基本特征。
“教条主义害死人”。毛泽东曾指出,在学理论的方法上最基本的有两种:一种是教条主义的抽象学习理论的方法,另一种是联系斗争实际学习理论的方法。过去的方法属于第一种,把人都学笨了[24]。他所说的“过去”就是指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土地革命战争中中国共产党内曾发生的以王明为代表的“左”倾教条主义错误时期。“左”倾教条主义者迷信书本,轻视实践,给中国革命带来严重危害,“把白区几乎搞掉百分之百,根据地和红军搞掉百分之九十,使革命胜利推迟了好些年”[25]。所以,毛泽东反对教条主义的学习方法,主张理论联系实际的学习方法,主张在实践中学习:我们不能等学好了再去实践,而是边实践边学习,“干起来再学习,干就是学习”[26]。
人民群众的经验是中国共产党人革命和建设新中国的伟大能力。在实践中学习,即在实践中向人民群众学习。毛泽东曾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多次亲身的农村社会调查实践中,怀着满腔的热情,以甘当小学生的精神,以中下层干部、普通农民、穷秀才、破产了的商人、狱吏、钱粮师爷为“可敬爱的先生”[27],向他们学习,从他们那里获取真知。这些调查(学习),再加上科学的分析,使毛泽东“对中国大地和这个大地上生息的人民的了解远胜于同时代的任何政敌”[28]。这些调查(学习),也使毛泽东感到: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们自己则往往是幼稚可笑的[29];进而认识到:“中国无产阶级、农民和其他劳动人民,有长期的革命斗争经验。这种革命斗争经验的集中表现,就是中国共产党的革命和建设新中国的伟大能力”[30]。所以,毛泽东号召全党同志“向民众学习,向环境学习,向友党友军学习”,“每天都是民众的教师,但又每天都是民众的学生”[31];“要在人民群众那里学得知识,制定政策,然后再去教育人民群众”[32]。人民群众中的知识和经验,有时以意见或闲话的形式存在,“我们需要像拣破铜烂铁一样将不同意见收集起来,经过熔化,准备修正我们思想上、工作上的毛病和错误”;“我们要习惯听闲话,准备多听闲话,把听闲话当作收集舆论的机会”[33]。
综上所述,毛泽东建设“无期大学”型政党思想,概括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中国向社会主义中国转变进程中中国共产党建设的特点和经验,揭示了中国共产党成长为“思想上政治上组织上完全巩固的布尔什维克化的中国共产党”的必由之路。毛泽东一生致力于中国共产党“无期大学”型政党建设事业;在建设学习型政党问题上,既为政治首创,复为身体力行,率先垂范。他成为全党公认的政治领袖后,仍然真诚表示:“和全党同志共同一起向群众学习,继续当一个小学生,这是就我的志愿”[34];晚年仍孜孜不倦学习外语,实践自己“无期大学”政党建设主张。毛泽东建设“无期大学”型政党建设主张和实践,是值得我们每一个共产党人永远学习和铭记于心的。○
[1][6][7][9][18][22]《毛泽东文集》第二卷,1993 年 12 月版,P183、P185,P177-179、P62、P184、P292、P184-185。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5月版,P117。
[3][8][12]《毛泽东选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 1991 年 6 月版,P1430、P1439、P1481。
[4][14][31]《毛泽东选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 1991 年 6月版,P534、P533,P533、P523。
[5][13][21][25]《毛泽东文集》第七卷,人民出版社 1999年 6 月版,P44、P359、P193、P79。
[10][11][19][24]《毛泽东文集》第三卷,人民出版社 1996年 8 月版,P46、P147、P417-418、P62。
[15]《毛泽东选集》第五卷,人民出版社1977年4月版,P335。
[16][17][20][30][33]《毛泽东文集》第五卷,人民出版社1996 年 8 月版,P138、P255、P264、P60、P28-29。
[23][26]《毛泽东选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 1991年 6月版,P181、P181。
[27][29][34]《毛泽东选集》第三卷[M],人民出版社 1991年 6 月版,P790、P790、P791。
[28]埃德加·斯诺著:《斯诺文集·复始之旅》[M],新华出版社1984年8月第1版,P197。
[32]《毛泽东文集》第八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6月版,P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