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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框架下的历史反思
——《隋唐演义》中的“再世姻缘”及其意义

2012-12-17··

明清小说研究 2012年3期
关键词:因缘隋炀帝唐玄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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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演义》是隋唐历史题材创作的集大成之作,也是隋唐系列小说的代表作。该书的一个突出特点是,以“再世姻缘”为线索,将从隋炀帝到唐玄宗近二百年的史事连接起来,艺术地再现了隋、唐两朝兴衰的历史。长期以来,学者对此书的评价不一,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对“再世因缘”问题的认识。如北京大学中文系1955级编撰的《中国小说史稿》说:“由于作者旨趣只是介绍宫廷艳史、帝王逸事,宣扬一些迷信宿命思想和封建伦理观点,……所以价值不大。”①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编写的《中国文学史》认为:“把历史事件予以轮回报应的阐释,大肆宣传迷信落后观念,以及穿插一些不必要的爱情描写,都使这部小说减色不少。”②张炯等主编的《中华文学通志》说:《隋唐演义》“把历史事件予以轮回报应的阐释,大事宣传迷信落后观念,更显下乘。”③马积高、黄钧主编的《中国古代文学史》认为:“由于作者思想水平的限制,对历史本质缺乏认识,单纯满足于表面现象的渲染,客观上流露出对糜烂生活的津津乐道。加上封建正统思想、因果轮回观念的宣扬,使得这部作品成就不高。”④由此可见,对“再世姻缘”的认识直接影响到了对此书价值的评判。那么,褚人获为什么要采用这个故事?这个故事在作品中有何作用?其意义何在?本文想就此略加探讨。

就创作方式而言,《隋唐演义》是一部典型的“累积”型小说,在它之前,不仅出现了众多关于隋、唐两朝的正史、野史和民间传说,而且还产生了一批以这段历史为题材的通俗小说,褚人获的创作是在前人的基础上“缀集”、加工而成的⑤。在《隋唐演义序》中,褚人获对该书的编创情况作了这样的交待:

《隋唐志传》,创自罗氏,纂辑于林氏,可谓善矣。然始于隋宫剪采,则前多阙略,厥后铺缀唐季一二事,又零星不联属,观者犹有议焉。昔萚庵袁先生曾示予所藏《逸史》,载隋炀帝朱贵儿、唐明皇杨玉环再世因缘事,殊新异可喜。因与商酌,编入本传,以为一部之始终关目。合之《遗文》、《艳史》,而始广其事,极之穷幽仙证,而已竟其局。其间阙略者补之,零星者删之,更采当时奇趣雅韵之事点染之,汇成一集,颇改旧观。⑥

由此可见,褚人获所作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借用了《逸史》所载的“隋炀帝朱贵儿、唐明皇杨玉环再世因缘事”,并将它作为全书的“始终关目”。

“再世因缘”的故事首见于小说第三十五回。朱贵儿深得隋炀帝宠爱,她为此感激不尽,在隋炀帝病危时,她不仅“虔诚叩祷”,还效仿“割骨疗亲”故事,从自己臂上割下一块肉放在药中给隋炀帝服下,炀帝竟因此获救。隋炀帝知道此事后深受感动,于是对天盟誓要与朱贵儿结“来生夫妇”。书中写道:

炀帝见他说得激烈,也就落下几点泪来道:“美人,你既如此忠贞明义,朕愿与你结一来生夫妇。”就指天设誓道:“大隋天子杨广与美人贵儿朱氏,情深契爱,星月为证,誓愿来生结为夫妇,以了情缘。如若背盟,甘不为人,沉埋泉壤。”朱贵儿见炀帝立誓,慌忙跳下马来俯伏在地,听见誓完,对天告道:“皇天在上,朱贵儿来生若不与大隋天子同荐衾枕,誓愿甘守幽魂,不睹天日。”

这桩誓愿在第六十八回有了回应。唐太宗“入冥”,目睹了朱贵儿和隋炀帝的“证前盟”:

见一对青衣童子执着幢幡宝盖,笑嘻嘻的引着一个后生皇帝,后面随着十余个纱帽红袍的,两个官吏随着。崔珏叫道:“张寅翁,这一宗是什么人?”那官吏说道:“是隋炀帝的宫女朱贵儿,他生前忠烈,骂贼而死,曾与杨广马上定盟,愿生生世世为夫妇。后面这些是从亡的袁宝儿、花伴鸿、谢天然、姜月仙、梁莹娘、薛南哥、吴绛仙、妥娘、杳娘、月宾等。朱贵儿做了皇帝,那些人就是他的臣子。如今送到玉霄宫去修真一纪,然后降生王家。”……又见两个鬼卒,引着一个垂头丧气的炀帝出来,后面跟着三四个黑脸凶神。崔珏又问跟出来的鬼吏押他到那里去。那鬼吏答道:“带他到转轮殿去,有弑父弑兄一案未结,要在畜生道中受报。待四十年中,洗心改过,然后降生阳世,改形不改姓,仍到杨家为女,与朱贵儿完马上之盟。”崔珏问道:“为何顶上白绫还未除去?”鬼吏道:“他日后托生帝后,受用二十余年,仍要如此结局。”

朱、杨二人转世为何人?作者在这里没有明言,只是借崔珏之口表明,昏君隋炀帝之后要转世为后妃,主要原因是要“完贵儿盟言”。

在小说第一百回,由仙人张果出面,最终揭示了唐明皇与杨贵妃之间的“前因后果”,总的来看,所谓的“再世姻缘”包涵了这样几层因果关系:

上皇宿世乃元始孔升真人,与我辈原是同道。只因于太极宫中听讲,不合与蕊珠宫女相视而笑,犯下戒律,谪堕尘凡,罚作女身为帝王嫔妃,即隋宫中朱贵儿是也。贵儿再世,便是大唐开元天子了。

炀帝前生乃终南山一个怪鼠,因窃食了九华宫皇甫真君的丹药,被真君缚于石室中一千三百年。他在石室潜心静修,立志欲作人身,享人间富贵。那孔升真人偶过九华宫,知怪鼠被缚多年,怜他潜修已久,力劝皇甫真君暂放他往生人世,享些富贵,酬其夙志,亦可鼓励来生悔过修行之念。有此一劝,结下宿缘。此时适当隋运将终,独孤后妒悍,上帝不悦,皇甫真人因奏请将怪鼠托生为炀帝,以应劫运。恰好孔升真人亦得罪降谪为朱贵儿,遂以宿缘而得相聚,不意又与炀帝结下再世姻缘,因又转生为唐天子,未能即复仙班。

你道炀帝的后身是谁?即杨妃是也!炀帝既为帝王,怪性复发,骄淫暴虐。况有杀逆之罪。上帝震怒,只判与十三年皇位,酬其一千三百年静修之志。不许善终,敕以白练系颈而死,罚为女身,仍姓杨氏,与朱贵儿后身完结孽缘,仍以白练系死,然后还去阴司,候结那杀逆淫暴的罪案。

这几段文字将隋炀帝与朱贵儿、唐玄宗与杨贵妃的“再世因缘”说的清清楚楚。最后,在杨通幽的追问下,张果又补叙了梅妃江采萍的“前因”:

梅妃即蕊珠宫仙女,也因与孔升真人一笑,动了凡念,谪降人间两世,都入皇宫:在隋时为侯夫人,负才色而不遇主,以致自尽;再转生为梅妃,方与孔升真人了一笑缘。

由此可见,小说中的“再世因缘”实际上包含了三个仙、怪的故事,其关系大致如下:

原始孔升真人 →朱贵儿 →唐玄宗

终南山怪鼠 →隋炀帝 →杨贵妃

蕊珠宫仙女 →侯夫人 →梅 妃

这就是小说中“再世因缘”的主要内容。

从全书来看,作者对“再世因缘”这个“关目”十分看重,不仅以隋炀帝起,以唐玄宗结,使“再世因缘”的故事贯穿全书,同时很多情节也都围绕这个故事来安排。作者将佛教的“转世”和道教的“谪世”观念结合起来,演绎了这个两世姻缘故事,其中确实有一定的宗教色彩,但正如陈洪先生所说,此书对宗教“是偶尔涉及,只有一些无关大局的枝节描写”⑦。从作者“自序”看,褚人获之所以采用这个故事,首先是基于结构上的考虑,即:以“再世因缘”为线索,将隋、唐两代的历史串联起来,使全书的结构更为完整。

美籍学者马幼垣先生在《中国讲史小说的主题与内容》一文中指出,“历朝纪事主题”的小说写得好的较少,“就结构上来说,小说家机械性的有意包罗一切,同时在本能上有照抄正史的倾向,使得历史的戏剧性高潮大为失色。所以,许多这主题的小说,在结构上几乎都免不了松散。”造成这种缺陷的主要原因是“范围太广,焦点不能集中,情节看来像流水账,没有着力写好,因为小说家要顾到各方面,注意力分散了。”⑧这指出了古代历史题材小说的一个普遍性问题,这种缺陷在《隋唐志传》中也很明显。全书123回,从隋文帝即位始,到唐僖宗中和二年(882)止,叙述了隋、唐两朝299年的历史。前面用了91回的篇幅写了隋亡唐兴的历史,而贞观以后的二百多年历史,仅用了二十多回就作了交代,前后比例严重失衡。小说的基本素材来自史书,全书的叙事结构也是按照《资治通鉴》的编年顺序来安排的,叙述多而描述少,对史料缺乏必要的提炼、加工,因此大多是平铺直叙,人物性格也不够鲜明。历史小说创作的一个基本原则是要忠于史实,这就使作者的创作受到了很多限制,因此,相对于其他题材小说,历史小说的结构比其他小说更难经营。晚清学者张冥飞曾作过这样的分析:“历史小说最难著笔。以其人多事杂,不易抽出线索,无以提纲挈领。次之,则穿插各人各事,为时地所限,不能运用自如。次之,则弃取之间,剪裁恰难悉当,或增或改,煞费经营。故非才、学、识三者兼长,亦不能作此种稗史。”⑨要想让小说好看,就离不开巧妙的结构,因此,一部好的历史小说,就既要按照史实,又要精心组织结构。

褚人获是在《隋唐志传》等小说的基础上进行再创作的,他在“自序”中指出《隋唐志传》的不足有两点:其一,“始于隋宫剪采,则前多阙略”。该书叙事起于隋炀帝大业元年(605),一开始就是炀帝的“纵心为乐,欲穷耳目之观。”(第一回)对文帝朝24年的历史只提到了杨广谋立太子和弑父两件事,而且都没有正面展开,对开国皇帝杨坚则几乎没有涉及。因此,所谓的“两朝志传”在开头这个环节就很不完整。其二,小说第十二卷卷首注明,该卷叙事从“唐代宗广德元年癸卯(763年)岁起,至僖宗中和二年壬寅岁至,凡一百二十年事实”。实际上全书结束于僖宗乾符五年(878)唐将“剿戮王仙芝”(第122回回末),这离唐朝灭亡还有将近30年时间,而且该卷共12回,却叙述了将近120年的历史,结果只能是“零星不联属”,结尾同样不完美。中国古代小说比较重视结构的完整和统一,故事完整,有头有尾,血脉贯通,前后统一,可以说是古代小说的一个传统。对褚人获来说,究竟怎样来展示隋、唐两代这段兴亡的历史,这是他首先要考虑的一个重要问题。在这个时候,《逸史》所载的“隋炀帝朱贵儿、唐明皇杨玉环再世因缘事”给了他启发,他觉得这个故事“殊新异可喜”,于是决定将它“编入本传,以为一部之始终关目。”这样,小说开头就借用《隋史遗文》的写法,从晋王杨广统兵灭陈开始,比较详细地写了他“馋谋易位”(第2回)、弑父“升御座”(第19回)的全过程,弥补了“前多阙略”的遗憾;最后又以唐玄宗归天、“遣鸿都结证隋唐事”(第100回)结束,尽量避免了《隋唐志传》虎头蛇尾的毛病。总的来看,作者选取了隋、唐两朝最富有传奇色彩的这段历史,又用隋炀帝和唐玄宗两个颇有争议的帝王来连接全书,总体构思是十分巧妙的。小说第八十九回“总评”中的一段话较好地说明了作者的用意:

隋自隋,唐自唐,传以“隋唐”立名者,以李渊与世民即肇基于开皇中,故以隋唐合传。但唐至太宗即位,而隋之气数已终,作者乃先于炀帝清夜游幸之时,幻出与朱贵儿马上定盟,愿生生世世为夫妇;遂于太宗魂游地府,目睹听勘炀帝一案,以贵儿忠烈,降生皇家,以炀帝荒淫反现妇女身,完马上之盟,正见隋唐之所以合处。

就这样,经过作者的精心营构,本来没有任何关系的几组人物就通过转世的方式被联系起来了,百余年的历史被浓缩为隋炀帝、唐太宗、武则天、唐玄宗几个帝、后的故事,情节相对集中,头绪也比较清晰。虽然这样的结构形式难免会使作品笼罩上一层浓厚的因果报应色彩,但由于小说主要表现的是人,是历史人物的七情六欲和真实的生命历程,于是,“转世故事中原有的迷信因果成份被淡化了,留下的主要是转世的结构框架”⑩。

如上所述,褚人获采用“再世因缘”故事的主要目的在于结构布局,但这个故事的意义又不仅仅在于此。因果框架将两组本不相干的历史人物联结起来,不仅使全书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而且还蕴含了总结历史经验教训的明显动机。小说以隋炀帝、唐玄宗的“再世因缘”为线索,艺术地再现了隋、唐两代兴衰的历史,体现了作者对国家兴亡这个敏感问题的宏观思考。

用隋炀帝和唐玄宗结构全书,作者的构思颇有深意。在中国历史上,隋炀帝和唐玄宗都是著名的风流天子,同时也都是比较受人们关注的历史人物,在唐、宋时期的传奇小说中,两人的故事就已成为小说家热衷的题材,明清时期他们更成为小说家、戏剧家关注的焦点,并出现了像《隋炀帝艳史》和《长生殿》这样的优秀作品。总的来看,在文学家的笔下,隋炀帝和唐玄宗形象都比较复杂,作家对他们的态度也充满了矛盾。《隋唐演义》中的隋炀帝和唐玄宗都是风流天子,但同时也都是亡国、误国之君,两人的共同特点是“驰了朝纲,占了情场”,因沉溺于儿女私情而招致国家和个人的悲剧。

《隋唐演义》给读者留下的一个突出印象是,作者对隋炀帝、唐玄宗之类的风流天子充满了同情和宽容。之所以如此,一个重要原因是作者评判历史人物的标准发生了变化。在作者笔下,隋炀帝、唐玄宗是天子,但他们首先是具有七情六欲的人,正是基于这样的理解,小说中的隋炀帝与历史原形,甚至《隋炀帝艳史》中的隋炀帝都有了根本性不同。作者笔下的隋炀帝是一个纵情声色之徒,但在好色中又带有真情,因此作者对他批判中有同情,甚至还有赞赏。但无论如何,作为皇帝的隋炀帝无疑是失职的,作者毫不隐讳地写了他的弑父、杀兄、乱伦,同时也写了他种种劳民伤财、穷兵黩武的暴行。小说第三十二回还安排了一个怪诞的情节,指出隋炀帝“是老鼠变的”,这些都表明了作者对这个人物的基本态度。

作者肯定了帝王之情的合理性,但与此同时也揭示了情与政的矛盾。与普通人不同的是,帝王的情感生活带有明显的政治性,寄情声色势必会对朝政有所影响。帝王的特殊地位使他们可以最大程度地满足自己的各种欲望,而这些欲望的满足又常常是以牺牲百姓的利益为代价的。为了自己的享乐,隋炀帝不断大兴土木,骚扰百姓。小说第二十七回对此有一段比较集中的描写:

炀帝荒淫之念日觉愈炽,初命侍卫许庭辅等十人,点选绣女;又命宇文恺营显仁宫于洛阳;又令麻叔谋、令狐达开通各处河道;又要幸洛阳,又思游江都。弄得这些百姓东奔西驰。不是驱使建造,定是力役河工。各色采办,各官府州县邑,如同鼎沸。

为营造显仁宫,“凡大江以南,五岭以北,各样材料,俱听凭选用,不得违误。其匠作工费,除江都东都,现在兴役地方外,着每省府、每州县出银三千两,催征起解,赴洛阳协济”,弄得“四方骚动,万姓遭殃”(第20回)。为点选秀女,就派出十个太监“分往天下”。在贝州,“州中市宦村民,俱挨图开报,分上中下三等”。窦建德之女被报在一等里边,“费了千金有余,方才允免”,为了不再受纠缠只好离家去外地躲避。介休也是如此。为免女儿入宫,这家送几千两,那家送几百两,夏家有个独生女儿,“把家私费完了,止凑得五百金,那差官到底不肯免,竟点了入册”。老百姓愤恨地说:“这个瘟世界,那里说起,弄出这条旨意来!扰得大家小户,哭哭啼啼,日夜不宁。”(第26回)在小说第三十七回作者有这样一段议论:

天下最荼毒百姓的,是土木之工,兵革之事;剥了他的财,却又疲他的力,以至骨肉异乡,孤人之儿,寡人之妇,说来伤心,闻之酸鼻。

具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帝王之欲,若无有效的约束与限制,必将弄得民穷财尽,其后果是十分可怕的。

就“占了情场”而言,隋炀帝与唐玄宗基本上是相同的,但在表现他们的“驰了朝纲”时小说的侧重点又有不同。写隋炀帝突出的是他大兴土木、劳民伤财的荒淫生活,而写唐玄宗时更多表现的是因沉迷声色而造成的一系列重大失误。杨妃入宫后,玄宗从此“深居宫中,日事声色”。玄宗“只道天下承平无事”,于是“一切朝政,俱委之李林甫”;“又命安禄山与杨国忠兄妹结为眷属,时常往来,赏赐极厚,一时之贵盛莫比。”而李林甫、杨国忠与安禄山等人先是“朋比为奸,迎合君心,以固其宠”(第81回);后则勾心斗角,互相倾轧,最终引发了安史之乱,大唐王朝从此一蹶不振。小说第八十八回开头有这样一段议论: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所赖为君者,能觉察于先,急为翦除,庶不致滋蔓难图。更须朝中大臣,实心为国,烛奸去恶,防奸于未然,弭患于将来,方保无虞。若天子既误认奸恶为忠良,乱贼在肘腋之间而不知,始则养痈,继则纵虎。朝中大臣,又询私背公,其初则朋比作奸,其后复又彼此猜忌。那乱贼尚未至于作乱,却以私怨,先说他必作乱,反弄出许多方法,去激起变端,以实己之言,以快己之意。但能致乱,不能定乱,徒为大言,欺君误国,以致玩敌轻进之人,不审事势,遽议用兵。于是旧兵不足,思得新兵,召募之事,纷纷而起,岂不可叹可恨!

这比较清楚地揭示了安史之乱爆发的原因。归根结底,主要原因还是由于唐玄宗自己的怠政和用人不察,过分沉迷于个人的情感,于是“驰了朝纲”,对杨国忠、安禄山的种种不轨行为坐视不管,最终重蹈隋炀帝之覆辙,历史的悲剧竟然在短短的一百多年间重演。

总之,褚人获之所以用“再世姻缘”故事结构全书,有总结历史经验和教训的明显意图。在小说第3回开篇有这样一段议论:

从来国家吉凶祸福,虽系天命,多因人事。既有定数,必有预兆。于此若能恐惧修省,便可转灾为祥。所谓妖由人兴,亦由人灭。若但心怀猜忌,欲遏乱萌,好行诛杀,因而奸佞乘机,设谋害人,此非但不足以弭灾,且适足以酿祸。

国家的兴亡,“虽系天命,多因人事”,冥冥中虽然有一个“定数”存在,但只要统治者“能恐惧修省,便可转灾为祥”。作者继承了传统史学的道德理性精神,在因果轮回的荒诞形式中融入了“人事”决定兴亡的观念,于是,虚幻的“再世姻缘”故事中注入了真实的历史内容,使小说带上较强的反思意味。

注:

① 北京大学中文系1955级编《中国小说史稿》,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版,第267页。

②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编《中国文学史》,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1029-1030页。

③ 张炯等主编《中华文学通志》第四卷,华艺出版社1997年版,第91页。

④ 马积高、黄钧主编《中国古代文学史》(下),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487页。

⑤ 欧阳健《〈隋唐演义〉“缀集成帙”考》,《文献》1988年第2期。

⑥ [清]褚人获《隋唐演义》,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本文《隋唐演义》引文皆引自该书,不一一注出。

⑦ 陈洪《结缘:文学与宗教——以中国古代文学为中心》,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282页。

⑧ 马幼垣《中国小说史集稿》,时报文化出版事业有限公司1980年版,第86页。

⑨ 冥飞等著《古今小说评林》,民权出版部1919年印本。

⑩ 孙逊《释道“转世”“谪世”观念与中国古代小说结构》,《文学遗产》1997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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