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描画我们复杂的生活和矛盾的内心:以两部新作为例
2012-12-17李朝全
李朝全
长篇小说的要素,包括了故事、人物和结构。作者的任务就是采用一种巧妙的充满悬念的结构,曲折有致地叙述生动有趣的故事,刻画个性鲜明的人物。长篇小说这一文体的特性体现在叙事规模宏大、时间跨度长、视野开阔、场景繁多。与之相对应的是小说结构庞杂,线索多条,人物众多,情节千头万绪,故事盘根错节。小说的要义是,故事须能自圆其说,人物要逼真。换句话说,就是叙事要令读者信以为真,相信是生活中可以而且可能发生的事情、可能存在的人物,亦即小说本身可以成立。
现实主义长篇小说注重描绘和表现现实生活,力图把握住现实生活的本质及基本特点,真实地描画人们的生活、情感和心灵世界。我们的国家正处于重要的转型期。这个时代,这个社会,正在发生着历史性的变革。我们的生活亦是如此。每个人,无论他从事何种职业,无论他身处哪个角落,都不能不受到这个时代和社会巨大转型及变革的裹挟与冲击。历史和时间终将证明,变革和转型在我们这一代人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留下了“千疮百孔”“遍体鳞伤”的印记。作为时代书记员和历史见证者的作家,他所要做的就是去“看到”这一切,记录这一切,描画属于这个转型时期人们“千疮百孔”的生活和矛盾纠结、“遍体鳞伤”的情感及心灵世界。我在阅读宗利华长篇小说新作《越跑越追》时感受最深的便是这一点:作者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笔下每个人物因受到种种碰撞冲击而崩裂破碎受伤的生活和情感、心灵世界;看到了他们身上的伤口与痛苦,矛盾与挣扎,然后试图用故事讲述的方式呈现予读者。
《越跑越追》故事的开头便是一个富于象征意味的场景:在火车站,打流队长鹿遥对人群中的一个小偷穷追不舍,越跑越追。小说叙事的主线也正是一个警察追捕逃窜犯的故事:一个叫董超的人因怀疑妻子梁文莉有婚外情“失手”杀死了她,随后又在逃亡过程中,杀死了一名无辜的女司机,又因“三陪女”小玲欺负了自己的情人马晓雅而残忍地将其杀害;刑警鹿遥根据公安部门通缉令发现了董超的踪迹,一路穷追不舍,历经曲折终将罪犯抓获。小说因此有了两条叙事线索。一是罪犯逃亡的经过,他遇到了三陪女马晓雅,然后与之发生了一段真实的爱情,由此牵扯出了董超的第三次杀人及杀人后逃到马的家乡深山老林里藏匿起来。一条是警察鹿遥的线索,他一地鸡毛的生活,与妻子的冷战,妻子出轨,家庭出现危机;他和同事何涛之间的矛盾纠结,同助手祁连山之间默契的合作,与老同学陶昕柔之间的旧情复发及情感纠葛,跟报社记者李佑的“冤家”解仇,在经历“官场”的一番波折之后重新担任刑警大队长,一路缉凶,决不放弃。故事的结局是:罪犯趁警察不备纵身跳崖自尽,下意识伸手去拉罪犯一把的鹿遥也被牵带落崖壮烈牺牲。这样的结局当然是一个悲剧,是人物(主人公鹿遥)性格的悲剧,也是人物命运(作为一心护卫正义和法律的好警察)的悲剧,同时也可以说是时代的悲剧。大时代正在剧烈的变革中,每个人身上都千疮百孔、遍体鳞伤。好人(警察)身上如此,坏蛋(罪犯)身上亦是如此。
在作者宗利华笔下,生活带给人物的伤害首先是物质、利益层面的。作为刑警,鹿遥在生活中遇到的实际问题与普通人一样,工作,家庭,升迁沉浮,因为无意间娶了副检察长的女儿,仕途顺利,当上了刑警大队长。岳父因受贿而被捕免职;鹿遥随即被何涛以“警察打人”的名目陷害,新上任的公安局长降了鹿遥的职,让何涛取而代之。受到排挤的鹿遥成为打流队长,整天与扒手小偷打交道。何涛索贿受贿问题暴露并因此下台,鹿遥官复原职。小说塑造人物,注重将其放在复杂的社会关系及人际关系中来描画;而通过描画这些人物关系和这些关系所带来的利益冲突、消解与融合,又很好地反映了社会生活的面貌。各色人物围绕着现实生活中物质的、利益的争夺与分割,展开了种种或明或暗的较量。最终并没有胜利者,只剩下失败者,每个人几乎都受到了利益驱动和物质欲望的伤害。何涛如此,鹿遥岳父鹿大鹏如此,鹿遥本身亦是如此。在与鹿遥的官职竞争角逐中,何涛使坏让记者李佑接连刊发鹿遥打小偷的负面新闻,鹿遥因此被降职。鹿遥本属正常的升迁却因为有岳父这一背景而有意无意地被披上了裙带关系的阴影,遭到了人们的另眼相看。他与妻子情感不和也与自身物质处境的窘困有关。再来看看罪犯董超。他的暴戾性格的生成同自己的家庭遭遇及家庭环境有关,特别是同其母亲顾秀英的“言传身教”有关。而顾秀英这样一个悍妇的性格同样与物质窘困及环境的压迫有关。父亲和祖父遭受迫害的经历也带给少年董超深刻的影响。可以说,生活在当下中国的人,无人能够逃脱经济和物质层面的挤压乃至压迫,无人能够逃过利益和欲望的追逐与“摧残”。这是一个特定历史阶段的“时代病”。
生活带给人物的伤害更多的体现在情感和心灵层面上。那是一种身体内部的“暗伤”。这样的伤口外人未必能看得出来,但当事者却须默默地去承受、去调适。处理家庭危机、情感挫折与纠葛的不同抉择,有可能造就两种不同的人生命运,这,便是小说《越跑越追》为我们真切地展示的一面。董超和鹿遥同样遇到了妻子“出轨”婚外情的危机。鹿遥遭遇的情感重创是真实的,因为他在自己的家里亲眼看到妻子同昔日艺术学院同学王坊偷欢。他和妻子有共同的女儿、幼小的鹿鹿,这增添了二者离分的难度。此时,昔日同学——类似梦中情人陶昕柔的出现,更使鹿遥的情感世界失去了平衡。三者之间有不可调和矛盾,有戏剧性冲突场面,但最终鹿遥选择了妥协和回归,选择了“回家”。他试图独自舔舐自己心灵深处的伤口,承认妻子的过失并将要谅宥她;他保持了自身在情感方面的白璧无瑕,不无遗憾地割断了与陶昕柔的情感纠缠。作者似乎要将鹿遥塑造成这样一个“硬汉”:刚中带柔,坚定和原则中带有妥协与放弃。这是一个现实中的人,一个让人感觉真实的警察。这个最终以死完成人生涅槃的好警察,也可以说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英雄。和平时期的英雄未必人生处处都散发着逼人的光辉,而恰恰可能就是这样一地鸡毛的平凡生活,就是这样一个在寻常庸冗生活中偶尔迸发出耀眼光芒的人。这是作者为我们塑造的“新英雄”形象。
在处理家庭危机方面,董超作出了完全不同的抉择。他遭遇的情感伤害是假想的、虚幻的,但他显然毫无应付情感问题的能力——尽管他也曾经想要冷静地面对妻子的“出轨”。他武断地认定妻子与以前的“情人”——那个音乐教师旧情复燃——其实她只是同他一起吃了顿饭而已,迅即与妻子发生了激烈的没有回旋余地的冲突。他“失手”却是真实地杀死了妻子。而后,他的命运便被彻底改变了。他走上了一个杀人犯的不归之路,并最终受到了法律的制裁,落得个自杀身亡的结局。
除了鹿遥、董超之外,其他人物大多也受到了情感的或心灵的伤害。陶昕柔,因为自己的幼稚误入了严作家的“魔掌”,找不到真爱,内心充满了痛苦。与鹿遥重逢,情火复萌,但鹿遥已是有妇之夫,这种不伦之情注定不会有美好的结果。最终陶遁入空门,鹿坠崖身亡。村女马晓雅,因为懵懂,遭遇了小酒店老板的黑手,早早地被蹂躏,在与邻店厨师“恋爱”而再遭愚弄之后彻底地自暴自弃,走上了卖身的歧路。好容易遇到了生活中的真爱,却发现对方竟是一个杀人犯。这样的情感也注定不会有好的结局。再看董超的妻子梁文莉,嫖娼被抓的记者李佑,三陪女小玲,鹿大鹏的妻子,画家王坊,音乐教师,孩子鹿鹿,……几乎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心灵的创伤。这种伤害,固然有人物自身性格方面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一种生活的伤害,社会的伤害。因此这种伤害是具有共性意义的,或者说是具有普遍意义的。生活在转型期、大变革时代的人,没法逃避也无从躲避剧烈变动中的生活所可能带给自己的伤害。事实上,几乎每个人身上都会有这样的创伤、这样的伤口。作者宗利华通过描画鹿遥和董超一正一反两个主要人物所受到的“伤”与“痛”,揭示的正是我们千疮百孔的生活和遍体鳞伤的心灵。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作品真实地反映了中国社会生活的一些方面。
当然,宗利华在呈现和展示人物创伤时并非简单地、一味地凸显伤口本身,他还用较多的笔墨来揭示人物情感和性格的丰富性与复杂性。譬如鹿遥,他的情感世界并非一潭死水不起波澜。他有自己的欲望,有自己的困惑,有自己的惆怅和激烈的内心冲突。他痛恨妻子的背叛,但又无法割舍对女儿的挚爱,于是陷入了情感与心灵的漩涡。他在其中苦苦挣扎,并最终找到了自我救赎之路。董超,是家庭悲剧的牺牲者,同时又是家庭悲剧的制造者。他使用家庭暴力迫害妻子梁文莉,使她时时生活在无爱、痛苦和恐惧之中。他杀了妻子,成了坏人,但他的身上并未泯灭人性之光。他的内心深处也一直渴望真爱,追求真爱。在同马晓雅的恋爱中他几乎找到了情感的归宿,尽管这种结合可能只是一种“恶之花”。
我还特别注意到作者塑造了祁连山这个人物。这是一个单纯朴实真诚的人,一个类似于傻子的人。他得到了秦岭云的真爱。他几乎从未受到生活的伤害。但生活中真切的伤与痛——包括鹿遥的死,也深刻地教育了他,使他长大成人。作者通过塑造这个人物似乎是要告诉我们:只有真诚率真地活着的人,做回真实自己的人,才有可能逃避被生活“遍体鳞伤”的命运。
长篇小说体量大,应该更有能力关注和表现当代社会人们无尽纠结、矛盾和复杂的内心。刘广雄《英雄梦》便是这样一部致力于描画人物矛盾纠结情感和心灵世界的作品。
《英雄梦》讲述的是一个发生在边境地区的走私贩毒与缉毒破案的故事。故事主线是一个大学刚毕业初涉人世的女孩袁满,她因为懵懂无知而被骗上贼船并一直被蒙在鼓里,坚信自己是当上了一名参与缉毒“特别行动小组”的秘密警察,无意中参与了贩毒团伙护送毒品、抢毒品、走私和贩卖毒品一系列的猖狂犯罪活动,卷入了与真警察对抗较量等错综复杂的事件中。这样的故事主线——主人公一直被假象所蒙蔽,注定了情节的紧张与内在巨大张力,的确能够激起读者不断往下阅读的浓厚兴趣。袁满作为一名一毕业就面临失业危险的大学生,她对工作是渴求的,她的社会经验简单或几近于无,她的性格单纯,加上内心深处的英雄情结与虚荣心,这些便决定了她会对骗子——冒充秘密警察的犯罪团伙头目、风度翩翩的曲江充满信任、爱慕和崇拜。于是,她随后的全身心投入所谓的秘密警察的一系列工作,便是顺理成章之事。小说对袁满在不明真相情况下不断“沉沦”的描述因此是可信的。作为“秘密警察”,她被要求严格保密,乃至不慎在父亲面前泄露“身份”时,犯罪团伙竭尽全力弥补圆谎等等接踵而至的情节推进,从情理上说都是可以成立的。读者跟随着作者的笔触和叙事,似乎到达了现场,心情焦灼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好女孩一步步地走向堕落,沦为毒贩、匪徒和罪犯。这样的情节演绎带给读者的是无尽的痛惜、叹息、悲悯与同情。从这个层面上看,《英雄梦》首先是一个悲剧故事。它通过描写女大学生袁满的不幸遭遇和命运,将有价值的东西、美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昭示了一种无奈的宿命感或人生的无助感。——袁满的经历和结局似乎与主人公性格、心态并无太大关联,更多的则似乎是一种被安排了的命运,一种“命定”。由此,作品带给了读者一种矛盾纠结的阅读感受,指示给读者一种善恶难辨、是非杂糅的结局。这,也许正是作者的高明之处。文学关注的是人的内心和灵魂的事情,不是社会政治经济学,并不给出现实问题及人生迷惑的答案,而是要带给人心灵的冲击和审美的触动。
《英雄梦》的情节多头交织,看得出作者具备编织虚构故事很强的能力。长篇小说赋予了作者反映现实、描绘生活的可能空间,尤其是揭示人物矛盾纠结的心理与精神世界。刘广雄的长篇创作,注重从生活中汲取故事和人物原型,但却更能拥有想象和创造的自由。因此,很显然地,这部小说有着作者生活经验的影子,是反映社会现实的;但其丰富庞杂的情节,则既有作者从国内外影视作品中汲取而得的内容,也有作者凭空想象杜撰出来的。这其中最吸引人的,无疑是以曲江为首的这支伪装成所谓最高公安部门直接指挥的缉毒特别行动小组的行动,带有保密性、神秘性和传奇色彩,对读者无疑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而随着故事的进程,作者自己解开“秘密”抖搂“包袱”——其实这只是一个疯狂的贩毒团伙假借“秘密警察”之名,欺瞒袁满,引诱她一起参与他们的犯罪活动。由此,读者恍然大悟,原来先前所描写的护毒、抢毒、“钓大鱼式”贩毒实际上都是贩毒团伙之间的“黑吃黑”、较量与火拼冠冕堂皇的幌子而已。于是,读者的阅读在此受到了一次颠覆,先前的对于袁满及其所加入团队的判断都是善的、正义的,而今却要矫正为恶的、有罪的。而对于同读者一样被无知牵着走的袁满这个女主角,却很难以善恶好坏来评判。这,便是作者刻意要留给读者的一大难题和矛盾纠结。
小说的主要线索是犯罪团伙走私贩毒的过程。与之相对应的是真警察的追捕缉毒、侦探破案情节,郭春海带领的一个专案组由蛛丝马迹入手,层层剥笋,步步追踪,智慧推理,直至最终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一举抓获全部罪犯。这个侦破故事也是山重水复、激动人心的。同时,小说还安排了男女主角之间的爱情纠葛,设置了一个准“三角爱情”的故事。袁满和“行动小组”头子曲江之间由彼此的好感、温存到“因工作需要”而刻意压抑情欲,直至最终袁满在了解真相后仍自愿向曲江交出自己的身体。两人之间存在着真正的爱情。尽管人物从事犯罪活动都是罪犯,但他们对情感的真挚与投入,更能带给读者一种矛盾纠结而复杂的阅读感受。袁满与老宋之间的感情则尤具波折和戏剧性。袁满因为在所谓的“考验”“考试”时,踢伤了老宋的睾丸,一直困惑地担心他“做不了那事”,对老宋心怀歉疚与同情。老宋对这位年轻女性的同情无疑是心领的、感激的,但他严格地掌握着分寸尺度,知道袁满是曲江的人,绝不越雷池一步。直至老宋受伤,袁满在护理他与其独处时,蓦然发现老宋性功能正常,心结终于解开,自愿献身时,老宋只是让她用手帮助解决性欲,维持了对自己爱慕对象的珍惜和二人关系的纯洁。由此可以看出,宋、袁之间的情感是真诚的、单纯的,也可以说是美好的。曲江因为目睹二人的裸身拥卧而对袁满的贞洁和感情产生怀疑。老宋冒死前来告知袁满真相并试图帮助她远走天涯,最终被曲江杀死。老宋出于爱情和感恩而不惜牺牲自己的举动应该说是崇高的,作者的描写也是可信的。但老宋的结局同样令读者心情纠结而复杂。这三个人物之间的爱情纠缠揭示了人物情感的无限复杂和多面性。作者通过表现不泯的人性,写活了反面形象。
文学是对现实生活的艺术反映。小说情节的错综复杂,正是源自现实生活本身的丰富性,是对当下社会充满矛盾、纠结的复杂多样的现实生活和人们心灵的真实反映。袁满因求职难而误入匪窝。曲江作为社会底层草根一族,幻想着一步登天发财致富,于是不惜以身试法,铤而走险走上犯罪道路。他善于揣摩人的内心,利用袁满这位大学刚毕业女生幼稚无知、崇拜英雄和虚荣的心理,钓鱼上钩,引诱她走进贩毒团伙。从这个角度看,曲江堪称高明的骗子,骗术高超。而为了掩盖真相、维持骗局,曲江又是费尽心机,使用了授衔、奖励、为袁满父亲买房、假扮情人、引见上司等各种伎俩。每当袁满发现疑点产生疑问时,他都要遍寻借口和手段来搪塞掩饰,并张弛有度地利用袁满对自己的好感及爱情,从而将其牢牢地掌控于自己的手心。袁满对曲江,由爱慕到眷恋,到爱,以至于不可自拔,甚至当老宋揭开谜底曲江坦诚真相之后,她仍旧向曲投怀送抱。作者的这种描写是可信的,正好表现出人物内心情感的矛盾纠结和复杂,也很好地表现了人性矛盾的两面性,深化了作品主题。
袁满、曲江、老宋都是个性鲜明的人物。刘广雄着重表现的是对女主角身份的追问与纠结上。袁满对错位的显身份(“秘密警察”)是认同的,而对自己真实的隐身份(贩毒犯)却始终都是迷惑的、排拒的。她在一种无知的状态下甚至还自以为是“为正义而战”的信念支持下从事了犯罪活动,那么,她究竟是警是匪?她在“崇高事业之名”下斗志昂扬地进行抢夺、杀人,究竟该作何价值判断?人物遇到的困惑也正是作品要留给读者的思索。二元对立的价值判断在此似乎失效。小说结局的这种纠结,也正是小说所要反映的生活的矛盾纠结。我们所生存的现实世界,我们的内心情感以至灵魂,也都是如此纠结复杂的。从这个意义上说,《英雄梦》这部现实题材的小说写出了人们日常生活和心灵世界的矛盾纠结复杂,很好地体现了现实主义长篇小说的特性,也印证了长篇小说描画千疮百孔的生活及灵魂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