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绅三运京铜行程考——兼辨其抵寻甸州任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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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江阴人屠绅(1744～1801)，是乾嘉间著名的文言小说家，其生平和小说创作一直为学界所关注。近年来，台湾《中正大学中文学术年刊》2007年第2期所刊的萧相恺先生《〈琐蛣杂记〉与〈六合内外琐言〉叙考》，《文学遗产》网络版2010年第3期所发的王进驹先生《〈琐蛣杂记〉和〈六合内外琐言〉版本演变及作者考》，《2009年海峡两岸夏敬渠、屠绅与中国古代才学小说学术研讨会论文集》所载的王进驹先生《屠绅宦滇时期交游事迹考述》等文，于屠绅生平、创作续有发覆，惠我良多。

屠绅宦滇期间，曾三为运铜官，领运滇铜入京。滇铜黔铅，乃清代制钱主要币材，其开采、运输过程，于国计民生关系甚重。古典文学出版社1958年出版的沈燮元先生《屠绅年谱》提及前两次，首系于乾隆四十二年条下：“正月，自滇运铜至京，有《铜人咏》之作。”次系于乾隆五十二年条下：“第二次运铜至京，师范后先生十余日至，未遇，成诗寄寻甸州署。”《明清小说研究》2010年第1期发表的萧相恺先生《从乾隆五十六年到六十年屠绅的行踪看二十卷增订本〈琐蛣杂记〉为后人伪托之刻》一文，认为屠绅“(乾隆)五十七年冬或五十八年春解铜入京”。近检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所藏相关朱批、录副奏折及题本，得见屠绅三次领运京铜之原始记载，向之模糊不实处皆涣然冰释。今作一归纳，并梳理其抵寻甸州任及署广通令诸问题，以就教于方家。

一、首运京铜

【材料一】四川总督文绶乾隆四十一年二月二十一日《奏报云南京铜船只过境日期事》折有云：“兹据布政使钱鋆详称，云南委员师宗县知县屠绅，办运乾隆四十年头运第二起京铜七十三万六千三百斤，并带解前运员李梦桂、陈重光、隋人龙、宋允清等共挂欠铜九万五千九百四十六斤四两二钱二分九厘八毫，共铜八十三万二千二百四十六斤四两二钱二分九厘八毫，装船一十四只，于乾隆四十年十一月初十日自泸州扫帮开行。十五日至巴县换船一十二只，于十二月初二日开行，十七日由巫山县出四川境，交湖北巴东县接催北上讫。该运铜船沿途并无逗留生事，盗卖情弊等情。”

【材料二】直隶总督周元理乾隆四十一年九月初十日《奏报云南铜船入直隶抵通州日期事》折有云：“云南委员师宗县知县屠绅，领运乾隆乙未年头运二起京铜七十三万六千三百斤，又带解前运员李梦桂、陈重光、隋人龙、宋允清等四运挂欠京铜九万五千九百四十六斤零，于乾隆四十一年六月二十日入直隶景州安陵汛。运抵天津，照例起剥，于八月初十日全数抵通。”

滇省运铜，自四川泸店开帮，雇船运抵京师通州，查验入局，例限11个月。运铜官须于23日内由昆明抵泸店，受兑京铜限40日，故每运首尾计须1年左右①。另，署云贵总督、云南巡抚刘秉恬乾隆五十年三月初八日《奏报滇省甲辰年三运京铜依限开帮事》折：“据泸店委员申报，甲辰三运二起正、带京铜七十六万八百一十五斤零，自正月初六日秤兑起，至正月二十七日全数兑竣，该运员推升寻甸州知州屠绅即于是日自泸开行。”屠绅第二次领运京铜，在泸店秤兑仅用22日，洵称能吏。屠绅三运京铜，其由昆明起身，至泸店受兑京铜完毕，扫帮开行，须时约40至50日。

屠绅首次领运京铜，任乾隆四十年头运二起运铜官。乾隆四十年十一月初十日在泸店开帮，四十一年八月初十日抵京师通州，历时10个月零1天。依行程，其由昆明起身，应在乾隆四十年九月。

又据安徽巡抚闵鹗元乾隆四十一年五月十五日《奏报云南贵州等省铜铅船只过境日期事》折，江南河道总督萨载乾隆四十一年六月十七日《奏报云南等省运解京局铜锡过清江汛日期事》折，山东巡抚杨景素乾隆四十一年七月二十三日《奏报云南等省委员办运铜铅锡斤过境日期事》折，屠绅由湖北至江苏境行程为：乾隆四十一年三月十一日入安徽东流县境，于芜湖报关查验，停留兩日，三月二十二日入江苏境。四月十五日入河标清江汛，五月初八日戌时入山东峄县境，六月二十日酉时出山东德州卫境。

二、再运京铜

【材料三】四川总督李世杰乾隆五十年五月二十六日《奏报滇省解运京铜过境日期事》折有云：“云南委员推升寻甸州知州屠绅，领运乾隆四十九年三运二起京铜七十三万六千三百斤，并带解节年各运沉失豁免买补正耗余铜二万四千五百一十五斤零，于乾隆五十年正月二十七日在泸雇募船只开行。至二月二十八日在重庆换船，三月二十二日扫帮前进，于四月二十一日运出川省巫山县境，入湖广巴东县界，接催前进讫。”

【材料四】直隶总督刘峨乾隆五十一年六月十八日《奏报滇省运京铜船入直隶抵通日期事》折有云：“云南委员寻甸州知州屠绅，领运甲辰年三运二起京铜，并带解各运挂欠等铜，共七十六万八百余斤。内除在四川云阳县沉溺铜五万八千六百余斤外，实领运铜七十万二千一百余斤，于乾隆五十一年四月二十一日入直隶景州境，五月初一日过天津关。因北运河水浅，照例起剥，于六月初八日全数抵通。”

【材料五】山东巡抚明兴乾隆五十一年七月十四日《奏报铜船过境情形事》录副折：“兹据布政使缪其吉详称，云南委员屠绅，领运甲辰年三运二起京铜七十三万六千三百斤，又带解节年各运沉失豁免赔价买补正耗余铜二万四千五百一十五斤七两六钱八分九厘。除前途沉溺未获外，实运铜七十万二千一百五十一斤七两六钱八分九厘，计船八只，于乾隆五十年十月十五日巳时入山东峄县境。沿途州县卫严加稽查，接递催攒，已于乾隆五十一年四月二十日寅时催出山东德州卫境，交与直隶之吴桥县接催北上讫，详请奏咨前来。臣伏查该运铜船在东省境内行走及因事耽延，共一百八十一日九时。除应行程限四十一日三时，计耽延一百四十日六时，系在峄县、鱼台、济宁、巨野、嘉祥、汶上、寿张、阳谷、堂邑、临清等州县，因水浅起剥，守冻守板及因风顶阻等事，耽延一百三十七日一时七刻。又在江南□□□隶清河故城境内，共耽延五日十时，扣除之外，并未逾统限。”□为原件漶漫处。

【材料六】云南巡抚谭尚忠乾隆五十四年正月十九日《题为查明滇省寻甸州知州屠绅办运乾隆四十九年三运二起京铜遇风沉溺打捞无获请豁免事》题本有云：“据云南布政使李承邺详称，奉两院牌，乾隆伍拾叁年拾壹月贰拾肆日，准户部咨广西司案呈，乾隆伍拾叁年捌月拾伍日，准四川总督李世杰咨称，云南委员寻甸州知州屠绅，办运甲辰年叁运贰起京铜，于乾隆伍拾年肆月初叁日，行至云阳县宝塔沱，遭风坏船，沉溺铜柒万斤。当即会雇水摸，捞获铜壹万壹千叁百叁拾陆斤，交该运员归帮押运前进。其未获铜斤，续于是年肆月拾肆日打捞起，至伍月拾陆日水涨停工止，捞获铜壹千玖百贰拾贰斤，交褚其章带解。又于伍拾年拾月初壹日兴工打捞起，至伍拾壹年肆月初拾日水涨停工止，续获铜捌百捌斤，存贮县库。其未获铜伍万伍千玖百叁拾肆斤，又于伍拾壹年拾月拾捌日兴工打捞起，至伍拾贰年肆月初玖日水涨停工止，并无捞获。又于拾月初贰日兴工打捞起，至伍拾叁年肆月初拾日水涨停工止，亦未捞获。先后共计打捞壹年柒个月零玖日。查宝塔沱实属危险，奏明列为第壹等险滩，奉部覆准在案。今该员沉溺未获铜斤，实因水势汹涌，铜沉潭底，被沙石压埋，水摸不能下坠，以致打捞年余无获，与豁免之例相符，理合取结送部，相应咨明。”

【材料七】署理户部尚书金简、户部左侍郎诺穆亲乾隆五十四年闰五月二十日《题为遵议云南委员屠绅办运京铜遇沉溺打捞无获请豁免事》题本有云：“今查云南委员屠绅，在四川云阳县宝塔沱滩沉溺未获铜伍万伍千玖百叁拾肆斤，既据该抚移咨四川总督，查明该滩实系川江著名险滩，会同保题豁免等语。臣部查与豁免之例相符，应准其豁免，仍将所免铜斤照例动支铜息银两买补，饬令后运委员附搭解部。”

按，屠绅以甲辰年三运二起运铜官，乾隆五十年正月二十七日在泸店开帮，乾隆五十一年六月初八日抵通州，历时16个月零12天。依行程，其由昆明起身，应在乾隆四十九年十一、十二月间。

又据工部尚书暂署江西巡抚舒常乾隆五十年八月初四日《奏报云南委员领运京铜入境出境日期等情形事》折，安徽巡抚书麟乾隆五十年八月二十八日《奏报滇省运京铜船过境日期事》折，漕运总督毓奇乾隆五十年九月二十四日《奏报云南运京铜船过金河汛日期事》折，屠绅由湖北至山东境行程为：乾隆五十年四月二十一日出川入湖北境，六月二十三日自湖北蕲州水路入江西德化县境，九江关查验纳料，耽延二时，又阻风一日一时，于六月二十八日入安徽东流县境。七月初八日入江苏上元县境，八月初八日亥时入漕标金河汛，十三日至山阳县百子堂，二十三日戌时出金河汛，十月十五日巳时入山东峄县境②。

三、三运京铜

【材料八】四川总督惠龄乾隆五十八年五月初八日《奏报护送运京运楚铜铅过境日期事》折有云：“云南委员屠绅，领运乾隆五十七年三运一起正、带解京铜，共七十五万四千五百九十九斤零，于乾隆五十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在泸州铜局兑收清楚，装载开行。乾隆五十八年正月二十八日至重庆府过载，二月二十七日运出川省巫山县境，入湖广巴东县界，接催前进。”

【材料九】直隶总督梁肯堂乾隆五十八年十月十七日《奏报滇省运京铜船入直隶抵通州日期事》折有云：“云南委员寻甸州知州屠绅，领运乾隆壬子年三运一起正、耗余铜，并带解买补等项铜斤，共七十五万四千五百九十九斤零，于五十八年八月二十五日入直隶景州境，九月初三日过天津关，住泊泰山庵地方。因北河水浅，照例起拨，十六日拨竣开行，至十月初三日全数抵通。”

按，屠绅以乾隆五十七年三运一起运铜官，乾隆五十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在泸州开帮，翌年十月初三日抵通，历时10个月零6天。依行程，其由昆明起身，应在乾隆五十七年十一月。

又据江西巡抚陈淮乾隆五十八年五月十八日《奏报护送滇省铜船过境日期事》折，安徽巡抚朱珪乾隆五十八年五月二十四日《奏报滇省运京铜船过境日期事》折，江南河道总督兰第锡乾隆五十八年八月二十二日《奏报各省铜锡船只入清江汛出黄林庄境各日期事》折，护理山东巡抚江兰乾隆五十八年九月十三日《奏报滇省三起铜船出境日期事》折，屠绅由湖北至山东境行程为：乾隆五十八年四月二十八日自湖北蕲州水路入江西德化县境，二十九日于新港阻风一日四时，五月初三日入安徽东流县境。于怀宁县阻风四日，芜湖县阻风一日，五月十五日入江苏境。六月初十日入河标清江汛，七月十九日申时入山东境，八月二十五日出山东境。

屠绅三解京铜，首次及第三次皆较期限提前抵通，奋勉急公，颇著劳绩。第二次因沉溺铜斤及守风守冻，略显周折，然亦未逾统限。嘉庆五年刻檀萃《滇南草堂诗话》卷四引屠绅寿白蠡峰诗四首，其三“辛苦一官与古郡，友真同患力同科”句自注：“余疲于铜运者再矣。”嘉庆元年刻檀萃《重镌草堂外集》卷十五《祭程大姚二夫子(程应璜)文》有云：“中丞(徐嗣曾)去滇，予亦失势。置君恩安，犹如鼠避。予不得已，以铜差行。君亦鹊起，旋从北征。”③滇官领运京铜，路险途长，责任綦重，赔累至巨，解运风险颇高，究属苦差。屠绅三为运铜官，恪尽职守，如期抵通，洵能吏也。

又，前所引刘秉恬乾隆五十年三月初八日奏折及李世杰乾隆五十年五月二十六日奏折，皆以“推升寻甸州知州”称屠绅。沈燮元先生《屠绅年谱》据道光《云南通志》，则将屠绅任寻甸州知州系于乾隆五十二年。按，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影印的《清代官员履历档案全编》第22册中，载有屠绅自呈履历：

臣屠绅，江苏常州府江阴县进士，年四十四岁，现任云南师宗县知县。乾隆四十五年大计卓异，引见，奉旨著回任。四十九年六月分，签升云南曲靖府寻甸州知州缺，并委解甲辰年三运二起京铜。今缴铜事竣，赴部引见，敬缮履历，恭呈御览，谨奏。乾隆五十一年九月二十九日。

萧相恺先生《〈琐蛣杂记〉与〈六合内外琐言〉叙考》一文中援引此条材料，认为屠绅“给皇上的奏折中仍自称‘现任云南师宗县县令。’上面《云南通志》所载，应该是他正式到任的时间”。依萧先生的推断，参以本文已考得的史实，或可归纳如下：乾隆四十九年六月，屠绅由师宗县知县推升寻甸州知州。同年九月离滇北上，赴泸店解运京铜，并赴部引见。乾隆五十一年六月抵通州，九月赴部引见，翌年由京返滇后，始抵寻甸州知州任。这无疑是较为合理的一种解释。

检国家图书馆藏钞本道光《寻甸州志》，却与此推断不合。《寻甸州志》卷十八《文秩·知州》栏载：“袁加宝，江西赣县举人，(乾隆)四十七年八月署任。张鸣铎，直隶静海县举人，四十九年九月署任。刘昆，顺天宛平县举人，五十年六月署任。鲁铎，浙江仁和县举人，五十一年正月署任。王序瑞，汉军正红旗举人，五十一年十二月署任。郑维祉，广东揭阳县拔贡，五十三年九月署任。屠绅，江苏进士，五十四年九月任。张大□，汉军正白旗监生，五十六年十一月任。潘端，安徽桐城县举人，五十七年十月署任。”《寻甸州志》记屠绅五十四年九月抵任，且将其抵任前的署任官及任期一一开列，言之凿凿，必有所据。屠绅抵寻甸州任日期，道光《云南通志》与道光《寻甸州志》所记相差二载，孰非孰是，颇费踟蹰。近日得阅翁元圻《佚老巢遗稿》④，于此问题之解决颇有帮助。

翁元圻《佚老巢遗稿》二卷，咸丰元年刻本，其子翁忠锡辑录，大致依年编定。卷一有十二题相关诗作，颇为重要，诗题依次为：《闱中次冯鹭庭典试韵》二首、《闱中次刘澄斋典试韵》三首、《澄斋用前韵留别再叠奉赠》三首、《屠笏岩夜分不寐，用澄斋韵见赠，三叠前韵奉酬》三首⑤、《题庞竹虚〈纪生图〉小照》三首、《寄怀张丈罗山》四首、《题史向园〈流泉叠嶂图〉用东坡〈书王定国烟江叠嶂图〉韵》、《读东坡和刘道原〈咏史〉之作，有感于心，因依韵作四首，寄示邵鉴塘、屠笏岩属和》四首、《次鉴堂、笏岩韵》、《和笏岩次檀默斋韵》二首、《和鉴堂次默斋韵》二首、《送谭古愚中丞入觐二十四韵》诗。按，台北“中研院”史语所藏云南巡抚谭尚忠(号古愚)乾隆五十四年九月初一日《题为科举事》题本有云：“乾隆伍拾肆年捌月举行己酉恩科乡试。宾兴大典，臣职任监临，恪遵定例，督同执事各官，与典试翰林院编修冯集梧(号鹭庭)、翰林院检讨刘锡五(号澄斋)，于本年捌月初陆日入闱。照滇省减定中额，取中举人张藻等伍拾肆名，于玖月初壹日寅时揭晓。”又，据云南巡抚谭尚忠乾隆五十五年四月二十八日《奏为遵旨进京瞻觐恭报交印起程日期事》折，谭尚忠于乾隆五十五年四月二十八日由昆明起程，进京陛见。据此，翁元圻此十二题诗，当作于乾隆五十四年八月至翌年四月间。其中，《屠笏岩夜分不寐，用澄斋韵见赠，三叠前韵奉酬》诗三首，其一云：

撤棘明朝等散鸦，迤东西隔路程赊。分无佳丽歌随凤，剩有文章说《捕蛇》。笏岩所著杂记甚夥。愁里对将蒙雾月，暗中搜得隔帘花。苦吟更尽频添烛，巧胜机中韵字纱。

撤棘，指闱墨阅毕，发榜揭晓。本年乡试，翁元圻、屠绅等职任分校。九月初一日揭晓，翁元圻是诗当作于八月三十日。首联下句，乃慨叹出闱后即各奔东西。按，迤东分巡道下辖六府一直隶州，道署驻曲靖府寻甸州。寻甸州在省城昆明东北220里，若屠绅出闱后即驰赴任所，九月上旬当可接印任事。又，《读东坡和刘道原〈咏史〉之作，有感于心，因依韵作四首，寄示邵鉴塘、屠笏岩属和》诗四首⑥，其四云：

任评才尽复才狂，不计乌号得兴亡。乍喜一官还故我，笏岩以最迁寻甸，今四年矣，近日始得抵任。难医三折觅新方。挥毫莫负菅蘧赠，伏枥焉知骐骥良？日饮无何真得计，拚教俗眼笑聊浪。

此诗颔联上句自注至关紧要。最，即举最，所谓举最当迁也。屠绅于师宗令任内政绩颇著，得以推升寻甸州知州，然须赴部引见、领凭，始可赴新任。换言之，乾隆五十一年十月以后，屠绅官衔始为寻甸州知州。翁元圻所说的四年，当指乾隆五十一至五十四年，首尾共计四载。是诗乃翁元圻出闱不久所作，时屠绅甫抵寻甸州任所，道光《寻甸州志》所记不误。

屠绅乾隆五十二年由京返滇，五十四年九月始到寻甸州知州任。沈燮元先生《屠绅年谱》引屠绅弟子师范诗，认为屠绅乾隆五十三年“在广通任”。萧相恺先生曾力辩其非。现在看来，屠绅曾署楚雄府广通令，于时间上已不再抵牾。檀萃《滇南草堂诗话》卷七有“笏岩曾治广通”之语。民国十一年《云南丛书》刻本师范《师荔扉先生诗集》，卷五有《广通县署谒笏崖师，即席赋呈》二首、《次楚雄陈都阃裕昆招饮，醉中赋赠》诗；据后一题颔联“一鞭秋色来何处”句，至晚乾隆五十三年秋，屠绅已在署广通令任上。

清刻本汪如洋《葆冲书屋集》卷二《正月九日过蒙化是日己酉立春》、《读〈唐书〉列传二十四首》、《述祖德诗并序》、《寒疾初愈，发大理之楚雄，途次杂述》四首、《题屠笏岩刺史〈鹗亭诗话〉后，兼柬程抑谷明府》二首、《寄怀朱饱雨司马开化叠前韵》二首、《笏岩复作〈感事言怀〉二律见贻，即次其韵》二首、《次笏岩〈不寐偶成〉韵，兼示抑谷》二首⑦、《笏岩、抑谷复联句见贻，依韵答谢》、《连夕在郡城与笏岩会饮，扺广通复至县斋剧谈，翌日笏岩送予至舍资，以七言见投，次韵志别》诸诗，皆乾隆五十四年(己酉)正月以后作。

按，乾隆五十二年三月二十六日，翰林院修撰汪如洋抵云南学政任。五十三年五月岁试毕，十月下旬以科试案临各府属。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汪如洋乾隆五十四年三月十六日《奏报经过各属得雨雪日期事》折有云：“正月中至大理。抵闱之日，正值大雨沾足，扃试三旬，春膏屡沛，共计有五六次，远近山田咸被优渥。二月至楚雄，早麦渐已含苞，蚕豆亦都成荚，青葱秀润，洵为丰豫之征。三月十五日，臣试毕抵省。”学政案临各府、县，守土诸员例充闱中提调、收掌。广通、大姚皆楚雄府属县，屠绅、程应璜即以斯事至郡城。前所引汪如洋与屠绅、程应璜唱酬之诗，皆乾隆五十四年二三月间作，知屠绅是年三月仍在署广通令任上。

乾隆五十三、五十四年间，屠绅以曲靖府寻甸州知州(从五品)署理楚雄府广通县知县(正七品)，固非滇省特例⑧，然亦有为大宪所不喜而遭排挤之因素。光绪九年刻本《云梦县志略》卷十一《艺文上·传》，载檀萃《云梦先生墓表》，略云：

云梦先生者，程君抑谷也。君名应璜，为伊川(程颐)廿世孙，居于楚。其学本伊川，而气象冲粹如明道(程颢)，其浮沉州县久亦如之。至于自晋改滇，与笏岩及予三人相劘切。于其卒也，以云梦先生表之，且告于所知故人及门下士，共以此称，而先生之道益大著……嗟乎，世未尝无人也，有人亦未尝无知之者也。以吾三人来此，孙公补山知之，徐公两松知之，而徐公重吾与先生尤至⑨。顾与徐公异趣者，必力排之，以斗捷于徐公，至于攘臂相仍。夫以徐公德望重天下，彼尚不知，何能知吾辈？宜踵之者尤加厉焉。予至落网罗，笏岩亦屡遭风波，而先生竟以卑官死矣。吾辈之穷，复谁诉哉……

程应璜乾隆五十七年春夏间卒，檀萃此文作于是年或稍后。屠绅以寻甸牧署广通令，或即“屡遭风波”之一欤？

注：

① 详参蓝勇先生《清代滇铜京运路线考释》，《历史研究》2006年第3期。

② 江苏巡抚闵鹗元，乾隆五十一年正月十七日《奏报铜斤过境情形事》录副折，言屠绅所领运铜船十一月初六日入山东境。

③ 檀萃，字岂田、默斋，号废翁，安徽安庆府望江县人。雍正三年(1725)生，嘉庆六年(1801)卒。乾隆二十六年进士，官贵州清溪、云南禄劝知县。著有《滇南诗集》、《滇南诗话》、《草堂外集》等。事具王重民《冷庐文薮》之《檀萃传》。

④ 翁元圻，字载青，号凤西，浙江绍兴府余姚县人。乾隆十六年(1751)十一月初三日生，道光六年(1826)卒。乾隆三十九年浙江乡试解元，四十六年成进士。由礼部主事，仕至湖南布政使，署湖南巡抚，以太常寺少卿致仕。事具翁元圻《佚老巢遗稿》卷首余坤《翁凤西公传》。又，本文所引翁元圻诸诗，王进驹先生《屠绅宦滇时期交游事迹考述》中已提及。

⑤ 刘锡五《随俟书屋诗集》(嘉庆二十三年刻本)卷6有《滇闱阅卷将竣呈同事诸君》、《留别屠笏岩再叠前韵》诗各三首。

⑥ 邵伦清，字景夔(葵)，号鉴堂(塘)，江苏苏州府常熟县人。雍正七年(1729)生，嘉庆十七年(1812)卒。乾隆二十一年举人，二十八年成进士。由江西弋阳县知县，官至云南广西直隶州知州，后以广西思恩府通判致仕。著有《柏古堂诗稿》。

⑦ 是诗第二首尾联“官厨不易逢寒食，且住萍踪一笑俱”句自注：“两君将以清明日召饮。”乾隆五十四年清明在三月初九日。程应璜，字渭符，号抑谷，湖北德安府云梦县人。雍正九年(1731)生，乾隆五十七年(1792)卒。乾隆二十四年举人，官山西垣曲、云南大姚知县。

⑧ 据署云贵总督、云南巡抚谭尚忠乾隆五十六年二月二十九日《奏请将翁元圻调补镇雄州知州事》录副折，翁元圻以进士出身，在京任礼部主事时，已官居正六品。乾隆五十三年六月，以直隶州知州衔(正五品)到滇差遣，署理云南府南关通判(正六品)、昭通府恩安县知县(正七品)，借补云南府嵩明州知州(从五品)，调补昭通府镇雄州知州(从五品)，始终衔高职低。

⑨ 徐嗣曾，本姓杨，字宛东，号两松、雁隅，江苏镇江府丹徒县人，原籍浙江海宁。雍正十三年(1735)生，乾隆五十五年(1790)十月十九日卒。乾隆二十一年举浙江乡试，二十八年成进士。由户部主事，仕至福建巡抚。乾隆四十四至四十七年任云南按察使。其与《红楼梦》早期抄本之关系，为学界所熟知。孙补山，名士毅，乾隆四十四、四十五年间任云南巡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