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元代酃酒产业衰落的原因

杨 坚，李伯川

(云南农业大学 思想政治理论教研部，云南 昆明 650201)

酃酒是湖南省衡阳地区所产的一种地方特色酒。《汉书·地理志》记载：汉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刘邦置酃县(今湖南省衡阳市和衡南县一带)。酃县有一湖，名曰酃湖(今湖南省衡阳市珠晖区境内)[1]。酃酒因取酃湖之水酿制而成，叫做酃湖之酒，简称酃酒。①当地人民也把酃酒俗称为“湖之酒”。

据清代《衡阳县志》记载②，酃酒已有3000多年的历史，更有学者撰文指出酃酒是中国最早的黄酒。从西晋开始，酃酒成为皇室贡酒存于太庙，供历代皇帝祭祖祭天所用。各种史书经传，诗词歌赋对此记载甚多。发展至唐宋，酃酒甚至发展成一个重大的产业，为朝廷带来巨大的经济收入。但是从元朝开始，酃酒却突然从各种文学记载消失了，酃酒的产业也从元代开始衰落，是什么原因造成了酃酒的衰落呢？酃酒的成败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启示呢？

一、 酃酒的发展历史

以元朝作为分水岭，酃酒的发展历史可以分为两个阶段：辉煌期和衰落期。

(一) 辉煌期

酃酒距今已有三千年的历史，在漫长的时期里，酃酒以“芬香酷烈……，备味滋和、体色醇清”的特点逐渐为世人所接受。据《晋书》记载：公元280年，司马炎建立西晋，史称晋武帝，举行开国大典，荐酃酒于太庙。自此以后，酃酒就一直作为贡酒供奉于太庙，受到了一代又一代皇帝的青睐，成为中国的十大宫廷贡酒之一[注]中国十大宫廷贡酒：古井贡酒，鹤年贡酒，枣集美酒，酃酒，鸿茅酒，羊羔美酒，杏花村汾酒，五加皮酒，菊花酒，“同盛金”烧酒。。鉴于皇帝的青睐，各种经传史籍也不惜笔墨地提到了酃酒。除《水经注》与《晋书》[2]里面的记载外，还有刘昭在给《后汉书》做注时引用《荆州记》的原文：“(衡阳)有酃湖周迥三里，取湖水为酒，酒极甘美。”此外，《齐民要术》、《新唐书》、《资治通鉴》等书对于酃酒也有相关的记载。同时，酃酒还吸引了无数的文人墨客为其作诗赋词。最出名的莫过于晋代张载所作的《酃酒赋》[3]。晋代张晋饮完酃酒之后有感而发，于是作《酃酒赋》。《酃酒赋》全文洋洋洒洒共四百二十一字，文中记载酃酒以“备味滋和，体色醇清。宣御神志，异气养形。遗优消患，适性顺情”而闻名。此外，唐代农学家陆龟蒙的《中酒赋》也有记载：“酃水之清，中山之碧，必能醺骨酡颜，潜销暗释。”据不完全统计，赞赏酃酒的诗词歌赋仅现存于世的就有三百首之多，这是中国任何一种酒无法比拟的。到了唐宋，酃酒已经发展为一大产业，成为了朝廷的一大经济支柱，朝廷专门为酃酒业设置官职。《 宋史·陈师锡传》中也有记载：“陈师锡徽宗时诏拜殿中待御史，监衡州酒，师锡与陈灌时号二陈”[4]。《 宋史·吴时传》中记载：“内待何诉谪监衡州酒，犹领节度使，时奏夺之”[4]。分析以上文献得知，当时所监衡州酒的不是朝廷重臣就是一方诸侯，可见衡阳地区的酒业在唐代和宋朝在全国经济中的重要地位。

(二)衰落期

进入元代，“朝廷经济支柱”的酃酒，却突然在各种史书经传与诗词歌赋中消失了踪迹。这表明，从元代开始，酃酒产业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虽然在清朝又复兴了一段时期，但仍然无法阻挡其衰落的趋势。一直到今天，酃酒产业都没有恢复到晋代“贡酒”的地位，更不用提恢复到唐代“朝廷的经济支柱”的地位。

进入元代，“朝廷经济支柱”的酃酒，却突然在各种史书经传与诗词歌赋中消失了踪迹。这表明，从元代开始，酃酒产业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在沉默了三百多年后，一直到满清入关，酃酒才再次被统治阶级列为“贡酒”。湖南石鼓文化网有文章记载：1935年民国政府创办的《中国实业杂志》刊登到“湖南酒产以衡阳产者为最著，自来有酃湖美酒，古称酃酒。晋代用以祀太庙，清初作为贡品，其质冽，其味醇，为湖南省其他各县酒产所不及。”公元1805年，马倚元主修《衡阳县志》，县志对酃酒的记载如下：“酃酒者，彰灼史传，取重仪狄，凡三千年。”据1935年《中国实业杂志》统计：清末民初，衡阳城内有酿酒作坊179家，每年产酒达 32 600 担。衡阳酒店遍及大街小巷，形成了衡阳八景之一：青草桥头酒百家[注]衡阳八景：雁峰烟雨实堪夸、石鼓江山锦绣华、花药春溪龙现爪、岳屏雪岭鸟喧哗、朱陵洞内诗千首、青草桥头酒百家、试看东洲桃浪暖、西湖夜放白莲花。。但即使如此，酃酒还是无法回到当年那个辉煌的年代。20世纪80年代，酃酒虽然也曾经登上国际的领奖台，拿过不少奖，但到了90年代初，因为市场的转变以及生产技术的落后等多方面的原因，酃酒产业再次萧条。一直到今天，酃酒产业无法恢复到晋代“贡酒”的地位，更不用提恢复到唐代“朝廷的经济支柱”的地位。酃酒的市场之路步步维艰，酃酒的出路成为一个大难题。

酃酒起源于三千年之前，从西晋开始就名闻天下，到唐宋甚至发展成了一大产业，成为朝廷经济的支柱，这些都能从各种文献找到相关的记载。但是发展到元代，酃酒却从各种史书经传、诗词歌赋中消失了。我们有理由推断酃酒产业在元代衰落了。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酃酒产业在元代衰落呢？关于这个问题，国内外学者未曾研究。笔者通过研究文献史料，提出四点意见仅供参考。

二、元代酃酒产业衰落的原因分析

(一) 自然灾害导致粮食欠收是导致酃酒产业衰落的基本原因

据《中国救荒史》[5]统计：”元代一百年间，受灾共达五百十三次……，计水灾九十二次；旱灾八十六次；雹灾六十九次；蝗灾六十一次；歉饥五十九次；地震五十六次；风灾四十二次；霜雪二十八次；疫灾二十次……。”具体到酃酒的发源地衡阳地区，当时衡阳地区划归衡州路管辖，据《中国救荒史》引用《元史·文宗本纪》[5]记载：“文宗至顺二年(公元一三三一年)，……。四月，……；衡州路属县河中府蝗；……；衡州路属县比岁蝗，旱，仍大水，民食草木殆尽，疫疠，死者十九；……。” 酃酒是用酃湖水和糯米加酒曲酿制而成。不管史料记载的水灾，旱灾还是蝗灾势必导致粮食收入的减少，百姓食不果腹，不可能再用粮食来酿酒，这是导致酃酒产业衰落的基本原因。

(二) 元代的酒政是导致酃酒产业衰落的直接原因

我国禁酒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周代，以后几乎每个朝代都实施过酒禁。元代的酒禁次数居历代之最。据统计，元代政府先后颁布的禁酒令达七十多次，如此频繁的禁酒势必影响酃酒产业的发展。元代是一个好饮的朝代，所谓“元人尚饮，熏风酷烈”。上至王公贵族，文人雅士，下至平民百姓，僧侣道人都有饮酒风俗。社会各个阶层都对酒有偏好，为什么还会频繁地实施酒禁政策呢？原因有二：首先，自然灾害导粮食致歉收甚至颗粒无收，而酿酒需要耗费大量的粮食，统治者害怕农民饥饿买不到粮食而造成社会动乱，故禁酒；其次，饮酒可能酗酒，酗酒危害身体健康，甚至危害社会治安。元代因酗酒死亡，因酗酒耽误公务以及因酗酒出现打架斗殴，盗窃等犯罪的行为的的例子层出不穷。为了稳定社会秩序，提高人民的体质，统治者颁布禁酒令。虽然各个时段颁布的禁酒令的内容不尽相同，虽然元朝政府颁布禁酒令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对于各地酒业的发展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三)元代酒的品种的增多以及新的造酒技术的发展是导致酃酒产业衰落的重要原因

元代酒的种类繁多，元代宋伯仁所著的《酒小史》[8]记载：全国名酒就有106种，按其制造的原料可分为马奶酒，果实酒和粮食酒。马奶酒叫“忽迷思”，是以马奶发酵而成的酒；果实酒是以果实发酵而成的酒，当时元代有葡萄酒，枣酒和椹子酒等，但以葡萄酒最为重要；粮食酒就是以粮食为原料所酿的酒，糯米，沭都是粮食酒的原料。元代酒的分类还明显具有地域特色：北方草原以马奶子酒为主，西域和中亚地区主要酿造葡萄酒，而以汉族为主的中原及南方广大地区以粮食酒为主。元代还发展了烧酒技术并将其推广和普及。2002年6月，在江西省南昌市进贤县的李渡镇发现地下埋有古代酿酒遗址，后经相关部门研究发现，该处酿酒作坊遗址源于元代，由此可推断至迟在元代烧酒技术已经发展，并推广开来。如此多的酒的品种的增多，关注酃酒的人群自然就相应地减少，关注减少，需求也就可能减少，这是造成酃酒产业衰落的一个重要的原因。

(四)统治者的喜好是造成酃酒鲜为人知的直接原因

酃酒自西晋以来就被皇帝所青睐存于太庙祭祖祭天。有统治者的青睐这个导向作用，自然引起有文人雅士的关注并为其撰写诗词，录入史书。但进入元代以来，蒙古族人取代汉人作了统治者，生活习俗跟汉族差异巨大。蒙古人是游牧名族，常与牛马羊分不开。因此，吃牛肉羊肉，饮马奶和马奶酒，马奶酒是以马奶发酵而成的酒，味道相当辣，蒙古人还可以用来御寒。这些是他们的习俗，并不因为他们当了统治者之后而改变，所以蒙古人在做了统治者之后，还是把马奶酒用来祭天和祭祖，以示不忘本。蒙古人在入主中原以前的政治中心在上都(今蒙古正蓝旗东)，该地产葡萄，故当地的人民也会酿葡萄酒，而且品质也很高，深受蒙古人的喜爱。元代统治者后来建都燕京(后改名为大都)，更是让各地进贡葡萄酒用于宫廷各种宴会或者作为赏赐物赐给下属。虽然元代统治者也饮用中原及广大南方各地的粮食酒，但仍以马奶酒和葡萄酒为主。

三、启示

酃酒随着统治阶级的推崇而兴盛，又随着政府官员的冷落而萧条。其“兴衰沉浮”的历史给予读者不少启示。

(一)中国古代社会经济受制于政府、受制于统治阶级

在古代封建社会，中国是一个“重农轻商”的国家，商业历来不为统治阶级重视和支持。中国古代统治阶级信奉和推崇的儒家思想主张“重道义，轻功利”。这种思想将中国古代的人民世世代代束缚在土地上，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间接地为维持社会安定，巩固统治做出了贡献。而商品经济的发展需要利己的，冒险的，竞争的甚至是野蛮的，残暴的奋斗和进取精神。这不利于社会稳定和人民团结。因此，政府和统治阶选择发展农业，抑制工商业。所以中国古代的经济受制于政府和统治阶级。

(二)“官商经济”成为中国古代社会经济的主要现象，没有官员的拥戴，经济就衰落

“官商经济”通常是指企业依靠与权力部门的特殊关系进行经营，获得超乎市场竞争规则之上的特权，从而实现有利于自己的资源配置的一种经济形式。“官商经济”不靠公平的市场竞争，不考虑市场各因素的制约，主要依赖权力部门。权力部门一旦瓦解或者更替，相关产业就衰落。酃酒产业在唐宋兴盛，到了元朝衰落的这一事实很好地证明了这一道理。时至今日，中国商品经济仍然没有完全摆脱官商经济的阴影，国有垄断企业一手遮天、一枝独大，优先得到政府的资源和资金的分配，一旦面临改造和改制，离开政府的保护和支持就举步维艰、停滞不前。这是商品社会发展不正常的现象。

因为自然灾害，元代政府的酒禁政策，其他酒的品种的增加以及统治者的喜好等原因的共同作用，千年贡酒的酃酒产业不可避免地衰落了。笔者认为，任何产业要发展，除了要有良好的市场竞争力以外，还应该摆脱政府和统治者阴影，遵循经济发展规律，走市场经济路线。这样才不会为统治者的喜好或者政府的政策所影响而停滞不前。

[参考文献]

[1]安平秋，张传玺.二十四史全译·汉书[M].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4：740.

[2]许嘉璐.二十四史全译·晋书[M].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4：58.

[3]张载. 酃酒赋[EB/OL][2011-12-22].石鼓文化网.

[4]倪其心.二十四史全译·宋史[M]. 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4：7701,7721.

[5]邓拓. 中国救荒史[M]. 北京：北京出版社，1998：30-33.

[6]杨印民. 元代酒俗，酒业和酒政[D].石家庄：河北师范大学，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