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蒉扬觯

知悼子卒①，未葬，平公饮酒②，师旷、李调侍③，鼓钟④。杜蒉自外来⑤，闻钟声，曰：“安在？”曰：“在寝⑥。”杜蒉入寝，历阶而升⑦。酌曰⑧：“旷饮斯。”又酌曰：“调饮斯。”又酌，堂上北面坐饮之。降⑨，趋而出⑩。

平公呼而进之，曰：“蒉，曩者尔心或开予，是以不与尔言。尔饮旷，何也？”曰：“子卯不乐。知悼子在堂，斯其为子卯也大矣。旷也，太师也，不以诏，是以饮之也。”“尔饮调，何也？”曰：“调也，君之亵臣也。为一饮一食忘君之疾，是以饮之也。”“尔饮，何也？”曰：“蒉也，宰夫也，非刀匕是共，又敢与知防，是以饮之也。”平公曰：“寡人亦有过焉，酌而饮寡人。”杜蒉洗而扬觯。公谓侍者曰：“如我死，则必毋废斯爵也。”

至于今，既毕献，斯扬觯，谓之“杜举”。

【注釋】

①知（zhK）悼子：晋国大夫荀盈。

②平公：晋平公。

③师旷：晋国的乐师。 李调：晋平公的宠臣。侍：陪同。

④鼓钟：敲钟。

⑤杜蒉（kuK）：晋平公的厨师。又作“屠蒯”，此事亦见于《左传·昭公九年》，所叙与《礼记》有异。

⑥寝：寝宫，宴居的宫殿。

⑦历阶而升：越阶而上。

⑧酌：斟酒。

⑨降：走下台阶。

⑩趋：快走，疾行。

曩（nAng）：从前，刚才。开：启发。

饮（yKn）：使人喝，给人喝。下文饮之、饮调、饮寡人皆同。

子卯不乐：据说夏桀在乙卯日亡，商纣于甲子日死，此二日谓之疾日，不应奏乐饮酒取乐。

诏：告诫。

亵臣：亲昵近臣。

宰夫：厨师。

匕：羹匙。共：通“供”。

防：防禁，谏诤。

扬觯（zhK）：举起酒杯。

【译文】

知悼子去世，还未下葬，晋平公就喝起酒来，师旷与李调陪同，还敲钟奏乐。杜蒉从外面回来，听到钟声，说：“在哪奏乐呢？”有人回答说：“在寝宫。”杜蒉走进寝宫，越阶而上，斟上酒说：“师旷喝掉这杯酒。”又倒了一杯酒说：“李调喝掉这杯酒。”然后又倒了一杯酒，在堂上面朝北坐着喝掉，喝完酒走下台阶，疾行而出。

晋平公叫杜蒉回来，说：“杜蒉，刚才你的心思似乎是要开导我，因此我没有跟你说话。你让师旷喝酒，为什么呢？”杜蒉回答：“子卯日是疾日，不该作乐，况且知悼子的灵柩还停在堂上，这比子卯疾日更重要，师旷是太师，不明告此事，因此我罚师旷喝酒。”晋平公又问：“你让李调喝酒，又是为什么呢？”杜蒉回答说：“李调是您的近臣，为了一杯酒一顿饭而忘掉您应该记住的疾日，因此我罚李调喝酒。”晋平公又问：“你喝酒是为什么呢？”杜蒉说：“杜蒉我，是一名厨师，我不供应饭菜，又胆敢参与并知道防范谏诤之事，因此我自己也罚了一杯酒。”晋平公说：“寡人也有过错，斟酒罚寡人一杯。”杜蒉洗净酒杯，高高举起，献给晋平公。晋平公对侍从说：“假如我死了，也一定不要毁弃这只酒杯。”

至今，献酒完毕后，举起酒杯这一动作，依然称之为“杜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