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望 庄 周 （外二章）

黑龙江 ◆ 袁玉梅

梦总是在深夜里走来，这是唯一能突破现实的磁铁。

它以沉重吸附在人的思想里，把你坠入梦幻的天堂。

一场春梦，杜丽娘为柳梦梅至情而亡，世间有多少真情，能够让人生死相许？

遥远无极的能够相见于梦里。朝夕相处的却不能身心相许。

彷徨，质疑。

无极的痛，刺伤我热情的双臂。

梦中大胆穿越世俗，酣畅于春雨之中。

“一枕黄粱”也算是生死辉煌。

怎能让凡事的苦楚远离凡胎肉体？

于是，一个人。

在梦里的世界远离喧嚣，在逍遥的世界里满眼蝴蝶。

我静坐在红尘之上，仰望庄周的蝶翼。

那一丝丝的光线，清洗着凡世的尘埃。让晨风荡尽悲哀，让翅膀触摸青天。

蝴蝶飞上天堂已把庄周带走。

而我还在尘世间遥望。庄周梦蝶，我梦庄周。

逍遥游

（一）

我以一个仰望者的姿态，仰望青天。鹰在蓝天下飞翔，翅膀剪不断白云。

站在高峰之上，逶迤的群岭，飘渺的云雾，你还在想象山外的景色。

乡村里的寂静，被一场山风刮乱，顺着崎岖的山路行走，便能读懂什么是坎坷。

蚂蚱只能在荒草地上弹跳，麻雀的理想只能在丛林之中。

我用鸿鹄的志向飞出丛林，在都市里寻找未来，躲避着阴谋下的枪口，用绝望的唾液舔舐忧伤。

当旭日东升，新的希望与那朝霞一样蓬勃。城市里的楼群林立，人群如蚁。驿动的心与膨胀的欲望开始骚乱。

用赤子之心，丈量着无尽的海域，庄周的鲲早已化为鸟儿。望穿双眼，难寻万里之鹏。

一人独立着，最终以一粒沙子的形式搁浅在海滩之上。

庄周的逍遥，世人无极。我的逍遥，还在梦里。

梦不醒，生命就在；生命在，继续逍遥。

（二）

谁没见过蚂蚁的忙碌，一世只为忙碌而生。

抬头仰望都是件奢侈的事情，也许这正是蚂蚁的幸福。

从一块岩石上滑落，腥红的血液记住了岩石，也记住了岩上的风景。

飞行的翅膀，怎能不与疾风相搏。

行驶的脚步，总是走在历史的前方。

把一切滑稽的戏剧都留给历史，让后人贻笑大方。

积雪消融，河流奔腾，大海沉静。

让思想之门重新开启，庄子的慧眼已经看见，两国之争，厮杀的战场就在蜗牛的两个耳朵里。

给想象插入飞翔之羽，庄子的鲲鹏，他们以万里之躯，翱翔于蓝天或遨游于大海。

一片云，只要叩醒长风，就能风起云涌；一滴水，只要追逐大海，就能推波聚浪。

渴望一片雪花，只要不畏惧寒冬就能晶莹。一粒灰尘，只要尘埃落定，就能与大地共存。

我的逍遥，就这样在最简单的期待中产生。

父亲的河流

村边那条奔流不息的河是父亲的河。

父亲的河每天都在日夜奔跑，我们常常浸泡在父亲的河流里嬉戏，河流把我们泡大。

奔跑一夜的河流，清晨就汗露露的，使大地雾霭霭，雨茫茫，烟雨一片。有了雾的缭绕，便有了露珠的晶莹，小草们用柔弱的小手托起。一滴露珠，就是一颗敬仰的太阳。

晨雾打湿了父亲的裤角，一根被父亲磨亮的锄，把大地梳理得绿莹莹油汪汪。那田野，种植着大片的希望，正如父亲的几个子女，就是他种植在大地上的玉米大豆高粱小麦稻谷。

河水兴奋时，也会掀起汹涌的浪花，洒下一串歌谣。河水绕过村庄田野，又弯成九十九曲，在一个弯转处，投向梦的大海。

河水浇灌过的土地，绿郁葱葱，生机盎然。一朵花，一株草，都仰仗水的恩泽。

父亲常常一个人坐在河边，对着河水喃喃自语，仿佛对一个心爱的女人抒情。这时，父亲黝黑的脸上流露出的是慈爱和柔情。

不知何时，父亲常常对着河流发呆，沉默无语，忧伤的表情，把父亲的脸染得更为漆黑。

父亲的河流养育了父亲的祖先，也养育了他的后人，现在却被他的后人给玷污了，从城里流过来的那些又黑又臭的工业用水，强奸着河水里的鱼虾，河水也奄奄一息，那难以治愈的病毒。

河水瘦了，步履蹒跚，呻吟的脚步已无力走向大海。花儿凋谢，树木枯萎，土地龟裂，河流只剩下一把干涸的血管。

谁来拯救父亲的河流，谁来为河流的生命买单。父亲两滴混淆的老泪怎能洗清那污黑的河水。

父亲悔恨自责，过多的索取，才使河流如此，人类榨干了河流的每一滴水，那麦田灌浆的麦穗里流的也是河流的血液。父亲，与河流一起病入膏肓。

河流，割开喉咙，用血腔里最后的一滴血液滋润着父亲。

父亲，泪干双眼，把身体里最后的一滴眼泪留给了河流。

父亲的河，像一个远行的老人与父亲一起消失在浩瀚烟海之中。孩子们用踉跄的脚步追赶，那些跋涉的脚印被沙尘灌溉。河流只给记忆留下一首思念的诗句。

一滴水的善良远超出人类的想象，一滴水能让一些生命死而复生，一滴水能看到大海的希望，一滴水能折谢太阳的光芒。

人类最初的源头，竟是一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