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生活的一角(组章)
2012-11-24蔡旭
蔡 旭
路 遇
一个女人走到了十字路口,在倾听手机说出一些声音。
“什么?什么?”她惊得大喊,随即失声痛哭。
此时正下着细雨,她也顾不上撑开雨伞。
任由雨水与泪水混为一谈。
我从她的身边走过。
看不到她的年龄、身份,更看不到她为之哭嚎的原因。
只看到她的神色霎时变得与天色一样灰暗。
把突然袭来的内心的痛苦,贴到了生活的脸上。
我是一个陌生的路人,无法伸出我的安慰与支援。
更没有资格去开导她的信心。
虽然手中撑着一把伞,也无法阻挡飘忽的雨丝,一下下淋湿了我的心情……
温 暖
乍暖还寒的早春二月,阴雨还在继续。
一位比我老得多的退休老人,蜷缩在屋里,不想出门。
领了她的吩咐,我撑开一把小伞上街。
但随风飘荡的细雨,还是打湿了我的衣衫。
增加了我的体重。
怀揣着一本存折,我走入一家银行。
得知退休金已按时来到了她的账户。
我如释重负,感到快乐是如此简单。
细雨还在继续,并不妨碍我带一些温暖回去。
我的心情,不再被淋湿。
她的希望,更没有被冻伤。
染 发
黑白斑驳的人生,本无可厚非。
或许抵不过潮流,或许顶不住虚荣——
竟把清白涂黑了。
同一些人一样,我亦未能免俗。
所幸的是,老汉我染的,仅仅是头发。
不幸的是,有些人染的,不仅是头发。
痕 迹
左腿的膝关节发出了警报,不时的疼痛是闪烁的信号。
上楼梯就得一级一个脚印了,再也不能跨越式发展。
打篮球的爱好也要忍痛割爱,至多只能投篮过瘾。
我带着医疗卡见过外科专家、骨科专家,也曾请名老中医望、闻、问、切。
只见卡里的数字潮落至底,也不见疼痛减少半分。
幸好拍片的结果,既没有增生,也没有积水。
它的名字叫做软骨磨损。
既没有办法治,其实也就不需要怎么治。
我的老腿已用了60多年,这种损耗纯属计划之内。
那一天,我去打乒乓球,短球裤下暴露了狗皮膏药。
球友关切地问:“你的腿怎么了?”
我轻松回答:没什么。这只是——
时间走过的痕迹。
晒被子
久雨见晴的日子,所有的被子都跑出来晒太阳。
我把棉被、垫被、毛毯、床单、枕头巾全搬出来,与阳光亲密接触。
看见它们郁积的闷气一扫而光,一个个兴高采烈。
一个个,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其实我也很喜欢晒太阳。
喜欢让太阳晒出我的阴影。
没有太阳的日子,那些阴影就得留在我的心里。
过 称
每当妻子买菜回来,老岳母都习惯于再次过称。
不是为了其它。她说,只是掂量一下果菜贩子的良心。
水分肯定是有的。还可称出一些美丽的谎言。
不过,不可能称得出农药超标的含量,及转基因食品可能的隐患。
不知就等于不存在——我自己安慰自己。
其实我也知道,空气正在变质。无论是瓜果还是蔬菜,早已不再纯洁。
这些不再纯洁的营养,又化身为我的血肉。
难怪从我口中喷薄而出的词句,竟也有那么多
污染物质。
惯 性
顺着天气预报向前走,今天就会碰见一场大雨。
早上我夹着一把伞出门。直到深夜回来,雨伞却一直没有打开。
第二天据说是晴天丽日,可是,却来了大雨倾盆。
气象台总算说对了。只不过,打了个时间差。
这些对我都无所谓。出门时无论晴雨,一把伞都如影跟随。
我喜欢看排球赛,知道防守队员,对时间差应早有准备……
喜 日
龙年的第一个工作日上午8时。龙华区婚姻登记处。
大门一打开,一股喜气就涌了进来。
不是为了抢头名,只因这对新人还要赶回广东上班。
证件很齐全。两张身份证,两本户口簿,一本当地,一本外地。
合影上的两个人同现场的两个“真身”,面对面交换掩不住的微笑。
手续很简单。两本结婚证递过来,宣告了龙年第一婚,法律与历史都已作证。
“请妥善保管啊!”
其实,它只是一份纪念品。或许并不用保存。
只有那些离婚的人,才会再次用到。
登记处摆着喜糖,新人们也带来了喜糖。大家都没吃。
每个人嘴里与心里,早已甜滋滋。
身在现场的我也不例外。只同新人们一起,心花怒放。
此事并非与我无关。我盼此日多年了。
我是家长。
远 眺
上到本城最高的楼顶,我想自由地眺望。
让一览无余的视线不受限制,心旷神怡的感受不受限制。
美,不受限制。
但没能如愿。没有人来限制,是我把自己限制了。
我只能向远处眺望。问候大海,欣赏林带,辨认在云中雾中浮沉的楼群。
品读朦胧中的美。
我不能朝近处看。
提醒自己不要朝下看,但不觉间眼角的余光还是把高高低低的楼顶扫描了。
那些本想藏之高阁的杂乱、丑陋或荒芜,此时赤裸裸地坦白。
那些让主人不愿看到,又以为别人看不到的丑相,原形毕露了。
我才知道无拘无束的自由,本是不存在的。
不禁有一点后悔。
如果不能自由地眺望,似乎没有必要登上全城最高的楼顶。
红 灯
红灯把着一道闸门,对汹涌而来的车流人流一声口令:站住!
此时,在红灯的照耀下,不管乐意不乐意,所有的眼光都染成红色。
斑马线外,汇聚了黑压压一片甲虫与蚂蚁。
我也是一只蚂蚁,在洪流中无奈地东张西望。
洪水眼看就要决堤,所有的忍耐都在蠢蠢欲动。
但终究按兵不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与所有的甲虫蚂蚁都已适应了红灯的存在,懂得规则与罚则。
只能目击另一股洪流,淹过我们的等待。
当绿灯眨眼,我们这一片洪水奔腾而过,也没有决堤。
冲过闸门时,我望了望头顶的红绿灯,又恨又爱。
要不是有了它,也许会泛滥成灾;
也许成堰塞湖,谁也不动,谁也不能动。
书之旅
一本我写的书,在外出旅行了12年之后,意外地回到我家。
是一位友人把它送回来的。
他在旧书摊发现了它的踪影,就把它带了回来。说:物归原主。
感谢友人,也感谢那位曾经带这本书旅行的人。
12年前她把它从书店带走。书的扉页有她的签名,以及时间。
同样感谢她,后来为了让书可以见更多世面,又把它送走。
望着这本有了许多经历的书,我很想珍藏起来。
不过,后来还是把它送到图书馆去了。
我知道,去更多的地方旅行,是它的愿望。
其实,也是我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