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插图及插图画家（一）

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教授 洪涛

概述

图1

美国是一个插图大国，它拥有一大批成就斐然的插图画家，在当代美国实用美术中抒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美国插图的历史如同它的国家历史一样并不长，它既没有埃及、中国、印度乃至希腊、罗马等这些国家丰富的古代文明（如果有也是美洲原住民——印第安文明），也没有英、法、意大利、西班牙这些传统欧洲国家的文化沉积，因此也就缺少了插图的历史。美国插图起点较晚，与它的文学一起产生于18世纪，那时出现了美国文学第一个繁荣期，也就出现了最早的插图。当时美国插图带有明显的欧洲文化的特征。

美国插图的大发展是在19世纪以后。南北战争以后的美国经济逐渐发达，吸引了大批欧洲移民涌到这块新大陆来，报刊业随之飞速发展，因为这是当时新移民最好的娱乐方式和获取信息的方式，“越来越多的人习惯看不同种类的杂志，插图因此得到了极大的刺激和发展”①。在这里图画起着文字不可替代的作用，它可以跨越语言的障碍，帮助不同地域和国籍的移民进行交流。最早的一些美国著名插图画家就诞生在这一时期，霍华德·派尔（Howard Pyle 1853—1911）、麦克斯菲尔德·帕里什（Maxifield Parrish，1870—1966）、查尔斯·达纳·吉布森（Charles Dana Gibson 1867—1944）、纽维尔·怀斯（Newell Convers Wyeth 1882—1945）、洛克威尔·肯特（Rockwell Kent，1882—1971）、诺曼·洛克威尔（Norman Rockwell 1894—1978）和鲍勃· 皮克（Robert Peak 1928—1992）。如果我们翻开他们的画册，一批使人震撼的作品将会呈现在我们眼前，无论是绘画技巧，还是反映当时的社会现实以及美国人的精神世界，都可称得上是杰作。这些艺术家们坚持现实主义的绘画风格，成就了美国插图早期的辉煌，而这一传统又被他们的继承者坚守了近百年。直到20世纪后期，由于杂志的位置逐渐被电视所代替，这种写实性插图一统天下的格局才被打破。美国的插图并不是一种模式，但是很注重实用性和商业性。20世纪中叶以后受现代主义的影响，美国插图开始呈现多样化的特点，它一方面接受了现代图形设计的新理念，一方面又保持着实用主义的传统，无论是在风格、工具还是手段上既有创新，又注重传播的效果，使插图更适应现代社会商业化、市场化的需求。

图2

什么是插图，中国与西方的概念不太相同，长期以来我们把插图限定在插在书中的图画这一范畴里，而西方插图的概念要宽得多。它们的概念不但包括了书籍插图，更多的是商业性绘画、实用性绘画，包括了应用于各种包装、各种媒介的形象化设计，甚至将博物馆里的表现历史题材的故事画也都囊括在内。

1998年，我第一次来到美国，在参观一些美术馆时，出于对美国插图画家的喜爱，比如怀斯以及洛克威尔等，希望能看到他们的作品，但是很遗憾没有看到。当时很纳闷，直到看到王受之先生的《美国插图艺术史》一书，才了解到美国艺术界插图与“纯艺术”是有区别的，插图属于商业艺术，它与纯艺术是两个不同的范畴。在“纯艺术”的美术馆里插图的收藏相对较少，那些曾经影响了一代人的著名插图大多都藏于这些艺术家自己的美术馆里。2006年，当我有幸参观了诺曼·洛克威尔博物馆时，才饱览到这位插图大师原作的风采。

“学习艺术无须学习绘画，仅仅需要学习观念，而绘画则是插图的基本功”，王受之先生的这个论断在我第二次来美国的时候得到了验证。那是2003年春天，我们学院的几位老师应邀到俄克拉荷马大学艺术学院进行学术交流，同时到美国其他艺术学院进行考察。借此机会我参观了著名的罗德岛设计学院（Rhode Island School of Design）的插图系（Illustration Major）和纯艺术系（Department of Fine Arts）。这是一座有一百多年历史的老校，有优秀的传统和严谨的教学体系。这所学校的插图系教学类似我国的绘画学科，除了插图创作的各种课程，学生们还要学习绘画的基本技法，其中素描、解剖、色彩、表现形式都是主要课程，学生毕业时基本上具备了一定的绘画能力、插图创作能力和在市场“营销”自己的能力。反观纯艺术系的教学，好像并没有系统的绘画技法、方法的训练，更多的是教授学生对观念和思想的表达，学生创作也是多种多样的，甚至不是用绘画的形式。

与俄克拉荷马大学艺术学院院长的交流更让我了解到美国插图概念的广泛性。他带着我们参观一个介绍美国西部文化的博物馆时，指着一些表现美国人民开发西部的历史画对我们说：“这是插图！”我感觉很惊奇，这些在我们看来带有古典主义风格的写实的大幅油画居然是插图？可见在美国人的概念里，只要是表现情节的，带有说明性的，都可以划入插图的范畴。插图是讲故事的，是商业的，而且绝大部分不算是纯艺术，这种认识，已经在西方艺术界基本成为了共识，不论它用什么方法表现，不论它用在什么地方。

插图不属于纯艺术但并不妨碍人们对它的喜爱，在插图艺术家个人的美术馆里精心保存着这些他们各个时期的作品，每天都吸引着很多来自美国各地的热爱者。我在美国东北部的马萨诸塞的斯多克布里奇（Stockbridge）小镇郊外的洛克威尔博物馆参观时就看到这样的情况：这座博物馆虽然不大，但是参观者很多，来自美国各地的人们到这个偏僻的小镇，就是为了亲眼目睹这位美国著名插图画家的原作。人们在欣赏这些插图画家艺术的同时，也在接受着美国文化传统的教育，因为他们的作品是形象的，是可以解读的，反映着美国各个时期的社会生活，是历史、文化的形象化载体。而插图的这种特性并不因为社会的发展而改变，而是在更新的条件下向不同的深度和广度继续发展。

图3

野性的张扬—— 弗兰克·弗雷泽塔

图1 弗雷泽塔

弗兰克·弗雷泽塔（Frank Frazetta，1928—2010），对于这个名字一般读者可能不太熟悉，然而对于他的作品，喜欢动漫的年轻人却并不陌生。那恢宏的旷野，肌肉紧绷的猛士驾驭着时空战车，妩媚性感的美女驱使着巨大的猛兽，这种充斥着原始情调又颇具时尚意味的画面，制造出强烈的视觉冲击，使人过目难忘，这就是科幻插图画家弗兰克·弗雷泽塔的作品。弗兰克·弗雷泽塔一个在幻想中遨游的艺术家。他用敏锐的观察力，惊人的想象力和激昂的创作热情，把原始、时尚和未来搅和在一处。他笔下的人物在莽原、森林、天空甚至宇宙任意驰骋，把我们带入到一个神秘而张扬着野性韵味的世界。

弗雷泽塔是美国当代连环漫画与插图画家中的佼佼者，他涉猎广泛，从连环漫画、电影广告到书刊封面和插图，无一不精。他的作品继承了美国超级英雄漫画的传统，又带有强烈的时尚感，是当代美国通俗艺术的重要代表，被美国以及世界很多国家的连环漫画迷们追捧，他的艺术风格更是影响了一大批年轻的追随者。

弗雷泽塔1928年2月出生在纽约的布鲁克林区。他从小精力充沛，3岁开始动笔涂抹。父母见他有绘画天分，就在他8岁时把他送进了专门的美术学校学习。尔后他又到布鲁克林美术学院学习，受教于当时在学校任教的意大利著名画家迈克尔·费兰加。他喜欢科幻和超级英雄的连环漫画，很早就开始学着描摹和创作。16岁时他的第一部作品就被贝利连环漫画出版公司选中，在漫画杂志上发表。毕业后的弗雷泽塔更是把自己的激情和才华全部释放到连环漫画的创作中，经过多年的努力他逐渐成熟，作品不断从他笔下涌出。20世纪50年代是他精力最旺盛的时期，他同时和美国几家大漫画公司签约，《卓越的骑士》、《桑达》、《杜兰戈小孩》、《约翰韦思》、《英勇连环漫画》、《Bar—B骑士》、《规矩人》、《追捕》、《历险连环漫画》、《黑鹰》和《蒂姆霍尔特》都是这一时期的作品，尤其是1952年绘制的连环漫画《桑达》，这部表现丛林英雄故事的作品赢得了评论界的赞誉，为他带来了巨大的声望。

图2

图3

图4

60年代弗雷泽塔的创作开始从连环漫画逐步转到插图上来，他为埃斯出版公司画了《泰山》系列封面。这套带有奇幻色彩的作品使他名声鹊起，成为当时最受欢迎的插图画家。1966年他获得雨果奖，从而进一步奠定了他在科幻插图领域里的地位。到70年代，弗雷泽塔创作了大量的插图，娴熟的技法和独特的风格使他在这一领域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大师。

好莱坞的导演拉尔夫·贝克希（Ralph Bakshi）十分喜欢弗雷泽塔的绘画，是他的忠实粉丝，希望能够将弗雷泽塔的艺术搬上动画银幕。80年代初贝克希找到弗雷泽塔，要求与他合作动画电影，片名叫《冰与火》。这让弗雷泽塔非常感兴趣，使他有机会进入到电影领域。他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进去，但是受制作人员水平的限制，作品效果始终达不到弗雷泽塔的要求，最终完成的影片并不理想，成为一次失败的尝试。也许弗雷泽塔的艺术本来就不适合做动画，它体现的是静态中的动感，一种火山爆发前的岩浆涌动，当它运动起来后反而让我们失去那种神秘的想象。

弗雷泽塔有一个相濡以沫的妻子埃丽·弗雷泽塔，这是一个对他和他的艺术都十分钟情的女人。1985年4月，在她的努力下，一座以弗雷泽塔命名的美术馆在宾夕法尼亚建成，馆内展出的都是弗雷泽塔的原作，这对于一个在世的插图艺术家来说，是很大的殊荣。但是好景不长，1995年美术馆因失火被迫关闭，还是埃丽不懈的努力，1998年弗雷泽塔美术馆又重新在弗罗里达州的博卡岛开放。1994年他在纽约第一次举办了个人画展。1995年，在美国西部的圣地亚哥连环漫画节上，弗雷泽塔被授予“终身名人纪念奖”。同年年底，他又被授予“世界幻想艺术大师奖”，这是对他在连环漫画和通俗插图领域所作的贡献给予的最高荣誉。

晚年的弗雷泽塔健康状况很差，长期受到疾病的侵扰。2009年陪伴了他一生的妻子埃莉·弗雷泽塔因患恶性肿瘤去世，这使他备受打击，第二年的5月弗雷泽塔因中风而去世，终年82岁。

图5

图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