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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场里的宿舍区

2012-10-31杨立新

北京观察 2012年4期
关键词:舞美楼道排练

文/杨立新

剧场里的宿舍区

文/杨立新

在漫长的计划经济年代,住房是紧缺物资,那时首都剧场三楼的一部分和整个四楼一直是剧院部分成员的宿舍,由单身而家庭而拖儿带女,“宿舍区”的人口开始膨胀。到了八十年代,四楼已经住满,人口逐渐向三楼发展,三楼有些房间原本是办公室,渐渐也被改编为“家属宿舍”。

“人口膨胀”的宿舍区

每天下午五点前后,是后三四楼最热闹的时候。由于很多男演员和男舞美工作人员的媳妇在外工作,五点钟下班,路上还需一段时间,等到她们回来再操刀下厨,就赶不上晚上的演出了。所以人艺的男同志,尤其是住在后三四楼的男同志,厨艺都不是一般了得的。楼道里一家挨一家,家家门前有个三屉桌,桌上做饭的家什一应俱全,矮凳上高压锅、煤油炉呼呼作响,一个个男人操刀挥勺,煎、炒、烹、炸,互相切磋技艺也是常有的事,整个楼道一时之间成了个大厨房。等媳妇们带着从幼儿园接回来的孩子到家了,一起吃完晚饭,下楼化妆准备演出,嘿,一准儿正是时候!

是啊!现在回想起来,大家住在一起真是个挺有意思的事儿。那时候,我们这些当年的学员大多都已经成家了,成家了就得过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一应俱全,全部在楼道里。可像黄树栋(现官称“毛毛”的舞台监督)、李果(著名舞美设计),和刚刚来到的八五班学员们,还是一群孩子,在他们那儿,则是吓人搞怪恶作剧,一应俱全。所以我们出来做饭,发现什么东西丢点少点那简直是常有的事儿,尤其是楼道里用报纸包好的冬储大白菜,被黑虎掏心半夜去拌白菜心儿做了下酒菜更是家常便饭——而且酱油、醋还一定也是出在你身上。楼道里的“美味佳肴”也经常不翼而飞,锅里炖的鸡经常在你揭开盖子的时候,两条大腿不知怎么就没有了。但也许你拉开厕所小隔间门的时候,里面正巧就蹲着一个正在啃鸡腿的人。哈哈,也只能互相笑笑也就算了——孩子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更有甚者,居然有人把雷飞老师高压锅里炖的肘子拿去吃了,又怕被发现,在汤里补上了一块砖头……说实话,谁都从年轻时过过,但把这样一批“才华横溢”的年轻人集中在一起,“淘气”得确实有点出圈。

1983年话剧《小井胡同》上演,编剧李龙云,导演刁光覃,左一吕中,左二谭宗尧

别看平时经常搞得你哭笑不得,但到了大事的时候,这些小青年们还是很让人感动的。八六年我爱人怀了儿子,我当时在加拿大演出。有一天她在食堂排队买饭的时候,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当时排在我爱人身后的就是毛毛。用他自己事后的话说:“我还正耍贫嘴呢,忽然间发现,嫂子直打晃……”就在我爱人倒下的一刹那,黄树栋伸手把嫂子从后边抄在了怀里,送了医务室。等我们演出归来,看他这通表功!后来,我儿子生下来接回剧院之后,他们还在楼道横拉上铁丝挂上纸牌,上面写着:嘘,安静!孩子在睡觉呢……

儿子四五个月的时候正值盛夏,我们每天上下午排练晚上演出。偶尔没有演出的傍晚,也会推着小竹车,里面躺着洗过澡的胖儿子到传达室门前的树下乘凉。有一次,一帮日本戏剧界的朋友到剧院做客,走到传达室门前,看到小竹车里的儿子一个个露出喜欢的表情,我顺手撩开盖在孩子身上的毛巾被,露出来男孩子的“标志”,一帮“国际友人”竟然边欢呼边鼓起掌来——原来他们也“重男轻女”!

毗邻而居的作家们,语言总是那么“独特”得不中听。看见你在楼道里给孩子洗澡,王梓夫会笑眯眯地问上一句:呦!洗孩子哪。惹得一楼道的同志们笑着叱道:怎么说话呢,这是!看着孩子满地乱跑越来越可爱了,刘锦云喜爱地说:这孩子真好看,我早就说过槽头买马看母子(“子”字轻读)嘛!

浑然一体的优越环境

2007年2月同学们看望病中的林连昆老师

住在后三楼是那个房屋作为生活资源极度短缺的特殊时期的特殊现象,但却给我们剧院一代又一代处于学习阶段工作初期的年轻人,营造了一个特殊的生活与工作,排练与学习,工作与休息浑然一体密不可分相互促进的特殊的优越环境。

1988年四五月,我们在三楼排练厅排练《天下第一楼》。每天晚九点排练结束后,都会有几个住在三四楼的中青年演员且不走呢,说呀聊呀没完没了。我就经常利用这段时间,拉住同样没有离开排练场的任宝贤、李光复,帮我看帮我想帮我当对手反复一遍一遍地排,直到他们看着不别扭,自己也觉得舒服的时候,才会关灯锁门各自回宿舍。我儿子杨当时一岁多一点,正是蹒跚学步咿呀学语的时候。他也经常挲着小手晃晃悠悠地溜达进排演场,爬到椅子上胡乱拍响导演的“手铃”,七嘴八舌聊天的人们会下意识地瞬间安静下来,待看明白是杨的“手笔”的时候,有的喜爱地摸摸他的头,有的善意地嘱咐“这东西”不能瞎玩,有的偷偷把铃收起来——大家的神经对那个“小东西”实在太敏感了。丛林用他的照相机记录下了孩子当时可掬的憨态,这些照片现在越发珍贵了。

舞台上的演出经常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住在后三四楼的演员和舞美人员经常成为“救场如救火”的救火员。那一年演《谁是强者》,剧中演科长的严燕生突生急病上吐下泻,舞台监督到三楼叫我下去“钻锅”,我关掉煤油炉,盖上炒了一半的菜锅就到台上对词去了。后来,由于严燕生带病坚持工作,忍痛上台演出,我才回到三楼继续炒菜做饭。还有一次演《田野田野》,一位年轻演员在社会上惹了事受了伤,直到开演前最后一刻才决定由李光复代替他。李光复在后台做了简单的准备就上了台,演对手戏的林连昆老师还蒙在鼓里,看到李光复晃晃悠悠地走上台来,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眼神里分明在问:你怎么上来了,那小子呢?后面的一段戏,俩人演得很慢很“深情”。看似林老师很照顾“戏生”的李光复,实则林老师一边说词一边用眼睛向后台逡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剧场属于公共设施单位,防火检查相当严格。由于后楼住有大批的家属,消防部门下达了多次令首都剧场停止营业的通知。时任第一副院长的于是之同志反复找市政府,终于在1991年,由市里拨款,为后三四楼的住户,购买了东直门和劲松的三十多套房子。搬离剧院的时候,有心人方义(北京人艺舞美)、李果,竟用相机拍了后三四楼大量的生活场景。现在看来,这些资料弥足珍贵。

前些时,我问妻:如若时空能倒流,你能忍受后台三楼的生活吗?妻回忆着说:什么叫能忍受吗?其实那时候的生活,还真挺好的。大家住在一起,挺有意思。

作者系北京市政协委员、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演员

责任编辑 刘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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