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语与汉语颜色词“黑”非颜色意义的对比研究

2012-10-10谢婧怡殷贤英

河池学院学报 2012年6期

谢婧怡殷贤英

(福建师范大学海外教育学院，福建福州，350008)

汉语颜色词跨文化比较研究一直是一个吸引众多研究者目光的领域。这些比较，不但能帮助研究者了解两种文化的异同点，提高翻译交流的准确程度，而且能起到避免文化冲突、促进文化交流的效果。黑色是与人类生活存在着密切关系的颜色之一，也是颜色系统中最基本的颜色之一。因此，本文拟从汉语与越南语颜色词“黑”的非颜色意义对比出发，探寻汉语与越南语背后所承载的文化差异。

在中国，颜色词的非颜色意义研究一直为研究者所关注。常敬宇(1997)、叶军(2001)、李红印(2007)等都从词汇、表达功能和语用的角度对现代汉语颜色词进行了系统的研究。但越南语的颜色词研究则比较罕见，笔者查询到的现存资料仅有梨氏微的(颜色词与民族文化的特色)，以及郑氏秋贤的(越南语实物颜色词的特点)等。

虽然对颜色词的研究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但对于颜色词对比，尤其是围绕越南语中与黑色有关的词语进行的对比研究，还处于起步阶段。大多数的对比研究局限于英语和汉语，对比的内容也仅是对文化现象的零散列举。因此，对越南语的颜色词非颜色意义进行研究是十分必要的。

在古代汉语中，曾经存在二十余个可用来表示黑色的单音词，包括黑、炱、幽、黝、墨、焦、默、灰、黗等。但据侯立睿(2007)考证，至迟在商周甲骨文时代，“黑”就成为汉语中黑义颜色词系统的上位词。但在越南语中，颜色“黑”并未有这样统摄性的上位词出现，而仍然采用随物拟色的词语。如“黑马”与“ngu'aô”、“黑猫”与“mèo mun”、“黑狗”与“chó mu'c”、“黑墨”与“mu'c Tàu”这几个词，汉语的这些词都是以“黑”来表示修饰对象的色彩。但在越南语中，ngu'a、mèo、chó、gàmu'c分别指四种表示黑色的事物。虽然都表示“黑”色，但每个表示黑色的词素均有所不同。

汉语和越南语中颜色词“黑”表达形式的不同，对汉越翻译的准确度带来了挑战，如“dân đen”一词，“đen”表示“黑色的衣服”，翻译至汉语应直接对应颜色“黑”的上位词“黑”。而“dân”翻译成汉语则是“人”或“民”，因此有人直译为“黑民”、“黑人”，甚至有人将其译为“黑户”，形成了与汉语颜色词“黑”的“非法”义，就更偏离原义了。实际上，这个词的意义是表示“地位低贱的人”，应译为“黎民”。由此可见，人们在对颜色词进行翻译的过程中，不仅应关注两种语言的语言形式，也应该同时关注颜色词的非颜色意义。

一种颜色词除了其色彩意义之外，还蕴含着丰富的非颜色意义。这些非颜色意义是由各个不同民族在漫长的劳动过程中，结合各民族的文化心理联想出来的。因此，通过颜色词非颜色意义的对比，我们可以揭示颜色词非颜色意义中的文化内涵以及两种文化互相渗透的关系。

一、汉语与越南语中颜色词“黑”非颜色意义的相似点

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的人对色彩的感觉以及情感体验有着高度的一致性。在历史上，中越两国一直是一衣带水的邻邦，语言和文化都有着密切的联系。因此，在本文的研究中，发现颜色词“黑”在汉语与越南语中字面意义相同，同时联想意义也相同的，有以下5个蕴含内容。

1.蕴含着秘密、非法、不正当、不公开的意义

黑色是夜晚之色。在夜晚，人们的视觉灵敏度下降，所以常让人感到恐怖、不安。因此在中越两种语言中，这个具有神秘感的黑色都有了秘密、非法、犯罪、不正当、不公开的义项。

2.蕴含着倒霉、不走运、不吉利的意义

3.蕴含着不光彩的意义

4.蕴含狠毒、阴险的意义

5.与黑色有关的词语表示落后、腐朽、落后的意义

汉语中的“黑暗的社会”、“黑暗的统治”是表示落后、腐朽的社会。“前途黑暗”是表示没有未来的前途。越南著名文学家写道:(她往着黑暗的路冲出去。天黑如墨、如她的未来)。这里的黑表示一个使普通农民的生活极为痛苦的黑暗不公的社会。

综上所述，汉语和越南语中颜色词“黑”有五种相似的非颜色意义，而且其中每一种意义的词语在汉越两种语言中都可以找到对应的词语。这些意义和词语在两种语言中的高度一致性反映了汉越两国之间文化的高度交融。

二、汉语与越南语中颜色词“黑”非颜色意义的差异点

根据拉多先生(R.Lado)(1957)、张安德(2003)、杨元刚(2005)提出的对比形式，本文将汉越两种语言中与颜色词“黑”非颜色意义的差异分成三类:所表示的颜色相同但非颜色意义不同的现象、非颜色意义相同但用不同颜色表示的现象、非颜色意义空缺的现象。

1.所指颜色相同但非颜色意义不同的现象

在颜色词“黑”非颜色意义上，汉语与越南语中存在着所表示的颜色相同但非颜色意义不同的四对词:

这两个词的本义皆是表示一种黑色的土地。在汉语中，这个词还具有“肥沃”的意义，从而象征着希望。而越南语里的仅是在地理学中对一种土地的命名。

“黑脸包公”的“黑”是代表威严、刚正、正直。在中国京剧艺术中，包公和张飞的脸谱都是用黑色来代表的。越南语中的虽然有脸黑如包公的意义，可是这里的“黑”却是“丑陋”的意义。

“黑帮”原指反动集团或其成员。文化大革命中用以诬称所谓“黑线”上的人物。例如:“自1985年日本黑社会组织内讧曝光后，一时间，“暴力团”这个黑帮组织的恶名不径而走”。越南语中的是一个汉语借词，是“黑帮”的音译词。可是其意义跟汉语中的“黑帮”完全不同。其意义是指共同喜欢某一种电子游戏的团队。可见，“黑帮”这个词进入越南语之后，词义有了很大的变化。

2.非颜色意义相同但用不同颜色表示的现象

在汉越两种语言中，一种语言中与黑色有关的词语和另一种语言中的某一个颜色词虽然表示不同的颜色，却能引发相同的联想意义。

汉语中的“黄色电影”与越南语中的“phim đen”(黑色电影)都用于表示“与色情有关的电影”的意义。虽然黄色和黑色(đen)是两种不同的颜色，但在汉越两种民族文化中能引发相似的联想。

3.汉语和越南语与颜色词“黑”非颜色意义空缺现象分析

(1)汉语中存在而越南语中不存在的颜色词“黑”的非颜色意义:

①表示基本、通常、普遍的意义汉语中的“攻击、清除”的意义

例如:“被黑掉”的意思就是已经被攻击之后清除。这里的“黑”来源于“黑客”(hacker)，对汉语而言，它也是一个新兴的外来词语，因此这项意义还未能传入越南。这样的情况同样存在于汉语词“黑马”中。由于汉语中的“黑马”来源于英国，因此越南语中的(黑马)并不存在汉语中“实力难测的竞争者”的意义。

②中国文化大革命时期中产生的象征“反动”的意义

本文在研究中，发现在汉语中存在着一部分在文化大革命时期出现，并在那个时代广泛使用的与黑色有关的词语。绝大部分与黑色有关的词语的词义皆表示反革命的意义，如“黑五类”等。这样的意义在越南语中间并不存在。

(2)越南语中存在而汉语中不存在的颜色词“黑”的非颜色意义:

②表示忘恩负义的意义

③表示“难”的意义

“黑红”在汉语中包含两个不同的意义:一是其象征着不正当和正当的，二是其表示一种带着红的黑色。第二种意义是跟越南语的的意义对应。“红黑”在普通话几乎不存在，其在桂林话中表示的意义等于普通话的“反正”、“不管怎样”的副词。越南语中的表示一种里面带着红的黑色。“表示赌博的意思。将这四个情况进行比较，汉语中的“黑红”对应着越南语中的“红黑”对应着可是其中的意义却完全不对应:只有其中的“黑红”的第二种意义和对应，“红黑”和的意义完全不同。

上面所统计与分析的汉语与越南语中与黑色有关的词语的文化内涵的异同点，希望能帮读者与关心者可以找到新颖而有益的发现。为了使读者对与黑色有关的词语在汉越两种语言中的差异有更全面的了解，本文在下面的表中已将汉越两种语言中与黑色有关的词语的所表示的意义进行统计:

汉语与越南语中与黑色有关的词语的联想意义统计表

三、汉语与越南语中颜色词“黑”非颜色意义异同的原因

1.地理、风俗文化差异使相同颜色产生了不同的文化引申

颜色词的非颜色意义，与语言中的文化因素有着紧密的关联。而语言中的文化因素，又与该种语言通行的地区地理、历史、风俗文化息息相关。因此，汉语和越南语中的颜色词“黑”非颜色意义的差异，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两国的地理、历史、风俗习惯的差异。这些差异影响了两国的生活习惯以及联想习惯，也就影响了颜色词的非颜色意义。以“黑土地”一词为例，黑土地是地球上极为珍贵和罕有的资源。中国东北是地球上有黑土地的三个地方之一。这种土地极为肥沃，非常利于农业的发展。植物在这种土地上生长得很好。所以，从肥沃这个意义出发，人们还将“黑土地”视为希望、动力的象征。例如:“如今，更大的希望还在黑土地上生长。”而越南由于不存在这样的土地，因此只是地理学中的术语，没有其他的意义。

2.政治方面的差异使语言产生了不同的新词

政治在人的生活当中具有重要的影响。其不仅影响到人的社会生活、阶级关系、国际关系，还涉及到人的精神生活。中国和越南在历史变迁的过程中是两个在政治方面上具有不少相同点的国家。可是这不意味着两个国家的政治对其文化、语言的影响是相同的。政治的变迁让一种语言在发展的过程中产生一些词语，而其他语言中则没有。例如:中国历史上的革命时代，黑色被视为反革命的象征，与红色相反。当时，凡是被批评的对象皆被归入“黑类”如:“黑组织、黑后台、黑干将、黑笔杆、黑秀才、黑参谋、黑文章、黑纲领、黑材料、黑会、黑手、黑棋”①参见骆峰.汉语颜色词的文化审视[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3:38.等等。这些带“黑”的词语在越南语没有。中国古代时期，黑色曾是夏秦两代的表示尊贵的象征。后来，在其他朝代的统治之下，黑色的这种意义逐渐退去。而某种政策的出现，也会带来一些新的词语，如在汉语中“小黑孩”、“黑户”意指计划生育之外的不合法的孩子和人口。这些词语跟中国政府近年来大力推行的计划生育政策有着密切的关系。越南语没有与之相对应的与黑色有关的词语。

3.越南人对中华文化的接收方式

在现代越南语的词库中，存在着一部分汉语借词(也称为“汉越词”)。这部分词语是两个民族在交流的过程中出现的，其出现不仅是两个国家文化交流的表现，还蕴含着双方的文化特色。翻译的不同常常由越南语对汉语借词情况的不同而产生。

汉越词的形态分为四种:全借型、颠倒型、汉语语素+越语语素、越语语素+汉语语素型。尤其以最后一种的问题最为复杂。用于中心语素的的汉语语素往往来自汉语的具体名词，其引申方向十分复杂，如果采用直接翻译的形式极易出错。如越南语中的就是指“黑墨”。而实际上，在越南语中的意义跟色彩无关，这个汉语语素来自于“曹”的音译，意思是指“官职”。而“Tàu”引申出“黑墨”义是因为在郡县时期，越南人认为所有的中国人皆是有官职的人，所以将代表官职的“tàu”指代所有与中国有关的东西。例如，来自中国的“墨水”就被译为，又因为墨水是黑色的，就有了“黑墨”的意义。如果直接翻译为“一个官职”，就贻笑大方了。

四、结语

颜色词“黑”的非颜色意义在汉语和越南语中有着不同的特点。根据本文的对比结果，汉语和越南语中颜色词“黑”的非颜色意义相同的有5个，而根据颜色意义与非颜色意义的关系，不同点有13个。其中，所指颜色相同但非颜色意义不同的的有4点，非颜色意义相同但用不同颜色表示的有2点，汉语中存在非颜色意义而越南语中不存在的有2点;越南语中存在非颜色意义而汉语中不存在的有5点。

造成与颜色词“黑”的非颜色意义不同的原因主要来自三个方面:地理、风俗文化差异、政治因素差异、越南人对中华文化的接收方式差异。在日常的交流及翻译以及汉语学习过程中，应关注颜色词“黑”的非颜色意义在汉语和越南语中的差异，并考虑形成差异的原因，以减少跨文化交际中的误解和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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