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猪 多背一公斤
2012-09-24谷胜男
谷胜男
不必将公益作为旅游的目的,也不要太看重背去的一公斤,面对面平等的交流更能对孩子产生积极影响
在物理学中,人们以真空能量为零,正物质有着大于真空的正能量。同时在我们的生活中,正能量近年被赋予了更多的意义:——一切予人向上和希望、促使人不断追求、让生活变得圆满幸福的动力和感情。
正能量,并非一定要一掷千金地去慷慨解囊,亦或者谱写可歌可泣的某种事迹感动众生。恰恰相反,正能量的作用贵在长期持之以恒的滋润。就像安猪所提出的“多背一公斤”,用知识在旅途中以举手之劳帮助贫困落后地区的孩子,不必将公益作为旅游的目的,也不要太看重背过去的一公斤,面对面平等的交流更能对孩子的成长产生积极的影响,这就是“多背一公斤”所传递的能量。
信息观念的传递重于捐赠
安猪的声音很脆亮,充满朝气与热情,如果听声辨别,你绝不会想到这是一个已近不惑之纪的“大男人”。8年前,这位身在北京的广州青年,是个不折不扣的北漂,1973年出生,真名余志海,安猪这个称呼来源于他的英文名字Andrew,这位昔日里名不见经传的普通白领之所以为人们所熟知,是源于他的另一个身份——“多背一公斤”公益旅游网站的发起人、站长,8年过去,如今他已经成为一名全职的公益创业者,成立了爱聚公益创新机构。
在开创“多背一公斤”之前,户外运动和做志愿者则是他在工作之余最大的爱好。每周去给少管所的孩子们上课,背上行囊去山区小学听课都成为了他在休息时间的保留项目。
2004年,安猪的一位“驴友”在云南村庄里呆了一个月,回来讲述的几个关于支教老师的故事深深打动了安猪:他们有的在云南梅里雪山附近的村子,要走两个小时才能到有手机信号的地方打个电话;一个上海来的支教老师出车祸跌进河里,连尸体都没找到;朋友在离开村庄时,支教老师们托他给下一个村子的支教老师捎带两句话:你并不孤独,坚持就是胜利……听到这些故事时,安猪决定要做些什么。
于是他想到了“多背一公斤”这个方案。“自己身边的大部分朋友喜欢背包旅行,不跟旅行团。让这么多人做一件事,不能太复杂,要简单,要容易理解,之前想的名字是‘多背一点点,但这个‘一点点不具体,不容易被人理解,所以辗转反侧,在一天夜里就想到了‘多背一公斤。”这看似简单的想法在那刻对于安猪来说,却仿佛闪电照亮脑海。
很快他建立了网站1KG,并号召更多驴友们在旅行时多背一公斤,为沿途的孩子带去一些文具和书本。甚至为了有更多的时间打理网站,他在2004年8月毅然辞掉了自己的工作。
辞职后的安猪先后去了贵州和广西调研,沿途走访学校。“我在05年去了云南一个学校,并在那个学校上了3天的课,和那边的孩子交上了朋友。半年后,我收到这所学校的老师发过来的一封信,是那所学校的一位叫茨里卓玛的三年级学生写的作文《我的理想》:长大之后,我要到广州工作,星期天去找安猪哥哥玩。这让我发现,我们短暂的停留可以影响孩子这么多。”收到信的那一天,刚好是安猪33岁生日,他说这是最好的生日礼物,而这也更加坚定了他在这条公益道路走下去的决心。
这趟旅行同时也让安猪深刻感受到山里除了缺物资,观念和知识的传递更重要,特别是那些同样怀揣美好梦想的山区孩子们,他们需要的不是怜悯或者怜悯式的捐助,而是来自外界的信息,以及精神的交流。“即使你一公斤东西都不带,只是和孩子们聊聊天,他们也一样觉得很高兴,因为你在和他们平等交流。”
长途归来后,安猪也曾经又找过IT行业的工作,在2006年,他终于决定为自己的决定,也为公益赌上一把,再次辞掉了工作,全职做公益。从此,他开始这样介绍自己:“你好,我是安猪,‘安全猪肉或‘安心做猪的简称,‘多背一公斤的发起人。”
但很快,安猪发现自己所选择的公益之路并不好走。2006年“创业”初期,“多背一公斤”只有安猪一个人。他对生活要求不高,“吃喝拉撒花不了多少钱”,也不必给自己发工资,一年就这么过去了。2007年初,第一位同事来了;半年后,又一位同事加入。他开始感到压力——既能赚钱又能做好事,这样的机会似乎不那么容易找到。好在“多背一公斤”虽然起步不久,但推广似乎非常顺利,这离不开安猪对于“多背一公斤”不同于普通NGO的定位——首先他自己和其他做NGO的公益人不同,安猪以一名资深驴友的身份闯进公益圈,身后跟随的也是一帮并不算小众的驴友群体,其次他想要做经济独立的社会企业,特别是在看到了太多草根NGO组织为了生存而放弃梦想时,他庆幸自己当初想法的“单纯”。
颠覆传统的慈善观念
2008年,汶川大地震后,安猪和“多背一公斤”的伙伴们一起奔赴灾区,为那里的人们搭建了帐篷图书室、板房图书室。看上去似乎行动迅速,但灾区的真相却让安猪心生迷茫——他不知道什么是自己能做的,而什么又是自己应该做的。而在一个月后的一瞬间,安猪才能豁然地接受眼前的一切,并且在自己的博客中这样写道:“它崩坏,即我崩坏;它沉沦,即我沉沦。但同样的,只要还有一盏灯在亮着,这片大陆就不会黑暗。”
回到北京后,安猪继续为“多背一公斤”而忙碌,受到当时公益热潮大环境的影响,1KG网站注册的志愿者数量也在不断激增。到了年底,网站总共找到500所需要帮助的乡村学校,一时间志愿者们热情空前高涨,甚至有的志愿者在短短几个月内就自发组织了二三十次志愿活动。这一切让安猪在度过了灾难后短暂的迷茫后,更加坚持了“多背一公斤”的价值,也让他相信每个人都有能力做好事。而“多背一公斤”发展到了如今的规模,他所要做的,已经不再仅仅是组织大家奔赴公益第一线,更要设计出更好的途径与工具,让这个过程变得简单。
为了实现自己“既赚钱又做好事”的目标,安猪很快就注册了一家名为“爱聚”的公司,但公益活动与商业行为的结合,却远不是注册一家公司与网站那般简单。在随后的岁月中,他卖过公益贺卡,还尝试过修建公益图书馆,但都先后夭折。当然,这些模式的失败并不简单地归结于商业因素,更是因为它们在实际操作中与传统慈善活动捐钱捐物的老套手法无异,而这违背了安猪的出发点。
在安猪看来,传统的慈善公益活动,特别是助学,给人们留下的印象就是“破砖破瓦+沮丧的脸”,而简单地捐钱捐物无形中会把自己摆在一个更高的“施舍”的位置。“中国的公益是悲情公益,最后会导致同情心被消费,人心也渐渐麻木。我们不能把受助者看成完全弱势、等待救助的人,然后把自己当作救世主。一旦把它变成不平等关系,这种不平等就会加剧。当你在做这些公益项目时,都会看到一些更深层次的问题。它会逼迫你去思考。事实上,公益组织关注弱势群体的同时,往往会忽略他们为什么会弱势。”对于那些山区的孩子们而言,能让他们拥有快乐童年的,绝不是人们对于物质的施舍,而是知识的传递和交流上的尊重。终于,在2011年的一天,安猪知道了自己的下一步该迈向何处。
当时一家电子商务网站的家纺频道找上门来,希望与安猪合作,致力于公益营销。此时的安猪突然想到两年前一次头脑风暴中那个一闪而过的概念——“一公斤盒子”。所谓“一公斤盒子”是指当志愿者拿到这样的一个盒子后,可利用里面装有的材料和操作指南,为36位学生上一节主题课。这就为那些想和乡村小学的孩子们进行交流、互动,而自觉能力有限的志愿者,提供了简便易行的工具。就此,“一公斤盒子”开始重启。
安猪很看好“一公斤盒子”。这是一个开放的工具包,每个人都可免费在1KG的网站上申请。不同的人在实际操作时,可发挥各自的创意,既保证了志愿活动的主动性,又能通过反馈来丰富和完善“盒子”。这个“盒子”也再一次向人们证明了“多背一公斤”的公益理念——相对于物质捐赠,精神层次的收获更为重要。
希望公益成为一种乐趣
“一公斤盒子”如此被安猪所青睐,其根源还是在于“盒子”与过去志愿者们背着下乡的物资存在着本质的差别。以前驴友无论怎么背物资,在学校的互动都很难深入。驴友可能跟学生们玩玩游戏、唱唱歌就走了。有了这样一个盒子,你就很容易去开展一堂很有创意的课程。“我们希望提供这样的盒子用以帮助学校老师、志愿者轻松开展课程互动。盒子里有一些基本的教学材料,包括笔、颜料等,还有一些生动的活动提示。”
从最开始简单地为孩子们背点书、文具,到后来尝试性的社会企业,再到如今的“一公斤盒子”,安猪和他的“多背一公斤”其实并没有在做新的项目,而是将原本的项目重新设计、开源化,使普通人也能照着做。
这些形式,都与人们心目中传统的公益截然不同。多背一公斤人人都可参与,且是举手之劳的快乐公益,它摘去了传统公益中志愿者头上神圣的光环。更重要的是,在安猪看来,充满乐趣的公益才能真正吸引更多人的加入,而这恰恰是以往慈善公益活动所匮乏的。“许多公益活动强调受助者的苦大仇深,我们希望公益成为一种乐趣,成为人人都可以轻松去做的事情,参与的人多了,才会慢慢把这件事情朝好的方向做,而非一开始就用‘责任这顶大帽子把人扣下。我们不承诺对孩子的影响,及其可能产生的效果,旅行者同样也不会做出承诺,因为那样整个事情就会变得沉重、没有趣,与其去同情和可怜,不如去发现这些快乐和天赋更能让受助者和助人者成长。”
安猪有一些与传统公益迥异的观念。在他眼里,做好事不留名竟是一种壞习惯。因为这样会造成重复捐助,导致浪费。“一个学校也许只缺一百支铅笔,可每个人都送10支且互相不公开,结果1000个人送了笔,最后学校的笔多得用不了,而其他有需要的学校依然没有笔。”这个理论也在他的公益实践中被真实地证实过。
如今,“多背一公斤”网站上已经记录了超过1200所乡村学校的信息,所有学校都由旅游者在旅行途中探访和上传资料。从“多背一公斤”到“一公斤盒子”,安猪和众多驴友们不仅是将这份向上的能量传递给那些孩子们,更是激发着身边每一位有着公益热情的普通人。正如参与行动的广州网友Ansel所说,“这个旅游方式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充满了人情味。我送了一些小礼物,而孩子们回馈给我们更多,有灿烂的笑容,不断的进步……与其说是我们帮助了这些孩子,不如说是这些孩子给了我们启示、触动和快乐,这多背的‘一公斤其实是送给了自己。”
责任编辑 董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