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雯:为爱复出,在厄运中激发出未知的能量
2012-09-22安雯毛桃
安雯 毛桃
安雯再次走进公众的视线中,是因为爱人苏越因犯诈骗罪一审被判无期徒刑。从宅居深闺、养尊处优的女人,到“靠自己的一技之长为爱还债的劳动者”,她走过了一段起伏跌宕的心路历程。
我想到要和他一起死
2010年3月,苏越被警方带走,我的世界在一瞬间坍塌。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这些年我放在他那里的钱,前前后后大概有1100多万元吧,是我半生的积蓄,都被他拿去还债了。
他出事以后,我的生活陷入困境。坦白说,我恨过他也怨过他,天天躲在家里以泪洗面。我恨的是,他是最了解我的人,他动我那笔积蓄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像我这么自我、这么清高的人,身无分文以后该怎么活,这不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吗?
一审宣判时,我听见苏越在法庭上提到我:“她的钱都被我拿去还债了,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外面是怎么样生活的。”顿时,我泪流满面。我当时想,他一辈子都得在牢里了,生不如死,我和他白头到老的愿望也破灭了,既然如此,我就和他一起死吧!
我换了手机号码,不想接任何人的电话,不想接受任何人的安慰和同情。我只想让这个世界彻底遗忘我,就让我在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了结此生吧。那些日子,我满脑子想的就是怎么自杀。
一个朋友找到我,他说:“你不能死。你死了,谁来救他?”我这才知道,我们还有上诉的机会。平生第一次,我放下我的骄傲,四处求人。我给所有认识的、有能力的、知名的人士打电话、发短信,请求大家出点钱帮着还债。有些人回了短信,更多的人没回,所谓“世态炎凉”,也就是如此吧。后来我发现,别人即使愿意提供帮助,那也只是杯水车薪。
我慢慢地明白,如果连我都不愿意站出来赚钱帮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帮他?有人劝我不要这样冲动,理由是:“你和苏越这么多年在一起,并没有领结婚证,你们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关系。他的债务和你没有关系,你又何苦主动把这么一笔巨债揽到自己身上?”但是,我和他这23年的情分呢?
我给一个在媒体工作的朋友打电话:“我不能再沉默了。我要工作、赚钱,为他承担债务,这样或许对减轻他的罪责有所帮助。”十几分钟后,我要复出的消息就在网上发布了。
在复出的新闻发布会上,我的状态非常差,不停地哭。我哭的是自己身为女人的命运,到了这样的年纪,还要在娱乐圈里和年轻人一起竞争,为了生存奔波。
有记者问:“你有没有觉得你和晴雯的命运很像?”我说:“不会。晴雯是含冤而死,我决不能。我一定要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站着,挺着胸膛告诉大家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要死,我也要死得漂漂亮亮。如果说我和晴雯有什么相似,那就是,我们都是那种不肯向命运低头的女人!”
复出的最大障碍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喜欢娱乐圈。这么多年来,我的生活和这个圈子根本没什么交集。这次复出,我感受最深刻的就是:为什么自己除了表演和唱歌,没有其他特长?如果我是个教师、医生或是会计,我只需要踏踏实实努力工作就行了,而不是必须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陪笑敷衍,为一个自己原本不屑一顾的工作机会去求人、去争取。这些东西,时刻挑战和刺痛着我敏感的自尊心。
我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困在俗世笼子里的动物,众人围着我,观赏着我的落魄和狼狈,一点点微小的刺激都会令我情绪失控。我怕接受记者采访,因为他们问的都是同样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复出?你和苏越生活在一起,他在做什么你一点都不知道吗?在得知他被判无期徒刑的那一刻,你是什么样的心情?听说,你想到过自杀?”每次回答这些冷冰冰的问题,我都要把刚刚结痂的伤口扒开,露出血淋淋的骨肉,痛已经不觉得了,更多的是屈辱。
有一次,一位记者反复纠缠盘问:“你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你真的自杀了吗?”我终于愤怒了,反问他:“怎么?你很希望我自杀吗!”
还有一次,我在录音棚录音。一位当红的歌手也要录音,不过她的时间排在我后面。别人和我商量,能不能让那位歌手先录,因为她稍后还要赶去参加一个颁奖典礼。因为当天我并没有其他的事情,所以就同意了。可是,这件事让我的心里很不爽。我坐在录音室外面的长椅上,等着那位歌手录完音,心想,这就是当红演员和过气演员的区别,当红的一刻值千金,过气的只能坐着冷板凳干等。我越想越难过,好不容易等到那位歌手录完了,我却因为情绪恶劣没有办法完成录音任务……
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不适合这个圈子,复出是一个错误。一个人的时候,想起自己经历的一切,眼泪就会掉下来。我一辈子的眼泪,都在那段时间流光了。经纪人对我说:“你的自尊是之前优裕的生活养出来的,并不是真正的自尊,充其量只能算是一种肤浅的面子。当你放下面子、放下身段,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劳动者,用双手和才能去换取自己的生活,你才能拥有真正的做人的尊严。”
经纪人的话让我反思。这么多年来,我的人生一帆风顺:事业上,很早就成名;感情上,苏越一直给予我爱和保护。我不需要面对人生的种种跌宕波折,不需要承担生活的种种繁琐艰难,养成了任性骄傲、我行我素的性格,永远只看重自己的感受,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可是放眼看去,哪个人的一生是一帆风顺的呢?我对自己说:“凭什么你就不能经历挫折?这么多年你没有经历这些,只能代表你幸运,而不代表你可以幸免,现在是你要补上这一课的时候了。”
很多倒霉事,怕的就是当事者想开,一旦想开了,这件倒霉事就对你失去了效力。后来,每当我再遇到一些让情绪起伏的事情时,我就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我就是一个劳动者,我要赚钱还债,还要养活自己。我并不比别人高级,别人遇到的我都会遇到,别人没遇到的我也可能遇到……”这样一想,心里就平静了。
说起来很可笑,我是演员出身,但我复出之后的第一个身份却是歌手,原因是这样来钱快,不管是哪里的演出,哪怕是在大山里,我也会去,因为我需要钱。
一次,我去一个很偏僻的小城市演出, 安保工作很混乱。演出完毕,很多观众堵在门口,我们出不去。没办法,最后是几个大汉架着我们,生拉硬拽着才出去。我的头发、衣服全乱了,一只鞋子也不知掉到了什么地方。当我惊魂未定地坐到车上和另一个演员相对而视时,我们都被对方狼狈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
事后我想,我真的是不一样了呢,要是以前碰见这种事,我早哭了,哪还笑得出来。
厄运的另一种解释
我在新浪开了微博,很多人鼓励我,支持我,要为我捐款帮我度过难关,这些真情让我不知所措。我告诉他们:“我不能接受你们的捐款,但你们的关爱让我倍感温暖。”我不喜欢称呼他们是我的粉丝,而更愿意把他们当做我的朋友。
其实,我是个不善交际的人,以前和苏越在一起时觉得自己也不需要什么朋友。物质条件的优裕,让我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同时也养成了我任性、自我的性格,什么事情不想做就不做,什么人不喜欢就不见,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所以,喜欢我的人会特别喜欢我,觉得我真实、天真;不喜欢我的人会特别讨厌我,觉得我清高、傲慢。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如果我依然任性和傲慢,会伤害到许多关爱我、对我好的人。为了不辜负这些人,我想,我要慢慢检讨和修正自己。
我开始让自己换位思考,无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先不要想到自己——无论我有多委屈、多生气、多不开心,都要从自我的小情绪中跳出来,站在对方的角度想问题。我发现,当我学会这样看事情的时候,心胸一下子就开阔了,就觉得可以理解对方了。
比如,我正在写一本书,主要是关于苏越出事以后自己的心路历程。出版社编辑是一位刚出校门没多久的女孩子,有一次,我和她约好在一家咖啡厅见面谈稿子。可是那天,我等了很久她也没来,手机也打不通。我坐在那里干等,又气又累。后来,她和我联系,说是把日子记错了。我当时非常生气,不由分说就挂了电话。随后,我静下心来想了想,年轻的女孩子,做事马虎也是常有的,而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不也干过很多不靠谱的事吗?我的气消了,主动给她打电话,向她道歉,结果她感动得不得了,为我的书投入了全部的精力和热情。书很快就要出版了,书名就叫《安雯——一个人的日子》。
我前半生非常顺,因为长得漂亮,获得参演《红楼梦》的机会,一举成名。人太顺利了,产生一个副作用,就是觉得一切都是自己应该得到的,不懂得感恩。苏越出事以后,我们的别墅被法院查封,我把红木家具暂时安放在一个朋友家里。没过多久,朋友说她要移民了,让我尽早搬走家具,可是我当时还租着房子住,到哪里安置这些家具呢?
没办法,我发了一条微博——如果有人喜欢红木家具的话,我无偿赠送,条件是必须自己拉走。很多人和我联系,但无一例外地都说要按市场价付钱。一位朋友还表示,他家的房子很大,可以无偿提供给我安置家具。他对我说:“安雯,那些家具一定曾是你的心爱之物,我想替你保管,等你什么时候状况好转了,再把它们拉走吧!”我感动得无言以对,我问自己:“你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这么多人无私的爱与厚待?”
不得不承认,我真的是一个很幸运的人啊,一直生活在他人的宠爱和包容中,没有人欠我,是我一直在欠别人,而现在是到了我感谢别人、回馈别人的时候了。
身边的朋友都觉得我的变化很大,变得亲切而宽容,和我在一起时特别舒服和放松,不像以前总是胆战心惊的,唯恐哪句话说得不对就会惹我不高兴。
另一方面,我享受到了工作的乐趣。我发现自己还真挺能干的,除了演戏,歌唱得也不错,会中文歌还会日文歌,甚至会唱京剧。我靠本事吃饭,挺踏实。记得第一次商演,对方把酬金打到我的卡上,我立即就去银行把钱都取了出来。看着那一堆实实在在的钱,我心里真的很有成就感,而以前从没有这种感觉。
以前,我觉得自己很自信,现在才发现那种自信是没有力量的,是建立在别人的评价基础上的,如果别人说我不好,我就会恼羞成怒。现在,我的自信是通过踏踏实实工作建立起来的,是不会轻易被摧毁的。我现在的心理素质好多了,心里有底就没那么在乎别人的评价了,也许这就叫成长。
虽然在我青春不再的时候,老天让我经历了这些磨难,但是,只要在奋斗,就不能算晚!也许老天就是不想让我浪费自己的才华和能量,才让我经历这些磨难——凡事都要看到其中积极的一面吧。我相信,到很老的时候,当我回忆起这一切时,心里涌上的,一定都是感谢。
编辑 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