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没被叫过妈妈的妈妈

赵盛基

她虽然是个乡下姑娘，却清秀漂亮，楚楚动人。身边的小伙子似乎没人能配得上她，闺中好友一个个都结婚了，她还独身一人。人家的孩子都会叫妈妈了，她才结婚。看着人家的孩子叫妈妈时妈妈那个幸福样儿，她羡慕得不得了，恨不能也立马生个孩子叫自己妈妈。可是，结婚好几年了，她的肚子却始终没有动静。家人着急，她也着急，就四处求医，终于在她30岁的时候生了个大胖小子。她高兴坏了，乐得合不拢嘴，终于有叫妈妈的了。

然而，不幸的是，这个孩子是个脑瘫儿。该会爬的时候不会爬，该会坐的时候不会坐，该会说话的时候不会说话。她每天抱着儿子教：“叫妈妈！叫妈妈！”可是，儿子一个字也不会说。

大夫说，这个孩子一辈子也不可能会说话，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需要人伺候一辈子。好友劝她趁年轻再生一个，她犹豫了。她多想有个能叫妈妈的健康孩子啊！可她怕怠慢了现在这个不幸的孩子。她与丈夫商量，决定不再要孩子了，要用一生来照顾这个不幸的孩子。

接下来的几十年，寒来暑往，她每天都重复着几件事：给儿子穿衣、洗漱、喂饭……照顾吃喝拉撒的一切事情。然后，把儿子抱上轮椅，推上阳台，或者推到街上，晒晒太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儿子根本听不懂她的话，可她一直不厌其烦地对儿子说：“来，妈妈给你喂饭。”或者“妈妈推你上街玩。”儿子虽然不会说话，可是每当妈妈来陪他，他都会傻笑，甚至会搂住妈妈的脖子或者摸摸妈妈的脸。

妈妈的脸早已不像原来那样水灵，看起来比她的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40多岁时，头发几乎全白了。街坊邻居私下里议论：“这个女人一辈子为了个傻儿子，却连一声妈妈也换不来，真不值。”“咳！她命真苦，太不容易了。”她听说了，却笑笑说：“谁叫他是我儿子，我是他妈妈呢！”

她62岁时，32岁的儿子一场大病之后，永远离她而去。伤心过后，她对陪伴的好友说：“我多么希望他能叫声妈妈啊！可是我没有教会他，我对不起儿子啊！”

儿子一辈子都不会叫她妈妈，可她埋怨的不是儿子，而是自己。这就是妈妈啊！

鲁长义摘自《羊城晚报》2011年12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