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劝”:上了“法庭”的暴走鸡蛋
2012-09-06朱雨晨
朱雨晨
2012年岁末,上海公益事业发展基金会(下称“联劝”)的数名主管已开始筹备新一期“一个鸡蛋的暴走”:为西部儿童每天多吃一个鸡蛋,以打赌的方式,通过完成徒步行走50公里,向公众劝募。
“这种面向公众的大型活动,我们至少提前半年准备,从探路开始,至少十几次,很累人的。”“联劝”公共关系经理叶盈说。
在“联劝”今年总募款额1200万元中,“暴走”募集的237万元只占六分之一强,“联劝”却投入了一半以上人力和大半年时间,但就是这样一个累人、低效率、甚至有点自讨苦吃的活动,已在上海热衷公益的中产阶层中产生巨大影响。由于筹款资金大大超出预计,“联劝”不得不继而开发设计了捐款代表票决制项目评审会,至今已召开五届。
为“出壳”的NGO筹款
联劝由恩派(NPI)公益组织发展中心(下称NPI)发起。NPI,是英文None Profit Incubator的缩写,意为“非营利孵化”,也就是说,它是一个孵化NGO的NGO。而“联劝”的成立,是为NPI“出壳”的NGO寻找资金。
“它们在孵化器里时,相对温暖,衣食无忧,因为我们提供资金、培训和项目指导。等到它们完成注册,出壳了,却发现外面的世界冷得多。这些NGO往往面临巨大的筹款压力。”“联劝”副理事长吕朝介绍说。
对于NGO,筹款不仅是一种能力,更是公益市场中的一种专业化程度越来越高的技术。NPI成功孵化的NGO,大都为某种特定的社会需求产生,因此更偏重于实际操作,长于公益服务,筹款不是强项。另外,这些NGO大都是民办非企业,不是基金会,故而没有公募和免税资格,制度上的障碍,也是对其筹款活动的限制。
然而中国公众的慈善热情已被点燃。虽然近年来官办基金会丑闻不断,但并未在本质上影响公益,慈善渐成社会主流风气,甚至一种时尚。只是,草根NGO的募款需求与和社会的捐款意愿之间,并未在现实中有效对接。
吕朝说,中国公益界和社会的脱节,与1850年代时的美国相当相似。当时美国的草根NGO往往只有两三个人,项目运转已疲于奔命,无法再分身去筹款;另一方面,企业和公众捐款人也为四面八方的筹款需求——其中有相当多重复和无效申请——不胜其烦。于是,“联合劝募”应运而生。
“联合劝募”出现后,帮助包装公益项目和组织,使募款更有效率;同时,他们研究公众在不同时期的心理需求,分析企业的产品服务如何与公益机构结合,使募款方向更为精准。160年之后,“联合劝募”的组织结构虽几经变化,但基本逻辑一直运用至今,目前它已是全世界最大的募款组织。
“联劝”即仿照“联合劝募”模式,自2010年成立后,“联劝”年募款额从400万增长至今年的1500万,预计明年应可增至2000万。
可信、可及而且好玩的公益
对于上海等大城市的中产阶级群体,公益正在成为一种生活方式——他们更愿意亲身参与,把公益当作正常生活的一个部分,而不仅是把钱捐给悲苦的弱势群体。用吕朝的话说,对这个群体要提供“可信、可及而且好玩”公益项目。
“一个鸡蛋的暴走”就是这样一个项目:为了西部贫困地区的孩子每天能吃上一个鸡蛋,徒步50公里向金社会劝募。50公里,相当于从上海浦东机场步行至虹桥机场,对于疏于锻炼的白领是个不小的挑战;这个活动还鼓励打赌——暴走参与者与亲朋好友设定赌注:“如果我走完了全程,你能给我捐多少钱?”事后,联劝方面统计,打赌的比例约为1:7,即一个人参与“暴走”,会带动7人捐款。
好玩,又可亲身参与,仅实施两年,它就成为上海最有名的筹款项目之一。2012年的“暴走”自2月开放线上报名之后,80%的席位在几小时内被抢“订”一空,此后几天,线上系统几次宕机。报名结束后,依然不断有人要求加入,“我们是来筹款做好事的,难道还不欢迎吗?”
暴走当天,共有2014人参与,“联劝”的所有工作人员加上义工,不过90人,管理比例尚不足100:1。因此,正式活动之前,“联劝”在暴走队员中建立了一个自组织系统,每10人产生一名小队长,由他确定本队所有人的位置,并在有队员体力透支时,召集其他队员帮助他继续前行;每10名小队长产生1名中队长,以应付小队长无法解决的问题,如果有人实在无法继续,小队长、中队长逐级上报后,由基金会派车接走。通过这种方式,最终有一半以上参与者,完成了50公里全程。
叶盈说:“这是总结出来的经验。第一次暴走,我们的电话都被打爆了,有些人走不动,要车去接,可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所以,今年的指挥系统发挥了很大作用。”
公益“战场”
2012年“一个鸡蛋的暴走”募款目标是100万元。由于报名火爆,“联劝”在活动之前就感觉会远超募款目标,果然,最终超出120%。为了确定“计划外”善款流向,也为了尊重捐款人的意愿,“联劝”想出了一个办法:由专家评审团和捐款人代表组成项目评审会,决定善款去向。
最初结果让“联劝”颇为沮丧。参与暴走的中产阶级人士有相当部分是金融、财会专业人士,对公益项目的可行性报告持审视、甚至苛刻的眼光,但对公益项目的理念和专业化操作并没有基本认识,最终出现了“鸡同鸭讲”的状况。第一次评审,两个“联劝”认为的优质项目,均被捐赠人代表否决。
“联劝”于是改变了规则,会前对捐款人代表进行一小时的“暖场”,从公益服务的基本理念讲起,如慈善和公益之间有怎样的区别?当下草根NGO的困境和普遍问题是什么?这一次,有一个公益项目获得了資助。
此时,尚有百万元善款未能拨出,“联劝”继续向社会公开征集了近100个公益项目,每个项目将获得上限为10万元的捐款。
令“联劝”吃惊的是,众多公益项目积极参与的目的,不是为了那10万元捐款,而仅仅是被评审会的新颖模式所吸引,“我们就是想知道自己的项目,能否被公众理解和接受”。不过,也有几家组织最终放弃了,“怕上台应付不了”。
于是,第三次评审会起,“联劝”先在近百个项目中做筛选,之后按项目的可行性排列,并在评审会开始前,告诉捐款人代表和评审专家,推荐这些项目的理由。此外,“联劝”还帮申请者“路演”,从如何回答问题,到如何做PPT,以及如何清晰陈述项目内容和目标。
北京一家农民工子弟学校,在“路演”中走传统的煽情路线,缺乏事实和数据,连财务报表也不正规。“联劝”模拟捐款人代表提问:“为什么你们是工商注册,而不是民办非企业?”然后,“联劝”和该机构一起讨论,怎么才能将自己的非营利状况陈述清楚。正式评审时,“联劝”事先对捐款人代表说明,为什么目前尚有大量草根NGO是工商登记。最终,这家机构顺利获得资助。
如此一番,评审会已成为公益组织和公众交流、碰撞的“战场”,并“以战养战”,使双方均获得了能力上的提高。
连续五次评审会后,已有9家机构获得了数额不等的资助。“联劝”预计,2013年1月最后一次评审会后,2012年度的“暴走”善款将交付完毕。等待他们的,将是新一轮“暴走”,和新一轮“公益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