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尘
2012-08-21埃木笔
埃木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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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笔
昨天读书的时候,有看到这样的描写,大意是故事的展开,就像风中四散的烟尘。真是好。我反复地读着,有点舍不得翻过页去。其实回忆往事,也有类似的感觉。拢不起,收不回,一旦开始想,就无边无际地扩展开来,怎么也停不住脚。
中学的校园,就挨着天后宫。朱红的寺墙,圈着一片不大不小的地方。榕树碧绿的枝叶从里头伸出来,盛着淡淡的天光。有时候中午或者傍晚,得了闲,便携着一卷书,过了前殿,穿过长廊,一路走到最后面的庭院里。树叶间漏下的光洒在纸上,就是不看书,也是一种幸福。记得长廊的木檐下挂了一溜的红灯笼,用墨笔写着“天后懿德”的字样。风一吹,它们彼此相击。声音空空落落的,很悠远的样子——海边的小城,傍晚风总是很大,有时从字里行间抬起酸涩的眼,就能看见灯笼的轻摆,像涟漪一样由远及近送了过来。
寺里有一只猫,和我很要好。中午清静无人的时候,我若是坐在前殿粗大的榕树根上,它总是过来蹭一蹭我的脚,然后伏在青石板上睡一觉。去得多了,有时黑大也和我一起去散心。她是极爱猫的,立刻费尽心思地去逗它。猫也听话得很,踩着小步晃过去,舔一舔,蹭一蹭,敷衍得很好。于是黑大每每对它念念不忘。
有时候我们也会去寺旁的店里吃石花膏。蜜水里放了仙草,银耳和红豆,再加石花膏。小心地端到靠窗的座位上。汤水清亮,收着一片磁青的天空。喝一口,一线凉意直通腹中,很解暑。
石花膏的店,斜对着李贽的故居。那一片多是古旧的民房。但是树木却很茂盛,将房屋掩在身后。阳光总是很好,从枝头和房檐间淌下来,四下里便有一种模糊而温暖的绿意,还有草木的香。我从下面过,举着头看那些苔污了的墙和窗,常常能从枝叶间看到非常精致的砖雕。那种感觉很奇妙,仿佛是对着一个年过半百的丽人,容颜已经老去了,但却能从眼神流转处依稀窥见当年的风韵。冬天的时候在这里买过水仙,十块钱一大把。摊主忙着回家,干脆把剩下的全给了我。非常高兴地回学校,又觉得带这么一大捆花上晚自习实在太尴尬。一路胡思乱想。到了班级,才知道临时放假,可以回家了。我立在无人的教室里,看慢慢亮起来的灯火。花上的水从指缝里不住地漏下去。手已经冻麻了。可还是固执地闻着香气,不愿回去。
也是那时候,开始和雪君通信。一年级的时候她是我们的实习老师,第二年考了中文的研究生,到南京去了。我们彼此之间很谈得来,于是便约着互相写信。在遇到她之前,我还是一个读书极杂,漫无体系的人。因了她的影响,开始读一些真正好的书,慢慢地,能够觉出“日长蝴蝶飞”的好处,也能体会一些深婉的哀伤。冬天的时候,雪君在信上提到了学校里的梅花和雪,还有栖霞山的枫。心里非常羡慕。于是决心要考南大,读中文系。以后待在学校里。只是都落空了。
我和雪君写到第二通信的时候,护城堤一带拆迁重建。每日回家从那下面过,看着被推倒的房屋在地上堆叠起绵延不断的砖瓦山,而仅存的那几幢,窗子和门也尽皆敲碎移去,在如血的夕阳里张着空洞的眼,心里骇然。但也觉得有一种残酷的美感。如果坐在堤上,看夕阳从废墟上滑下去,不知道是怎样一种荒芜凄凉的景致。周末便与黑大约好了同游,瞒过了家里。傍晚的时候真的爬上了护城堤,两个人并肩,晃着腿在高处看。很长的时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废楼在晚照里被锈成了红色。风吹起便有扬尘。一排一排的楼房,皆是同一种表情。看久了,心里不太舒服。
稍微出格一点的冒险,好像也仅限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