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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照邻的病中作品探析

2012-08-15周振华

关键词:天道患病疾病

周振华

(黄山书社 文史编辑室,安徽 合肥 230071)

卢照邻的病中作品探析

周振华

(黄山书社 文史编辑室,安徽 合肥 230071)

卢照邻的病中作品,详细而真率地描写了自己的病况,反映了自己命运的不幸。在这些作品中,他反思了自己和古往今来的才志之士身遭不幸的原因,对不合理的社会制度和虚妄的天道进行了大胆的质疑和批判。卢照邻的病中作品开拓了文学的题材,内容新颖,思想丰富,应予重视。

卢照邻;病中作品;命运;题材

卢照邻,字昇之,号幽忧子,为“初唐四杰”之一。“初唐四杰”是高宗、武后时期的一个很有影响的文学团体,历来受到重视。其中,卢照邻的文学成就是多方面的。卢照邻歌行上的成就历来得到研究者的重视,尤其是他的那篇《长安古意》,不仅被看做是他的代表作,而且还被看做他所处的时代的代表作。但对于卢照邻的另一类作品,即在病中所作的哀叹他个人不幸的作品,如《病梨树赋》《五悲》《释疾文》等,则鲜有关注者。可以说,卢照邻的病中作品是他作品中最有特色的一部分。如果说卢照邻患病之前的作品与“四杰”中其他人的作品一样,反映了时代色彩,那么卢照邻的病中作品则更多地体现了他个人的特色。

卢照邻生活的初唐时代,是一个兴盛发展的时代,当时的文人大都以天下为己任,希望能施展才华,实现抱负。宗白华就指出:“初唐诗人的壮志,都具有并吞四海之志,投笔从戎,立功塞外,他们都在做着这样悲壮之梦,他们的意志是坚决的,他们的思想是爱国主义的。”[1]杨炯《从军行》中“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的诗句,正是当时时代精神的表现。生活在这样的时代,卢照邻和当时所有的读书人一样,有着建功立业的理想。但是,他正当盛年,却身染恶疾(麻风病),成了时代的弃儿。但前代哲人在忧患中发奋著述的精神启发了他,鼓舞了他。在疾病的折磨中,他奋力写作,抒发胸中的怨愤,倾吐自己的不幸,为自己,也为当时和后来的人们留下了一份值得珍视的生命记录。

卢照邻的病中作品细致而真实地记录了他所经受的疾病折磨。如《病梨树赋序》的描写:“余独病卧兹邑,阒寂无人,伏枕十旬,闭门三月。”[2]25当时卢照邻患病未久,病卧于长安的光德坊官舍,但这寥寥数语,已充分反映了他在精神上所受的煎熬。随着病情的加重,精神的和肉体的各种苦痛一齐向他压来,以罕见的酷烈对他进行摧残。

对肉体上的痛苦,卢照邻以哀婉的笔调作了细致的描绘,如:

有幽岩之卧客,兀中林而坐思,形枯槁以崎嶬,足联踡以缁厘。悄悄兮忽怆,眇眇兮惆怅;迢遥兮独蹇,淹留兮空谷。……徒观其顶集飞尘,尻埋积雪;骸骨半死,血气中绝;四支萎堕,五官欹缺。皮襞积而千皱,衣联褰而百结。毛落鬓秃,无叔子之明眉;唇亡齿寒,有张仪之羞舌。仰而视睛,翳其若瞢;俯而动身,羸而欲折。神若存而若亡,心不生而不灭。 (《五悲·悲穷通》)[2]201

宛转匡床,婆娑小室。未攀偃蹇桂,一臂连蜷;不学邯郸步,两足匍匐。寸步千里,咫尺山河。 (《释疾文·序》)[2]239

神翳翳兮似灰,命绵绵兮若缕。一伸一屈兮,比艰难若尺蠼,九生九死兮,同变化乎盘古。 (《五悲·悲夫》)[2]266

形半生而半死,气一绝而一连。

(《五悲·悲昔游》)[2]211

从以上描写可以看出,由于疾病无情的摧残,卢照邻已经面容损毁、毛落鬓秃、五官不全;手足残废,挪动不得,近在咫尺,如隔山河;虽生若死,一命如丝。这是疾病对卢照邻肉体的无情摧残。

除了表现身体上的痛苦外,卢照邻还描写了疾病对他精神上的折磨。这些描写多与他屏居的环境相结合,以景衬情,表达他精神上的痛苦和孤寂。如:

古树为伴,朝霞作邻。下阴森以多晦,傍恍惚兮无垠,松门草合,石路苔新。

(《五悲·悲穷通》)[2]201—202

已焉哉!已焉哉!昆山玉石忽摧颓;事去矣!事去矣!古今圣贤悲何已?(《五悲·悲穷通》)[2]203

这些描写在卢照邻的作品中俯拾可得。卢照邻因患病被迫枯卧空山,远离尘世,而且朋友也疏远了他,这令他非常痛苦。更重要的是,由于患病,他建功立业的希望也破灭了,因此在精神上非常痛苦。卢照邻正是通过幽静的,甚至是与世隔绝的环境,形象地传达出他常年病卧山中时精神上的极度孤独和痛苦。

卢照邻的病中作品对疾病的这些描写,极大地拓展了这一文学题材。在卢照邻之前,还没人能如此细致而真率地描写疾病。此前,以疾病为题材的作品数量很少。较早的以疾病为描写对象的是《庄子·人世间》,其中描写了一个叫支离疏的人的病残的躯体:“支离疏者,颐隐于脐,肩高于顶,会撮指天,五管在上,两髀为胁。”[3]但这里的描写,显然是虚构和夸张的,只是用来说明乱世无用之用的道理。其后涉及到疾病的作品,有的是写别人的病况,与作者自己无关,如枚乘的《七发》;有的虽然也写到了作者自身的疾病,但重点在于抒发病中的感慨,如北齐的王秀之的《卧疾叙意》,南朝梁朱超的《岁晚沉疴》、北周庾信的《卧疾穷愁》等少数几篇。至于南朝梁刘孝威的《和简文帝卧疾》,则纯粹为奉和的文字游戏。卢照邻的这类作品不仅数量多,篇幅长,而且写的是自己的病况,毫无掩饰,十分细致,具有真实的情感体验。这些都是此前同类题材的作品所不具备的。

卢照邻对疾病这一题材的开拓,是由他自身患病的特殊的经历造成的。卢照邻长期患病,而且病情十分严重,卧病十余年,受尽了折磨,对病痛的感受刻骨铭心,加之他才力雄厚,因此他的病中作品才如此情真意切,催人泪下。卢照邻的病中作品是特殊条件下的产物,其中对疾病痛苦的的细致描写,是他十余年卧病生活中痛苦和哀怨的自然流露,毫无矫饰,将疾病题材的文学向前推动了一大步。

卢照邻的病中作品在表达疾病痛苦的同时,还表现出了他对生活的热爱、对生命的留恋,以及对自己生存状况的思考。

卢照邻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生命的留恋主要通过以下几个方面表现出来:

其一,对昔日美好生活的回忆。在《五悲·悲昔游》一文中,卢照邻详细地记述了从他少年游宦直至在洛阳患病前的生活经历,然后与他“一朝憔悴无气力,曝骸委骨龙门侧”[2]218的现状对照。在对比中,表现出卢照邻对游宦生活的珍惜和留恋,其实,卢照邻病前的游宦生活并不如意,他始终位沉下僚,抑郁不得志,还曾因横事而入狱。但对卧病空山、饱受煎熬的卢照邻来说,这段时光仍是他珍藏于心底的美好回忆。“围棋废兮,时不可乎再来;鸣琴停兮,人何时以重抚?”(《五悲·悲夫》)[2]266充分体现了他对过去的美好生活的留恋和向往。

其二,对理想的眷怀。卢照邻有着远大的志向,但由于病卧空山,他的希望破灭了,但他并没有忘怀自己的理想,并在作品中时有流露。如在《五悲·悲穷通》中:“常谓五府交辟,三台共推。朝纡会稽之绶,夕献长杨之辞。”[2]203在《释疾文·粤若》中,卢照邻也提到:“既而屠龙适就,刻鹄初成,下笔则烟飞云动,落纸则鸾回凤惊。通李膺而窃价,造张华而假名。郭林宗闻而心服,王夷甫见而神倾。俯仰谈笑,顾盼纵横。自谓明主以令仆相待,朝廷以黄散为轻。”[2]246他自认为学有所成,应该得到明主的赏识,但残酷的现实,不得不令他发出这样的哀叹:“鸾凤之翮已铩兮,徒奋迅于笼槛;骐骥之足已蹇兮,空怅望于廷衢。龙门之桐半死,邓林之木全枯。苟含情而禀气兮,孰能不伤心而疾首乎?”(《释疾文·粤若》)[2]259。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卢照邻虽然病卧空山,但他并没有忘情于现实,他对生活依然十分留恋,十分热爱。

其三,对自然风光的喜爱和依恋。卢照邻的病中作品,对自然景物的描写很多。病中的卢照邻对于充满生机的自然景物是非常依恋的,但触景伤情,想到他病废的身体竟不如大自然的一草一木,得不到天地的恩泽。“萋兮绿,春草生兮长河曲,试一望兮心断续;晚兮晼,夕鸟没兮平郊远,试一望兮魂不返。蘼芜叶兮紫兰香,欲往从之川无梁,日云暮兮涕沾裳。”(《释疾文·悲夫》)[2]265“四时兮代谢,万物兮迁化。听春鸟于春朝,闻秋虫于秋夜。花覆地兮无待,河倾天兮不借。无灵草兮驻朽质乎千年,无雕戈兮回踆乌乎三舍。”(《释疾文·悲夫》)[2]271大自然的景物欣欣向荣,生生不息,这与卢照邻的病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故此卢照邻对于自然景物触目伤怀,倍感凄凉,我们从中也可以体会到卢照邻对于正常人生活的向往。大自然的景物也是医治卢照邻心灵创伤的良药,他“每至冬谢春归,暑阑秋至,云壑改色,烟郊变容,辄舆出户庭,悠然一望”[2]239。卢照邻病情日趋严重,自感来日无多,因此大自然的美景对他来说,显得格外美好,格外值得留恋,卢照邻对美好生活的留恋和向往之情,都蕴含在这深情的“悠然一望”之中。

在卢照邻的病中作品中,我们还可以发现他对人的生存状况也进行了初步的探讨。在《病梨树赋》中,卢照邻对孙思邈进行了这样的描写:“自云开皇辛丑岁生,今年九十二矣。询之乡里,咸云数百岁人矣。共语周齐间事,历历如眼见,以此参之,不啻百岁人也。然犹视听不衰,神形甚茂,可谓聪明博达不死者也。”[2]23这里的描写着重体现了孙思邈的高寿和健康,这是因为当时卢照邻有“幽忧之疾”,故对孙思邈的高寿和健康的身体非常羡慕。卢照邻结合自己的遭遇,对作为主宰者的天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皇穹何亲兮,诞而生之?后土何私兮,鞠而育之?何故邀余以好学,何故假余以多辞?何余庆之不终兮,当中路而废之?彼有初而鲜克兮,贤者其犹不欺。况陶钧之象物,胡不贞而谅之?”(《释疾文·粤若》)[2]258这是卢照邻对自己生存状况的思考:天地既生万物与人类,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同沐恩泽?为什么又降下如此灾难,让自己备受折磨?当然,卢照邻对这些问题不可能做出正确的解答,但他对自己盛年患病,枯卧空山的现状极为不满,认为自己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是极不公平的。但卢照邻对生活目标的追求并不仅仅是健康和高寿,在他看来,人的生活质量的高低取决于能否建功立业,实现理想。正如他在《五悲·悲穷通》中所云:“平生书剑,宿昔琴樽;研精殚于玉册,博思浃于铜浑。思欲为龟为镜,立德立言,成天下之亹亹,定古今之谆谆。一朝溘卧,万事宁论!君徒见邱中之饶朽骨,岂知陌上之有游魂?假使百年兮上寿,又何足以存存!”[2]210卢照邻由于卧病,所有的理想都破灭了,因此自比为“陌上游魂”,认为即使他能活百岁,也没有在世上存在的理由,因为在卢照邻看来,只有实现理想,建功立业,这样的人生才是有价值的。卢照邻这些关于人的生存状况的思考,丰富了文学作品中人生命运、死亡这些永恒主题的内涵。

卢照邻病卧空山时,深深地体会到了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并在作品中反映了出来。卢照邻身处困境,迫切需要朋友的关怀和帮助,但此时他的朋友却疏远了他。在《五悲·悲今日》中,卢照邻写出了他游宦之时交游的情况:“平生联袂,宿昔衔杯,谈风云于城阙,弄花鸟于池台。皆是西园上客,东观高才,超班匹贾,含邹吐枚。一琴一书,校奇踪于既往;一歌一咏,垂妙制于将来。弦将调而雪舞,笔屡走而云回。自谓兰交永合,松契长并,通宵扼腕,终日盱衡。”[2]219可见卢照邻在患病前,他的朋友很多,而且好像都是生死不渝的知交。但在卢照邻患病后,则是“今则庆吊都断,存亡永阔,凭驷马而不追,寄双鱼而莫达。向时之清谈尚存,今日之相知已没。”(《五悲·悲今日》)[2]223这些朋友在卢照邻病卧空山时,并未向他身处援助之手,反而都远离了他。卢照邻通过这些朋友对待他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对他们进行了辛辣的嘲讽。这些朋友“各自云腾羽化,谷变莺迁,鸣香车于阙下,曳珠履于君前。岂忆荒山之幽绝,宁知枯骨之可怜?”[2]225,因此他不由得生出“传语千秋万古,寄言白日黄泉,虽有群书万卷,不及囊中一钱”(《五悲·悲今日》)[2]225的感叹。残酷的现实让卢照邻认识到:这些看似“兰交松契”的朋友是不可信的,他们只不过是一些以利相交的势利者。

卢照邻在作品中还表现出了社会下层人物的可贵品质。由于长期病卧山中,卢照邻接触到了“河滨漂母,陇上樵夫”这些社会下层的人物,他们“盘餐带粟,粥面兼麸,藜羹一簋,浊酒一壶。夫负妻戴,男欢女娱。攀重峦之■皦,历飞涧之崎岖。哀王孙而进馈,问公子之所须”(《五悲·悲今日》)[2]224—225。他们给予了卢照邻无私的帮助和关怀,并对他的不幸深表同情。卢照邻把这些社会下层人物和他的那些谈风云、弄花鸟的朋友进行比较,赞美了他们助人危困的高尚品德,同时也谴责了那些虚情假意的“高贵”朋友。卢照邻还进一步认识到“代情兮共此,何余哀之能得!”(《五悲·悲昔游》)[2]218认为背信弃义、趋炎附势是上层社会的一种普遍现象,这样的批判就更为深刻了。

卢照邻的病中作品,还表现出他对如自己一样的才士的命运的深深思索。他由自己患病的不幸和仕途的不遇,想到了古往今来的人才被埋没、被摧残,对“高明者鬼瞰其门,正直者人怨其笔”(《五悲·悲才难》)[2]184的现象进行了深刻的批判。

为什么才志之士多被埋没?这是卢照邻一直深思的问题。在作品中,卢照邻归纳出以下原因:其一,这些才志之士虽然“为书为礼,驱季俗于三古之前;垂誉垂声,正颓纲于百王之后”,但“ 天子闻之而欲用,群公畏之而莫取”(《五悲·悲才难》)[2]184,结果他们只有“徒窘蠢于泥沙,竟龙钟于尘垢”(《五悲·悲才难》)[2]184。才志之士才高招忌,群公竞相馋毁,这是人才被埋没的重要原因。其二,当权者平庸低劣,但他们“口含天宪”(《五悲·悲才难》)[2]196,掌管着选拔人才的大权。这些当权者不了解人才,不能用其所长,最终导致人才被压抑,被扼杀。正如卢照邻在《五悲·悲才难》中所言:“命鸾凤兮逐雀,驱龙骥兮捕鼠。使掌事者校其功兮,孰能与隼狸而齐举?”[2]192这是卢照邻结合自己的遭遇而得出的结论。其三,“以方圆异用,遭遇殊时。故才高而位下,咸默默以迟迟”(《五悲·悲才难》)[2]190。才志之士即使遇于明时,但与当权者的喜好不和,也难以被提拔和重用。卢照邻在作品中结合自己不幸的遭遇,分析了人才被埋没的原因,这种分析是较为深刻和全面的。在卢照邻之前,东汉的王充也对才志之士怀才不遇的原因进行过探讨。王充认为“才高行洁,不可保以必尊贵;能薄操浊,不可保以必卑贱”(王充《论衡·逢遇篇》)[4]5,揭示了才志之士怀才不遇的不合理的现实。但王充又说:“且夫遇也,能不预设,说不素具,邂逅逢喜,遭触上意,故谓之遇。”(王充《论衡·逢遇篇》)[4]7把才志之士遇与或不遇说成是由一些偶然因素决定的。这也是之前大多数的人的看法。卢照邻在揭示才志之士被埋没的现实后,进一步揭示了“多智也命之斧斤,多才也身之桎梏”(《释疾文·命曰》)[2]193的现实,指出人才被埋没实际上是一种普遍现象。

在卢照邻的作品中,他还结合自身的遭遇,对天道产生了怀疑,并最终否定了传统的天地观念。

自汉武帝实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政策以来,儒家的思想就成了我国封建社会的正统思想,董仲舒的“天人合一”“天人感应”的思想也深深地影响了后人。其间,虽然东汉的王充、南朝的范缜等少数进步的思想家对此提出异议,但也一直被当做异端思想而不被重视。卢照邻少年时即师从“淹究经术”的王方义学习经史,在这样的教育下,儒家的思想观念深深地影响了卢照邻。卢照邻对儒家的天道和天地观念开始是笃信不疑的,正如他在《释疾文·命曰》中所称:“少克己而复礼,无终食兮违仁。既好之以正直兮,谅无负于神明。”[2]274但疾病的折磨,使他的观念也发生了改变。患病之初,他在《病梨树赋》中就发出这样的疑问:“岂赋命之理,得之自然,将资生之化,有所偏及?”[2]26但卢照邻这时只是对天道的不公感到迷惑不解。随着疾病的加深,卢照邻终于对天道大胆地提出质疑:“天道何从,自古多邛;为臧兮匪佑,匪仁兮覆庸。”(《释疾文·命曰》)[2]276指出天道贤愚不辨,并不值得信赖。

对天道的怀疑并非始于卢照邻。早在西汉时,司马迁就对天道表示了怀疑:“或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若伯夷、叔齐,可谓善人者非耶?积仁洁行者如此而饿死!且七十子之徒,仲尼独荐颜渊为好学。然回也屡空,糟糠不厌,而卒蚤夭。天之报施善人其何如哉?……余甚惑焉,傥所谓天道,是邪非邪?”(《史记·伯夷列传》)[5]司马迁对天道的怀疑,在当时是难能可贵的,但司马迁只是提出自己的疑问,并没有对这一问题进行深入的探讨。卢照邻在对天道质疑的基础上,又进一步反诘了天地存在的合理性:“天且不能自固,地且不能自持,安得而育万物?安得而运四时?彼山川与象纬,其孰为之主司?生也既无其主,死也云其告谁?”(《释疾文·命曰》)[2]281明确表示了天地自身都难以保全,所以更不能主宰人的生死祸福。最后卢照邻以“何必拘拘而跼跼,固可浩然而顺之”(《释疾文·命曰》)[2]281表明了自己对天地的态度,说明他已经不愿再屈从于天地意志的安排,对于所谓的天地,他也不再感到忧惧了。这实际上也是对传统的天地观念的否定。卢照邻通过自己悲惨的人生遭遇,终于体悟到天地观念的虚妄。卢照邻的思想已经突破了当时传统的思想,是一个很大的进步。这种思想与前代的进步思想家王充、范缜等的疾虚妄、斥鬼神的精神有某些相通之处,体现了可贵的异端思想,也使卢照邻的思想闪耀着进步的光彩。

综观卢照邻的病中作品,不但内容丰富,而且富有开拓精神。他结合自身的经历,细致而真率的描写了自己的病况和长期卧病的感受,拓展了这一文学题材。卢照邻正当壮年,因身患恶疾而病卧空山,离开了正常的生活轨道。作为时代生活的一个旁观者,他思想上少了世俗的烦扰,加之病前始终位沉下僚的人生经历,卢照邻因而更能看清社会的本质,看到太平盛世的表面下存在的种种社会弊端。这样,他的作品的思想内容也就更加深刻、透辟,显现出了开拓精神。总之,卢照邻的病中作品拓展了文学的题材,记录了卢照邻患病后的生活和思想发展的过程,情真意切,感人至深,应在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也应该引起我们更多的关注。

[1]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292.

[2]李云逸.卢照邻集笺注[M].北京:中华书局,1998.

[3]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M].北京:中华书局,1983:67.

[4]王充.论衡[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5]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82:2124-2125.

I206.2

A

2095-0683(2012)04-0083-04

2012-02-02

周振华(1971-),男,安徽濉溪人,黄山书社文史编辑室编辑,硕士。

责任编校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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