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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洋淀诗群”的创作指向及其文学史价值*

2012-08-15秦学武王杰彦马会会

关键词:诗群白洋淀文学史

秦学武,王杰彦,马会会

(河北科技师范学院文法学院,河北 秦皇岛 066004)

“白洋淀诗群”的创作指向及其文学史价值*

秦学武,王杰彦,马会会

(河北科技师范学院文法学院,河北 秦皇岛 066004)

“白洋淀诗群”在20世纪80年代的“重写文学史”思潮中被重新发掘、评价,并已经典化。从向内——对当时历史语境中诗人内心的个体追问,以及向外——诗人对异化的历史现实的反思两个维度解析了“白洋淀诗群”的创作指向,阐释了多元文化语境下“白洋淀诗群”在当代文学史上的启蒙价值。这体现出多元文学观念的重建和时代的进步。

白洋淀诗群;创作指向;文学史价值

20世纪80年代末,“重写文学史”使许多深埋于“地下”的作家、作品乃至流派得以浮出地表,并广受关注。“白洋淀诗群”是其代表。这一流派的诗人曾经是“文革”时期历史重压下痛苦的独醒者,曾经的存在是文学史上的空白。作为“重写文学史”的重要倡导者,陈思和系统阐释了这种“潜在写作”(即1949~1976年间由于诸多历史原因,一些作家的作品在写作时得不到公开发表,“文革”结束后才公开出版发行的现象)[1]。“白洋淀诗群”作为20世纪80年代诗坛复兴的前奏和“五四”以来新诗传统的接续受到了特殊的重视,根子、多多、芒克等白洋淀诗人进入当代文学史的视野。

作为文学评论界的发端,诗作者多多在《被埋葬的中国诗人》(1988年)中谈到了根子、芒克等诗人,并阐释了他们的创作特点。20世纪90年代以后,诗评界开始对白洋淀诗群有了整体认识,从杨健《“文化大革命”中的地下文学》(1993年)提出“白洋淀诗派”的命名,到1994年《诗探索》组织的“白洋淀诗歌群落”寻访活动确定流派命名,并将其在诗歌史上的开创性地位予以肯定;从陈超《坚冰下的溪流——谈白洋淀诗群》(1994年)等评论文章系统阐释诗群产生的背景以及创作概况,到张清华《黑夜深处的火光——前朦胧诗论札》(1997年)将白洋淀诗群的批判性、现代性及其对朦胧诗的影响进行深透分析;从作品的“细读与分类研究”,到霍俊明的《白洋淀诗群的经典化》、《白洋淀诗群女诗人论》及其他专门文章,白洋淀诗群研究的深度和广度得到进一步拓展。

当然,作为特定历史时期的特殊诗歌群体,白洋淀诗人表现出了超越时代的主体性,具有独特的诗歌史乃至文学史价值。他们对个人内心世界的探索打开了诗歌审美的新视域,他们用真诚书写了对社会、历史的思考与质疑。“重写文学史”将这一诗群重新挖掘并广泛关注,这对于当代文学的发展大有裨益,也是时代和社会进步的具体体现。

一、个体发现:对单一话语体系的突破

在“白洋淀诗群”诞生的年代,集体性的颂歌、战歌充斥诗坛,诗歌拥有大体相同或相似的思想蕴涵——政治、革命乃至阶级斗争。相对于这些主流诗歌,多多、芒克、根子、方含、林莽等人的写作以独醒的姿态展示了属于自己的话语体系,这是对当时集体历史语境的突破。具体地说,他们通常秉承个人主义、自由主义的立场,其诗作也大多是个人立场的言说。这种价值取向对之后的文学发展,诸如朦胧诗的崛起,有着先导的作用。

(一)自我的发现:伤感、迷惘及其他

“白洋淀诗群”的主体成员,大多是在红卫兵运动退潮期开始插队的城市青年。他们大多出身于干部、知识分子家庭,与当时的“红五类”不同的是,他们的插队并不是主动进取、寻求锻炼,而是“被插队”。在白洋淀的“淀头”村,芒克、多多、根子们相聚在一起,读着当时被禁的各种中外著作,开始了最初的创作。在这些基于个人立场的诗作中,我们看到了一张张活生生的面孔,体会到真切的个人情感勃发。这对于当时一片欢歌笑语的诗坛是一种真诚的冒犯。但个人的发现、自我的觉醒,无疑为诗歌回归文学本身做出了重要贡献。

深夜从睡梦中惊醒,/包围我的是一片可怕的虚空。/我伸手在无边的暗夜里挽留你,/挽留你神似的幻影。/我怕这悠长的冬夜,/我怕这死一样的沉静,/我怕听梦醒后空廖的回声。/真若如此,让我永远酣睡吧,/——我不愿醒。

赵哲《无题》(1971年)

诗中的“我”,已将个人心绪表露无疑。特殊的青年群体,来到陌生的乡村,对故乡的思念、对现实的不满、个人身份的迷失,再加上时代的驱逐化作伤感彷徨,围绕在青年诗人们的心头,“我不愿醒”吟出了他们的心声。与置身乡村难以言说的孤寂、忧郁相比,理想被现实碾碎之后的迷惘、失落更令人焦躁。

醒来,/你是孤零零的脑袋。/夜深了,/风还在街上,/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东奔西撞。

芒克《城市》(1972年)

个体生命的痛苦自然成为他们诗歌的切入点,虽然这在一元文化主导的年代是被禁止的,但自我意识觉醒的诗人们依然将目光凝聚在人自身,将集体主义的扭曲面孔转化为清晰的个人脸庞。这是迷失的人群中初觉者的身影。

(二)个体的强调:从形式到内涵

美国诗人西尔维娅·普拉斯曾说,我不写广岛的原子弹或纳粹对犹太人的屠杀,我要写的是月光下墓地的凄凉。这无疑强调了诗歌的心灵世界,而这心灵世界存在于诗人的个体生命之中。“白洋淀诗群”的这些年轻诗人专注于个体生命,他们的诗歌从形式到内涵都在张扬着个性。

象征是他们诗作中惯用的手法,各类意象使诗歌的灵魂丰满起来,将其与普泛化的颂歌区别开来。“北方的树林,/落叶纷纷。/大地披着金色的头巾。”(芒克《我是风》1975年)树林、落叶、大地、田野……组合起来,形成了心灵栖息地的象征意象。除此之外,还有隐喻、通感、反讽等修辞手法,甚至意识流、蒙太奇拼接都出现在诗作中。这些在今天看来不难理解的修辞手法在当年却代表了先锋的姿态。诗歌写作从公共话语转向了个人私语,“非主流”的意义得到了尽情释放。这是重写文学史中关注另一角度写作的价值所在。

此外,另一个现象受到评论者的广泛关注,陈超将其认定为“灌注着个人心理能量的语象”[2]的建构,而霍俊明称之为“‘圣词’的消解”[3]。在笔者看来,诗人们将含有既定意义的语汇赋予全新含义的举动无疑是一种解构——建构的过程,运用全新的形式诠释最彻底的反叛精神。诸如芒克的《天空》“太阳升起来,/天空血淋淋的,/犹如一块盾牌。//日子向囚徒一样放逐。/没有人去问我,没有人宽恕我。”太阳意象在诗中意外地没有代表温暖,而是成了专制的代名词。像青松、红梅、向日葵等一系列以往代表着高尚、纯洁等美好意义的大众语汇在白洋淀诗人的笔端释放出全新的含义。诗人们解构主流意象的含义,再进行建构,将其赋予全新个人化的意义,这些都代表着诗人在形式方面的个人化尝试。这种尝试逐渐洞穿了指向生命本真的通道,让诗歌渗透出最自然淳朴的含蕴。

尝试的结果是令人震撼的,真实的自我在诗歌灵魂中得以凸显,张扬的个性危险地恣意蔓延。

你看到阳光中的那棵向日葵了吗/你看它,它没有低下头/而是把头转向身后,就好像是为了一口咬断/那套在它脖子上的/那牵在太阳手中的绳索。

芒克《阳光中的向日葵》(1973年)

孤独生命的狂放激越,凝固在“太阳”和“向日葵”之上,这是源自生命本真的力量。这种力量在根子的诗中体现得更为明显——三月与末日并置,春天一反常态地裹挟着灰沙,个人化的青春体验书写得狞厉妖艳。而“暗褐色的心”又代表了坚定独立的姿态,自由真实的生命意志放大到极致——这显然就是形式背后的诗歌的灵魂所在,也是歌者灵魂的回归。

对个人体验的书写,不仅代表了“白洋淀诗群”的成熟,更代表了新一代人在历史舞台上的首次亮相,代表了一种新的美学追求的逐渐崛起。

二、历史反思:对异化现实的批判

“历史在滚动,我数不清它的轮子”(林莽《列车纪行》1973年),白洋淀诗人们在流动变幻的历史面前显得格外无措。在历史洪流面前,人们显得如此渺小——已经重返自我的诗人们不得不面对这种困境。此时,他们敏感地发现,个体生命与社会、历史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难以弥合的裂缝。如果说“发现个人”是打破集体主义一元语境的话,那么对时代的质疑则更具批判性,也将“五四”以来的文学传统加以承续。

(一)流浪者的反抗——关于存在

抖索飘摇的枯叶被带上长空,/哀鸣失群的孤雁被留在沙滩上;/同是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流浪汉蜷曲在冰冷的栈房。

宋海泉《流浪者之歌》

“流浪汉”的意象是那么的冷漠而绝望。青年诗人们在踏上异乡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漂泊者。值得注意的是,他们的独特身份、独特境遇使其灵魂无所归依,进而成了肉体与精神双重的流浪者。理想与信念破灭之时,这些青年在绝望中感受到了历史、时代的荒谬,并开始自觉地思考人的存在、社会的畸态。“城市冒着浓烟,乡村也在燃烧/一群瘦弱的孩子/摇着细长的手臂说/我们什么也没有,我们什么也不要”(宋海泉《悼一九七四年》)。对时代主流意识形态的蔑视与反叛在他们诗歌中随处可见。

在《太阳落了》(1973年)一诗中,“太阳”陨落,“黑夜”猖獗,但总有一种抗争的声音不屈地传来:“你的眼睛被遮住了,/黑夜是怎样在你身上掠夺,/你好像全不知道。/但是,/这正义的声音强烈地回荡着:/放开我!”诗评家唐晓渡称这首诗写出了“当代诗歌中最早出现的反抗者形象之一”[4]122。强大的太阳从至高无上的位置跌落,化身为顽强的反抗者,它反抗“黑夜”对它的束缚、挤压。“放开我”这类充满动感而透出激情蛮力的短句与大大的惊叹号,照射对自由生命状态的渴求。而“黑夜”意象,无疑就是诗人们裹挟其中,又无奈面对社会、历史的晦涩记忆。身心漂泊的诗人们就这样在“黑夜”的笼罩之下激烈反抗着,就像鲁迅独醒者的苦闷与呐喊,虽然单凭他们些微的力量不足以改变时局,但启蒙的意义依然存在。

(二)超越历史的记忆——多重怀疑与反叛

陈晓明认为:“没有任何一种反思性情感能像苦难一样构成人类历史的内在性力量,因而苦难构成人类历史的本质也就是不可动摇的历史自我意识。”[5]从这个角度说,白洋淀诗人们的诗歌揭示了人类生存的本质,具有不朽的力量。他们对于苦难的表达融入了他们个人化的反思,对多舛的历史进行了前所未有的质疑。在多多的《祝福》(1973年)中,祖国形象被颠覆:

从那个迷信的时辰起/祖国,就被另一个父亲领走/在伦敦的公园和密支安的街头流浪/用孤儿的眼神注视来往匆匆的脚步/还口吃地重复着先前的侮辱和期望。

“祖国”变成了“孤儿”,他眼神呆滞,甚至“口吃”,步履踉跄,迷狂。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剧,渗透着民族的危机感。对于这个异化的现实,多多们有审视,也有批判。

批判的步伐并未止于荒诞的历史现实。多多的《手艺》(1973年)写道:

我写青春沦落的诗/(写不贞的诗)/写在窄长的房间中/被诗人奸污/被咖啡馆辞退街头的诗。

诗人对处境的怨恨锐利突出,对生命痛苦的感知鲜明凌厉,双重质疑激烈而又不驯。个体的痛苦经验,包括青春的沦落、生不逢时的埋怨等等,激发出对于异化现实的抨击,这种对个体与现实的双重质疑凝聚了诗人们更强大的精神力量。

然而,诗人们依然没有停留于对苦难的复述、申诉,也没有耽于对个人伤痛体验的反复书写,反而又前进了一步——双重批判演化为多重批判。苦难作为引线,让诗人们将内心对人的存在与自由,现实、历史与文化境遇,人的宿命等等一系列问题的思考爆发式地倾泻出来,构成了多角度、多层次的追问与反思。毋庸置疑,诗人们已经发现在荒诞的历史中,个体生存之艰辛。同样,他们也看到了当时社会状况下,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微妙。对于生存个体来讲,造成压力的除了异化的现实,还有芸芸众生中无数被现实异化的人。这种对于异化现实和自我的多重反叛最终在北岛的笔下得以放大,创作于20世纪80年代中期的《触电》,显然还留有白洋淀诗人们的影子。

我曾和一个无形的人/握手,一声惨叫/我的手被烫伤/留下了烙印/当我和那些有形的人/握手,一声惨叫/他们的手被烫伤/留下了烙印……可当我祈祷/上苍,双手合十/一声惨叫/在我的内心深处/留下了烙印。

猜忌与仇恨蔓延在城市的角落,人们同时兼具受害者与施害者两种身份。在北岛等人的心目中,唯有清醒地自审与忏悔才能让灵魂得到救赎。

三、多元文化语境下新的启蒙价值

作为诗歌史上的重要资源,白洋淀诗群已经成为当代文学史的重要篇章。其对个体的关注,对历史的反思,不仅在“文革”当时历史情境之下具有突破性价值,在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文化语境下同样具有启蒙性。在多元文化观念的引导下,“重写文学史”的倡导将这种价值挖掘并放大,对中国当代诗歌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

“文革”前的诗坛,现实主义是主要创作方向。60年代以后,“阶级斗争为纲”更使诗歌成了“战歌”,诗歌的社会功能被畸形放大,但审美价值严重弱化。此时,作为“潜流”的地下诗歌恰恰将主流诗歌缺乏的元素一一补足。20世纪80年代末,“重写文学史”的倡导引导边缘诗歌群体回归主流并经典化。对于白洋淀诗群而言,这种努力具有双重启蒙价值:一方面,重新发现并整理了一批优秀诗歌,使白洋淀诗人们被发现并受到关注;另一方面,这类带有现代主义反叛意味的诗歌也合乎了当时的历史语境,促使诗歌个人化、主体性增强,逐渐与政治脱钩,回归文学本身。

(一)从潜流到经典——发现的意义

被重写之后的文学史将目光投向了边缘化的诗歌群体,开始努力对“文革”甚至更早期的诗人进行重新挖掘和整理,以期再现这段被湮没的辉煌。在这种思潮的指引下,大量诗人和诗作被重新发掘,为当代诗歌史的写作提供了文本的支撑。一时间,白洋淀诗人们的诗歌以各类形式发表、出版,而在此之前,大众甚至不知道多多、芒克、根子、林莽等诗人究竟是谁。李润霞将地下诗歌精心整理,出版了《潜在诗选》(《暗夜的举火者》、《青春的绝响》、《被放逐的诗神》),让更多的诗歌得以留存,这代表了“白洋淀诗群”以及与之同期的诗人们得到了历史的高度认可。与诗歌整理同步发展的还有诗歌评论,各类对于白洋淀诗人、诗作的评论开始出现,有流派研究、诗歌细读、诗人评论等等。凡此种种,都说明“白洋淀诗群”已经在重写文学史潮流的引领下,逐步从“潜流”上升至“经典”,这个过程本身就显示出当时文学潮流的走向,带有强烈的启蒙性。

如果中国当代文学史没有被“重写”,那么很有可能白洋淀诗人们依然深埋于历史角落,不被世人发现。多多在《被埋葬的中国诗人》中写道:“常常,我在烟摊上看到‘大英雄’牌香烟时,会有一种冲动:我所经历的一个时代的精英已被埋入历史,倒是一些孱弱者在今日飞上天空。”[6]直到陈思和“潜在写作”的论述才挖掘出白洋淀诗群的史学价值,多多心目中的时代精英才共时态回归现实。之所以一直被忽视,原因是多方面的:有现实的阻碍,当时特定的社会环境、政治氛围不会接纳此类声音;也有诗歌本身的原因,极度的个人化写作与历史记忆的书写注定其不可能被广为传颂。但是,这又从侧面折射出白洋淀诗人们的声音是极具反叛性和启蒙性的。唐晓渡甚至认为:“在一个从阅读到评论、到制度化的出版,每一个环节都充斥着意识形态期待的历史语境中,‘白洋淀诗群’更个人化的写作很难形成像‘朦胧诗人’那样广泛的影响。”[4]115那么,“重写文学史”的倡导将其挖掘并加以重视,无疑是文学史的一大进步,是新的启蒙。

(二)引导文学价值观变迁——另一种启蒙

“重写文学史”使多多、芒克等人的文学史地位不断上升,这不仅仅缘于“白洋淀诗群”日益受到大众的认可,而是因为他们的写作符合当时(文学史被“重写”时)的主流文学价值观,这种价值观强调诗歌的个体性,以个人化表达摆脱宏大话语的控制。由此看来,“白洋淀诗群”在“重写文学史”之前20年已经在此种价值观引导下进行创作,具有先锋性。

马克思指出:“人们的社会历史始终只是他们的个体发展的历史,而不管他们是否意识到这一点。”[7]但近代以来的中国,个人命运与民族命运高度统一,个人意志完全服从于国家意志。“白洋淀诗群”的诗人们,从小受到严格正规的主流思想教育。这些社会上的“主人翁”有着未来接班人的豪迈,他们的思想世界里,有对主义的真诚信仰,也有对领袖的膜拜。然而,当狂热的个体突然遭遇那个特定的政治年代,遭遇当时的社会现实,更遭遇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漂泊,他们突然开始与主流社会格格不入,成了被离弃、被遗忘的群体。白洋淀的艰苦生活,使他们对社会与人生有了新的体认。这一切使他们对虔诚的信仰有了怀疑并走上了反叛之路。正因为转变的艰难,才使这个群体的反叛更具彻底性,更具启蒙意味。苦难是“白洋淀诗群”关注、抨击荒诞现实的诱因,同样也是他们回归中国知识分子传统的触媒。白洋淀诗人们继承了“五四”传统,重新审视了个体在扭曲历史面前的无助,将“文革”浩劫对人类文明的戕害、对人性的抹杀揭露得淋漓尽致,潜藏于他们思想深处的启蒙意识,终于被苦难激活。

启蒙的最主要表现在于对人性、人道主义的肯定,这也是“白洋淀诗群”对于中国当代文学发展的重要贡献之一。雨果曾说:“在绝对正确的革命之上,还有一个绝对正确的人道主义。”[8]220世纪80年代,我国文坛上掀起人道主义风潮,其根源可以回溯到“五四”,但更为直接的影响因素来自于白洋淀诗群。当时的知青一代,以及后来成长起来的部分作家、诗人和艺术家,在精神上都与白洋淀有着内在的联系。可以说,“白洋淀”几乎成了这个时代青年们仰望的艺术圣殿,整整一代人的精神归宿。它就像是镀上一层童话色彩的古拉格群岛,人们一步步越过这个地方走向思想的变革。“白洋淀诗群”成员之一——女诗人潘婧在2002年出版了回忆白洋淀生活的《抒情年代》,她用毫不修饰的真实语言将当年白洋淀诗人们青春与历史的碰撞抒写出来,也将他们对于人性的渴望、对人道主义的倡导描述出来,更从侧面反映出当年个体反抗中蕴含的启蒙力量。

“白洋淀诗群”之现代主义的创作手法、个人化的表达方式与内涵丰富的生命体验书写突破了文学作为政治附庸的尴尬地位,为后来朦胧诗的兴起、人道主义的倡导乃至人文精神的讨论打下了基础,为当代文学的发展注入了生机与活力。中国当代文学史对于“白洋淀诗群”的关注,反映出时代的进步与多元观念的重建。这种重建是积极的,也是符合文学发展规律的。雪漠认为,真正的文学,应该有益于人类的文明、进步和幸福,应该为人类提供积极的灵魂滋养[9]。“白洋淀诗群”的诗歌,以觉醒者的姿态,喊出了晦暗年代一代青年灵魂的声音,其决绝的姿态、有力的反叛本身就已在创造文学的历史。

[1]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第2版[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85.

[2]陈超.坚冰下的溪流——谈“白洋淀诗群”[J].诗探索,1994(4):158-164.

[3]霍俊明.提前抵达的诗神——白洋淀诗群对既往诗歌话语的超越[J].淮北煤炭师范学院学报,2005(2):18-21.

[4]唐晓渡.芒克:一个人和他的诗[J].诗探索,1995(3):111-133.

[5]陈晓明.表意的焦虑:历史祛魅与当代文学变革[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3:263.

[6]多多.被埋葬的中国诗人(1972~1978年)[M]//廖亦武.沉沦的圣殿——中国20世纪70年代地下诗歌遗照,乌鲁木齐:新疆青少年出版社,1999:195-202.

[7]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0-31.

[8]雨果.九三年[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5.

[9]雪漠.文学的精神.[EB/OL].[2011 -12 -29].http://bbs.news.163.com/bbs/jueqi/188746144,1,html.

On the Writing Direction of the“Baiyangdian Poems School”and Their Value in Literary History

Qin Xuewu,Wang Jieyan,Ma Huihui
(College of Humanities and Law,Hebei Normal University of Science& Technology,Qinhuangdao Hebei 066004,China)

In the trend of“rewriting the literature history”,the“Baiyangdian Poems School”was recognized and criticized again and had been accepted as classics in the 1980s.The paper analyzes the writing direction of the school from two angles:the interior and exterior sides.The interior side explores the inner world of the poets in their certain historical context and the exterior side studies the poets’reflection on the alienated reality.Their work functions as the enlightenment in a multiple-cultural context,which shows the reconstruction of multiple literature concept and social progress.

the“Baiyangdian Poems School”;writing direction;value in literary history

I207.22

A

1672-7991(2012)01-0061-05

河北省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项目“白洋淀诗群及其对河北当代文学影响的研究”(S050603)。

2011-11-30;

2012-01-08

秦学武(1967-),男,河北省昌黎县人,教授,河北省昌黎县人,主要从事地域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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