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辽东时事小说的创作特色
2012-08-15王言锋孙睿侃
王言锋,孙睿侃
(1.大连教育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1;2.大连大学,辽宁 大连 116622)
明清辽东时事小说的创作特色
王言锋1,孙睿侃2
(1.大连教育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1;2.大连大学,辽宁 大连 116622)
明清辽东时事小说作为一种特殊题材的小说,尤其是与其他时事小说相比,在创作上具有自己的特色。主要表现在题材的军事性、类型单一、形象单薄的人物、强烈的主观表达、大量引用“公文”、写实与虚构并用等,使它在明清小说发展史上,特别是明清时事小说发展上,占有一席之地。
明清;辽东;时事小说;创作特色
在明清时事小说创作中,出现了专门描写辽东时事的小说。其作品主要分布在两个时期,一是明末清初时期,目前发现保存下来的作品有《辽海丹忠录》、《近报丛谭平虏传》、《镇海春秋》等,失传的有《辽东传》、《东隅恨事》、《鸱号鸟记》、《陆沉纪事》等;一是晚清时期,目前发现保存下来的作品主要有《中东大战演义》、《中东和战本末纪实》、《辽天鹤唳记》等。这类小说在创作上表现出一定的特色,使它有别于明清其他类型的小说。
一、题材的军事性
作为时事小说,题材上“必须描写当时的重大政治事件”,“具有政治性和轰动性”[1]630在这个前提下,明清时事小说在题材上出现了四种类型,这四种类型也主要是针对明末清初的时事小说创作而言,即反映魏忠贤事件题材、反映李自成起义题材、反映江南抗清事件题材、反映辽东事件题材。辽东时事小说是明清时事小说的主要组织部分。尽管本文所论及的辽东时事小说不仅包括明末清初的作品,还包括晚清的作品,但是放在这一类型中,仍然恰当。这除了地域因素外,更重要的是辽东时事小说题材上基本上都具有军事性特征。
辽东时事小说在题材上,无论是明末还是晚清的辽东时事小说中,基本上都选用军事题材,写的是战事,并且几乎都是与外族的战事。如明末的《辽东传》写的后金攻占辽东事;《近报丛谭平虏传》写的是后金犯京师事件;《辽海丹忠录》、《镇海春秋》写的是崇祯时辽东战事。晚清的《辽天鹤唳记》写的是日俄战争之事;《中东大战演义》、《中东和战本末纪实》写的是中日甲午战争之事。
辽东时事小说题材上的这种军事性特征,使它在明清时事小说创作中与众不同,呈现出自己的特色,作为一种题材类型,成为明清时事小说的重要组成部分。
二、强烈的主观表达
明清辽东时事小说产生在事件刚刚结束甚至还未完全结束的时期,人们对事件的参与评价意识强烈,特别是所涉及的事件往往是关系到国家安危的重大事件,也极容易引起具有较强社会责任感的作者或评者的论说。在作品中,作者或评者“叙述时表现出明显的好恶倾向”[1]633,主观表达色彩十分强烈。这种表达主要运用下面几种表达方式:
一是运用入话和结尾的议论结构进行主观表达。中国古代白话小说由于是在话本的基础上产生的,因此保留了在文前的入话、文中、结尾处以说书人的口吻进行议论评说的惯例。明清辽东时事小说借用这种形式的论说,动辄议论。如《辽海丹忠录》几乎在每一回情节展开前都进行一段议论,这种现象在一般的白话长篇小说创作中也是极少见的,表现出极强的主观表达意图。另外,与以往小说论说时多是从公众角度、以公众口吻表达一般性的观点不同,辽东时事小说中的论说更多的是作者主观见解的表达,主观情感较为浓烈。
二是运用回评的形式,表达对事件的看法。有的作品在结尾之后,还采用回评的方式对前面小说中的内容、思想等进行评论,也同样增强了作品的主观表达特色。如《辽海丹忠录》在回末就有陆云龙写的回评,这些回评相较于其他类型的小说中的回评,最大的特色是有很多是从军事、战略、形势上进行的评论,分析战局、形势,指出军事行动上的得失胜败及其原因、战略运用的是否恰当以及问题之所在等。如第一回回末评道:“以夷攻夷,古亦尝用之。顾唐用回纥攻安史,究亦受回纥之祸;辽以阿骨打攻阿速,究起阿骨打之戒心。且为我用,固有石砫司之效忠,不为我,又有水蔺之隐祸。而广宁之倚西虏,竟亦为充饥之画饼,则亦非长策也。谋国恃于人,而毋恃人。”有的回评还运用一些兵法知识来帮助说明问题,如第三十六回道:“兵家有用间一法,其间有五:是乡间,内间,反间,死间,生间,此间敌之情者也。我以为离敌之势,其间有二,无过间其外以伐其交,间其内以携其亲。间外伐交,如昔厚植北关,今日厚款西虏炒花虎憨是了;间内以携其亲,如王抚先时间李永芳,间郎万言,间哈都是了。”
三、类型单一、形象单薄的小说人物
明清辽东时事小说由于注重对重大时事的记述,因此不太关心人物形象的塑造,和其他小说相比,作品中的人物形象类型单一,形象单薄,艺术性不高。
辽东时事小说人物类型单一,主要表现在作品中的人物,无论是主要人物,还是次要人物,在人物身份上多是文官武将等官员人物,在人物性格特征上,主要是按照忠君与否来塑造。因此作品中的人物常常分为两大类,一类是逃跑、投降、变节、奸滑的人物,一是忠君、爱国、死战的人物。
由于明清辽东时事小说写的是军政大事,所涉及的是朝政人物在大事面前的态度与行为,因此不可避免地使作品对人物的评价局限在道德的层面,对道德以外的其他个性几乎不涉及,甚至在道德的层面上,也主要局限在忠君与否这一个层面。这样,就造成了作品中的人物类型极其单调,要么是为国死战的忠臣,要么是贪生怕死、投降变节的奸臣。尽管作品中人物众多,但是却没能给读者以形象丰富的印象,倒有千人一面之感。较之明清其他小说,人物形象类型化程度严重,人物形象单薄、不丰满,只具有道德上的品性特征,而缺乏性格的个性化和丰富性,人物形象也因此缺乏厚重感。
明清辽东时事小说在人物形象塑造上,还大量地运用对比的手法来突出人物。由于小说中的人物形象是按照道德层面来写的,所以作品中人物存在着极为明显的道德性对比,如忠与奸、勇与怯,贪与廉等的对比。作品特别善于在同一场景中对人物进行对比,通过强烈的对照,表现不同人物所具有的品质,如《辽海丹忠录》第十二回中,叛将李永芳围攻罗一贵参将,对罗参将劝道:“罗将军,我兵一路来,无军不无城不破,败你这西平,比得辽阳么?不如开门相见,我保你做一个镇守广宁大总兵,何苦两边杀伤人马!”罗参将便大骂道:“叛贼!你岂不知罗一贵是好汉,我肯降你么!”又如第三回,邹参将在城上防守时,恰值李永芳在城下率领贼兵攻城,远远道:“邹将军,不须苦战,不如学我,同享荣华。”邹参将便指后骂道:“叛贼!朝廷差你守城,不能守御,反行降贼,今日恨不得斩你万段,肯学你歹样?”《中东大战演义》中在颂扬了“致远”舰管带邓世昌、平壤守将左宝贵等爱国将领的同时,也批判了清军统帅叶志超及守将卫汝贵、卫汝成等人的贪生怕死、不战而逃的行为。
四、“公文”的大量引用
时事小说在创作时,因写的是当时的国家重大事件,因此难免要涉及到当时的“公文”;同时,由于时事小说以真实再现时事为主要写作追求,为了达到可信性,也必然会在文中采用一些所谓“公文”。在明清辽东时事小说中,用的最多的所谓“公文”主要有以下几种:
一是“圣旨”。《辽海丹忠录》、《近报丛谭平虏传》、《中东大战演义》等作品中用得较多。
二是“奏章”、“上疏”等。绝大多数明清辽东时事小说都采用了“奏章”、“上疏”等公文。有的作品用得较多,甚至占到作品内容的绝大部分,如《近报丛谭平虏传》中的《刑部疏上御虏数策》、《风传奴书缚督师》、《整饬太平诸项事务》篇目中,绝大部分是奏章和上疏。《辽海丹忠录》的第十四回《群贤忧国荐才奇士东征建节》、第十五回《陈方略形成聚术分屯驻势合联珠》、第二十二回《属国变生肘腋 帅臣势定辅车》、第二十四回《皇恩两敕褒忠偏师三战奏捷》等文中的大多数文字也是奏章和上疏等。由此看来,在辽东时事小说中,奏章和上疏等构成了作品中的一个重要内容。
三是“会议记录”、“条约”等。这主要表现在晚清的辽东时事小说中,《中东大战演义》中在叙李鸿章同日相伊藤博文议和时,采用了会议记录形式,如第十九回至第二十一回登录了《中日议和纪略》,内容烦琐详细,展现了和谈的过程、对话和细节等。小说还在第三十三回中抄录了《马关条约》全文。
四是借用邸报等当时传播工具。《近报丛谭平虏传》在序中就表明了其内容是采自邸报和传闻:“近报者,邸报;丛谭者,传闻语也。”[2]并在每篇题目后面标明材料来源是“邸报”或为“丛谭”、“报合丛谭”。
“公文”的运用虽然能增强作品内容的真实性,但是作品中大量引用“公文”,则影响了辽东时事小说作为小说的艺术性,也一定程度地影响了小说的文学价值。
五、写实与虚构并用
明清时事小说既然是写时事的,小说内容上必然要反映时事。但是如何反映时事,辽东时事小说创作上也存在两种观点,一种是主张“事之宁核而不诞”[3],一种是在基本属实的情况下,可以有一定的虚构,如《中东大战演义》的作者洪兴全在序中谈到时事小说中的虚实运用时,认为“苟事事皆实,则必出于平庸,无以动诙谐者一时之听;苟事事皆虚,则必过于诞妄,无以服稽古者之心”,“是以余之创说也,虚实而兼用焉”[4]。
明清辽东时事小说内容的绝大部分都是真实事件的再现,如《辽海丹忠录》记明末辽东战事,它以毛文龙在辽东的史实为主,记录了从万历四十七年起至崇祯三年间辽东的形势。书中所涉及的历史事件,基本上合乎历史真实。《近报丛谭平虏传》、《镇海春秋》等也都是较真实地反映了事件的经过。《辽天鹤唳记》是据日本新闻素材撰写而成的时事小说,叙述1904年在中国东北境内爆发的日俄战争前期的过程及战况。《中东大战演义》写了光绪二十年春,朝鲜东学党起事、日本乘机出兵占领汉城、黄海战役、平壤战役、日军攻占旅顺、李鸿章同日签订马关条约、台民鼓噪、推台湾巡抚唐景崧为总统、举刘永福军门为统帅、台湾人民自动组成义军,刘永福黑旗军与日军作战等史实。
尽管小说写了许多时事,但由于各种原因,小说中或多或少地运用了虚构的方法,进行创作。如《近报丛谭平虏传》在《序》中就表明了其中有一部分是来自“丛谭”,“从谭者,传闻语也。”既然是传闻就难免有不真之处。并认为“苟有补于人心世道者,即微讹何妨?有坏于人心世道者,虽真亦置”[2]又如《辽海丹忠录》写的是辽东战事,由于事件发生在偏远地方,消息流通相对不便利,因此事件的真实情况较难了解,各种材料记载也难以真实可信,为小说的虚构提供了一定的空间。《中东大战演义》在自序中说了自己所写的虚构内容为:“刘大帅之威,邓管带之忠,左夫人之节,宋宫保之勇,生番主之横,及其馀所载刘将军用智取胜,桦山氏遣使诈降等事”,“凡有一点能为中国掩羞者,无论事实之是否出于虚,犹欲刊载留存于后,此我国臣民之常情也”[4]。
小说有时为了弥补材料之不足、情节之粗略、人物之单薄、内容之乏味平庸等,甚至不惜虚构离奇的情节,以突出人物形象,增强作品的吸引力。如《辽海丹忠录》有时虚构一些非现实情节,如十八回中,毛文龙在海中遇到风浪,焚香祷告,便化险为夷。二十五回写天神温元帅保佑毛文龙,使白维学的阴谋破产。三十一回写海里的黑龙帮助受伤的毛文龙。《镇海春秋》也用了类似的虚构手法,增添了情节和人物的离奇性。如第十一回竟写了兵船惊动了龙宫,海水汹涌,毛文龙以祭文平息风浪等等。
另外,由于时事小说写作距离事件发生的时间较近,事件本身或没有出现定论,或未呈现出明朗的发展态势,这也造成了小说作者的主观虚构,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绝大多数小说的结局都充满了必胜的信心,而我们知道,实际上历史并没有象小说这么理想和圆满。
尽管明清辽东时事小说总体艺术水平不高,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作为一种特殊题材的小说,尤其是与其他时事小说相比,呈现出自己鲜明的创作特色,也因此成为明清时事小说的重要组成部分。
[1]陈大康.明代小说史[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0.
[2]吟啸主人.古本小说丛刊第五辑第四册:平虏传·序[M].北京:中华书局,1990.
[3]翠娱阁主人.辽海丹忠录·序[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3.
[4]洪兴全.中东大战演义自·序[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97.
On Creation Characteristics in Liaodong Current Event Novels in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WANG Yan-feng,SUN Rui-kan
(Dalian Education University,Danlian,Liaoning 116021;Dalian University,Dalian,Liaoning 116622)
The overallartistic level in Liaodong current event novels in Ming and Q ing Dynasties isnot high,but compared with other currenteventnovelswith itsspecial theme,ithasitsown creation characteristics,such as them ilitary theme,single-typed figureswith poor image,strong subjective expression,a large number of reference documents,both realistic and fictionalw ritingswhich createsaniche in the history of the Ming and Qing novels,especially in the developmentof currenteventnovelsin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Ming and Qing Dynasties;Liaodong currenteventnovels;creation characteristics
I207.41
A
1674-831X(2012)04-0073-03
2012-05-03
王言锋(1969-),女,辽宁大连人,大连教育学院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为中国小说与文化研究;孙睿侃(1989-),男,河南信阳人,大连大学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明清文学研究。
[责任编辑:刘济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