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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型批评视野下的《寒夜》*

2012-08-15

湖北科技学院学报 2012年3期
关键词:寒夜阿尼玛焦母

杨 伟

(中国海洋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

原型批评视野下的《寒夜》*

杨 伟

(中国海洋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

《寒夜》是最能代表巴金后期创作风格与水平的一部长篇力作。作品深刻揭露现实的同时,又蕴含着对人性对家庭伦理关系的深层思索,使作品具有了更深沉的魅力。本文用荣格的集体无意识与原型理论对《寒夜》加以观照,探析其故事原型与人物原型,并认为《寒夜》的艺术魅力还源于其渗透了集体无意识、承载着原型。

集体无意识;原型;《寒夜》;《孔雀东南飞》

荣格是瑞士著名的心理学家和精神病学家,分析心理学的创始人。荣格在弗洛伊德个体无意识理论的基础上创造性提出了“集体无意识”理论。

所谓集体无意识就是一种代代相传的无数同类经验在某一种族全体成员心理上的沉淀物,它们的存在完全得自于遗传。即如荣格所认为,“集体无意识是从原始时代演变而来的,主要通过遗传的方式逐渐积淀在每个成员的心灵之中”[1]。原型是集体无意识的主要内容,其影响在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中被感觉到。荣格认为,文学艺术之所以拥有经久不衰的魅力,其主要原因在于它表现了集体无意识的原型,“原型的影响激动着我们(无论它采取直接经验的形式,还是通过所说的那个词得到表现),因为它唤起一种比我们自己的声音更强的声音。一个用原始意象说话的人,是在同时用千万个人的声音说话。”[1](P116)

长篇小说《寒夜》是最能代表巴金后期创作风格与水平的力作。《寒夜》对现实的深刻剖析以及对人性与家庭伦理关系等方面的深层思索,足以使它在现代文学史上获得经典的地位。而且《寒夜》的经典魅力还在于它渗透了集体无意识、承载了一些原型。

一、《寒夜》的故事原型

小说主人公汪文宣和曾树生是一对大学毕业生,曾受过西方现代思潮的熏陶和影响,在个性解放的信念下自由结合,又有着“教育救国”的共同理想。本应该幸福的汪曾却落得一死一走的悲剧,原因并不仅仅是他们不再相爱或是生活的艰辛。事实上,他们一个在图书公司做校对,一个在私立银行做职员,勉强维持生活还是可以的,而且汪文宣至死都深爱着曾树生。本文认为真正让他们陷入灾难的是与另一个人物之间始终无法调和的矛盾——也即是汪母。汪母对曾树生的不满导致婆媳之间无休止的战争,最终使儿子死去,儿媳离家出走。

《寒夜》与《孔雀东南飞》之间有诸多相通之处。《孔雀东南飞》是我国文学史上第一部长篇叙事诗,最早见于《玉台新咏》,题为《古诗为焦仲卿妻作》。诗前序曰:汉末建安中,沪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时人伤之,为诗云尔。序言概括了这首诗的大体内容。焦仲卿和刘兰芝这对恩爱的夫妻因为焦母反对,无奈分离,最后双双殉情。

《孔雀东南飞》的故事模式历经朝代的更迭,在《寒夜》里已有所变化。曾树生与汪文宣的悲剧中加入了更多外在因素的影响,但是汪母依然是两人悲剧的主要承担者。因此,《寒夜》的主体框架仍然是《孔雀东南飞》故事模式的延续。

二、《寒夜》的人物原型

1.汪母与焦母:“恋子情结”的心理重叠

《寒夜》里婆媳之间无休止的争吵以及儿子处于夹缝中无以摆脱的困境和心力交瘁是作品的主要着力点,而社会的黑暗又进一步加重了这一矛盾。汪母是婆媳矛盾的主要挑起者,探究其讨厌儿媳妇的深层原因是她的恋子情结在作祟。

在心理学上,母子之间也有着异性相吸的本能,因为是单亲家庭,母亲对儿子会比正常家庭有更多的关心和照顾,这样容易形成某种程度上的心理变异。生活中方方面面过分的管制是其主要的表现形式,而内心深处却潜藏着类似于异性之恋的情结。《寒夜》里这种情结正是导致婆媳不和的心理根源之一。

汪文宣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父亲的早死使母亲将对丈夫的全部感情转移到了他的身上。汪文宣成了汪母以后生活的全部寄托,所以当他与曾树生在一起后,汪母觉得是曾树生抢走了儿子的爱。这让她感到紧张不安,尤其是儿子对儿媳的深情,更使她嫉妒得难以控制。作为母亲,将儿子含辛茹苦地养育成人,其中的酸甜苦辣滋味使她内心不自觉地想要独占儿子的爱,她不允许有另外的女子介入到儿子的生活中。于是为了抢夺儿子的感情,她不惜挑拨儿子儿媳之间的感情:指责树生的一切行为,甚至是诋毁树生的人格,想以此让儿子离弃树生;与此同时,汪母在生活中更加关爱儿子,几乎剥夺了树生爱的权利,甚至不管儿子身处其中的痛苦与无奈。最终树生离家出走,汪母在重新独自拥有了儿子的同时,也加速了儿子走向死亡的命运。

《寒夜》中汪母与《孔雀东南飞》中焦母的做法如出一辙。《孔雀东南飞》里全文未曾提起过焦父,诗中写到:“上堂拜阿母,却与小姑别”[2]。余冠英的《乐府诗选》本诗解说曾指出:“细看全诗,仲卿实在没有父亲,这里因姥而连言公,公姥为偏义复辞。”[3]由此可以推断:焦母与汪母处境相同,是一个丧夫的寡妇。焦母处于封建社会,为夫守节的封建贞节观使她将自己压抑的情感以及母爱一并都给了儿子,儿子是她的感情寄托。兰芝的到来引起她的嫉妒和仇恨,于是兰芝成为这种畸形情结的牺牲品,并最终导致了仲卿与兰芝双双殉情。

袁昌英的独幕剧《孔雀东南飞》改编自这首长诗,在其中她运用了弗洛伊德的理论解析过焦母的病态心理:“母亲辛辛苦苦亲亲热热一手把儿子抚养成人,一旦被别个不相干的女子占去,心里总有点愤愤不平,假使遇着年纪还轻,性情激烈又不幸是寡妇的,这仲卿与兰芝的悲剧就不免要发生了。”[4]汪文宣、曾树生与汪母之间的爱恨纠葛就好比是现代版的《孔雀东南飞》,汪母与焦母的心理几乎是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她没有了封建社会的婆婆支配儿媳和拆散夫妻的权利,然而最终的结局却是一致的。

2.汪文宣与焦仲卿:“阿尼玛”统摄下的男人

“阿尼玛”是荣格用来形容男人内在的女性存在的原型意象,即指男人身上的女人性。荣格认为,无论性别,男女身上都潜伏着一个与之相对的异性形象。“它们是男人身上的女人性和女人身上的男人性在各自身上的表现。”[5]“阿尼玛”是原型种类的一种,它存在于一个男人的一生之中,只要遇到合适情景的激发,“阿尼玛”原型就会显现出来,那么这种特殊的现实情境是什么呢?

我们了解一下汪文宣,他出生在书香门第,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只是社会的黑暗,战乱的纷繁打破了他的美好追求;加之在家庭中,母亲与妻子树生无休止的争吵成了他无法摆脱的梦魇;他爱母亲也爱妻子,并且一直试图调和她们之间的矛盾,然而努力之后依然无法寻找到平衡矛盾的支点。这使他陷入日复一日的痛苦之中,原来性格中美好的东西开始变异,本来汪文宣从小父亲早逝,一直生活在只有母亲的环境里,那种对母亲的依恋所形成的懦弱性格使他在理想破灭,家庭矛盾无法调和的情境之下,陷入痛苦中无法自拔,也因于此他自身性格中懦弱的一面占了上峰,在他的身上已经丧失了男权社会中男性所应有的刚勇威猛之气,而被潜意识中的“阿尼玛”气质所控制。

《孔雀东南飞》中焦仲卿的懦弱顺从也是与其成长经历分不开的。焦母背负着亡夫的重托,辛辛苦苦地把焦仲卿养大成人,希望他能够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从焦母的立场上来看,不难明白焦仲卿不仅仅代表着他自己和这个家,其整个家族。焦仲卿是母亲这一生的全部寄托,也是这个家族荣兴的唯一希望。可以想见,焦仲卿是在母亲的溺爱与威严中长大。而且焦仲卿身处封建社会,“孝”的伦理观使他在焦母对兰芝百般挑剔时忍气吞声,甚至在焦母强迫他休弃兰芝时,他也忍痛顺从,终于在他的犹豫之中断送了与兰芝的爱情。

正如荣格所说“当困境出现之时,无意识中与之相应的原型将如星座般的自然形成 这一原型因特定心理能量的聚集而吸引人们的意识,从而为人们的意识所感知。”[5]所以汪文宣和焦仲卿在无力对抗生活中面临的困难时,只能诉诸于委屈求全,正是由于这种特殊的两难情境的激化,汪文宣和焦仲卿身上的“阿尼玛”原型便或隐或显地表现出来。

3.曾树生与刘兰芝:殊途同归

在《孔雀东南飞》中,作者极尽铺陈之能事,对刘兰芝的美德大加赞美:“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2]如此的才学、勤劳、美貌又孝顺的好媳妇,却遭到焦母无端的挑剔和虐待:“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2]。兰芝可以说是封建社会妇女的完美化身,可是最后落得被休回娘家,最终跳水自尽。

随着时代的发展,女性的地位发生了变化。曾树生是接受过新式教育的女性,不再是旧社会里任劳任怨任凭夫家摆布的乖媳妇。曾树生不仅具有独立的经济能力,而且在丈夫汪文宣失业以后,一并承担起家里的花销包括儿子小宣的学费甚至是汪文宣的医药费用。作为妻子,丈夫汪文宣得了肺病,曾树生是一直给予照顾和关怀的,即使是单位要将她调往兰州,她也是多次的推脱,她的坚持并非虚情假意,如果没有后来汪母的刁难,曾树生完全可能留下来继续照顾汪文宣。

面对爱子心切的汪母,面对现实中的摩擦,她也并非一味的对抗,许多次她都有让步的意思,无奈汪母从未领情。无论曾树生是以怎样的态度开始,婆媳之间的对话都会以不愉快告终。不管怎样曾树生的声音在汪母听来,都是刺耳的。“家”的困境如此,并不是曾树生不曾争取过,而是努力之后并没有改善一丝一毫。

因此,无论曾树生的地位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亦或她没有如刘兰芝那样殉情,而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但她仍然是刘兰芝命运在现代的演绎。

胡经之、王岳川在《文艺美学方法论》一书中说过:“现代人与原始人之间具有超越历史的同样的深层结构。”[6]《寒夜》既是如此,经久不衰的艺术作品不只是个人意识的产物,更是集体无意识和原型的显现或转化。《寒夜》恰恰是因为承载着原型,道出了千万人的心声,才具有了散发出超越时空的璀璨的艺术光芒的永久魅力。

[1]邱云华.文学批评方法与案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2]徐陵编.玉台新咏[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3]余冠英.乐府诗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

[4]彭彩云.论袁昌英作品的现代意识[J].湖南文理学院学报,2005,30(2).

[5]冯川.荣格文集[M].冯川,苏克译.北京:改革出版社,1997.

[6]胡经之,王岳川.文艺美学方法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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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5342(2012)03-0025-02

2011-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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