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抗战胜利后中国共产党争取和平的努力及其历史影响

2012-08-15张富良

哈尔滨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2年5期

张富良，周沫

(1.吉林大学文学院，吉林长春 130012;2.辽宁师范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辽宁大连 116029)

一、战后国内和平曙光的出现

抗日战争的胜利改变了世界政治格局，也改变了国内各派政治力量的对比，民主、和平成为了战后中国社会的一致要求，中国国内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和平曙光。

首先，国共两党军事实力差距在逐渐缩小，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优势在扩大。从军事实力来看，经过八年的抗日战争，中共军队已经由抗战爆发之前不足4 万余人，发展到抗战胜利后的正规军队120 万人左右，各根据地民兵200 多万人，军事实力比抗日战争之初增长了30 倍以上。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主张逐渐为广大人民群众所支持和拥护;中共军队深入敌后战场，开辟了广大的敌后抗日根据地，并且以农村根据地为依托，取得了人力、物力源源不断的补充和支持。经过八年的艰苦抗战，中共领导的军队形成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战略战术，军队素质、军队装备以及战斗力都得到了极大的提高，作战士气空前高涨。反观国民党军队，在抗战中遭到了极大的打击和削弱。到抗战结束时为止，国民党拥有军队430 万人左右，其中正规军只有248 个师，共计200 万人左右。［1］国民党军队内部不统一，派系林立，嫡系与地方势力勾心斗角，互不合作。另外，国军官兵之间等级森严，待遇不一，矛盾与怨气重重，以至于士气低落，导致战斗力严重下降。美国驻华外交官谢伟思对此曾指出，国民党和委员长的地位与过去十年的情况已经不能同日而语，“士气民心低沉，沮丧情绪广为扩散，普遍感到绝望。”［2］(P147)从国民党的军事优势与共产党的政治优势的综合比较可以看出，均衡的政治格局在逐渐形成，国民党一党独大、独占政权的局面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这种新的政治格局为实现国内的民主和平提供了难得的历史机遇。

其次，战后国际新秩序奠定了世界和平的基调。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国际政治新格局制约着中国国内的政治走向，战后美苏两国和中国的国共两党之间形成了三国四方独特而又复杂的关系，这种关系深刻地制约着中国政局的走向，并对重塑东亚战后国际政治的新格局产生了不容忽视的影响。具体地说，二战在欧洲结束后，美国基于对共产主义扩张的担忧，承认苏联在东亚的局部地区享有某些特殊的权益，以此为交换条件，苏联必须尊重并接受美国在华利益和对华政策，不能单独支持中国共产党，必须承认蒋介石、国民党在中国的统治地位。美国认为，只要苏联不支持中共、承认并支持蒋介石的政权，中共就没有能力打败国民党政权。与美国表现不同的是，苏联对国共问题并不太关注，也没有投入大的精力。当然，苏联也非常清楚在中苏关系中国民党政府的立场是亲美的，不过在战后美苏合作的大背景下，苏联既不能支持中共推翻国民党政权，也不愿看到国民党政权完全倒向美国、公然与苏联对抗。

再次是国内和平民主力量与呼声的增高。1945年10月举行的重庆谈判和国共两党签定的《双十协定》是双方实力基本均衡的一种政治妥协的产物。战后国人一致要求和平的意愿是国共两党都不能不认真考虑的政治因素。因此，《双十协定》签定后国民党虽然占有军事优势，处于战略进攻的态势，但还是不敢大打出手，时局呈现出打打谈谈的复杂局面。

当然，在这复杂的局面之中，有一个重要的力量是国共双方都不能不认真对待和要努力争取的，这就是以民盟为代表的中间势力。他们占有舆论的制高点，在社会上有很大的影响力，其言论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广大民众要求和平、反对内战的呼声。民盟负责人黄炎培在1945年10月30日致函国共两党和谈代表的信中提出，国共双方应该立即停止武装对峙与冲突，以广大人民的利益而不是以党派的利益为重，以和平协商的办法解决国共两党的一切争端，并主张召开政治协商会议，并且“此会议必须早日召集，借以协商结果，安定人心”。［3］代表中间势力的《大公报》也发表社评指出:八年抗战，人民付出了极大的牺牲，当务之急是和平建国，因此，必须坚决避免大规模内战的爆发，“中华民国是属于全体人民的。既不是国民党的产业，也不是共产党的产业，更不是任何一党一派的产业。民主国家的人民才是国家的主人。”［4］可见，国内要求和平的社会舆论与呼声日渐增高。

二、时局的急剧转变迫使中共和平政策的转变

抗战胜利后，饱受战乱之苦的民众迫切渴望和平建国，实行休养生息，“站在老百姓的立场上，我们不得不出来说话，要求国共两党以老百姓的利益为前提，我们坚决反对任何形式的内战。”［5］中国共产党适应时代发展的趋势，顺应广大人民群众的意愿，努力争取国内和平的实现。早在抗战即将胜利的中共“七大”上，中国共产党就明确提出结束国民党一党专政、建立民主联合政府，重申巩固国内各党派、各种政治力量的团结，实现国内的民主和平，继续实现减租减息，改善民生的政治主张。

抗战胜利后，中国共产党根据时局发展的需要，决定派毛泽东亲自赴重庆与国民党蒋介石谈判，以实现国内的和平，这是中共“七大”制定的政治路线的继续和实践，并非权宜之计。因为早在1945年8月27日赴重庆谈判之前，毛泽东就在给中共领导的各根据地负责人的电报中明确指示:“争取和平建设的新时期已经开始，国共关系必须调整，避免内战。”1945年9月26日，刘少奇在延安致电毛泽东真诚第表示:“我们真愿和平。”［6］

在重庆经过了40 多天的艰苦谈判，国共双方终于签订了《双十协定》。1946年1月在重庆召开的政治协商会议，是中国历史上一个最难得的实现国内和平的机会。会上，中国共产党与民盟密切合作，提出了一系列主张，表示对中国政治前途充满希望。经过反复的讨论、协商甚至斗争，政协会议最后就“关于改组政府(即政治民主化)”、“关于军事问题(即军队国家化)”、“关于国民大会”、“关于宪法草案修改”、“关于共同纲领”等五个问题达成了相应的协议，其中《关于政府组织问题的协议》规定结束国民党一党专政的政治局面，由各党派共同组织联合政府。此外，会议还通过了《和平建国纲领》，确认政治民主化、军队国家化和党派平等合法等具体实现和平、民主、团结的途径和方法，并规定了人民应享有的言论、出版、集会、结社、宗教信仰各项基本权利。1月31日会议通过的政协决议，是中国国内民主力量的一次重大胜利。这些协议在实质上否定了国民党的“训政”法统和专制独裁的政治制度，是有利于和平民主事业和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就国家民族利益而言，政协决议可谓双赢，近代以来的中国社会一直苦于战乱与分裂，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如果能在政协决议基础上创立一个和平环境，对民族国家真是天大的功劳。政协决议让人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著名民主人士马叙伦曾经由衷地表示:“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现在是被鸡唱出了曙光，怎样不叫人们对这个曙光发生欣慰，希望他不要被阴霾来笼罩了。”［7］(P86)高兴之余，也有人担心政协决议的实现，正如黄炎培所说，“建设中国好比房子，政协决议只是一个精美的图样，真正要把房屋造好，还须依靠今后努力”。［8］

为了适应国内和平形势的需要，毛泽东专门为中共中央起草了“关于停止国内军事冲突的通告”，这是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在正式文件中使用“和平民主新阶段”的概念。1946年2月6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根据政治协商会议上各方达成的决议，确定了中共参加中华民国宪法审议委员会、国民政府委员会和国民政府行政院的人员名单，周恩来、董必武、吴玉章、博古、何思敬被指定为中华民国宪法审议委员，毛泽东、林伯渠、董必武、吴玉章、刘少奇、张闻天、彭真等人被任命为国民政府委员会委员，周恩来、林伯渠、董必武、王若飞等人还分别被中共中央确定为国民政府行政院副院长和各部部长的职务。2月24日，中共中央命令各地解放区根据政协决议开始进行军队的整编复员工作，但为防备不测，提醒各地为了能够有效地对付国民党的军事威胁，必须要保有相当数量的军队。为有效地组织自卫斗争起见，中央决定除将二分之一的主力部队编为保安部队外，再保留一部，即约三分之一好的军事政治干部在各解放区隐蔽起来，不要请求国民党加委，以免受军事法规的束缚及国民党的破坏，保持活动的自由。”［9］各个解放区的整编工作由中央统一领导、统一部署、统一进行。3月6日，毛泽东又亲自为中共中央起草重要文件，对裁军工作作了具体而明确的指示，军队裁减工作分两个阶段进行，“第一期精减三分之一，并于三个月内完成。第一期完成后，取得经验，第二期再精减三分之一。”［10］(P402)遵照中共中央的指示，各解放区陆续开展了第一期的军队整编复员工作，人数约占中共领导军队总数的三分之一，整编复员的力度非常大。

然而，国民党并没有兑现政协会议的承诺，而是以“军令统一”、“政令统一”为借口，在东北战场大打出手。1946年6月17日，蒋介石通过美国调停代表马歇尔向中共代表提出“东北整军及中共军队在关内外划地驻留之方案”，强迫中共军队必须退出哈尔滨以及热河、察哈尔两省等解放区，同时加紧了对各地解放区的军事攻势。国内时局的骤然变化使得中共的整军复员工作无法继续进行。面对武装到牙齿的国民党军队，中共军队只得奋起自卫，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向各个解放区下达了停止整编、加紧练兵备战的指示，准备在国民党发动全面内战时与之血战到底。中共中央在抗战胜利后确定了走和平发展的道路及“和平、民主、团结”的总方针，既是出自对和平的诚心诚意，也是对民意的顺应，而不是“国民党所攻击的什么假和平”，更不是“中共党内一些人认为的仅仅是为揭露国民党而制定的权宜之策。”［11］

三、中国共产党争取和平的历史影响

政协决议的一线曙光是在特殊的历史条件下形成的，正因为如此，政协决议的实现必将是一个艰巨、复杂、曲折的过程。政协决议的实现不仅要受到战后美国和苏联之间的国际政治新格局的影响，更要受到国共两党实力对比和社会上方方面面势力的左右和牵制。

国民党政权的走向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蒋介石的态度。表面上，蒋介石对政协决议表示支持，但过后却表示“政治协商会议集会的三个星期，可以说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时期。”［12］(P487)他在对国民党高级将领解释召开政协会议的原因时说，由于军队疲惫，士气低落，民众痛苦，国际舆论不利，所以必须埋头苦干，克服困难。可见，蒋介石对政协会议的态度是为了应付国内外环境的压力，并不是真心实意地为了和平。对于政协决议，国民党蒋介石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认真落实，而是以“军队国家化”为借口，逼迫中共交出军队，并与国民党军队实行统编，目的就是要把中共军队“化”入国民党军队之中。与此同时，国民党蒋介石还拒绝承认解放区政权的合法性，强行通过解放区接收原日伪军占领区。此时的国民党政权一意孤行，正像一位美国观察家指出的那样，在中国所实行的每一项政治改革，都被看作是对国民党政权的挑战，他们什么都不肯放弃，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但对理智的呼声充耳不闻，甚至根本就不愿意去探讨这些问题，他们除了自己的回声之外，什么都听不进去。国民党内的强硬派作出了一系列破坏政协的行动:1946年1月中旬，国民党制造了沧白堂事件;2月10日，较场口事件发生。这些举动表现出了国民党内部对政协强烈的反对意见，大大恶化了政协会议后的国内和解气氛。此后，国民党军相继占领了四平、长春，美国国会也通过了向国民党政府提供军援的法案，这时国民党军队已经是弓上弦、刀出鞘，和平已经无望了。

毫无疑问，中国共产党是真诚地希望实现国内的民主和平，他们并不愿意与国民党进行内战。一方面，和平建国是抗战胜利后的历史发展潮流，是人心所向。中国共产党顺应历史发展的潮流和广大人民的意愿，提出“和平、民主、团结”的方针，坚决遵守政协决议，积极实行军队的整编复员，表现出了实行和平的诚意，符合全国人民的利益，因此得到全国各阶层人士的广泛拥护，赢得了舆论的支持与赞成，在与国民党的较量中处于政治上的有利地位。另一方面，中国共产党坚决反对内战，主张和平，但决不放弃军事自卫的权利。中国共产党对待战争的立场正如毛泽东在“七大”口头政治报告上总结的那三句话名言，一是“不为天下先”，中共军队不打第一枪;二是“退避三舍”，国民党如果来进攻，先让一下;三是“来而不往非礼也”，虽然中共军队在军事上还处于劣势，但中共军队并不害怕任何强敌，对敌人的挑衅和进攻，采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方针，以人民军队的自卫战争粉碎国民党军队的进攻。中共中央根据这三项原则积极备战，在国民党军向解放区大举进攻之时奋起自卫，粉碎了国民党对解放区的进攻，沉重地打击了国民党军队的嚣张气焰。正因为如此，中共才得到包括国统区在内的广大人民群众的广泛支持与拥护。

相反，国民党蒋介石逆历史潮流而动，违背人民的和平意愿，企图凭借军事上的优势，在六个月内消灭中共及其领导的军队。国民党不顾中共的警告和社会各界人士的反对，在攻占中共占领的张家口之后，以为胜券在握，悍然在1946年11月15日召开国民大会。1947年4月，国民政府宣布组建多党派联合政府，但由于共产党和民盟然拒绝入阁，联合政府徒有虚名，国民党一党控制政权的本质并没有发生变化。《大公报》5月12日公布的1000 人民意测验中，有一半人为政府打零分，平均分数不到24 分;另外有三分之二的人认为青年党和民社党应同共产党与民盟一样，根本不参加政府。［13］(P511)可见，国民党的统治引起了国统区广大人民的强烈反对和不满。

总之，国民党蒋介石拒绝和平，顽固地坚持独裁立场，发动内战。他们选择了战争，也就意味着选择了失败。相反，中国共产党以实现国内和平为目标，并提出了“和平民主新阶段”的决策，表明了中国共产党争取国内和平的诚意，赢得了人民的拥护。共产党人的和平努力为赢得解放战争的最后胜利奠定了牢固的群众基础。

［1］温锐，戴利朝.抗日战争对中国民主政治的影响——以战后“联合政府”的弃取为例［J］．抗日战争研究，2002(1)．

［2］埃谢里克斯．在中国失掉的机会［M］．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9．

［3］黄炎培先生致函国共会谈代表呼吁立即停止冲突［N］．新华日报，1945－11－02.

［4］应该问问人民!［N］．大公报，1945－11－15.

［5］我们坚决反对内战［N］.周报，1945－11－10．

［6］刘统．“和平民主新阶段”研究［J］.党的文献，2002(4)．

［7］马叙伦政论文选［M］．北京:文史资料出版社，1985．

［8］中国历史的新方向［N］.新华日报，1946－02－02.

［9］军事科学院.关于和谈问题［B］.军事科学院图书馆藏．

［10］黄友岚.中国新民主革命通史:第10 卷［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

［11］田玄．战后中共“和平、民主、团结”总方针的确定及转变［J］．近代史研究，20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