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第二十二条军规》中女性人物的异化
2012-08-15刘合利
刘合利
(河南大学文学院,河南开封475001)
论《第二十二条军规》中女性人物的异化
刘合利
(河南大学文学院,河南开封475001)
约瑟夫·海勒的《第二十二条军规》主要抨击了官僚资本主义对人的压迫。女性人物受精神和肉体的双重压迫,都发生了异化,丧失了自我。她们都不同程度地被“物化”和“病态化”了。
《第二十二条军规》;异化;物化;病态化
约瑟夫·海勒(以下简称海勒)是美国著名的当代作家。他的小说《第二十二条军规》虽以第二次世界大战为背景,但这部作品的意义远远超出了战争的范畴,正如海勒本人所说,“我对战争题材不感兴趣,在《第二十二条军规》里,我也并不对战争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官僚权力结构中的个人关系”[1](P542)。海勒只不过借战争作为幌子,来揭示美国现代社会的荒诞性和人生存的困境,同时也控诉了美国官僚机构的腐败和黑暗。在小说中,他运用“黑色幽默”的手法,描写了发生在意大利厄尔巴岛以南八英里地中海的一个美军空军基地——皮亚诺萨小岛上的事件。这里的一切都不可理喻、令人绝望。士兵们被看不见的“第二十二条军规”控制着,执行一次又一次的飞行任务。在被死亡和恐惧笼罩的环境下,人们一个个地疯了,精神失常。
《第二十二条军规》对女性人物虽然着墨不多,但这极少的描写,更揭示了美国社会的荒诞和残酷。女性在社会历史中处于“他者”和“边缘化”的地位,被男人认为是附属品。凯特·米勒特在《性政治》里尖锐指出,“在男权制社会里,用于描述女性的那些象征并非是由女性自身制定的。由于原始社会和文明社会都是男权制的社会,因此,形成女性文化的思想和观念也是由男性设计制定的,我们现在所知的女性形象就是由男性一手制造并且是符合其需要的。”[2](P152)海勒很显然是用男性视角来写小说中的女性的,把她们置于边缘化的地位,就是通过女性这一弱势群体来更深刻地揭示主题。她们面对战争的残酷和官僚的压迫无力反抗,只能顺从社会的不公,在肮脏的环境里变态地生存,她们的惟一目的就是活着。《第二十二条军规》中的女性人物可以分为三类:护士、军官的妻子和妓女。她们除了像男人一样受到官僚机构的压迫,还受到男人的压迫。这些女性人物在承受不住压迫时,精神发生了异化,大都被“物化”和“病态化”了,成了非人。
一、女性的“物化”
“人不再坚持曾被奉为圭臬的人之本位,放弃了自己的自由、个性,蜕变成他物,甚至更为卑微、单一的基本元素,这便是人的异化。”[3](P3)海勒在小说中描写了三位护士:克拉默、达科特、德里德尔将军的护士,她们在官僚政权的统治下丧失了作为护士的本职,成为了政治的工具。达科特和克拉默护士只是一架没有思想的听从命令的医疗机器,根本不在乎士兵的死活。一个浑身雪白本不存在的“制成标本、消过毒的木乃伊”[4](P205),没有任何知觉的实体,达科特护士和克拉默护士却使他保持得干干净净。她们常用一只短柄小刷轻刷他的绷带,用肥皂水擦洗他手臂上、腿上、肩膀上、胸脯上和骨盆上的石膏。她们还用湿抹布每天几次擦去两条细细的黑橡胶管上的灰尘。这两个年轻的护士一刻不停地擦着那两只玻璃瓶,她俩为自己所做的杂务活而感到自豪。她们冷漠地对待那些活着的有病的士兵,遵从官僚的意愿,鼓励士兵执行飞行任务。达科特护士不和约瑟连结婚,就是因为他不遵守“第二十二条军规”,觉得约瑟连丢人。
德里德尔将军的护士完全是将军用来诱惑威胁士兵的工具。她美丽娇小,逢人便露出笑脸,但却从不开口说话,总是跟随着德里德尔将军,甚至在下达轰炸阿为尼翁任务时也进了简令下达室。约瑟连见到她后就爱上了她,并忍不住哼哼了起来,接着整个简令室的士兵都跟着哼哼起来了。这就是德里德尔将军要达到的效果,迷惑士兵使其精力分散,从而听从他的指挥。
“第二十二条军规”是无处不在的,笼罩着每个士兵。丹尼卡医生为了获得军饷,让约瑟连帮忙在麦克沃特的飞行记录上写上自己的名字。麦克沃特在执行任务时不幸身亡,丹尼卡医生也被宣布死亡。得知丹尼卡医生的死讯后,丹尼卡医生的妻子丹尼卡太太非常难过,悲痛欲绝,尖厉的恸哭声刺破了斯塔腾岛宁静的夜空。几乎整整一个星期,这可怜的女人完全心神错乱。就在她渐渐听天由命地接受丈夫的死亡时,邮递员带来了一封有她丈夫亲笔签名的海外来信,信中再三嘱咐她不要理会任何有关他的坏消息,这封信把丹尼卡太太惊得目瞪口呆。就在第二天,退伍军人管理局来函通知她,由于她丈夫的牺牲,她今后有权终生享受抚恤金,此外,还可以得到一笔250美元的丧葬费。毫无疑问,她的前途一天天光明起来。同一星期,社会保障总署来函通知她说,她和由她抚养的18岁以内未成年儿女都可以按月领取补助。她以上述政府公函作为丈夫的死亡证明,申请兑付丹尼卡医生名下的三张保险金额均为5万美元的人寿保险单。这样,她丈夫的牺牲每天都给她带来出乎意料的新财富。她最亲密的女友们的丈夫开始和她调情,事情发展成这种结局,丹尼卡太太开心极了,她甚至把头发都染了。她那笔惊人的财富仍在不断增加,而此时皮亚诺萨岛上的丹尼卡医生却为了不被埋入地下而苦苦挣扎。他终日垂头丧气,惶恐不安,想不通他的太太为什么不回他写的那封信。
人,在金钱利益的诱惑驱使下,什么都可以做出来。丹尼卡太太完全异化为金钱,在面临金钱和亲情时,丹尼卡太太选择了金钱,抛弃了亲情。为了金钱,她背叛了自己的丈夫,丧失了作为妻子的职责。在资本主义社会里,一切都被物化,只有金钱才具有人格。在丹尼卡太太的眼里,金钱高于一切,高于他丈夫的安危。女性被物化为金钱,主要是由于女性生活的资本主义社会是“金钱”跋扈的社会。金钱是男人追逐的对象,当男权社会确立的时候,男性便牢牢地攫住了经济大权,并逐渐制造出一个新的“图腾”,即“金钱”。于是,在英雄或权力崇拜与金钱崇拜的双重魔圈中,女性失去了独立为“人”的价值。为了起码的生存,便很容易地被金钱锁住,从而导致了女性自我的严重异化。因为钱是从人异化出来的人的劳动和存在的本质,这个外在本质却统治了人,人向它膜拜。这种膜拜势必使人(尤其是女性)的“生命之爱”深受伤害。
二、女性的“病态化”
作品中,女性人物在被物化的同时,很多精神上备受折磨的女性都出现了病态化的倾向。沙伊斯科普夫的太太是一个沉于性欲的人,她笨得出奇,连每月多少天都数不清。沙伊斯科普夫太太最称心的事,就是有一个拥有陆军妇女队制服的名为多丽·达兹的女友。“沙伊斯科普夫少尉的太太一到周末,便穿上这套制服;他丈夫中队里的学员,无论是谁,想跟她上床,她便会为他脱下这套制服。”[4](P85)这里,小说暗示妻子如同妓女,只有欲望没有钟情。然而,她的病态化欲望是由于长期受性压制造成的。沙伊斯科普夫是个战争狂,他最为关心的是如何在阅兵比赛中获胜,甚至疯狂地想到用一根长长的二英寸厚、四英尺宽的栎木,把士兵钉在上面,从而使步伐一致。他丧失了人性,把人都看作战争的机器,从来没有真正地关心过他的太太。他的太太只是一件摆设,在他是没有意义的,是他军事的模特。沙伊斯科普夫太太由于得不到正常的夫妻生活,才产生了病态化的心理。
沙伊斯科普夫太太精神上出现的严重危机还表现在她信仰的迷失上。感恩节的那天,她在医院同约瑟连进行了学者式的谈话。她认为应当感谢上帝,比如上帝赋予我们健康的身体,让我们活着,让我们通过痛苦知道危险的处境。但这一切都被约瑟连否定了。约瑟连认为上帝是一个土佬儿,一个笨头笨脑、自命不凡、粗野愚昧的乡巴佬。这些辩论把沙伊斯科普夫太太吓哭了,她不断地打约瑟连。这些举止说明她不相信约瑟连的话,她相信的是上帝。她的心理是矛盾的,既想找到精神信仰,却又抱着怀疑的态度;想走出自己的精神困境,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沙伊斯科普夫太太的纵欲和精神危机正是战后美国现实社会的现状。尼采提出“上帝死了”的观念后,西方世界出现了精神危机,找不到存在的价值,社会处于一片混乱和无序状态中,人们感到的只是社会的不公和黑暗。
生活于皮亚诺萨岛外的人们也处于恐怖和荒诞的境地,其中,作者描写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妓女。“在将女性商品化的种种形式中,最典型、最肮脏的就是女性肉体的纯粹交易,就是娼妓的出现,就是公开的卖淫。”[5](P75)“内特利的妓女”就是最典型的一个。她美丽动人,却总是一副慵懒睡不醒的样子,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内特利每次去罗马休假,都要把自己的钱全部花在她的身上,他要她做个规矩的女孩,不要再出去接客。但“内特利的妓女”却以折磨内特利为乐,当着他的面到街上拉客,在他的战友面前不穿衣服。这些都表明,她根本没有人的感情,精神是麻木的。同时,她也有变态狂的心理疾病。约瑟连好心好意来告诉她内特利阵亡的消息,就为了这一桩其实根本不是约瑟连犯下的滔天大罪,她手持尖刀,挥舞双拳,对约瑟连穷追猛打,弄得约瑟连满嘴血污,丧魂落魄,几经周折,终于没有逃脱妓女的魔掌,被一刀砍在他的腰上。“内特利的妓女”由于失去内特利,从发泄悲愤发展成追杀约瑟连的变态狂。她如幽灵般尾随约瑟连,成了威胁着约瑟连的挥之不去的魔影。“内特利的妓女”根本就没有判别是非的标准,只是非理性地、机械地发泄自己的愤懑。
女性人物在小说中处于边缘化的地位,相对于男性来说,她们都是邪恶的不道德的化身,她们的存在对男性来说都是物的象征,被男人支配,没有选择的权利。无论沦落为金钱的化身,还是政治的工具,这些都是被迫的选择,她们没有生存的权利。她们的病态的反抗更透露出女性人物的悲哀,从人变为令人恐惧的恶魔。在这里,《第二十二条军规》不仅指军队中到处弥漫的控制人的权利,也指衍生到人的生活中,在法律、制度或习惯上不分青红皂白使人成为牺牲品的荒谬现象。可见,女性人物也逃脱不了被“第二十二条军规”控制的命运。
三、女性异化的社会根源
《第二十二条军规》通过黑色幽默的艺术手法和荒诞人物的塑造,揭示了官僚制度下的人物异化。无论是作品中所指的统治阶层,还是受人任意摆布的小人物,都是官僚体制的牺牲品,他们内心都充满了孤独和恐惧。可以说,海勒对这些人物精神状态的描述,是战后美国病态社会的生动写照,他们的物化和病态化是社会异化的结果。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美国社会出现了一个暂时的举国一致的时期,但随着战争接近尾声,这种暂时的一致分崩离析了,各阶级的利害冲突又显现出来,社会不公重新加剧。麦卡锡主义盛行时期,美国公民受到来自政府的明目张胆的怀疑、迫害,整个社会没有公正,没有理性,黑白颠倒,是非混淆,弱肉强食。人们生活在这样的社会现实之中,没有信任可言,没有安全感可言,更没有关爱可言。社会的黑暗、腐败和人们对生存的困惑与绝望,是导致人孤独与异化的根本原因。在《第二十二条军规》中,海勒流露出了对美国社会现实的失望,同时也表现出了他对当时人类精神状态的担忧与关怀。
四、结论
“黑色幽默”作家大都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对战争的惨痛经历记忆犹新。他们在战争的难以形容的破坏中所看到的,似乎不仅是一个旧秩序的崩溃,而且是一个未来的可怕的预言。毫无理性而效力又极大的暴力、对所有富于人性的东西的全面压抑,从自我、从社会、从自然异化出来,所有这些战争遗留下来的东西,使人类处于一个集权政治和技术统治一切的时代。约瑟夫·海勒借助极度荒诞、可怕的“第二十二条军规”,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个危机重重的美国。“军规”重压之下,那些异化的、病态的女性人物的灵魂,反映出了现代社会精神领域的危机,人与人之间的冷漠无情,个人尊严和自由的丧失,人们内心的焦躁、迷惘、恐惧、绝望,等等。
[1]董衡巽.美国文学简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
[2][美]凯特·米勒特.性政治[M].宋文伟,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0.
[3]汪小玲.美国黑色幽默小说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出版社,2006.
[4][美]约瑟夫·海勒.第二十二条军规[M].杨恝,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1997.
[5]禹燕.女性人类学[M].北京:东方出版社,1988.
The Alienation of Female Characters in Catch-22
LIU He-li
(School of Literature,Henan University,Kaifeng 475001,China)
Joseph Heller’s Catch-22 mainly attacked bureaucratic capitalism’s oppression on people.Female characters bare spirit and body double oppression,which led to alienation,the loss of the self.They have varying degrees of materialization and pathologisation.
Catch-22;Alienation;Materialization;Pathologisation
I106.4
A
1008—4444(2012)02—0121—03
2011-12-21
刘合利(1986—),女,河南安阳人,河南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王菊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