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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历史小说化:唐·德里罗小说《天秤星座》评析

2012-08-15汪凡凡

关键词:天秤布兰德里

汪凡凡

(信阳师范学院外语学院,河南信阳464000)

将历史小说化:唐·德里罗小说《天秤星座》评析

汪凡凡

(信阳师范学院外语学院,河南信阳464000)

《天秤星座》以肯尼迪总统遇刺这一真实的历史事件为题材,撷取了部分史料,并将真实人物推入想象的时空,虚构了与这一历史事实有关的极为复杂而详尽的细节,将历史小说化,提供了一种全新的理解现实的思维和认知模式。同时,小说深刻剖析美国社会群体身份认同的严重危机,揭示美国后现代社会充斥着紧张、猜疑、压抑而扭曲的社会环境及由此孕育出的小人物的病态、荒诞的悲剧人生。

《天秤星座》;历史;虚构;危机

唐·德里罗是美国杰出的后现代作家,他的小说《天秤星座》被认为是美国后现代主义文学的代表作。加拿大著名文学理论家琳达·哈琴提出了“历史编纂元小说”这一概念[1](P23)。不同于传统历史小说,历史编纂元小说是历史编纂和元小说的完美结合;它质疑历史编纂的真实性,把历史文本置于问题化之中,强调多种历史解读的可能性;它将历史素材与艺术想象结合起来,重建小说文本。因此,历史编纂元小说的本质特征在于它既有自我反射性又有历史性。《天秤星座》以美国第三十五任总统肯尼迪遇刺这一历史事件为题材,通过回顾历史及其文化记忆,作者对历史叙事的真实性和权威性提出了质疑,从而解构了历史;对历史事件的可能性做了问题化处理,指出了多种可能的“真实”历史,重写了不一样的肯尼迪总统刺杀事件,从而又重构了历史。德里罗声称这部小说“对事实作了修改与渲染,将真实人物推入想象的时空,并虚构了某些事件、对话和人物”,从而“填补现存史料中的空白”;它“对一个业已铭刻在美国人心中的重大事件,进行了一次严肃、感人又才华横溢的反思”[1](P37),因此,它也是一部对历史进行反思的政治小说。《天秤星座》表现了冷战时期国际政治斗争形成的紧张、猜疑的社会氛围以及美国普遍存在的压抑和畸形的生存环境及其对人们思想、情感和心理等造成的负面影响,剖析了美国社会群体身份认同的严重危机,揭示了美国人厌倦、游戏、自恋、偏执和异化的倾向,勾画出后现代社会中小人物的人生悲剧。在《天秤星座》中,德里罗添加虚构的“历史事实”,匠心独运地设置了三条相互交织的叙述线索。三条线索所叙述的同一本源的不相关事件平行发展,间隔交叉,最后都被导向历史上的一个重要时刻:肯尼迪总统遇刺的那六秒钟。

一、奥斯瓦尔德的精神探索历程

第一条线叙述美国社会和强权政治的受害者——主人公奥斯瓦尔德不断寻求并竭力构建自身主体性和身份认同的思想历程。奥斯瓦尔德从小生长在一个单亲家庭里,母亲艰难地维持生计,无法给他关心和培养。在学校里,他也不被老师和同学们理解,经常受到欺辱,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受难英雄”[2](P28)。这些使他与外部环境格格不入,形成了孤僻而偏执的性格。阅读书籍使他得以摆脱现实的束缚,十三岁时,他就已经阅读了《共产党宣言》等有关社会主义和前苏联的书籍,渐渐看清了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他对苏联社会主义社会充满向往,梦想着能像这些革命者一样走上历史舞台,并成为伟大的共产主义事业中的一员。与此同时,他又在阅读《海军陆战队员手册》,幻想着扛起枪保家卫国的那一天。他深深地渴望别人和社会的认同与喝彩,但这种极端的归属感和能力感,使他所怀抱的个人理想与所加入的特殊人群的思想意识及行为方式相距较远。十八岁时,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为驻日本厚木的美国海军陆战队队员,但在那里,他无法融入群体,备受凌辱,没有得到期望的友爱和力量,作为海军陆战队队员是另一个“制度中的一个零”[2](P31),美国的民主与自由实际上承载着传唤、规训和压抑个人意识形态的功能。

当奥斯瓦尔德试图获取自由和力量的计划失败并且无力控制局面时,他就会放弃这个计划并向命运投降。对他来说,在完全控制和完全无助之间没有缓冲地带,这是他一生中反复进行的一个模式。奥斯瓦尔德认定了自己将要扮演历史英雄角色的宿命并为这一夸张的命运意识驱使,叛逃到了梦想的苏联。在那里,他没有获得苏联公民身份,也没有成为一个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永远是一个陌生的“局外人”,他又成了这个“制度中的一个零”。渐渐地,他对苏联社会主义也彻底失望,三年后又返回美国,从此背上了“叛徒”、“奸细”的罪名,成了一个被社会抛弃的人。由于长期失业并受到监视,他对社会的不满和反叛情绪日益增长。他同情古巴革命,而当时的肯尼迪政府推行强权政治和霸权主义,一再制造事端,企图扼杀古巴革命;加上美苏冷战,间谍活动猖獗,到处充满了紧张和猜疑情绪。这种情形必然催生政治上铤而走险的人物,包括顽固不化分子和到处寻找出路的无所适从者,而奥斯瓦尔德就属于后者之一。并不真正懂得政治的奥斯瓦尔德自然会被阴谋家和政治家们利用,他选择了戴维·费里来安排自己未来的命运,并成为刺杀肯尼迪总统的刽子手。以此,他打破了社会群体中的“内”与“外”的界限,实现了自己的英雄梦,与伟人肯尼迪的名字和历史永远地联系在了一起。

在小说中,德里罗塑造的奥斯瓦尔德这一悲剧性人物形象,是被异化了的个人——当代美国社会的“局外人”,是美国社会和强权政治的受害者。他一生都在找寻一种归属感,实现美国理想和个人价值,渴望融入社会群体和历史之中;而他执着追求的美国梦最终却变成了一场噩梦,并成为美国社会记忆挥之不去的梦魇。奥斯瓦尔德这一形象成为美国后现代社会中自我与大我群体身份认同之间激烈冲突、矛盾对立的一个缩影,是后现代美国社会影像——消费文化的产物。他认为自己的理想自我不在于自身,而在于自身以外的其他地方。从小他就把自己想象为一系列政治暗杀电影中的英雄;长大后,肯尼迪总统又成为他心目中一直渴望的成功形象。然而,他试图依赖别人的形象获得个性意识的行为,最终导致了更为严重的自我异化。他的自我为得到成功和赞许而构筑了一个理想形象,自我陶醉其中,进而贬损了自我价值,造成了内部空虚和异处充实之间的分裂;他把自己等同于许多成功人士,而总是遗忘自己,异化于任何稳定的个性。受到影视等媒介强烈的引导,奥斯瓦尔德对肯尼迪钦佩得五体投地,但他最终还是参与了肯尼迪暗杀事件,这一极为矛盾行为的动因是什么?人们对于自己难以企及的完美事物的疯狂羡慕与嫉妒相伴而生,肯尼迪的形象即是“千万人倾心的对象”[2](P75),也在某些电视观众那里导致了“欲望与愤怒的深深不安”[2](P81),成了他们嫉妒的目标,奥斯瓦尔德就是这些狂慕者之一。通过刺杀肯尼迪,他向所有的曾经将他禁闭在“小屋”里的名人报了仇。像以往所有的秘密计划一样,这个刺杀行动又失败了,他没有打中肯尼迪,却被关进了监狱。媒体迅速报道了他“光荣”的谋杀事件,使他与肯尼迪永远地联系在了一起。通过这一暴力、疯狂的行为,他终于成为与肯尼迪一样的重要人物,谋杀总统使他成了一位超级明星,这是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讽刺。

二、刺杀总统的阴谋与阴谋的策划者

第二条线索是有关中央情报局退休特工和“猪湾事件”的退伍老兵策划反肯尼迪总统的阴谋。这一阴谋的始作俑者温·埃弗雷特,是曾参与1961年猪湾入侵溃败回来的中央情报局特工,深感个人遭到背叛,接着又被中情局降职和排挤,被迫去一所女子大学任教,这一切对于雄心勃勃的温·埃弗雷特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因此,他把满腔怒火和怨恨都撒向了肯尼迪,并坚定了要再次入侵古巴的热诚信念。为了恢复自己在中情局的地位,揭露肯尼迪的背叛,证明再次入侵古巴的合理性,推翻古巴共产党,温·埃弗雷特策划了这一惊天阴谋:威胁总统生命,并故意留下蛛丝马迹,嫁祸于古巴卡斯特罗政府,使世人相信卡斯特罗将会出于对肯尼迪入侵古巴的报复而暗杀肯尼迪,由此挑起两国的纷争,促成再一次对古巴的侵略行为;而自己作为革命专家,将会摆脱流放,重新受到重用,并且成为民族英雄。温·埃弗雷特所释放出来的负面力量很快超出了他的控制,导致了更大的危险。同谋小组成员麦基接过温·埃弗雷特对卡斯特罗的怨愤,并蓄意将其扩散到肯尼迪身上,最终把温·埃弗雷特对于总统的假暗杀和无意识的恨转化为真正的谋杀现实。当温·埃弗雷特意识到自己的阴谋正走向歧途时,他并没有及时纠正或终止它;相反,他企图远离这一阴谋并避免承担责任。温·埃弗雷特的初衷只是谴责肯尼迪在“猪湾事件”中置将士的生命于不顾的背叛行为,结果却导致肯尼迪遭到暗杀身亡,而他自己也成为这一阴谋的叛徒。作为特定历史产物的阴谋家与阴谋使当时的美国处于一种猜疑和险恶的社会氛围中,美国的强权政治造就了许多像温·埃弗雷特那样不择手段的偏执狂。

三、布兰奇的窘境

第三条叙述线索是中情局退休的高级分析员尼古拉斯·布兰奇受雇撰写肯尼迪谋杀秘史。布兰奇寻根究源,试图厘清事件本身的真相,可是,面对越积越多的有关暗杀的材料,他始终无法弄懂暗杀的原因、目的和意义。布兰奇的经历证明:用传统史料编撰法,努力地把事实按照时间顺序进行线性叙述,试图撰写暗杀肯尼迪这样的后现代历史事件,终会徒劳一场。德里罗认为,早在肯尼迪被暗杀开始,后现代美国人就失去了“易处理的现实感”[1](P91),他们已经充分意识到了随意、模糊和混乱这些因素。更有讽刺意味的是,布兰奇感到研究奥斯瓦尔德无异于允许自己与凶手合作,为凶手的犯罪行为做宣传。布兰奇研究奥斯瓦尔德的目的原本是要弄清他的作案动机,并找到制止这种暴力的方法,可结果却是他的回顾和研究正在证明那种暴力的合理性。而媒体对这种事件的报道非但没有遏制它的发展,反而使人们面对暴力和死亡更加不知所措,这些阴谋暗杀者如愿以偿地将人们卷入可怕的成为焦点人物的愿望的漩涡。如果说奥斯瓦尔德丧失自我意识,把一生都献给了现实的各种媒介:《共产党宣言》、《海军陆战队员手册》、《历史日记》以及自己上演的暗杀肯尼迪的电影,那么,布兰奇则在奥斯瓦尔德自以为真实的报纸、照片和录像带等材料中竭力寻找真实的奥斯瓦尔德并迷失在媒介迷宫里;布兰奇试图超越媒介物获取事件真相,只是增大了自我怀疑和异化,结果使他深陷于各种混乱中。布兰奇也同样成为他正在研究的那些“小小空间里的人”之一——灰心沮丧、进退两难、寻求冲出重围的途径[2](P84)。德里罗揭示了他们的失败模式,暗示了正是媒介刺激和对谋杀案的研究重构了暗杀行为,使阴谋者声名大噪,进而导致每一个人都与暴力和死亡相连,最后告诫人们不要重蹈他们轻信媒介而造成的毁灭。同时,德里罗相信小说具有一种救赎力量,即使面临“脱离了真实性中心地带”的后现代历史事件[1](P77),小说也能够把历史从混乱状态中拯救出来,提供另外一种理解历史和现实的思维模式,从而避免遭遇布兰奇同样的困境和命运。德里罗的小说《天秤星座》正“试图给陷入随意性困境的人们含蓄地传达一点秩序的信息”[1](P102),暗示着当代美国只有通过文学艺术这种新的认知范式才能走出充斥着任意、模糊和混沌的现实,构建和认识真正的自我。

德里罗将文学视为历史的一部分,将历史小说化,进而反思历史,把握历史的真实。小说《天秤星座》是一部充满想象的小说,它虚构了某些“历史事实”,使事实与虚构完美结合,并无意于解开肯尼迪谋杀案的历史之谜,却为这一真实的历史事件提出了一个新的思维模式,表现了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后现代美国社会普遍存在的压抑和动乱。《天秤星座》复印了美国的当代生活,成为探索美国社会生活的指南。

[1]杨仁敬.美国后现代小说论[M].青岛:青岛出版社,2004.

[2][美]唐·德里罗.天秤星座[M].韩中华,译.南京:译林出版社,1997.

[3][美]Don Dellilo.Libra[M].New York:Viking Penguin Inc.,1988.

(责任编辑:王菊芹)

Abstract:Libra is mainly concerned with the assassination of President Kennedy,in which Don Dellilo selects some historical materials,plunges true characters into imaginative time and space as well as invents extremely intricate details,thus attaching fictional features to history and offering one whole new thinking and cognitive mode to comprehend the reality.Meanwhile,Libra profoundly explores serious American crisis of the identity of social group,reveals American post-modern social environment flooded with intensity,suspicion,repression and distortion,and represents morbid,absurd tragedy of common men.

Key words:Libra;history;invent;crisis

Making History Fiction in Don Dellilo’s Libra

WANG Fan-fa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Xinyang Normal University,Xinyang 464000,China)

I106.4

A

1008—4444(2012)04—0120—03

2012-04-25

汪凡凡(1979—),女,河南信阳人,信阳师范学院外语学院讲师,文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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