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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中国寻找现代认同
——傅斯年史学思想的价值追求

2012-08-15

关键词:傅斯年史学史料

黄 红

为中国寻找现代认同
——傅斯年史学思想的价值追求

黄 红

傅斯年作为近代追求客观实证的史家大师,为我国史学现代化做出了开拓性贡献。因其唯重史料、纯求客观而被贴上“史料学派”的标签,但其“证而不疏”的史学主张与“疏通致远”的史学实践却使人们倍感疑惑。傅斯年貌似矛盾的史学主张与治学路向之间,其实永远贯穿着两个主题:寻求历史与价值的统一和传统与现代的联结,这正是傅斯年自青年时代就已确立的“为中国寻找现代认同”的史学价值追求。

傅斯年;史学思想;价值追求;民族认同

傅斯年作为史学大师之一,对我国史学现代化有开拓之功,尤其是他创立史语所并为史语所确定研究宗旨,为各组选定研究项目,开创了中国近现代史学走向科学化的新领域。傅斯年因提出“史学便是史料学”而受到人们质疑。事实上,客观与主观、考证与疏通、求真与致用等看似矛盾的概念背后,除傅斯年史学思想本身需要经历一个不断发展变化的过程外,最合理的解释便是近代知识分子强烈的民族情感与现实政治和学术环境矛盾冲突的外在表现。这种矛盾最终统一于“为中国寻找现代认同”的价值追求,也即傅斯年所说:“要科学的东方学之正统在中国。”[1]3

一、傅斯年史学价值追求的时代性

傅斯年生活在民族危机空前深重的时代,作为知识分子和学术精英,他肩负民族认同和历史延续的双重使命。为此,他不得不致力于建设一种新的史学,以使中国获得在世界民族之林中至少平等的地位。在这一过程中,傅斯年找到了历史与现代、中国与世界的联结点——清代考据学。

晚清西方列强的入侵,不仅动摇了中国的“政统”与“道统”,也动摇了史家本身的地位。中国近代史家不得不致力于建设一种新的史学,以便恢复“道义”与历史的统一,进而重新确立中国的民族认同与其在世界上的地位[2]4。在民族情怀与西方标准之间,中国近代史家倍感矛盾和困惑,傅斯年就是其中最突出的代表。傅斯年以科学主义和普遍主义的学术眼光主张平等看待中西,结果与现实政治中的民族关怀产生矛盾,最终无法实现其不受政治束缚的纯科学的“史料学”主张。中国史学与政治正当化的密切联系,一方面迫使史家努力寻求对中国历史新的理解,而另一方面又必须且只能在历史传统和当时环境的双重背景下维护历史的延续性[2]6。傅斯年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努力创造“科学的东方学之正统在中国”的奇迹。

在中国史学现代化过程中,傅斯年史学思想的影响与贡献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对西方近代史学思潮的回应;二是对本土主要是清代考据学实事求是传统的继承[3]21。傅斯年重视史料的收集与考证、反对主观、力求客观、用比较法研究历史等,无不与清代考据学派的治学宗旨密切联系。正因清代考据学实事求是、无征不信的考据宗旨基本符合客观实证的近代学术精神,才使深受东西方史学思想影响又有着强烈民族责任感的傅斯年找到了东西方史学精神至少是平等的联结点。傅斯年一方面对中国传统进行批判,而另一方面又不断尝试指明中国与西方学术传统的根本区别,并且在中国的过去中寻找可与西方科学连结在一起的地方——清代考据学,藉此缓和他要与过去决裂的要求。他在一个有关中国学术史的概要中指出,中国思想史的最近一个阶段——“切实”而有“条理”的清学——乃因反对明代空论而形成,从本质上说可与西方科学等位相论[2]147。由此看来,傅斯年史学思想追求的客观实证无非是要近代中国学术精英分子们认识中国在普遍进化框架中所处的地位,从而切实地分析中国落后的原因,并因此制定除能预知未来之外还能使中国摆脱落后情况的行动指南。

二、傅斯年史学思想的价值追求

傅斯年有着强烈的爱国情怀和民族认同。为纪念中国第一个能在朝鲜对日本兵打歼灭战的唐朝爱国将领刘仁轨,他给儿子取名“仁轨”;第一个研究甲骨文字的罗振玉因拥护伪满被傅斯年骂为“老贼”,且拒不承认其固有的学术地位;因为爱国,他甚至放弃“证而不疏”的史学立场苦心撰写《东北史纲》;更因爱国,他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连轰蒋介石国民党政权两任行政院长孔祥熙和宋子文下台。这就是傅斯年,感性而矛盾。但正是这种感性而矛盾的爱国情怀和民族认同才使他理性地坚守其一贯的史学价值追求,即历史与价值的统一和传统与现代的联结。

(一)历史与价值的统一

傅斯年史学理论观点的核心在于他对历史科学即史料学的定义,他说:“史学便是史料学”、“近代的历史学只是史料学”,历史研究的具体做法是有一分材料出一分货,材料之内发现无遗,材料之外一点也不越过去说[1]3。他将史学的最高境界界定为“追求客观化、实证化和真实性”。

由于傅斯年旗帜鲜明地反对“疏通”、“推论”、“著史”、“致用”,声明“本所同人之治史学,不以空论为学问,亦不以‘史观’为急图,乃纯就史料以探史实也”[4]335。所以,人们以为他将“历史”与“价值”隔离了。但事实并非如此,大量证据可以证明傅斯年史学研究中存在“疏通”、“推论”和“致用”目的。 如《夷夏东西说》中就有大量的主观推论,其目的旨在证明中华文明起源于东部而非源自西方。《东北史纲》中甚至有些推论缺乏严密的逻辑基础和有力的史实证明,其目的只为证明满蒙自古以来是中国的领土。可见,傅斯年在民族情感的支配下,非但未将“历史”与“价值”隔离,相反,却是要寻求二者在更高层次上的统一。他认为所有的理想都有其时代背景,所以反对传统的社会理想,但他赞成新的适合的观念并赞成研究其正确性和对当代的效益,以便能决定如何应用它们,这就是“历史”与“价值”的统一。

(二)传统与现代的联结

傅斯年反传统但又不想与传统决裂。他一生致力于用西方的科学方法对中国历史作新的理解,但同时作为安身立命之处乃旧是“传统的中国人”的傅斯年又必须维护历史的延续性。所以,傅斯年总在传统与现代之间局促徘徊。

1918年底,傅斯年表露出其反传统的态度。他认为中国思想的错误所在也正是许多人所谓 “特质”所在,而唯有通过全盘接受西方的科学才能从这种情况中解脱。但此后不久,他又缓和了要与过去决裂的要求,在其文章中突出中国学术史中某些可以与西方衔接的地方,提出中国思想史的最近一个阶段——“切实”而有“条理”的清学——因反对明代空论而形成,从本质上说可与西方科学等位相论。由此看来,傅斯年至少是在方法上找到了传统与现代的联结。他推崇西方科学,是因为他认为科学的特色显示在历史方法,以现今需求为导向,注重事实和通过不断进步达到“真理”,“对真理的追求”便是傅斯年在科学的方法中看到的能使中国平等地重返世界的共性。傅斯年的世界观和史观特别突出的地方正在于一方面反传统,同时又要建立历史的延续性,这让他既可以要求广泛地接受西方,但又不需完全屈居于西方之下和完全放弃与过去的正面关系,从而实现“科学的东方学之正统在中国”的史学理想。

三、傅斯年史学价值追求的启示

(一)以“多元主义”趋近客观应是史学研究永恒的主题

傅斯年客观、真实的史学追求使他在史学方法上获得了“资料主义”的称号,但事实上,傅斯年早在他为史语所写《工作旨趣》时就已经明显意识到史观和主观的价值观对研究工作的影响。只不过他要努力将这种影响的程度减低到最小。正如他所言:“想以客观为理想而去努力,尚且弄得不客观,一旦完全把客观放弃了,认以为是不可能的,不需要的,那真不得了。 ”[5]放弃客观之“不得了”的结果迫使傅斯年常常处于不得不如是说的状态中,还不能不说得斩钉截铁般不妥协。显然,傅氏认为只有回到史料的层面,才能做到“实在”,趋近客观。

随着傅斯年史学思想的不断修正和深化,到1950年,傅斯年在临终前的一篇短论《国立台湾大学法学院〈社会科学论丛〉发刊词》中,最终确立了“用多元主义代替主观主义”以趋近客观的具有现代意义的史学主张。既然纯粹的客观不可能,放弃客观又会陷入极端的主观主义,从而妨碍历史科学的进步。那么,解决的办法只有 “从各种不同的角度看问题”,或许“主观性可以渐渐减少,客观性因而增加”[6]。因此,用多元主义代替主观主义不仅是当前社会科学方法上一个迫切的要求,更应是史学研究永恒的主题。这是傅斯年最后的思想遗嘱,其意义和价值已远远超越了学术领域而具有了广泛而深远的社会意义。

(二)“疏通致远”应作为史学工作者的努力方向

傅斯年的史学志向是“要科学的东方学之正统在中国”。这里所说的“东方学正统”,既不是“汉学正统”,也不是仿效西方的,乃是他所谓“不国不故”的,即超越中西和往昔的,也就是面向世界和未来的[5]。为达此目的,傅斯年以搜集新材料、使用新方法、研究新问题作为其学术思想的核心。为力求客观,他要求后学者“存而不补”、“证而不疏”,以致让人误解他反对疏通。事实上,傅斯年主张有学术根底和识见的史家“疏通致远”。如傅斯年在谈到文学艺术“品类分别”标准时说:“疏通致远者为达,局促于遗训或成体或习俗而无由自拔者为鄙,能以自己之精灵为力量以运用材料者为通,为材料所用者为陋。”[5]193傅斯年在此对“通达”和“鄙陋”的界定充分表达了其“疏通致远”的史学立场和远大志向。前人尚且如此,当代史学工作者更应将“疏通致远”作为毕生的追求。

(三)当代知识分子应有强烈的民族认同和历史担当

近代中国的知识分子接受了传统文化的熏陶而具有中国的传统知识和价值理想,同时又因吸纳了西方的科学理念而在其内心产生了矛盾与不安。他们因强烈的民族认同和历史担当使其骨子里是传统的,所以总是带着挥之不去的传统来吸纳西方学问[7]。正因如此,傅斯年借用西方的科学方法很好地继承了清代考据学实事求是的传统,并立志在中国建立“东方学之正统”,这就不仅维护了历史的延续性,更使历史与价值达到了高度统一。

但是,在改革开放30多年后的今天,我们还能理直气壮地说当代知识分子们的骨子里都是传统的吗?我们还有近代知识分子那样强烈的民族认同和历史担当吗?傅斯年那个时代,知识分子心中装填的是“新文化,科学救国,振兴民族”等一类理想与抱负。这一鲜明的时代特征影响着每个人的人生轨迹,正如被誉为“中国人类学和考古学之父”的李济所说:“那时的留学生,没有一个人想在美国长久地呆下去,也根本没有人想做这样的梦。那时的留学生,都是在毕业之后就回国的。他们在回国之后,选择职业的时候,也没有人考虑到赚多少钱和养家糊口的问题。我就是在当年这种留学风气之下,选择了我所喜爱的学科——人类学。”[8]32那个时代的知识分子率性有为,他们为求知而远赴欧美,历尽艰辛只为“把自己铸造成器”而报效多灾多难的民族,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部分留学生留学多年且成效卓著却并未考取学位,陈寅恪和傅斯年就是最典型的代表,特别是留学多国通晓十几门外语的国学大师陈寅恪连学士学位都未考取一个,这样的洒脱与率性不能不令后人为之敬仰。相比之下,为世俗所累的当代知识分子该作何感想呢?难道我们不应该反思一下自己的民族认同和历史担当吗?

[1]傅斯年全集:第3卷[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3.

[2]施耐德.真理与历史:傅斯年、陈寅恪的史学思想与民族认同[M].关山,李貌华,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

[3]王琳,窦强.傅斯年史学思想中的传统史学与兰克史学[J].兰台世界,2009(10).

[4]傅斯年.《史料与史学》发刊词[M]//傅斯年全集:第3卷.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3.

[5]罗志田.证与疏:傅斯年史学的两个面相[J].中国文化,2010(2).

[6]杨春梅.“用多元主义代替主观主义”:傅斯年最后的思想遗嘱[J].烟台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2).

[7]张太原.发现史料之外的历史[J].近代史研究,2010(2).

[8]岳南.南渡北归:南渡[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1.

K061

A

1673-1999(2012)09-0127-03

黄红(197-),女,四川宜宾人,硕士,宜宾学院(四川宜宾644007)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中国近现代史与史学理论。

2012-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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