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化”、“异化”中的文化因素及其认知阐释*
2012-08-15张平
张 平
(桂林电子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广西桂林541004)
“归化”、“异化”中的文化因素及其认知阐释*
张 平
(桂林电子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广西桂林541004)
归化和异化属于宏观翻译策略,都蕴涵着文化因素。异化主张保留构成语言的文化因子;归化则主张以地道的译语表达形式和相应的文化因子进行翻译。作为实际语义值的一部分,文化因素理应成为翻译工作者的考量内容。从人类认知角度来看,选择归化或异化,就是在选择不同的文化立场和文化系统。成功的译文应该保证译文读者从译文中取得的语境效果与原文读者从原文中取得的语境效果相同。因此,在进行跨文化交际时,归化和异化都应该做到语用对等。
归化;异化;文化;认知
归化 (domesticating method)和异化 (foreignizing method)属于宏观翻译策略。从表面来看,它们以“作者”或“读者”为着眼点;而从深层次来分析,我们就会发现,归化和异化以相应的文化因素为分野。无论是运用异化,还是归化策略,都是以让别人理解为目的。这就牵涉到认知语境问题。异化和归化都应该保证译文读者与原文读者取得的语境效果基本相同。对此,我们需要运用相关的认知理论对它们进行阐释。
一、归化、异化所涉及的文化因素
从宏观来看,传统译论中有两个翻译策略,即归化和异化。早在1813年,德国译论家施莱尔马赫(Friedrich Schleiermacher)就在《关于翻译的不同方法》一文中指出,翻译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译者尽可能不去惊动作者,而让读者向作者靠拢;另一种是译者尽可能不去惊动读者,而让作者向读者靠拢。[1]74前一种方法就是所谓的异化,后一种方法就是所谓的归化。
可见,在翻译过程中,异化主张译文以原文语言或原文作者为主,而不是对目的语言或译文读者妥协,要求读者接受异国的情调;归化主张以目的语言或译文读者为主,而不是对原文语言或原文作者妥协。
从文化角度来看,异化主张直译原文的语言形式,保留构成语言的文化因子。归化则主张以地道的译语表达形式和相应的文化因子进行翻译。
例如,在翻译A kissof death时,如果保留构成语言的文化因子和异国情调,我们就直译为“死亡之吻”。此语来自《圣经·新约·马太福音》。在犹大出卖耶稣时,他以吻耶稣为暗号,让犹太人把耶稣抓走。作为《圣经》中的典故,西方人耳熟能详,一听到A k issof death,他们就会联想到犹大出卖耶稣的情景以及它所蕴涵的深意。但是,对于不熟悉《圣经》故事的人,“死亡之吻”确实难以理解。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需要以地道的译语表达形式和相应的文化因子进行翻译,不妨译为“表面友好而实际坑害人的行为”。这就是归化。显然,与异化相比,归化添加了文化因素,因而替读者节省了掌握、解读文化内涵的力气。
二、认知语言学框架下“归化”、“异化”翻译策略与文化的内在关系
认知语言学认为,认知语境以“知识草案”和“心理图式”为操作单位。所谓“知识草案”是现实世界的状态、事件或行为的典型结构在认知心理中的概念化或经验化,它可由相关的话语命题激活,从而再现各种子成分及其相互关系。“知识草案”的集合可构成“心理图式”。比如,提到“回家”,就会在认知语境中激活“回家”这一知识草案,包括“去火车站”、“购票”、“候车”、“找座位”、“下车”、“团聚”等等子成分,即使这些连续场景在上下文中并未提到,交际者也能在自己的认知语境中找出来。所以,虽然交际中的话语具有片段性质,即话语与话语之间存在含义衔接上的空缺,但这种空缺可以由听者被激活的认知语境加以填补和弥合。这当然会涉及文化背景和文化差异问题。例如,在中国,有许多人豢养黑色的猫。但是,在西方,black cat是不祥的象征,它常在魔法中出现。格特指出:“认为一个信息可以不管接受者的认知环境而传达给他的观点是绝对荒谬的,那些认为翻译理所当然的是传递‘信息’,认为问题的实质是为‘信息’寻找恰当的语言形式的观点,其根本错误即在于此”。[2]15
按照L angacker的看法,人的心智是体验的,心理过程让我们与周围的环境相互作用,而心理过程本身就是在这种相互作用中形成的,因此,对语言意义的构成过程的研究和描写必须参照实际语言使用中人与社会和与语境的相互作用。[3]248他还指出,词语之所以有意义,是因为它们“激活”(evoke)了多种知识和经验领域。语境的任何方面都可能被激活起来,成为词语的实际语义值的一部分。[3]235V ioli进一步指出,特定的语境激活词语的某些特定的语义特征,而词语本身在使用中也可能激活自己的标准语境,而我们心智中的知识和经验就是构成标准语境的基本要素。[4]116
“交际要成功,一般的要求之一是让信息发出者的意图为接受者认识”。“因此,译者面临的问题不仅是他应该如何发出信息,而且还要通过他的译文可以理所当然地企图传达些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还要取决于他对于译语读者认知环境的认识。这也符合20世纪70年代初特拉维夫学派理论奠基人佐哈尔提出的多元系统论 (Polysystem theory)。该理论以形式主义为基础,把各种社会符号现象 (如语言、文学、经济、政治、意识形态)视为一个开放、动态的大系统,或者说一个包容多种现象的关系网络。佐哈尔把这一网络看作是由多个系统组成的大系统,或称多元系统。这些系统互相交叉,部分重叠,是一种互相依存的关系。当然这些系统的地位并不平等,有的处于中心,有的处于边缘,但互相之间永远在争夺中心位置。任何多元系统都是一个较大的多元系统——即整体文化——的组成部分,因此必然与整体文化以及整体内的其它多元系统相互关联;与此同时,它又可能与其它文化中的对应系统共同组成一个“大多元系统”(m ega或macropolysystem)。因此,任何一个多元系统内发生的变化,都不能孤立地看待,而必须与整体文化甚至世界文化这一人类社会中最大的多元系统中的变化因素联系起来研究。[5]
文化因素是实际语义值的一部分,因而也是我们翻译工作者应该认真对待的。事实上,在选择归化和异化的时候,我们就是在选择不同的文化立场和不同的多元系统。
其实,无论是异化,还是归化,都是以让别人理解为目的。显然,这是翻译的题中应有之义。普遍语用学 (U niversal Pragmatics)为翻译学提供了合理的理论框架。在继承和发展言语行为理论的基础上,哈贝马斯提出了他的交往行动理论的基础——普遍语用学。哈贝马斯指出:“普遍语用学的任务是确定并重建关于可能理解的普遍条件”,也就是对趋向于理解的言语行为的普遍规则和必然前提给予理性重建。他认为,理解是交往活动的本质,其目标就是导向某种认同。认同归属于相互理解,共享知识,彼此信任,两相符合的主体间相互依存。理解这个词最狭窄的意义是表示两个主体以同样方式理解一个语言学表达;而最宽泛的意义则是表示在与彼此认可的规范性背景相关的话语的正确性上,两个主体之间存在着某种东西达成理解,并且彼此能使自己的意向为对方所理解。[6]翻译活动是人类跨文化的交往活动,它从本质上仍与普遍的交往活动一样。普遍语用学就是一个人际交往并使之合理的理论模式,正如哈贝马斯所说:“在其中,语法性句子通过普遍的有效性要求,被嵌入与现实的3种关系之中,并由此承担了相应的语用学功能:呈现事实,建立合法的人际关系,表达言说者自身的主体性。根据这个模型,语言可以作为相互关系的3种世界的媒介物而被设想,这就是说,对每一个成功的言语行为来讲,都存在着下列3重关系:(1)话语与作为现存物的总体性的‘外在世界’的关系;(2)话语与作为所有被规范化调整了的人际关系(在一个给定社会中,它们被认为是合法的)之总体性的‘我们的社会世界’的关系;(3)话语与作为言说者意向经验之总体性的‘特殊的内在世界’的关系”。[7]这自然会涉及文化背景和文化差异。在此基础上,我们再去考虑异化或归化的选择问题。
三、以功能对等为旨归的归化和异化
建立在人类认知理论基础之上的关联理论认为语境是一个动态的概念。关联翻译理论认为,文本话语的内在关联性越强,则读者在阅读中无须付出太多推理努力,就能取得好的语境效果 (语境含义或假设);反之,若文本话语的内在关联性很弱,则读者在阅读过程中须付出较多推理努力,才能取得好的语境效果。从文本的创作或翻译来看,好的文本或译本并不是要向读者提供最大的内在关联性,而是最佳的内在关联性。从文本或译本的解读来看,读者理解话语的标准就是在文本话语与自己的认知语境之间寻求最佳关联,而不是最大关联。这里的最佳关联就是用最小的推理努力,取得最大的语境效果。无论文本的文体、风格或功能如何,都应该设想为读者提供最佳的内在关联性,读者可以从文本话语中获得最大语境效果。
从关联翻译理论出发,我们不妨认为,译文应该保证译文读者从译文中取得的语境效果与原文读者从原文中取得的语境效果相同。因此我们提倡语用等效 (pragmatic equivalence)来解决这种跨文化交际问题。何自然指出,语用翻译同语义翻译相对应,是一种等效翻译观。根据何自然的观点,语用等效指原作和译作在语用语言和社交语用两个层面上所达到的等值效果 (equivalent effect)。[8]语用语言等效指的是在理解原作的语言信息的明示意义(exp licit meaning)和暗含意义 (imp licit meaning)的基础上将它们完全复制到译作中,社交语用等效指社会文化层次上的等效。具体说来,语用语言等效翻译就是指在保存原作内容的前提下,不拘泥于原文的形式并用译文中最切近而又最自然的对等语将这个内容表达出来,以求等效。而社交语用的等效翻译则指为跨语言、跨文化的双语交际服务的等效翻译。在翻译过程中,应该强调语用等值,尽量避免直译或硬译。只有充分考虑语境因素并通过语境的关联性进行推理,才能达到准确再现原文的风格和思想感情。
所谓的等效或对等不是机械的近似等值,而是在语音效果、修辞、语用功能以及联想意义等方面都具有等值效应的译语 (母语)表达法。它是在排除外语与母语在字典意义方面虚假等值的干扰后所实现的大胆而又巧妙的超越。可以描述为“在值、尺度、力度、效果和重要性方面相等 (equalinvalue,measure,force,significance)”。[9]著名翻译家奈达(Eugene·A·N ida)在1964年发表的《翻译科学初探》一文中提出了著名的“动态对等理论 (dynamic equivalence)”,指出“接受者和译文信息之间的关系,应该与原文接受者和原文信息之间的关系基本上相同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recep tor and message should be substantially the same as that which ex isted between the original recep tors and themessage)”.[10]
要想深入研究功能对等,我们不能不提及文化因素。语言和文化密不可分,甚至语言本身就一种社会文化现象,是社会文化发展的产物。著名美国翻译理论家尤金·奈达曾指出,既然文化被简洁地定义为“一个社会的信仰和实践的总和”,语言就是最重要的东西了。通过语言,社会的信仰得以表达和传播;借助语言,社会成员间大部分的交流得以实现。[11]
就异化而言,译者设法保留源语的文化因素;就归化而言,译者千方百计地把源语的文化因素传达给读者。无论如何,两者都有文化因素,只是来源不同:前者来源于源语本身,后者来源于译者的理解。但是,它们只是不同的翻译策略,都应该以“等效”为旨归。[12]
作者或说话人不可能超越语言和文化所允许的范围输出文本或话语;同时,他们理解和欣赏译文的方式也不会相同。在翻译活动中,译者必须首先了解源语中的文化信息及其语用功能,然后加以比较,进而找出译语中能够“复制”源语的含义、作用、范围、情感色彩、影响等功能的语言形式。
作为翻译策略和方法,“归化”和“异化”将永远并存,缺一不可,它们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事实上,有时,译者既可采用“归化”的原则和方法,也可采用“异化”的原则和方法。到底应该使用“异化”,还是“归化”,应根据翻译的目的 (即作者的意图)、文本的类型、译语读者的要求,以及文化色彩在原文中的重要性这4个可变因素进行动态分析。只有这样,才能实现功能对等、文化等值。[13]
四、结语
不同的环境、历史、信仰、价值观、社会心理、民族性格、风俗习惯等文化差异固然影响人们的思维方式,但是,人类思维毕竟具有共性。这就是我们利用归化或异化实现最大限度语用等效的前提。如果在不同的语言里存在近似的表达法,在翻译时,我们完全可以借用,这就是归化;如果不想或不便借用,就采用异化法。前者可以减少陌生感;后者可保持原汁原味,还可以丰富译语的表现形式。
当然,有时我们甚至既可以采用归化方法,又可以采用异化方法。例如,To k ill two birdswith one stone既可以归化为“一箭双雕”或“一举两得”,又可以异化为“一石二鸟”。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考虑文化因素和文化差异。事实上,无论是保留还是改变原文意象,我们都在最大限度地追求语用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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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V ioli P.Prototypicality,typicality,and context[M]//L A lbertazzi.meaning and Cognition.Am sterdam/Philadelphia:John Benjam ins Publishing Company,2000:103-122.
[5]Even,Zohar,Itamar.Polysystem Studies[J].Poetics Today,1990(11):9-26.
[6][德]尤尔根·哈贝马斯.交往与社会进化 [M].张博树,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89:1-10.
[7][德]哈贝马斯.交往与社会进化 [M].张博树,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93:69.
[8]何自然.语用学与英语学习[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7:185-1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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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N ida,Eugene.A.Tow ard a Scienceof Translating[M].L eiden:E.J.Brill,1964:159.
[11][美]尤金·奈达.语言文化与翻译 [M].严久生,译.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8:102.
[12]戴志霍.文化语境下的翻译策略 [J].常州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2011(4):124.
[13]刘露营.异化、归化与翻译中的文化对等[J].重庆文理学院学报 (社会科学版),2006(1):61-64.
Cultural Factor s in Domesticating method and Foreign izing method and Its Cogn itive In terpretation
ZHAN G P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 Studies,Guilin University of Electronic Technology,Guilin 541004,China)
Basically,there are cultural factors both in domesticating method and in foreignizing method.The latter favors retaining cultural factors which are parts of languages;the former favors the authentic expression of target languages and corresponding cultural factors.A s part of the actual semantic value,cultural factors should be considered by translators.From the perspective of hum an cognition,selecting domesticating method or foreignizing method is selecting different standpoints and cultural system s.Successful translation should ensure that the effect obtained by readers of the translation are the same as that is achieved by readers of the original.Therefore,in 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domesticating method and foreignizing method should both realize pragmatic equivalence.
domesticating method;foreignizing method;culture;cognition
朱世龙)
H315.9
A
2095-042X(2012)01-0105-04
2011-09-28
张 平 (1970-),男,山东临沂人,硕士,副教授,主要从事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
中国外语教育研究中心资助课题;广西高等教育新世纪教学改革工程项目 (2008W 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