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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勒戏剧在中国
——从起始到当下的翻译及研究述评

2012-08-15卫茂平

关键词:席勒强盗戏剧

卫茂平

(上海外国语大学德语系,上海200083)

席勒戏剧在中国
——从起始到当下的翻译及研究述评

卫茂平

(上海外国语大学德语系,上海200083)

在当今国际文学关系研究领域,外国文学在中国的接受已经成为一个热门话题。本文拟对德国作家弗里德里希·席勒的剧作,从上世纪初到当下的翻译和接受情况,进行一次历史的探讨。文章也将呈现这个接受过程中表现出的发展态势、具体特征以及存在问题。

弗里德里希·席勒;戏剧;翻译;接受

上世纪末,德国“文学教皇”赖希·拉尼茨基独自主编,在岛屿出版社,推出系列丛书“德语文学经典”。人们饶有兴趣,看究竟有哪些作家、并以何种方式入他法眼。结果是:戏剧类的“经典”共分8卷,涉及作家24人,剧作44部,即每个作家入选作品平均不到2部。其中,以3部剧作入选的有:莱辛,克莱斯特,施尼茨勒,布莱希特;有4部剧作入围的是歌德。惟独席勒“鹤立鸡群”,携6部剧本上场。可见,在编者眼中,席勒该坐德语戏剧厅堂的头把交椅。

在德国,席勒(1759-1805)是与歌德齐名的文学大家,其作品沉雄浑厚,意蕴深远,充满理想主义色彩。本文主要考察中国的席勒戏剧研究,仅在相关语境中会稍及席勒研究的其他方面。因为中国的外国文学研究,与汉译关系密切。尤其是早期研究往往出现在译本的序跋中。所以,本文的考察将对有关译本予以高度关注。

一 、民国时期的译介与研究

中国晚清外交家张德彝在《随使德国记》中,记载他1890年2月3日在柏林看戏,内容是“某甲”被迫箭射亲儿头上之橘[1]201,这也许是中国人对席勒名剧《威廉·退尔》的首次纪录。正是该剧,以后成了席勒第一部汉译剧本,译者马君武。1915年,该剧发表在上海中华书局发行的《大中华杂志》创刊号上,自1月20日的1卷1期开始,连载到6月20日的1卷6期[2]91。这份由梁启超主编的杂志,在创刊号上即以席勒作品开道,非属偶然。同是梁启超主编的《新小说》早在1905年3月的14号上,已刊出席勒画像。这部雄浑刚劲、摧抑豪强的剧作在中国际遇不凡。郑振铎在他“文学大纲·十八世纪的德国文学”(《小说月报》16卷12号,1925年12月10日)中称它为席勒最有名的剧本,并说:“当威廉·退尔在射苹果时,或当他们在黎明的红光中报告胜利的消息时,不知怎样的总使读者感到一种莫可言论的感动。”他在文中一再突出主人公“被迫用箭射他自己儿子头上的苹果之事”,让人想起张德彝当年观看此剧后的记录。足证一个独创性情节的感人魅力。

1925年,上海中华书局推出《威廉·退尔》的单行本。马君武在“译言”中交代:“吾欲译欧洲戏曲久矣。每未得闲。今来居瑞士之宁茫湖边。感于其地方之文明。人民之自由。到处瞻仰威廉退尔之遗像。为译此曲。此虽戏曲。实可作瑞士开国史读也。予译此书。不知坠过几多次眼泪。予固虽非擅哭者。不审吾国人读此书。具何种感觉耳。”到1941年,此译至少重版4次,可见影响广泛。

该剧另一中译1936年由上海开明书店出版,译者项子和。他在“译者弁言”中讲述此译缘由。一是他初读此剧德语原文时,“泪为之收,血为之沸,头为之昂,臂为之健”,最后对此剧“爱不释手”。二是“偶以[马君武]译本与原文参照,见其所译简略之处颇多,意或译自节本。”项子和为马君武留德时的同学,或许因此,他才出言谨慎。但对马译的不满,清晰可读。最后他说:“席勒与歌德齐名,此等世界文字,精神文字,自由文字,爱国文字,不可无足本之华译,因从以洪之意卒译之。”①以洪——陆以洪,项子和的朋友。据此译的译者弁言。以“足本”替“节本”,这是项子和本意。

席勒的另一代表作《强盗》,1926年由杨丙辰译出,上海北新书局以《强盗》和《讨暴虐者》两个书名同时出版。与项子和一样,杨丙辰在“译者自序”中也并提席勒与歌德。不同的是,他还出色地比较了席勒同歌德:“葛德的才思是客观的,写实的,趋外的,八方面的伴奂全备的。释勒的才思是主观的,惟心的,趋内的,深不可识,高不可攀的。葛德是富有渊若大海,一望无际的情感的,释勒是富有灿若日月的哲识理想和奋斗向上的精神的。因此葛德就是一个天生的抒情诗人,释勒就是一个天生的戏剧家。而葛德一生最精纯最出色的作品,就是他的抒情诗。释勒一生的最出色杰作却是他的戏剧。”联系到前及项子和的评论,可见国人评论席勒的一大特点,是经常将他与歌德比较。而杨丙辰“释勒一生的最出色杰作却是他的戏剧”之语,更显示出中国学者目光的锐利。或许鲁迅也注意到了这部译作?不管怎样,他主编的《莽原》2卷3期(1927年2月10日)上也发表了杨丙辰译、席勒作的“《强盗》初版原序”。但钱杏邨的确熟悉此剧。他在其“德国文学漫评”[3]中把此剧与《水浒传》相提并论,又把席勒笔下的“强盗”比作项羽,对“他们[强盗们]的勇敢,毅力,大无畏的精神”,以及“刚毅不屈,对社会不妥协”大加赞赏。

此后,席勒另外几部重要剧作也被译成汉语。1932年,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胡仁源译《瓦轮斯丹》。此剧又由郭沫若重译,题为《华伦斯太》,上海生活书店1936年版。出于“求全的奢望”,郭沫若在跋文“译完了华伦斯太之后”中,既肯定剧本的艺术性,也指出席勒在人物塑造方面的破绽。涉及的问题有:对“返之自然”口号的误用,主题在性格悲剧和命运悲剧之间的游移及由此带来的人物性格模糊,体现出译者自身的理论修养及创作观。文章末尾,郭沫若感谢席勒,“替我们中国文艺界介绍了一位西方式的‘汉奸’”,有意无意把读者拉回中国抵御外敌的现实。

1932年,上海安国栋发行叶定善编译的《奥利昂的女郎》。在书前的“席勒尔小传”中,译者也把歌德同席勒互作比较,说:“前者是直感的,天籁的,所谓naive底诗人,后者却富于沉雄的气韵,而成其所谓sentimental底艺术”。译者甚至把席勒比作“吟望低垂的杜子美”,把歌德视为“兴酣笔落,诗成啸傲的谪仙翁”。想象力虽强,但考虑到中德作家截然不同的文化背景和才质性情,比较稍显勉强。

席勒另一部代表作《阴谋与爱情》1934年也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译者张富岁。此书由胡适题字,书前又有杨丙辰的“杨序”,颇显珍贵。杨丙辰在序言中称赞席勒是个“理智敏捷,念虑深长,想象力极强烈”的人,自1926年译《强盗》后,再次显示他对席勒的看重。

20世纪二三十年代在中国得到译介的另一部席勒剧本是《狄默特纽斯》(片断)。李金发在其1929年由上海ABC丛书社出版的《德国文学ABC》中,以《德姆特利阿斯》为名,收入黄似奇译这部“片断”中的片断。

由此可见,在1915到1934年的约20年里,席勒的《威廉·退尔》、《强盗》、《华伦斯太》、《奥利昂的女郎》、《阴谋与爱情》等5部剧作,得到完整的中译。那些翻译家,几乎无例外地同时对这些作品进行评论,是为席勒戏剧研究在中国的开端。

民国时期,1934年席勒诞辰175周年的纪念活动为重大事件。当时的中德学会在京举办“释勒展览”,北大德文组于同年出版《释勒纪念特刊》,其中收有德人阿尔贝特·克斯特的“图兰朵通话——从戈齐到席勒”和英戈·克劳斯的“席勒、中国和戏剧”两篇论文,一是表明中国的席勒研究,不时有借鉴德国学者的特征,二是倡导了对席勒戏剧与中国关系的研究。之后,抗日战争的爆发给中国的席勒戏剧接受史,留下另一值得记录的大事。1938年,陈白尘、宋之的将席勒的《威廉·退尔》改编成《民族万岁》,借用舞台,宣传抗日。

二、1949—1966年间的译介与研究

二战结束后,德国分裂为联邦德国(西德)和民主德国(东德)。新中国建立,不久就与东德建交。与西德建交,是1972的事。由于意识形态的关系,这个时期人们主要关注当代东德作家的作品。但席勒属于德国古典主义作家,他的作品,在某种程度上能够超越意识形态造成的壁垒。1955年,是席勒逝世150周年,而世界和平理事会也将席勒选入当年的四大文化名人之列,民主德国甚至将这年命名为“席勒年”。中国的有关政府机构,为此举行纪念活动。而出版界更是闻风而动。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修订出版郭沫若译《华伦斯坦》(1955)、廖辅叔译《阴谋与爱情》(1955)、钱春绮译《威廉·退尔》(1956)、杨文震和李长之译《强盗》(1956)、张天麟译《奥里昂的姑娘》(1956);在上海,新文艺出版社推出张威廉译《威廉·退尔》(1955)、叶逢植和韩世钟译《斐哀斯柯》(1957)。其中,除《斐哀斯柯》之外,均为重译。这更凸显出民国时期译者力开先河的功绩。围绕着纪念活动以及因此而集中出版的席勒作品,评论界也热闹非凡。就现有资料看,仅在1955年的活动中,各类报刊为纪念席勒逝世150周年,登载文章或论文,就达24篇(其中两篇译自德语)[4]167-168。它们一方面在当时的政治社会背景下称颂席勒。比如杨宪益在“纪念世界文化遗产的伟大代表”一文中,先介绍席勒的戏剧创作,然后说:“今天,当全世界人民正在为反对西德重新军国主义化而斗争,而美帝国主义及其追随者正以巴黎协定阻碍着德国的和平统一的时候,纪念席勒对于德国人民以及全世界人民具有特殊重大的意义,而席勒精神必将成为鼓舞人民争取德国和平统一的道德精神力量。”[5]而冯至“‘建筑自由庙宇’的伟大诗人——纪念席勒逝世一百五十周年”,其实不涉及席勒的“诗歌”,而是重点介绍其剧作《强盗》,并将它与推翻暴政联系起来,说:“现在,在席勒的祖国,已经有一部分地域——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在工人阶级政党的领导下,实现了席勒的梦想,永久削除了暴君统治和不合理的社会制度。但是在西德却完全两样……当年席勒所攻击,所控诉的,不但没有消逝,而且面貌更为狞恶了。”[6]冯至还援引恩格斯对席勒《强盗》一剧的赞赏,说“席勒写他的‘强盗’,是对于一个向全社会公开宣战的、胸怀磊落的青年的赞颂。”另一方面,也有文章,比如黄嘉德“席勒的创作道路——纪念席勒逝世一百五十周年”,认为“席勒的作品是有一定程度的局限性的。”具体而言,是其剧作中“抽象的人道主义说教的倾向”,以及“思想的矛盾”[7]。后者主要涉及席勒《强盗》和《唐·卡洛斯》中主人公最后的妥协姿态。

紧接着是1959年,那是席勒200周年诞辰。首都文化艺术界千余人集会,纪念这个日子。中国戏剧家协会主席田汉,在会做了题为“席勒,民主与民族自由的战士”的报告。报告主要内容围绕着席勒的戏剧创作展开。得到论述的有:《强盗》,《斐斯科》,《阴谋与爱情》,《唐·卡洛斯》,《华伦斯坦》,《玛利·史都瓦特》,《奥尔连的姑娘》,《墨西拿新嫁娘》,《威廉·退尔》,《德米特里俄斯》,几乎囊括所有席勒的戏剧创作。田汉的评论,继承了建国后中国左翼文评的主要传统。他这么说:“唯心主义的美学观曾经一度使诗人减弱了对人民力量的信任和对革命的向往,而依靠所谓‘美感教育’。但由于当时日益加深的德国民族危机和诗人热爱祖国、反抗侵略的至情,使他终于脱出了‘美的迷宫’,写出像《威廉·退尔》这样不朽的剧本。”[8]这次集会结束后,中国青年艺术剧院还演出了席勒名剧《阴谋与爱情》。

总而言之,一直到50年代末,这一时期的席勒剧作评论,政治背景突出,辩证方法流行,虽然肯定了其创作的“进步”意义,但也对其“唯心主义”倾向啧有烦言。但两次纪念活动过去之后,一直到文革结束,席勒作品的译介,大体停顿。而席勒之名在我国学术领域,渐行渐远。今天能看到的,一是朱光潜1963年的论著“席勒的美学思想”①《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63年(1)。另可见“北京大学朱光潜来我校作‘德国古典美学’等问题的学术演讲”,《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1963年(3)。,与席勒戏剧大体无关;二是张威廉1963年的文章“略谈席勒对中国的了解”[9],涉及席勒剧本《图兰朵》中的中国因素。两篇文章当时均未引起学界反响。但前者似为70年代末起中国的席勒美学研究开了先河;而后者既续接了前及1934年《释勒纪念特刊》所载,德国学者对席勒与中国文学关系的研讨,同时也为80年代后此题获得热议作了铺垫。

三、1978—2010年间的译介与研究

从文化大革命爆发前后的几年,一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由于政治环境的制约,席勒作品在中国的译介与研究,几乎全部停止。就已有资料来看,席勒研究重新展开,是在1978到1979年间。在这两年中,约有8篇关于席勒的文章问世[4]41,172,175,其中7篇讨论马克思和恩格斯提出的“莎士比亚化”和“席勒式”,表现出马恩理论不仅统帅中国政治,而且引导席勒研究。克地、张锡坤的“论‘席勒式’的创作倾向”,可能是此类文章中的首篇。它在以马克思主义理论对席勒创作进行总体评价后,着重分析席勒的《华伦斯坦》和《威廉·退尔》。就前者来说,作者的结论是“席勒以形象演绎他的道德理想的观念”;至于后者,虽然歌颂了“争取自由解放的英勇斗争”,但“依然存在着唯心主义的创作倾向”[10]。

席勒戏剧研究真正的振兴,是进入1980年代后。1981年,上海译文出版社同时推出张威廉译《唐·卡洛斯》和《威廉·退尔》。后者是1955年新文艺出版社版同名译本的重印。前者为新译,译本前言落款日期是1964年11月。看来正是此后不久开始的文化大革命,推迟了该译本的出版。此译正文附有不少译注,译序列出的参考书就达8部之多,可见翻译本身就是研究成果。接着在1983年,张威廉在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另一新译,《杜兰朵——中国公主》。1985年,上海译文出版社推出张玉书、章鹏高译《玛丽亚·斯图亚特》。至此,席勒中译剧本,达到10部。

80年代中国的席勒戏剧研究,是70年代末此类研究的继续。就目前统计资料来看,从1980年到1988年,篇名提及席勒和莎士比亚“问题”或“席勒式”的杂志文章约有9篇②其中一篇为译文:“舒伯特教授谈‘席勒式’和‘莎士比亚化’”,宁瑛译,《外国文学动态》,1984(12)。参见丁敏:《席勒在中国:1840-2008》,上海外国语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9年5月),第176-177页。,而专门评论席勒剧作的杂志文章仅约 7 篇[4]172-173。以应启 后、范小青“《唐·卡洛斯》”[11]为例。此文回顾了马恩给拉萨尔信中关于“席勒式”的话,具体议论《卡》剧三方面的“错误和缺点”。一是主要人物不能表现当时时代精神的进步思想;二是剧作表现的矛盾冲突显得空洞和概念化;三是表现方法上有抽象化和单一化倾向。

而在专门评论席勒剧作的7篇文章中,有3篇谈《阴谋与爱情》,1篇论《唐·卡洛斯》,1篇论《玛丽亚·斯图亚特》,1篇论《强盗》,1篇综合性地介绍席勒的悲剧和历史剧。以蓝泰凯“席勒的悲剧《强盗》”[12]为例。该文依照杨文震、李长之的译本,参考马恩全集、《外国文学评论选》(湖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中梅林关于此剧的评论、《外国文学教学参考资料》(福建人民出版社1980年)、《西方文论选》(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年)中载亚里士多德的《诗学》以及孙席珍《外国文学论集》(福建人民出版社1983年)写成,主要介绍剧本内容,总结其“语言充满反抗激情,生动有力,富于形象性和个性特征”的成功之处,又指出其结构“不够连贯”的缺点。概而言之,论文作者看来大多不谙德语,采用的基本是二手资料,关注重点、论述方法和研究结论,大体延续了50年代以来的传统,几无突破。

《阴谋与爱情》在中国获得青睐,展现出与德国席勒戏剧研究重点的不同。试以新近两本德国的席勒专著为例。其一是萨弗兰斯基著《席勒或者德国理想主义的发明》[13];其二为弗尔克尔著《弗里德里希·席勒》[14]。前者讨论了席勒主要剧作,按书后“作品索引”所列页码的次数,按序为《强盗》(37)、《斐耶斯科》(25)、《唐·卡洛斯》(23)、《华伦斯坦》(21)、《阴谋与爱情》(17)。后者也涉及席勒主要剧作。同按书后“作品索引”所列页码的次数,按序为《唐·卡洛斯》(19)、《华伦斯坦》(15)、《斐耶斯科》(12)、《强盗》(10)、《奥里昂的姑娘》(8)、《阴谋与爱情》(7)。可见,在席勒大约10部的主要剧作中,《阴谋与爱情》的被关注度,在上文所提两部德人著作中基本一致,分别排在第五位和第六位,亦即处于中间状态。《阴谋与爱情》在中国的席勒研究中受到特别关注,似和另一位德语作家茨威格在中国风光八面的原因类似,即与被缠绵悱恻的温柔之风吹软了的文坛相关,也同我们那常常诉诸于情欲的审美倾向有涉。这是另话。

新中国席勒研究的一项重要研究成果,是杨武能选编《席勒与中国》(四川文艺出版社1989年)。文集上篇为“席勒与中国”,收文16篇,全部与中国有关,可归入比较文学研究。下篇是“席勒论”,收文15篇。总共31篇文章,约12篇出自德国学者之手,其中不乏德国汉学家。其余大多由中国各大学的德语教师或德语文学研究者写成,学术品质达到崭新水平。文集中,约15篇文章,题目已涉及席勒的戏剧创作(其中1篇谈两部剧作),占全部论文总数的46.5%。可见戏剧创作,仍然是研究者关注席勒的重点。细看15篇文章,有5篇谈《阴谋与爱情》,3篇论《威廉·退尔》,各有2篇研究《强盗》、《奥里昂的姑娘》和《玛丽亚·斯图亚特》,各有1篇涉及《唐·卡洛斯》和《杜兰朵——中国公主》。结果表明,在中国的席勒戏剧研究中,《阴谋与爱情》依旧占据要位。这15篇论席勒戏剧的文章中,至少有8篇进行中德文学或文化的比较研究。比如涉及《强盗》的两篇论文,都将此剧与中国的《水浒传》进行比较,体现出中国席勒研究跨文化的特点①但这是阿英1928年已做过的事。参见上文提及钱杏邨:“德国文学漫评”。载:《小说月报》19卷3号,1928年3月10日。。

上及论文集《席勒与中国》,其实是为纪念席勒逝世180周年,1985年在中国重庆举办的一次国际席勒研讨会的成果。之后,席勒研究虽然在场,但受关注的重点大体是其美学论著。中国的席勒戏剧研究,等待着20年后又一个大规模的席勒纪念日。

2005年,中国纪念席勒逝世200周年的活动,规模空前。仅在北京,就有3个大型纪念活动暨国际学术研讨会。这一年,人民文学出版社隆重推出张玉书选编的6卷本《席勒文集》,其中第2到第5卷为戏剧卷。第2卷收《强盗》、《斐耶斯科的谋叛》和《阴谋与爱情》;第3卷收《唐·卡洛斯》和《华伦斯坦》;第4卷收《玛丽亚·斯图亚特》、《奥尔良的姑娘》和《图兰朵》;第5卷收《墨西拿的未婚妻》、《威廉·退尔》和《德米特里乌斯》。共计剧本11部。其中,《墨西拿的未婚妻》为首译,《德米特里乌斯》的全译,也为初印。也就是说,席勒剧本汉译,在此首次整体亮相。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选编者张玉书,为每卷所选剧本,均写下资料翔实、脉络清晰的介绍文章,属于中国学者席勒戏剧研究的新近成果②作者与此有关的多篇论文,以后发表在多本杂志上。可参见《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12);《国外文学》2008(8);《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3、9)等。。

另外,张玉书等人担任主编的德语版年刊《文学之路》③Literaturstrasse,Wuerzburg,K&N 2005.,辟出席勒专栏,收文11篇,题目涉及席勒戏剧作品的有3篇,讨论剧作分别是《阴谋与爱情》(论剧本人物语言的中译问题),《唐·卡洛斯》(讲自由母题)和《玛丽亚·斯图亚特》(谈妇女形象的塑造)。

叶廷芳、王建主编的《歌德和席勒的现实意义》(中央编译出版社2006年),是1999年歌德诞生250周年和2005年席勒逝世200周年的纪念文集,收文19篇,其中4篇以席勒为讨论对象。这4篇文章中,2篇关注席勒美学、各有1篇谈席勒对于时代的贡献及与歌德的友谊,均与戏剧无关。

其实,在2005年,还有众多报刊杂志纷纷登载文章,纪念席勒。按笔者目前统计,至少有19篇(版)文章①它们分别见载于以下报刊杂志:《文艺报》(2005年3月24日),《文艺报》(2005年5月24日,整版),《文学报》(2005年6月16日),《音乐艺术》(2005年第2期),《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报》(2005年4月),《人民日报》(海外版)(2005年5月16日),《人民日报》(文艺评论栏)(2005年9月22日),《人民日报》(国际副刊)(2005年11月1日),《江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9月),《江西社会科学》(2005年第7期),《同济大学学报》(2005年8月),《同济大学学报》(2005年12月),《德国研究》(2005年第2期),《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7月),《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10月),《人民政协报》(2005年8月8日),《文艺研究》(2005年第6期),《社会科学报》(2005年5月26日)和《中华读书报》(2005年12月21日)。。就内容看,其中9篇(版)属一般对席勒生平与创作的介绍,8篇的篇名已指向其艺术美学或美育思想,另有2篇谈剧本《强盗》(作者为同一人)。除了一些普及性的内容,开始有文章借席勒话题,议论中国当下现实生活。比如2005年10月出版的《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设“纪念席勒逝世两百周年”专版,收“和谐社会与和谐美学”一文。此文倡导以席勒的“和谐美学”,构建我们的“和谐社会”,由此“最大限度地降低社会管理成本”;并在论述席勒游戏说的时候,举青少年迷恋网络游戏为例,说明实践中要避免“感性之上和快感崇拜”。学术上的席勒研究,似有介入社会管理之倾向。而上海的《文景》(2005年第6期)杂志,封面即是一幅席勒肖像,在“席勒逝世两百周年纪念”的专题下,同时刊文3篇,在整个参与纪念的报刊杂志中,其对席勒的关注力,尤为突出。文章“我们一直还是野蛮人,原因何在?”谈《强盗》一剧引发出的自由问题及其在当下的意义;“席勒的美学思想”,介绍其美学思想的原创性贡献;“席勒与‘古今之争’”,涉及作家审美思想中的现代性批判问题。以上报刊杂志上的文章,纪念意义比较突出,笼统介绍是其重点,并不专注席勒的戏剧创作。

文革后至今的席勒戏剧研究,有一部分成果可见两本关于席勒的专著。一是董问樵的《席勒》(复旦大学出版社1984年)。此书上篇为“生平、诗歌、美学观点”,下篇即是“戏剧”,介绍《强盗》等9部“完整的名剧”[15]240,他的结论是:“就剧情内容看:《强盗》可看作是社会悲剧;《斐耶斯科》是诗人自己定名为共和主义的悲剧,实即政治悲剧;《阴谋与爱情》是市民悲剧;《唐·卡洛斯》是政治悲剧;《华伦斯坦》是历史悲剧;《玛丽亚·斯图亚特》是宗教政治悲剧;《奥尔良的姑娘》是诗人定名为浪漫主义的悲剧;《墨西拿的新娘》是仿古的命运悲剧。就时间性质看:《强盗》和《阴谋与爱情》是时代剧……其余七部包括《威廉·退尔》都是历史剧,然而亦寓有借古讽今之意。”[15]240不失为对席勒戏剧创作的一个简明概括。

二是叶隽《史诗气象与自由彷徨——席勒戏剧的思想史意义》(同济大学出版社2007年)②此书出版前后,作者有多篇相关论文公开发表,包括前及“另有两篇谈剧本《强盗》”,不再一一列举。。此书以思想史或主题史研究的方法,探讨席勒的戏剧创作:在“个体叛逆与公正诉求”的题目下谈论《强盗》;以“英雄类别与民族前途”的标题论《斐爱斯科》、《唐·卡洛斯》、《华伦斯坦》和《威廉·退尔》;借助“市民社会的建构”之标题评说《阴谋与爱情》;在“重构善恶”与“异邦想象”的题目下探讨《玛丽亚·斯图亚特》、《奥尔良的姑娘》、《墨西拿的新娘》和《杜兰朵》。此书全面评论席勒戏剧创作,在研究角度上,呈现新锐之气,实为建国以来汉语语境中席勒戏剧研究的重要成果③关于席勒研究,另有张玉书的著作《海涅席勒 茨威格》(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其中“席勒的历史剧《玛丽亚·斯图亚特》”一文,详细介绍剧本的产生背景和人物塑造,并引述梅林和斯太尔夫人,对有人指责此剧并非历史剧进行辩难。。

四、结 语

综观新中国的席勒研究的重点,最明显的变化是,从建国前的文学创作转向他的美学思想。有数字表明:1949年前,在百余篇席勒文献(含翻译)中,涉及文学创作的研究有23篇,涉及哲学的仅5篇;1977-1989年间,文献总数达149篇,其中哲学(美学)类研究论文近一半。而在上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人们大多热衷于讨论“席勒式”和“莎士比亚化”,方法雷同,用语相似。进入90年代,“席勒式”渐渐退出论坛,但哲学、美学依旧是我国席勒研究的重点。而所用资料,大多来自汉语。视野有限,新见殊乏。根据现有统计,从1977-1999年,研究文献的分布大体为:翻译19%,其他19%,文学研究17%,哲学研究45%。[4]52-53即使在席勒研究的专著方面,情况类似。有关席勒哲学、美学的中文著作,加上1部译著,目前至少有4种:毛崇杰:《席勒的人本主义美学》(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张玉能:《审美王国探秘——席勒美学思想论稿》(长江文艺出版社1993年);卢世林:《美与人性的教育——席勒美学思想研究》(人民出版社2009年);L·P·维塞尔著、毛萍、熊志翔译:《活的形象美学——席勒美学与近代哲学》(学林出版社2000年)。而就席勒戏剧创作来讲,严格地说,仅见《史诗气象与自由彷徨——席勒戏剧的思想史意义》1部。

反观德国的席勒研究,仅在过去的约半个世纪里,个人专著就不下40部,其中不乏戏剧研究论著[14]182-183。德国的学术研究,一般以绵密的细节考证和严谨的逻辑演绎见长。例如比纳特《席勒在柏林或者一个大城市的繁忙的生活》[16],详述席勒与柏林的关系,虽然席勒一生,长住魏玛等地,仅逝世前一年,短访柏林数周。此书材料的挖掘与梳理,细致精到,功力显豁。而哲学家、传记作家萨弗兰斯基同年出版的《席勒或者德国理想主义的发明》①Rüdiger Safranski,Schiller oder die Erfindung des Deutschen Idealismus,Carl Hanser Verlag,2004.有中译本,题为《席勒传》,卫茂平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年。,则另辟蹊径,从思想和哲学史的角度,散论式地重释席勒的创作(主要为剧作)与生平。该书立论新颖,叙述流畅,同时引起学界、媒体和书市的高度关注,获得巨大社会效应,为德国席勒研究的深入和普及,带来崭新气象。以上两例,都值得我们借鉴。

尽管如此,中国的席勒戏剧研究,还是留下自己的痕迹。尤其是上及叶著,从思想史出发探索其意蕴,已超越普及性介绍的范畴;也有文章不再囿于席勒作品在华的接受史或其作品中所谓的中国因素,进而探讨其戏剧创作与中国现代文学的关系。比如:马焯荣的“田汉的戏剧艺术与席勒”(《江汉论坛》1983(11));范劲的“论席勒对郭沫若历史剧的影响”(《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7(3))。可以期待,随着席勒主要剧作终于全部被译成汉语,研究人员中熟练掌握外语、尤其是德语者的比例不断扩大,中国的席勒研究会进入新的盛期。

[1] 钟叔河.书前书后[M].海口:海南出版社,1992.

[2] 中国近代文学大系·史料索引集(1)[M].上海书店,1996.

[3] 钱杏邨.德国文学漫评[J].小说月报,19卷3号,1928-3-10。

[4] 丁敏.席勒在中国:1840-2008[D].上海外国语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9.

[5] 杨宪益.纪念世界文化遗产的伟大代表[J].世界知识,1955(9).

[6] 冯至.“建筑自由庙宇”的诗人——纪念席勒逝世一百五十周年[N].人民日报,1955-05-04.

[7] 黄嘉德.席勒的创作道路——纪念席勒逝世一百五十周年[J].文史哲,1955(5).

[8] 田汉.席勒,民主与民族自由的战士[N].戏剧报,1959(22).

[9] 张威廉.略谈席勒对中国的了解[J].雨花,1963(1).

[10] 克地,张锡坤.论“席勒式”的创作倾向[J].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1978(1):53.

[11] 应启后,范小青.《唐·卡洛斯》[J].江苏师院学报,1982(1).

[12] 蓝泰凯.席勒的悲剧《强盗》[J].贵州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87(4).

[13] Rüdiger Safranski.Schiller oder die Erfindung des Deutschen Idealismus[M].Carl Hanser Verlag,2004.

[14] Kurt Völfel.Friedrich Schiller[M].Deutscher Taschenbuch Verlag,2004.

[15] 董问樵.席勒[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4.

[16] Michael Bienert.Schiller in Berlin oder Das rege Leben einer groβen Stadt[M].Marbach,2004.

I516.073

A

1671-511X(2012)05-0095-06

2012-10-19

卫茂平,上海外国语大学德语系教授,研究方向:德语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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