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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自卑 体验崇高——论路遥小说的悲剧意识

2012-08-15

温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2年1期
关键词:加林路遥情结

李 梅

(广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6)

超越自卑 体验崇高
——论路遥小说的悲剧意识

李 梅

(广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6)

路遥小说具有浓厚的悲剧意识,这与他的自卑情结和超越自卑所体验到的崇高美具有密切关系。路遥及其作品中的主人公在不屈服于命运、超越自卑追求卓越的求索中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其浓郁的悲剧意蕴中折射出无限的崇高美。

路遥;小说;悲剧意识;自卑情结;超越

在路遥小说世界里,其主人公在历史变革的潮流中洋溢着强烈的时代气息,虽然背负着生活的重担,但仍然努力地创造着新的生活,具有浓重的悲剧色彩。这种浓郁的悲剧意识既与他的自卑情结有关,也与超越自卑所体验到的崇高美密切相连。徜徉于他的小说世界里,灵魂受到了洗礼,心中总有一种热乎乎的感觉。这种体验迫使读者反思自身、体味人生、咀嚼生命。这也是路遥小说的独特魅力之所在。这种浓郁的悲剧意识,在透露出他内心自卑情结的同时,也向我们昭示着其主人公超越自卑追求卓越的乐观精神。

一、深沉的生命体验

路遥小说独特悲剧意识的形成,与他的生命体验密切相关。其悲壮性的生命体验形成了他复杂的创作心理机制。痛苦的童年经历在他心灵上烙下了浓厚的自卑情结,再加上桀骜不逊的性格,左右着他的行动。“一个人童年的经历常常为他的整个人生定下基调,并规范着他以后的发展方向和程度,是人类个体发展的宿因,在个体发展史上打下不可磨灭的烙印。”[1]96有些评论家曾谈到生活中的路遥,其实并不随和,相反有时还会给人以傲气的印象。这些都是表象,在他的内心深层潜藏着一种强烈的自卑情结。这或许与他的童年经历有关。“童年不堪回首,贫穷饥饿,且又有了一颗敏感的自尊心。”[2]40“过继”成为他人生道路上的第一个转折点。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父亲带着七岁的他一路乞讨来到两百华里之外的延川县,把他过继给他的大伯。路遥《早晨从中午开始》描述了当时的情景:“这时候,我有两种选择,一是大喊一声冲下去,死活要跟父亲回去——我那时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我想起了我的家乡……我特别伤心,觉得父亲把我给卖了……”[2]165远离了父母的关爱,造成了路遥情感上的缺失。缺失性体验不仅给人带来痛苦,同时也会唤起个体的顽强意志,一定程度上也会激发作家的创作冲动,并最终促使他取得成功。路遥正是这样一位优秀的作家。“过继”带给他的是忧郁和被遗弃的感觉。这使他成为精神上的漂泊者。然而,当看到父亲渐渐远离的身影时,他却强忍住了泪水。因为在伯父那里,他至少还有书可读。对路遥来说,生活是残酷的:卑微的出身、艰难的生存环境以及郁积在他内心深处的自卑情结,都让他倍感人生的艰辛。而为了心中奢侈的求知欲,这一切他都能默默地忍受着。无论在物质生活还是在行为气质上,他与城市干部子弟都有许多差距。为此所遭受的人格歧视,在路遥的内心深处积淀为屈辱的记忆。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匮乏,注定要使他产生一种无法适应周围环境的孤独、压抑、怯懦与自卑,容易形成忧郁、内向的性格,即阿德勒所称的“自卑情结”[3]47。

经历了苦难磨砺的路遥,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实现种种合理的愿望。然而,事业的受挫、爱情的不顺和身体的欠佳,使他敏感的心灵变得早熟、复杂、内向和孤独。自卑又使他变得更加忧伤敏感,更富于幻想。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他最终走向文学之路正是得益于他那长期的自卑情结所形成的内向、孤独和伤感的个性,同时也是他心理郁结的巨大能量的一种释放。就文艺心理学的角度而言,这种自卑情结也是路遥产生创作灵感和非凡想象力的重要内驱力。

自卑感并不完全是一种消极的心态。西方人格心理学家阿德勒指出:“要成其为人就意味着感到自卑,这对于一切人都是共同的,所以,他并不是懦弱或者异常的迹象,实际上,这种情感是隐藏在每个人成就背后的主要推动力。一个人由于感到自卑,才推动他去完成某项事业。”[3]96同时,他还指出:“人类所有的行为,都是出自自卑感以及对于自卑感的克服和超越。”[3]49这与中国古人所说的“穷而后功”、“发愤著书”有相通之处。这种自卑情结也许更接近路遥心灵的真实与生命的真实。但自卑感并没有击垮路遥,反而成就了他自立、自信、自尊和自强的人格。在谈到一个人性格的形成与事业的成功之间的关系时,路遥曾说过:“首先要有坚强的性格,性格也不是天生的,主要是在长期社会生活中形成的。我们不仅在创作实践中,更重要的是在日常生活中主动寻找困难,在克服困难的过程中锻炼自己的性格……”[2]397苦难让路遥很早就认识了生活,明白了“要活下去,只有靠自己”这一残酷的人生道理。一方面,他掩饰不住自己的自卑与凄凉;另一方面,优异的学业和过人的文采使他在自卑中有了自傲与自信。历经“文革”的磨难后,路遥经历了一段痛苦的反思,终于为自己的人生做出了新的选择——再次用字符诠释生命之韵。

作为一位具有强烈主观色彩的现实主义作家,路遥因自卑、压抑最终走向了自我超越的精神之旅。这自然投射在他的作品当中,如《在困难的日子里》的马健强、《人生》中的高加林、《平凡的世界》中的孙少平等。他们身上都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自卑情结和无法超越现实的无奈与苦涩。但这种来自心底的自卑并没有使他们绝望,而是敦促他们在艰难的求索中寻找着自我的人生支点。

在《在困难的日子里》中,当马健强带着全乡人的期望迈进那神圣的学府时,首先面对的是饥饿的压迫,接踵而来的是因贫穷而遭受的嘲弄和蔑视。面对这个陌生的环境,他有一种莫名的孤独感,强忍着被城市文化排挤和拒斥所产生的痛楚。在情感世界里,他因自卑而深埋那颗懵懂的心,极度贫穷的他从不敢奢望自己能拥有幸福的情感体验。可贵的是,这种自卑感并没有湮没他的主体意识。他始终明白保持优秀的学习成绩和人格的清白是维护自己自尊、自信的唯一支柱。难耐的饥饿使他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为此所受到的打击远远超出身体饥饿的千万倍。他因此不能原谅自己,与饥饿进行殊死的搏斗,最终夺得了全班第一的好成绩,重新构筑起他受损的精神支柱。

在《人生》中,在高加林身上,自卑与自尊的心理情结流露得同样明显。当他从教师的职位上被挤下之后,心中一片茫然。迫于生活的压力,在母亲的嘱咐下进城卖馍。其内心深处也透露出深深的自卑:既羞于开口,更怕碰见以前的同学。生活的磨难、事业的受挫,更加深了他的自卑情结,形成了他那复杂的性格。在情感世界里,他痛苦地挣扎着、徘徊着,最终演绎的却是爱情的悲剧。高加林所拥有的知识,是他自尊与自强的支撑。然而,从逆境时的萎缩、自卑到顺境时的狂妄、自尊,淋漓尽致地展现着他复杂的性格内涵。这也使他更为丰满的形象闪现着耀眼的风采,高加林也因此成为路遥笔下的典型人物。

在《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平的童年也经历过饥饿的压迫,在他幼小的心灵深处留下了挥之不去的自卑情结。这种自卑在他与田晓霞的恋爱中表现得极为真切。孙少平固然为这种超越世俗的爱情而陶醉着、幸福着,但他那潜意识中无法控制的自卑感却成为他永远难以卸下的精神重负。路遥笔下的主人公那既自卑又自尊的心理,也是作家本人心灵和情感的间接流露。路遥对主人公灵魂深处的种种矛盾、困惑和挣扎进行了层层剖析,从而揭示了那一代人痛苦的心路历程。路遥作品中人物所遭遇的悲剧,既是路遥对现实悲剧性的关注,也是对悲剧性现实的把握。

二、超越自卑,向往卓越

路遥及其作品中的主人公表现出不屈服于命运,努力超越自卑追求卓越。路遥以“反诌”式的体验将其痛苦的经历提升为独特的艺术体验,以孜孜不倦的创作态度和令人瞩目的创作实绩实践着他对自卑的超越。苦难的生活既练就了路遥顽强的拼搏精神,也使他在平凡的世界里演绎着不平凡的人生。在创作中,他有着强烈的挑战意识。路遥说过:“任何独立的工作都是一种挑战”,“这不是狂妄,是释放自我能量的方式。”[2]97面对改革文学的大潮,他执着地思考当代青年在人生道路上的选择和困惑。当现代主义文艺思潮泛滥之时,他却坚守着现实主义的创作道路。路遥创作中的每一次飞跃,似乎都意味着对“权威”的挑战,对内心自卑压抑的反抗。这些成就了他的两部力作:《人生》和《平凡的世界》。路遥对自卑的超越和抗争还转化为自立和自强,在创作实践中表现为不断树立新目标以实现艰难的超越。从《惊心动魄的一幕》到《人生》再到《平凡的世界》,他的艺术技巧日渐成熟,人物形象也越发丰满。孙少平在超越农村文明的道路上比高加林更加理性,是以惜别的方式告别农村文明。这是路遥对城乡文明交融的方式和途径所进行的更深刻更理性的思考。自卑与自尊、感伤与韧性等多种因素,构筑了路遥丰富复杂的精神世界。路遥把自己复杂的精神世界投映在主人公身上,谱写了一曲曲“悲剧交响乐”。在那些肩负着生活重负却努力创造着新生活的普通人物身上,蕴含着浓郁的悲剧意识。

高加林虽然生于农民家庭,但他有机会接受知识的启蒙。高考落榜后的他回到了农村,身为农民子弟,父辈的言传身教铸就了他吃苦耐劳、坚韧顽强的性格。但知识之窗的开启使他不再安于农村的沉闷和寂寞,极力向往城市的现代文明。然而,事业的受挫和爱情的游移,迫使他在生活的汪洋里艰难地挣扎。同样,生活的贫穷和出身的卑微,也使孙少平过早地体味到人世的辛酸和无奈。他虽然热爱着养育他的土地,可不甘心当一辈子农民的他,毅然决定背井离乡。在城市,他颠沛流离,尝尽了生活的艰辛。艰难的历程和底层身份使他自卑,可觉醒的灵魂和不屈的性格又造就了他的自尊和自重、诚实和热情,促使他在苦难中顽强地构筑着自己的精神家园。读书期间,他坚持每天看报,发表自己的见解。这使他眼界开阔,超越农村,面向全国乃至全世界。这是他追求知识、超越自卑、摆脱无知、向往睿智人生的自觉追求。在爱情的世界里,他把炽热的情感倾注在活泼开朗的田晓霞身上。然而,一个是常年躬身于百米煤窑的矿工,一个是活跃在省报的记者,巨大的鸿沟横在他们之间,注定他们只能成为精神上的伴侣。最后,田晓霞的殉职使这颗苦水浇灌的玫瑰过早地枯萎,美好的爱情理想被击得粉碎。

“凡是悲剧都生成于两种理想的冲突,例如,做忠臣的往往不能同时做孝子,做孝子的往往不能同时做忠臣。”[4]“人生活在一个不能用人的希望和欲望来解释的世界。”[5]254同时,人的生命不是简单的存在物,人的生命是与社会关系、文化和历史密切相关的。路遥以社会转型期为大背景,塑造了一系列光彩绚丽的悲剧主人公形象。在《人生》中,偶然的机缘主宰着人生的命运。可以说,偶然在一瞬间将高加林的命运翻了个。高加林的命运悲剧远远超越了平面维度。诚如路遥所言:他包含了“诸方面的复杂因素”,“带有一种复杂的色调”。的确如此,高加林给予我们的是一种几乎不能用语言来表达的情绪共鸣:同情、谴责、忧伤、抑或是沉思和启示?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他曾有过这样的心理活动:“他反复考虑,觉得他不能为了巧珍的爱情,而贻误了自己生活道路上这个重要的转折——这也许是决定自己整个一生命运的转折……他尽量使他的心变得坚硬,并且咬牙切齿地警告自己:不要反顾!不要软弱!为了远大的前途,必须做出牺牲!有时对自己也要残酷一些!”[2]89尽管巧珍在他生活的谷底给予他极大安慰,最终他却为着他那个人主义的理想和奋斗弃之而去。他的这种选择并不是偶然的,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很难说这种愿望不合理。因为他毕竟掩藏着对因徇守旧生活方式的反抗,但可悲的是他不该蔑视孕育着他生命的土地。土地就像高加林的亲人,疏远了对土地的感情,也就意味着失去了生命之“根”。高加林和刘巧珍的分手,标志着他同“土地”的最后决裂。当他把自己的发展建立在牺牲别人的基础之上,为了个人主义的奋斗而不惜把道德、社会责任都踩在脚下的时候,他心中那“希望”的灯火便成为邪火,既灼伤了别人也摧毁了自己。

与高加林的排他主义与攀爬之心相比,孙少平身上呈现出更多的是保尔般的坚韧。不甘农村寂寞的他渴望城市文明的气息。虽然这种努力一再受挫,但作为一种较高层次的生命憧憬,是对农村文明的某种超越。在孙少平的人生轨迹中,没有高加林式的认真向上攀爬的迹象,他一直都平静地潜行在生活的底层,他的兴奋点显然不在个人的奋斗上,缺少了高加林式的奋斗激情和戏剧性。然而,读者透过他那平淡的人生,依然可以感受到其内心世界像哲人一样深邃、充实。不管他做什么,无论环境多么恶劣,他的精神游历始终都未曾停止过。整部小说几乎就是他善行的表现,是其精神的求索。他的内心世界也日趋完善,犹如神明走向炼狱。这是路遥心目中的理想人物:虽然衣衫褴褛犹如乞丐,但内心世界却纯洁、高贵得犹如诗人一般。

从高加林到孙少平,路遥显然越来越想超越“活着”本身的辛酸和卑微,着意挖掘人生的诗意。这既是创作主体人格日渐确立与艺术审美理想日趋成熟的表现,也是作家生命体验的进一步升华。人一旦拥有对自身能力有限性的痛楚认知,也就明白了人类生活的难题。人的自由限度是难以预测的,人的结局也是不可预知的,人只能一味地向前走。生存的真实困境和内在的矛盾状况迫使个人醒悟。“只有人认识自我并试图超越自我,才能为自己的生存状态定义,这是一种更为深刻、纯粹的幸福体验。”[6]它带给世人的是一种茫然凝思的美感,像星空那样美丽存在,让我们能够抬头仰望,默默地感受、体悟到人生的真谛。

三、崇高的悲剧意蕴

路遥及其作品中的人物表现出的昂扬斗志感染了广大读者,激励着青年追求人生的辉煌。路遥将其笔下的主人公置于苦难的人生历程中,反观自身和整个人类的苦难意识,使人物的生命意志在失败和失意中得到展现,使人生的价值得以部分实现,从中体验到生命的崇高美。

路遥小说的悲剧性结局是历史的必然性要求和这个要求不可能实现的悲剧性产物,更是理想与现实之间的鸿沟所致。作家不仅展现了人物命运的悲剧,更生动地向读者昭示了深刻的时代问题和人生困境。路遥将自己的人生体验融入到作品之中,实践着诗意的超越:反抗虚无,挑战绝望,用顽强不屈的生活实践创造着充实的人生过程。

“对悲剧来说要的不是巨大的痛苦,而是对待痛苦的方式,没有对灾难的反抗,也就没有悲剧,引起我们快感的不是悲剧,而是反抗。”[5]210路遥笔下的主人公无不经历了人生的艰难,在生活的道路上屡遭挫折,但他们越挫越勇。在《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平艰难地求索,坚守着超越自身的人生理想。在《在困难的日子里》中,虽然人们处于极其困难的境地,但在生活中却表现出战胜困难的顽强精神,表现出崇高而有光彩的道德力量。“世界是活的,而活力又是唯一值得珍视的东西,否认这一基本事实的人和社会都会生病和死亡。”[2]100这也是路遥给我们的忠告:希望像太阳一样存在着,希望并坚持着,要完全跨越现实与理想之间的鸿沟,使每个生命个体都在平凡的世界里为明日辛勤劳作着。“希望是人性的一部分,人性不灭就有希望。”[5]253人虽无法预知未来,但却可以在更大的范围内思考生存的答案,透过深深的绝望,依然保持着超越生存困境的希望。路遥这样说了,也这样坚守了。“人民生活的大树万古长青,我们栖息于他的枝头就会情不自禁地为他歌唱。”[2]100苦难、不幸造就了路遥敏感而自尊的心,但并没有把他扭曲为彻底的悲观主义者。路遥在短暂的生命历程中领略了人生的苦难,并把自己的人生经验提升为人类的生命体验,把生活中最具有诗意的部分抽取出来,以文学艺术的形式表现出他对生的感悟和理解,可谓“于绝望中发现希望,沉入悲观而激扬乐观”[7]。

所谓悲剧,乃是催起“怜”和“怕”这两种感情的东西。看客凭了戏剧这一媒介而哭泣,因此洗净了他郁积在心中的悲痛感情。这就是悲剧所给予人快感的基础。“人们的哭是苦痛,是特意出了钱去看悲哀的剧流些眼泪,又何以得到快感呢?”[8]先前紧张的精神状态因流泪而缓和下来的时候,就会生出悲剧的快感来,厨川白村称之为“悲剧的净化作用”[9]51。他举例称,假如一个冷酷无情、重利盘剥者,在剧场看见母子生离的一段,暗暗地留下泪,人们或许觉得做作。然而,那平日算计着利息成为财迷的时候,那感情是受着压抑的。虽是重利盘剥者,然而也是人。既然是人,就有人类的普遍的生活内容,不过平日为着那些贪心受着压抑罢了,他流下泪得了快感的刹那心境,就是入了艺术的三昧境。在戏台中看见自己,在自己的身上看到戏台上的欢喜,因而艺术又有了象征的暗示性刺激。有些作家也能把读者带入他艺术的三昧境。我们在路遥《人生》和《平凡的世界》中就曾看到过自己的影子。高加林和孙少平的奋斗历程不乏辛酸的泪水和苦涩的汗水,但太多的泪水和汗水都抛洒在歧路上。高加林盲目地超越农村文明,单纯地向往城市文明的天堂。可城市就是天堂吗?他一味吃苦耐劳但患得患失,满足于微小的成功。他缺乏真正创业者所需的沉静和大气、理性和智慧以及深沉的历史使命感和强烈的时代责任感。孙少平走出农村文明的方式比高加林更理性,可对于惜别农村文明后该往哪儿去,要做什么,同样缺乏自觉的意识。这些自然都会引起我们当代青年的思考:在当今转型期的社会里,高科技改善着传统的生活方式,价值重构、后现代主义等多元化思潮冲击着传统的伦理道德,特别是价值观念的矛盾冲突进一步激化,新的悲剧正在上演。作为当代的青年人,如何在社会变革的大潮中更好地把握自己的人生命运,深刻地理解生命的价值和意义,理解什么才是真正的生活和幸福。路遥的思考和感悟值得我们认真听取。与此同时,“促使我们在生活的洪流里意识到自身的内生命”[9]51,使自己在恐惧不安中审视自身,竭力避免类似的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从而获得美学意义上的“净化”。不寻常的生活经历注定路遥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人。也许他本人比他的小说更精彩、更复杂、更富有文学的表现性,《早晨从中午开始》是他创作历程最好的说明。生命的夜幕在日上中天时降落。有生以来就历经苦难的他把生命完整地交给了崇高的文学事业。一生孜孜不倦,努力冲破自卑情结的束缚,追寻生命的价值。应该说他的路还很长,但却过早地告别了尘世,在生命的夜空中留下了永恒的美丽弧线。路遥小说所展现的悲剧美的艺术世界,体现了作家自觉的美学追求。在《人生》中,作者的审美理想并不在于为当代青年指出一条铺满鲜花的人生坦途,或仅仅为了展示艰难崎岖的人生之路,而是想通过高加林和刘巧珍的爱情悲剧,给人一种痛惜感,从而警示世人要避免如此的生活悲剧重演,要在文明与愚昧的冲突中正视民族文化心理的衍变。它富有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和深沉的悲剧意识,引人深思、催人奋进,使读者在崇高美的激励下更加积极面对现实和人生。路遥留给世人无尽的思索:“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的生活道路是笔直的,没有岔道口的……你走错一步,可以影响人生的一个时期,也可以影响一生。”[2]1

[1]童庆炳,程正民.文艺心理学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

[2]路遥.路遥中短篇小说:随笔卷[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4.

[3]阿德勒.自卑与超越[M].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2001.

[4]朱光潜.文艺心理学[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236.

[5]蒋炳贤.劳伦斯评论集[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7.

[6]郭小聪.路遥的诗意——一个读者心中的路遥[J].小说评论,2004(2):52-59.

[7]任生名.西方现代悲剧论稿[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3:293.

[8]萨特评论集[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80.

[9]厨川白村.苦闷的象征[M].鲁迅,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8.

Overstepping Inferiority and Experiencing Loftiness—On Tragic Awareness of LU Yao's Novels

LI Mei
(School of Humanities, 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 Guilin,541006, China)

LU Yao's novels have a strong sense of tragedy and this has a close connection with his inferiority and the noble beauty which he experienced in overstepping the inferiority. The heroes in his works pay a lot in fighting with the fate, overstepping the inferiority and seeking the superiority, and the strong sense of tragedy manifests an endless noble beauty.

LU Yao; Novels; Tragic awareness; Inferiority complex; Overstepping

I207.42

A

1671-4326(2012)01-0076-04

2011-09-23

李 梅(1985—),女,安徽阜阳人,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沈 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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