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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拓荒者!》中薇拉·凯瑟的土地伦理意识*

2012-08-15吕璐

外语与翻译 2012年2期
关键词:亚历山德拉凯瑟拓荒者

吕璐

(中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南长沙410083)

《啊,拓荒者!》中薇拉·凯瑟的土地伦理意识*

吕璐

(中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南长沙410083)

薇拉·凯瑟是一位具有浓厚生态意识的作家,《啊,拓荒者!》是其探讨人与自然关系的代表作。小说的一个重要主题是拓荒者与土地的互动关系,反映了作者对人地伦理关系的反思。本文基于土地伦理这一视角分析小说中土地的多重伦理意义,以及主要人物身上体现的土地伦理意识,以期揭示凯瑟对人地关系的新思考和新认识。

薇拉·凯瑟;《啊,拓荒者!》;土地伦理意识

薇拉·凯瑟(Willa Cather,1873-1947)是美国二十世纪著名女作家。她以其描写和刻画美国中西部大草原美丽风光及移民生活的拓荒小说闻名于世。她的语言清新淡雅,流畅自然,犹如大草原上淙淙的溪流,汩汩流过读者心田。凯瑟是一位具有浓厚生态意识的作家。她同梭罗(Henry Davis Thoreau,1817-1862),朱厄特(Sarah Orne Jewett,1849-1909)及弗罗斯特(Robert Lee Frost,1874-1963)一样热爱自然。探索人与自然的关系一直是凯瑟创作中的一个重要主题。在其关注人与自然关系及命运的众多优秀作品中,《啊,拓荒者!》是其代表作,这部小说集中体现了凯瑟深刻的生态意识,尤其是土地伦理意识。

作为凯瑟闻名于世的系列小说“草原三部曲”的第一部,《啊,拓荒者!》成功确立了凯瑟在美国文坛的重要地位。小说以优美的文笔歌颂了美国西部开拓者顽强的创业精神和坚毅性格,同时也是对人与自然关系的一次伦理探讨。小说主要讲述了来自瑞典的移民亚历山德拉在父亲约翰·伯格森去世后担负起照顾母亲和三个弟弟的重担,并在经历了一系列困难和努力后将昔日不毛的荒地改造成为了物产丰饶的良田的故事。小说赞颂移民们坚韧不拔的拓荒精神,更突出表现土地的精神以及人与土地间的互动关系这一主题。小说女主人公对土地的热爱与尊重,对土地权利与义务的履行,在与土地接触的过程中经历的内心挣扎与成长,对人地隶属关系的深刻领悟都集中体现了凯瑟对于土地的深切眷恋,以及对人地伦理关系的反思。

一、土地之于人的独立性

凯瑟在小说题词部分首先引用了波兰诗人密茨凯维支(Adam Mickiewicz,1978-1855)的诗句,“好一片田野,五谷为它着色!”(凯瑟,1983:1)。随后出现的是凯瑟自己名为《草原之春》的诗作。诗的前半部分描述大草原的荒凉与严酷景象,预示着拓荒者将要付出的辛苦劳作;后半部分讴歌成长于这片土地上的年轻生命迸发出的青春活力和光彩。而在结尾的三行诗句中,凯瑟将默默奉献的黑色大地与青年充满朝气的歌唱融合在一起,象征着土地是青春光彩的永恒源泉。“唱啊,唱啊,歌声来自沉默的唇边,歌声来自苍茫暮色间。”题词部分为小说情节的发展奠定了整体基调,也透露出小说的主题思想。同诗歌一样,小说由土地开始,最终又归于土地。小说所讲述的就是土地和人的故事:生命与自然息息相通,一颗颗年轻拓荒者的心灵从广袤的大地中汲取生命活力与灵感,同时又以辛勤的劳作和无尽的创造力回报它丰饶与美丽。

凯瑟用大量的篇幅来塑造“土地”这一形象。在小说开篇就整体展现了内布拉斯加高原的壮观景象并通过景物描写暗示出,对于初登上这片高地的拓荒者们来说,最大的现实就是土地本身。“犁耙几乎没有在地上留下什么痕迹,象是史前期的动物在石头上留下的几道浅浅的爪印,太模糊不清,使人觉得很可能是冰川的遗迹,而不是人类奋斗的历史”。“这土地似乎以压倒之势制服着那正在阴暗的荒原上挣扎起步的小小的人类社会。”在野性未驯的荒野面前,人类的活动显得渺小而无助。拓荒者住的房子大多为土屋,俨然就是躲不开的土地的另一种形式,仿佛除了土地,什么也没有。土地的存在无法忽略。小说主人公亚历山德拉所要面对的最大的现实正是“分界线”上的这片土地。凯瑟将土地最本初的面貌真实地展现在读者面前,将土地置于如此突出的地位,暗示出其土地意识的觉醒。

在凯瑟笔下土地被拟人化,成为小说的又一主角。时而像“狂奔的野马”一样难以驯服,时而“毫无怨色”地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土地的不同表现源于拓荒者对其不同的认识和态度。小说情节就在这样的互动中展开来。小说的主要冲突即是女主人公亚历山德拉与土地的沟通及他们之间关系的发展,代表着自然和人类这两股力量的较量和融合。作者还将土地人格化,赋予它诸多品质,使它拥有了照亮人心灵的能力。“她的眼睛如痴如醉地饱览着这广阔无垠的土地,直到泪水模糊了视线。于是,‘分界线’女神——那弥漫其中的伟大、自由的神灵——大约也从来没有这样向人的意志低过头。每一个国家的历史都是从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的心里开始的”。人们改变着土地的外表,而土地的精神却作用于人的心灵,塑造着人们的性格,见证着人们的成长。在《啊,拓荒者!》中土地本身作为又一重要角色而不仅仅作为背景出现在小说中。土地在凯瑟的笔下拥有了独立性和主体性。这是凯瑟土地伦理意识的体现。正是这种意识使得凯瑟能够重新认识土地的价值,思考人与土地间的隶属关系,对土地的多重伦理内涵进行更深入的挖掘。

二、人地和谐相处之道

面对土地这一现实,小说中主要拓荒者的态度令人深思。亚历山德拉的父亲约翰·柏格森作为老一代拓荒者,虽然意识到土地的价值,“认为土地本身总是好东西”,但却没有对土地投入感情,对于耕作又缺乏正确的知识,在桀骜不驯的土地面前,他只能无奈的放弃,将家庭的重担和土地的前途交给坚韧而又聪慧的女儿;亚历山德拉的弟弟奥斯卡和卢只知一味的蛮干,将土地视为其征服的对象,获取自身利益的工具和途径,不思考,不吸取经验教训,对土地缺乏信心和耐心,土地对他们的回报也非常有限,使他们痛苦不堪;亚历山德拉的好友卡尔和“分界线”上很多拓荒者一样,在艰苦的环境面前选择了逃避,他们放弃了土地,却又迷失在城市生活里。相比他们,亚历山德拉则不同。她勇敢地担负起家庭的责任,并感觉到自己的命运与脚下这片土地的命运紧密相连。她对病危的父亲说道,“我们绝不丢掉这块地”。此后,她看报,了解市场,从邻居的错误中吸取教训,到河边村调查研究,和刚毕业的大学生交流看法。随着对土地的了解日益加深,亚历山德拉越来越坚定了对土地的信念,她用宅地作抵押贷款购置了更多的土地。她对土地的信念来自于她的智慧和洞察力,更源自她内心深处对于土地的热爱和渴望。十六年后,荒芜的高地在她辛勤汗水的浇灌和悉心的照料下变成为肥沃的良田。土地终于回报了她付出的情感。

在小说中,凯瑟借亚历山德拉之口道出了自己独到的见解,“做一个拓荒者,得有想象力,他应该能够从创造事物的想象中比从享受事物本身得到更多的乐趣”。亚历山德拉拥有拓荒者的想象力,她没有单纯地将土地视为获取自身经济利益的工具去毫无节制地利用它,而是看到了土地存在本身的价值及其潜力。在她看来,土地本身就是值得拥有和为之付出的。正是脚下的这片土地给了她灵感和力量。多年后,当无比失意的卡尔返回“分界线”时,他对亚历山德拉取得的成就惊叹不已,也对自己的想象力感到无比失望。亚历山德拉对他说,“这和我们中任何一个人都没多大关系,卡尔。这是土地自己做出来的。它跟我们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它初时假装贫瘠,因为没有人知道该怎么适当地开发它;后来,突然一下子,它自己开发了自己。它从沉睡中苏醒,舒展开去,变得那么辽阔,那么肥沃,我们也就突然发现我们变得富有了,真可以说是坐享其成。”这段轻描淡写的回答显示出亚历山德拉对于土地的谦卑态度。土地本身具有无限的创造力,人们所要做的只是认识到它的价值并遵循它的规律,就如同她喜欢抬头仰望夜空中的繁星,感叹它们的硕大,遥远又运行的多么有规律。“思索大自然的行动总是给她以力量,每当她想到支配着这行动的规律时,她个人就有一种安全感。”辽阔、倔强的土地给了亚历山德拉心灵的慰藉,因为她感受到了那掩藏在它肃穆坚韧外表下的强大生命力。拓荒者对于土地的想象决定了他们对于土地的态度,也使他们拥有了不同的人生。而这种眼力和想象力归根结底来自于拓荒者对土地价值的理解和对其栖居之地的热爱。

亚历山德拉作为不同以往的拓荒者新形象出现在小说中。她聪明、善良、有洞察力,极富创造力和想象力。她尊重土地、热爱土地,并对土地充满信心,将自己的命运与土地的命运联系在一起,能够认识到土地的内在固有价值。在她的身上反映了作者对人与自然相处之道的深刻反思。人们只有热爱土地,在遵循土地运行规律的前提下利用土地才能真正与之和谐相处。利奥波德在《沙乡年鉴》中提到,“我不能想象,在没有对土地的热爱、尊敬和赞美以及高度认识它价值的情况下,能有一种对土地的伦理关系”。(利奥波德,1997:212)小说主人公亚历山德拉在坚定了对土地的信念后感到自己对乡土有了一种新认识,并同它产生了一种新的关系。“她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乡土对她多重要。那长草深处的啾啾虫鸣就是最优美的音乐。她觉得好像她的心也埋在那里……她感觉到未来正在那蜿蜒的、粗野的土岗下躁动着。”正是这种对于土地情感上的认同和联系促使她潜心学习耕作知识,进行创新试验,担负起维护土地健康发展的责任和义务。她精心地养护和合理地利用土地,在“分水岭”种植了第一块苜蓿,后来是苜蓿救了他们整个农庄。她还第一个在玉米地里种植小麦,实行轮番耕种。在连续三年麦子大获丰收后,邻居们也纷纷效仿。亚历山德拉对待土地的认识和态度体现了凯瑟自己对于人与土地关系的一种伦理意义上的思考:人们判断土地的价值不应以满足自身需要为依据,应尊重土地本身存在的价值,而“没有对土地的热爱与尊重,就认识不到他的价值,感受不到它无穷无尽的生命力,更谈不上任何义务”。(陈妙玲,2008:159-162)因此,对于土地道德上的关爱,与土地建立一种伦理关系是十分必要的。

亚历山德拉带着“爱与渴望”耕种土地,她意识到人与土地不是利用与被利用或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人与土地是一个相互依存的有机整体,面对荒凉广阔的土地,人们只有改变自己去适用它,像守护神一样去热爱与尊重它,才能与之相互和谐、相互融合。这是凯瑟在人地关系的反思中迈出的关键一步,体现了她对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追求。

三、人地新的隶属关系

小说主人公亚历山德拉对待土地的态度始终是谦卑的。她视土地为终生的导师。土地以其无私奉献的精神和包容万物的胸怀教会她爱和宽容,赐予她同样的品质。罗尔斯顿在《哲学走向荒野》中评价荒野地时表达了荒野具有性格塑造价值的观点,他说,“把荒野视为有价值,这并不会使我们非人化,也不会让我们返回到兽性的水平。相反,这会进一步提升我们的精神世界。我们成了更高贵的精神存在……”(罗尔斯顿,2000:251)土地不仅培养了拓荒者坚毅的性格,造就了他们聪慧的头脑,更激发了他们的灵感,赋予他们博大的胸怀。除了关爱土地,亚历山德拉还收留失去土地的“疯子”艾弗,照料保留旧世界生活习惯的李老太太,帮助艾米摆脱农场的羁绊……与其他拓荒者相比,亚历山德拉有着更为和谐的人际关系。在与土地的接触过程中,亚历山德拉的内心世界也在不断发生变化,经历着精神的成长。她不断地从土地中吸收营养,逐渐成长为一位内心强大的女性。当心爱的弟弟艾米因为无法克制对麦丽的感情而被麦丽妒忌的丈夫弗兰克在醉酒后杀害,她没有沉浸在愤怒和怨恨之中,而是选择去原谅和宽恕他,到监狱中探望他并为他向州长求情,给他同时给自己好好活着的希望。在艾米墓前淋的那场雨使她经受了精神的洗礼,正是这一生发于其内心深处的静悄悄的革命使她拥有了爱的能力,爱自己的家人、邻居,爱她身处的自然环境,并是她逐步走向自身的和谐和完善,达到的身心安宁的境界。

与自然长时间地相处,与土地倾心式的贴近使亚历山德拉从原有的认识思维中摆脱出来,更冷静地思考人与人、人与土地的关系。面对两个弟弟对土地所有权的争夺,她说到,“就算我立遗嘱把地给他们的孩子,又有什么区别呢?土地是属于未来的……我们是这里的过客,而土地是长在的。真正爱她、了解它的人才是它的主人——那也不过是短暂的。”正是土地带来的内心成长使她对脚下的这片土地有了新的认识,并同它产生了一种全新的关系。在这里,凯瑟又一次借亚历山德拉之口道出了自己的深刻见解:人类不是土地的主宰,土地不属于任何人,人只是自然的一部分,人类隶属于土地。这是一种全新而又深刻的土地伦理观。土地存在于人类出现之前并将在漫长的岁月里继续存在下去。人们注定要在土地上度过自己的一生并最终归于土地,这是自然的循环。只有极少数真正熟悉土地、理解土地的人才能够像利奥波德提出的那样“像山一样思考”。

凯瑟在小说结尾处为读者呈现了一幅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画面,“多么幸运的田野!它终于敞开胸怀接受了像亚历山德拉那样的颗颗赤心,然后又把它们奉献给人间——在金黄的小麦里,在沙沙作响的玉米里,在青春闪亮的眼睛里。”亚历山德拉通过与土地的沟通找寻到了内心的安宁与平静。正是这种对土地深深依恋,友好协作而不一味征服和索取的态度使得人与土地理想关系的构建成为可能。当人类对自然投以关爱和尊重之时,自然同样会用丰硕的成果回报人类的辛勤付出。

四、结语

薇拉·凯瑟创作这部小说时已年近四十。这时的她放弃了杂志编辑和教师的工作,回归到自己熟悉的生活中用最熟悉的素材潜心创作。凯瑟说,“当我停止感叹,开始回忆,生活对于我就此展开了。”(Bloom,1985:81)因此,这时的她有足够的时间和安宁的心境面对她以往的经历、面对整个世界,并将自己对人和事最真实、最成熟的想法通过作品表达出来。小说中对于土地独立自主地位及其内在价值的清醒认识和对人地关系的重新思考是凯瑟深刻土地伦理意识的反映。对于今天身处严重环境危机的人们来说,凯瑟独特而又深刻的土地伦理意识以及她为找寻建立人与土地和谐关系的可能性所作出的努力将鼓舞人们承担起保护土地的责任和义务,用更道德的态度看待和利用土地,对栖居之所怀有一颗敬畏之心。当然,凯瑟的土地伦理观也有其局限性。小说中拓荒者对于土地的利用归根到底是为自身利益服务的。随着人们不断涌向未开发的土地,土地的承载能力不断受到挑战,而对土地无节制的开发更令人担忧。如何保留土地原始的面貌,学会保护和欣赏它的野性美也许更值得我们思考。

[1]奥尔多·利奥波德.沙乡年鉴[M].候文惠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

[2]Bloom,Harold.Willa Cather:Modern Critical Views[M].New York:Chelsea House,1985.

[3]Bennett,Mildred R.The World of Willa Cather[M].Lincoln:U of Nebraska P,1961.

[4]陈妙玲.薇拉·凯瑟小说中生态思想发展的三个阶段[J].世界文学评论,2008,(2):159-162.

[5]霍尔姆斯·罗尔斯顿.哲学走向荒野[M].刘耳,叶平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

[6]O’Brien,Sharon.Willa Cather:the Emerging Voice[M].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7.

[7]谭晶华.薇拉·凯瑟的生态视野[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

[8]薇拉·凯瑟.啊拓荒者!我的安东尼亚[M].资中筠,周微林译.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1983.

[9]王诺.欧美生态文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10]朱炯强.论薇拉·凯瑟及其创作[J].浙江大学学报,2003,(5):76-83.

2012-05-11

吕璐(1987-),女,甘肃成县人,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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